冷,好冷。
不知不覺中,我已見夕陽落暮。天,要黑了。
身邊沒有他,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畏懼。一人在天津,無親,無故。我好害怕。
從未曾想過,他有一天會離開我身邊。
一人孤寂地迎來丙辰年,宅子裡冷冷清清的。雖然張貼了各種過年時的對聯窗花,但我卻感受不到一絲過年的氣氛。袁世凱決定於今年元旦登基稱帝,外面的局勢也愈發的混亂了,經常在報紙上看到國內各地中時有發生工人罷工,學生罷課,物價飛漲等消息。
二月下旬,爲緩和國內日益強烈的反袁情緒,袁世凱宣佈暫緩登基。局勢依舊緊張。
三月十一日這天一早,家裡便來了客人。我剛梳洗完,徐嬤嬤便急急叩門,“格格,快出來啊,大阿哥來了。”
“大阿哥?”我急忙拉開房門,往樓下走去。
“大哥哥,你怎麼來了?”毓薏的到來,我異常驚喜。
從布日固德走後,我特別思念家人,已經三年多沒有看到他了。
“二格格。”毓薏看到我,站了起來,笑得有些勉強。剪了頭髮的他,看起來和我印象中的不大一樣。
“府裡還好嗎?阿瑪奶奶好嗎?大姐姐(府裡管嫂子叫姐姐)好嗎?”我一邊示意他坐下,一邊問着。
毓薏沒有說話,他坐下後一直蹙眉。
“還沒有用早飯吧?”沒等他回話,我便又吩咐去準備他的早飯。
“不,不用了。”他看着我,有些拘束。
我愣了片刻,主動拉着他到餐廳。毓薏不着痕跡地躲開了我拉着的衣袖,還是隨着我到了餐廳。
“福公,幫大哥哥拿雙筷子吧。”他看到滿桌子的西式早點,顯得更加侷促。
“大哥哥,你怎麼會到天津來呢?”我將麪包上塗了果醬後遞給他。
他接過麪包,卻沒有吃,放在了面前的盤子裡。
“玉蓉,府裡,不好。”他的聲音低沉,如不是仔細,幾乎不聞。
我正在塗果醬的手,停頓了下來。“府裡怎麼了?”
毓薏深吸了一口氣,才擡頭看着我,“你這裡,現在能拿出多少錢?”
放下手裡的東西,我正色看向他,問道:“府裡出什麼事情了嗎?”
“貝勒府的宅子,賣了。”毓薏話還沒有說完,我一下站了起來,將桌上盛滿牛奶的玻璃杯碰倒,白色的液體一下在我衣服上暈染開,“什麼?”
徐嬤嬤和福公也是一臉的震驚,但徐嬤嬤還是趕緊上前,幫我擦去身上沾染的牛奶。“格格莫急,聽大阿哥說完。”
“阿瑪和太太都抽上了福壽膏,宅子是託德公處理的,賣給京裡一個帶兵的頭子。但是賣的不多,說是宅子舊了,破損的地方也多,需要大修一番,所以也就得了一萬兩千個銀元。”聽他緩緩說着,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那莊子和地呢?”
“府裡的開支大的很,阿瑪沒有俸祿,也沒有收入的來源,早就賣出去了。”
我不相信,“府裡,府裡總有一些古玩字畫之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