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眼看着文先生他們的車漸漸遠離,跟着他走進了那間簡易的小屋裡坐下。
“趙小姐,這麼熱的天氣,喝點兒水解解渴吧。”他倒了一杯水給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看着他先喝了下去,纔拿起桌上的杯子。
“鄙姓王,是奉軍負責獨流減河的守備隊長。”他隔着方桌,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聽那姓文的蘇州商人說,趙小姐是從南京來的?”他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邊喝着茶,邊打探着我的消息。我心裡暗暗又把文先生罵了個透。看來商人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的,先我還想着他爲人還不錯呢,看來在利益的面前,他們是什麼都可以不顧的。
既然他都知道了,那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而且剛剛在他們知道我是直軍的人後,也並沒有爲難我。要說想要對我不利的話,當場就能扣押了我纔是。
“那趙小姐到天津是……”他顯然還不知道後面的事情,可能文先生沒有了解那麼多,所以也就沒有說清楚吧。
“我是路過天津,要去北京的。如果方便的話,我想現在就進城去。”天已經黑了,我可不想留在這裡喂一夜的蚊子。
“不急,不急。”他又讓人去煮點兒東西送過來。
這混蛋,到底想要做什麼?“王隊長,我不知道您把我扣留在這裡是什麼意思。但是還請您高擡貴手,讓人送我到天津城裡去。大恩事後定當報答。”
“趙小姐誤會了,鄙人怎麼敢扣留趙小姐呢?”他頓了頓,“不知道趙小姐是否方便將您的通行證讓王某看看呢?”
我深嘆一口氣,接過了他遞來的箱子,從裡面把通行證拿了出來。“給。”
他接過去就着油燈看了看,又交還給我,“也怪他們沒有說清楚,您原來是趙帥的人。”
他諂媚地笑着,正好他讓人煮的麪條也端了過來。我早就餓了,因爲文先生說晚點兒到了天津再找東西吃飯,所以我也就陪着大夥兒一塊餓着。現在見到一碗素面,肚子裡竟然有了些動響。
“趙小姐還沒有吃東西吧,這窮鄉僻壤的,也沒有什麼可招待的。我手下一個兄弟做的涼麪味道還是不錯的,您要不嫌棄,就嚐嚐?”
他見我不動手,便讓人拿了一副碗筷過來,從裡面挑了一些出去。“趙小姐一人也吃不了這麼多吧,正好我也餓了,分點兒出來,您不介意吧。”說完,他也不等我說話,直徑吃了起來。
我看他吃得見底了,才動手吃起桌上的那碗涼麪。
吃完後,我擦了擦嘴,喝了點兒水漱口。“這吃也吃過了,喝也喝過了,證件您也看過了。就不知道王隊長還打算留我到什麼時候呢?”
話還沒有落音。外面一陣刺眼的光晃來,聽見了汽車的聲音。
他見狀,丟下我在木屋裡,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後,他帶了人回來。那人也是穿着黃色軍裝,顯然也是和他們是一路人馬。
“趙夫人?”他來後,見到我,態度很是恭敬。
我和王隊長見他如此,均是一楞。
“你是……”我不確定他究竟要做什麼,但是我的證件上可沒有表情身份,他突然喊我‘趙夫人’,這就讓我心裡犯了嘀咕。
“崔渭城,崔副官,夫人可認識?”他也不介紹自己,卻問了我崔副官,我想他是不是認識崔副官。
“認識。”我點了點頭。分析了兩點,一來說,他是奉軍的人,既然現在奉軍和直軍是盟軍,那麼他們開始沒有扣押我,現在亦不會。二的話,既然他知道崔副官,那定然是認識的人,這樣他應該不會對我不利吧。所以我這才點了點頭,告訴他我認識崔副官。
“可算是找到您了。”他笑着將頭上的五色徽帽摘了下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聽他這話的意思,是在找我?等等,這是什麼情況?
“你們找我?你們知道我是誰?”
