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搖搖頭,我也覺得這事兒似乎也太巧了一些。我這前腳剛帶着孩子回來,後腳就有人來找我。而且時間上也掐的剛好合適,這讓我不禁起了幾分的防備。
“那她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着什麼人呢?”
“我還奇怪呢,劉太太是一個人來的。”那傭人似乎也想不明白。
我聽聞只是一個人,便讓她去帶了人進來。
“劉先生?”見到來人,我忙笑迎了上去。她還是第一次上門來看我,上次在防空洞中一別,說實話,心裡還是有些爲她擔憂的。
“對了,上次您說,您的房子被日本人炸燬了,現在找到地方住了嗎?”
劉惠芝見了我也格外高興,“找到了,也在法租界這邊。我先生說這邊還是比較安全一些,雖然貴了一些,但好在放心不是。”
“這就好,以後啊,咱們見面就更加方便了!”我拉着她坐下,又招呼了人送來熱茶,“您怎麼知道我剛剛回來的?”
她笑了笑,接過傭人遞去的茶水,“我哪兒是知道你回來啊,我是隔幾天就過來看一回,問了門口卻說你一直都沒有回來。這不,剛剛也倒是巧了,在路上看到你坐車回來,我就想立馬過來看看你。”
“您最近常過來?”這我倒是不知道了,門口的人也沒有告訴我。
“是啊,也擔心你啊。”她見旁人都離得較遠,壓低了聲音靠近我,“日本人還在繼續找你,你這兒不安全。”
“什麼?”我驚呼,又忙捂住嘴巴,“您怎麼知道的?”
“前些天,我先生看到過一羣便衣的日本特務過來這裡搜查過,然後就怕你回來以後再遇上他們。叫我時不時過來看看你們回來沒有,如果回來的話,要小心他們。”她嘆了一口氣,“畢竟趙師長在和日本人打仗,要是你們遇到危險,趙師長那邊也定然會被掣肘。”
原來是這樣,劉先生待我也算是至親至近了。“先生還沒有吃過飯吧。走,一起去吃飯。”
她忙推辭,可卻架不住我硬拉扯着。隨我到飯廳吃了頓便餐後,我才讓人開車送她回去。
飯後我和小六子倆商量了很久,還是決定讓護衛連這邊加強公寓的安全措施。所有的陌生人前來,一律告之我們還未回來。
剛剛回來,兩個孩子還是喜歡黏着我,想我和一起睡。我一邊一個護着他們,給他們講了一些小時候的故事。說着說着,不知怎麼的,就突然想起了徐嬤嬤。福公過世以後,她那時候便好像精神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很想念她給我做的各類點心,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看着兩個孩子睡熟的面容,我的心突然變得好軟好軟。那時候,徐嬤嬤總是會哄着我睡着以後纔到外間搭鋪。她也一定是經常看到我這樣睡得香甜的樣子吧。
又想到了遠在香港的趙弘。那孩子打一生下來,就沒有跟我睡過一次。見到我也總是恭敬有禮,少了那麼幾分的親暱。就跟……就跟我和母親以前在府裡的時候一樣。
生恩不如養恩大,跟着誰長大的,畢竟感情也要深上一些。即便知道,那不是親生的母親,也會比對待親生母親要親切許多。
也許年紀越大,越是喜歡回憶一些從前的事情吧。以前的我,無憂無慮,總覺得上面有人撐着頂着的。當身邊親近的人一個一個離開,纔會突然發覺,身後再也沒有可以讓我撒嬌耍賴的人了。
“夫人,這是今天的報紙。”傭人將報紙送到餐桌前,我瞪了一眼將麪包撕得到處都是的趙歡,“好好吃飯!”
趙歡對我做了個鬼臉,又把前面的雞蛋放到趙睿的盤中,“二哥,你替我吃吧,我吃不下了。”
趙睿雖然皺着眉頭,但是卻也默不作聲地將趙歡放到他盤子裡的雞蛋吃了下去。
我翻開報紙,卻是被頭版上的巨幅相片和標題驚的心中五味陳雜。
‘滿洲國’在長春正式成立,國號大同,改長春爲‘新京’。
抖開了報紙,我仔細看起了裡面的內容。溥儀這是要做什麼?這時候在東北建立什麼‘滿洲國’,豈不是給了日本人最好的藉口和理由來霸佔東北?
