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裡一共有六間房,阿瑪和奶奶一間,我一間,大阿哥一間。徐嬤嬤和李嬤嬤安排在了一間,帶來的馬伕和看院子的阿克敦一間屋子。
後面是個極小的院子,院裡放了個雞籠,裡面還養着兩隻雞。一摞乾柴整齊地堆放在草棚下,屋檐下放着三個醬菜缸。因爲我回來並沒有提前打過招呼,所以房間還在由徐嬤嬤收拾着,我便被李嬤嬤帶到廚間來用飯了。
她手腳麻利地先給我盛了一碗熱熱的雞湯,然後又撿了個白菜,用醃肉燉了了起來。
“李嬤嬤,奶奶她……”
在添着柴的李嬤嬤手裡一頓,我見她擡起袖子快速在臉上一抹,“二格格,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雖然極力掩飾着,但是我還是清楚的感到她的聲音中透着濃濃的哽咽。
她是跟着奶奶的老人兒了,從奶奶進貝勒府一直到現在,她在奶奶身邊兒寸步不離的。府裡即便是落敗成了如今這幅模樣,她依舊堅定的留在奶奶身邊,衝着這份情誼,我對她便是有敬意的。
在她的細聲中,我瞭解了府裡所有的情況。她並沒有拿我當外人,也並沒有對我有所隱瞞,一五一十地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雞湯在我手裡慢慢變涼,我的心也越來越涼。
以前我從不知道府裡的情況竟然會是這樣的。以前我有些印象的是,我想買一塊西洋的懷錶,就問服侍我的太監需用多少錢,那太監立刻便現出了鄙夷的神情,對我說您是一個當主子的,打聽這個幹什麼?您若是知道了,奴才們怎麼託福!”所謂託福的意思就是拿回扣。這樣的情況,在當時我並沒有在意什麼,也沒有再去打聽。連福公都沒有說什麼,這樣的情況在各府各院裡面,都是被明着允許的。
李嬤嬤告訴我,這樣各種在大家印象中的奢侈浪費,更多是在時節上,各府裡都有這樣那樣的情況。除此之外,那些奢侈的,大多數可能是那些沒有被封上爵位的阿哥們,在被趕回東北前的狂歡。不過後來那些祖宗的制度都被改了,沒有封上的阿哥們也能各自在王府裡佔據一角,因爲對未來不確定,各自通過變賣財產來求取狂歡。能快活一日,便是一日,誰還能顧得上誰呢?府裡的主子們多,今兒你不把這瓶兒畫兒的賣了,明兒個可能就被別的主子拿走換了錢去。索性還不如自己賣了便宜。
府裡的奴才們見主子們不問世情,由着他們拿出去換錢,那麼中間的貓膩就更大了。一幅字畫如果是一百個大洋,那麼賣出去後,拿回來報給主子的價格也許就剩三到四十塊,更有甚者也許就拿個十幾二十塊回來。
府宅是朝廷上賞的府第,只管住,不能賣,沒有契紙。阿瑪就寫了一張白契,作爲乾隆年間以紋銀兩萬兩購自某姓,一開始稅契處認爲估價太低不給報稅,經過通融才以三萬五元的買價稅了契。這也是許多王府後來抵押拍賣時遇到的第一個難題。稅契處在這民國初年是個炙手可熱的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