“趙夫人還不知道吧。趙少帥聽聞您從南京過來了,急得不得了。已經通知了人到處在打探您的消息,深怕您在路上遇到什麼意外。現在終於找到您的下落了,既然這樣,夫人就請跟我回去吧。崔副官在天津城裡,他現在還不知道您的消息,我先趕了過來。”說着,他又幫我提了箱子,拍了拍王隊長的肩膀,帶我出去了。
上車後他告訴我,現在已經打完仗了,所以他們只是留下在清理殘餘罷了。等明天一早,就派人送我去北京找趙正南。
聽到這兒,我是又高興又發愁。
高興的是我終於到了天津了,還能見到崔副官,證明我已經安全了。發愁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趙正南的怒氣。他要是知道我又跑了出來,說不定真的會揭了我的皮的。想到這裡,我突然打了個冷顫。
天津城裡,現在共有三股勢力盤踞於此。一路是奉軍,一路是直軍,還有一路是日軍的一小股部隊。
在我見過崔副官後,我才瞭解到個大概。這奉軍本是打算佔了天津這塊地方的,而這日軍,則是也想趁機來撈一杯羹。看來即便是戰爭結束了,直軍在天津也是要和奉軍分割而治的吧。
“趙夫人就先休息一會兒吧,天一亮我就去通知崔副官。”到達天津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我看了看天色,的確這時候去打擾崔副官不太妥當。
收拾了一下行李,洗了個澡後,我便睡不着了。想着還是等崔副官來了再說,畢竟在別人的地盤上,豈能安然入睡呢?
吃早餐的時候,崔副官便趕了過來。“夫人?”
我剛嚥下一塊麪包,見到他後,立馬激動地跑了過去,“崔大哥。”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種找到親人的感覺。
崔副官看到我後,那表情我怎麼覺得他似乎在看着一個可憐的叫花子呢?
摸了摸臉,上面應該沒有沾到什麼東西啊。
“崔……崔大哥,我怎麼了嗎?”我不太確定的問了問。
“你,慘了。”他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我有些毛骨悚然的。
我當然知道我慘了,而且會很慘。趙正南那傢伙發起脾氣來,嗯,想想我身上都開始發抖了。
“崔大哥……”我諂笑着看他。“能不能……能不能……別讓他知道我在什麼地方?”好吧,我承認,這是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
“晚了,我已經派人送信過去了。今天咱們就先休息一天,我順便把這邊的事情都交代一下。安排好了車,明天去北京。”
這奸人崔,我心裡呸了他一口。太狡猾了,深怕我跑了似的,立馬想把我移交給趙正南。
“夫人,你這一路上,都是怎麼過來的?據我所知,現在南京到這邊,已經不通火車了啊。”
然後我便把這一路發生的事情,如此這般的都一一訴給他聽。說到最後,我又氣憤難當。那幾個傢伙,利字當頭就什麼都能給賣了!
“哦?原來還有這麼一出呢?那夫人要不要我給你出出氣?”他挑眉一笑,那一臉陰險的笑,顯然是有什麼壞主意要出來了。
“算了算了,他們在路上也沒有對我怎麼樣,就是最後的時候把我給賣了罷了。現在我也沒什麼事兒。”正要說罷,可崔副官卻不太認同了。
“那是夫人你運氣好。如果攔下你們的是皖軍,或者我們和奉軍是對立關係,那麼夫人的處境會如何?”
我想了想,是挺後怕的。崔副官說的這些如果,有一件發生,那我面臨的,就可能是萬劫不復的地步。
“所以,這件事就交給我吧。夫人就不用管了。”他說了這話後,我也就沒有去在意這些事情了。
很長時間以後我才知道了崔副官的手段,在路上我們遇到的那些當兵的,哪裡是搶劫啊,那簡直就是小孩兒玩家家呢。這真的土匪,就如崔副官這樣的,這叫一個吃人不吐骨頭啊!
那些絲料上都是貼有腰封的,根據腰封上的名稱,他們輕易就查到了蘇州的那些製造大戶。用了什麼名義我不知道,但最後的結果,足足從那邊幾家裡,敲了近百萬大洋充作軍費。真是見過黑的,沒有見過如此之黑的。說到這兒,我都替人家心疼的。
“崔大哥,那趙正南現在在什麼地方呢?”從南京出來的時候,那邊就已經和他聯繫不上了。幸而我是用了他的印,這才被他們發現了。不然我可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找他呢。
“現在不能告訴你,等他來了,你自己問他好了。”他悠閒地坐在我對面,喝了一口咖啡。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又說:“反正二十一號以後我和他從長辛店分開,就一直待在天津了。他估計應該在北京城裡吧。”他攤攤手,表明他確實不知道。
連他都不知道,難怪南京那邊就更沒有他的消息了。
“趙正南還好嗎?”只要他無恙,那我也可以安心一些了。畢竟打起仗來,什麼危險的事情都可能會發生,但願他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