連張大帥那樣的人物,都死在了日本人的手裡。他又有什麼能待能和日本人‘合作’?如此下去,他只能成爲日本人的傀儡,讓他們的非法侵佔東北,變成了光冕堂皇的‘扶持’。
雖然他是想着‘復辟’大清國,但是這樣的想法,無疑已經成了癡人說夢的笑話了。時局如此,趨勢如此,誰都不可能再回到過去,更不能再允許誰來稱皇稱帝。
這‘滿洲國’,已不是大清國庇護之下,而是日本人手心裡的肥肉。我不由爲身處東北的三千萬父老而感到深深的憂慮。
趙正南一直未能回家,只是隔三差五的讓人捎來消息。我知道,現在雖然暫時停戰,但是還依舊和日軍成對峙之態,稍有不慎,便能再次觸發兩軍開戰。他駐守前線,自然是脫不開身的。
國府已經動員各國開始大力調停,所以在法租界這邊,也逐漸恢復了常態。但人們心中的恐慌,日軍一日未能罷戰,便一日不會停歇。
雙方的談判一直持續着,一直到四月末的時候,虹口公園爆炸案,讓雙方的情緒再次緊張了起來。
日本軍政要人決定借二十九日,慶祝‘天長節’(昭和天皇生日)的機會,在虹口公園舉行‘淞滬戰爭祝捷大會’。
可恰就是這時候,尹奉吉衝出人羣,在距主席臺數米處,將水壺炸彈準確地投擲在日軍總司令白川義則、日本駐滬留民團行政委員長河端貞次等腳下。
日軍上海佔領軍總司令白川義則被炸死,日本駐華公使重光葵被炸斷一腿。
爆炸發生後,尹奉吉立即被捕。緊接着,日軍便是對居住在法租界的韓國僑民開始進行報復。
幸而沒有查出什麼中國人蔘與在內的證據,所以日本人最終只能將矛頭對向了韓國人。最終在五月初的時候,中日雙方在英、美、法、意各國調停之下籤署《淞滬停戰協定》。
此後又過了一個多星期,趙正南纔回到家中。事隔三個多月的戰事,終於宣告結束了。
“小蓉。”
我在樓上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立刻跑了下去。看到一臉憔悴,眼簾下透着青黑的趙正南,眼淚頓時就止不住了。
“你沒事嗎?你還好嗎?”我緊緊地抱着他,眼睛酸酸的。
他單手將我摟住,“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哭什麼啊?”
我緩了口氣,退後一步,細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除了瘦黑一些,倒是看起來並沒有受什麼傷,這才放下心來。
他用手來擦我臉上的淚水,“這幾個月,你辛苦了。孩子們還好嗎?”
我點點頭,“孩子們在午睡,你先去洗個澡,我給你準備吃的去。這段時間你在軍中,一定沒有什麼好東西吃吧。”
趙正南將帽子脫給我,“你這麼一說啊,我倒還真餓了。打仗的時候,誰還講究吃啊喝啊的,能管個飽就不錯了。”
我忙推着他去洗澡,然後親自去廚房吩咐準備一些他喜歡的飯菜。
他下樓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家居的便服,鬍子也打理乾淨了,人看起來清爽了不少。
“小蓉,這幾天日本人在法租界到處搜查韓國人,咱們家沒事吧?我打算再加派一個排過來。”說着,他又扒拉了一大口的飯。
我聽着,也是心中犯着嘀咕。這日本人現在連法租界都插手過來了,最近鬧騰地也厲害。好在我們回來以後,倒是沒有遇上過日本人再來過。
“我和陸大哥沒有回來以前,倒是來了兩撥日本人。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再遇到什麼動靜了。”我給他夾了一箸紅燜蹄髈。
趙正南失笑,“你以爲是日本人不敢再來了嗎?是我安排了人在外面擋着。”
他的這些安排,倒是我沒有察覺到的。
“哦,對了,過幾天正式的任命就會下來,南京那邊會委任我爲少將師長,接管以前楊師長的位置。”吃完後,趙正南接過我遞去的手巾擦了擦嘴。
他這麼一說,我纔想起這茬兒來。楊師長被查處後,趙正南一直頂着副師長的職務行駛師長的權利。這委任狀一下來,倒是能讓他名正言順了。
本是好事,但是後面緊接着收到的命令,卻是讓人有些蹙眉了。
隨着趙正南被‘扶正’,我因爲以前在南京,後來在武漢學過一些軍中的事物,所以也在他身邊謀到了秘書一職。
每日接觸到的消息和情報讓我逐漸開始瞭解到了趙正南現在的工作內容。南京那邊現在奉行着‘攘外必先安內’,所以‘剿赤’便成了警備司令部的首要任務。
“趙秘書,這是預備逮捕破獲的赤黨人員名單。麻煩你一會兒交給師座批覆一下。”情報科的小李將密封好的檔案袋交給了我。
我一手提着準備給趙正南泡茶的熱水瓶,一手接過了他遞給我的文件,“好的,我正要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