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年年初的時候,南京的那位便在中央日報上和西北的那兩位開罵上了。一個要裁軍,一個不讓裁,誰都想保留自己的實力,不讓對方有機可乘。就這麼着,好好的一份中央日報,幾乎快成了‘潑婦罵街’的直接報道了。
就這麼折騰着,一直到了五月份,兩方在一言不合之下,便直接開打了。
形勢忽好忽壞,一會兒說南京這邊形勢大好,一會兒又說西北那邊更勝一籌。一直到了十月份,東北軍的介入,南京國府這邊最終佔了上峰,讓西北軍潰敗而逃。這場耗時近半年的戰爭,最終在十一月份收場了。
這場戰爭幸而趙正南沒有參與其中,而是留在了上海。所以我對這場國府軍和西北軍的戰事,也沒有多大的感觸。
可是相隔不到一年的時間,再次聽到戰爭的消息,卻是讓我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一九三一年,日本關東軍對奉天發動了九一八事變。日本的鐵道守備隊炸燬奉天柳條湖附近的南滿鐵路路軌,並嫁禍於東北軍。隨即便對駐守在奉天北大營的東北軍發動了進攻。當晚日軍便攻佔北大營,次日佔領整個奉天城。
而國府這邊給予的決策,竟然是‘堅決不抵抗’。
東北軍在裝備完整的情況下,八千人竟然不敵日本軍六百人的部隊,讓北大營失守。
“憑什麼?他憑什麼下令不抵抗?東北就這麼拱手送給日本人了?那東北軍有二十萬!日本人才幾萬人?”得知這個消息以後,我的情緒,只有憤怒,只有瘋狂憤怒和憎恨。
東北是我大清的發源地,我滿洲的祖先都靜息在了那裡。現在竟然全部被日本人佔領了去,這究竟是何道理?且不說這些個道理,就憑着實力,那日軍也遠不是東北軍的對手啊!
“小蓉,你冷靜一下。安靜,安靜。”趙正南一手鉗制着我的腰身,一手緊捂着我的嘴巴,讓我不能再繼續叫嚷下去。
“他憑什麼怎麼做?憑什麼……”我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瘋狂地掙扎着,嘶喊着。
日本侵佔東北的事情,是蓄謀已久的!張大帥不合作,就詐死了張大帥。而張少帥,立刻宣佈了東北易幟,從此擺脫了日本人的糾纏,把東北的政權交給了國府。也正因爲這樣,日本人知道,在張少帥這裡,再得不到什麼好處,所以板垣徵四郎和石原莞爾才企圖發動武力攻擊,以圖徹底佔領東北。
這次事件發生前,日本關東軍便藉由演習開始製造假象。待到事變發生的時候,東北軍還以爲外面的槍炮聲是日本軍演習的動響,連一絲的準備都沒有。
事發前,日軍在東北的正規軍只有一萬五千餘人,加上在鄉軍人和警察等輔助部隊,也不過兩萬七千多人。而東北的正規軍有近十六萬五千餘人,非正規軍四萬人,總共有二十萬之衆。
就算除掉了中原大戰的時候,張少帥帶領的十一萬人入關,還有近十萬餘人。而且在裝備、火力上,並不遜於日本人的關東軍。這怎麼就打不贏他們了?憑什麼不抵抗?憑什麼就這麼放棄了?
東北軍來不及轉移的,被日本人搶走了十七億銀元。另外,號稱全國最強大的,東北邊防軍的空軍飛機,一架都沒有來得及起飛,二百六十二架飛機,全部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
全國最大的東三省兵工廠,可以生產世界上最先進的輕重常規武器裝備的基地。日軍在那裡,搶走各種火炮三千餘門,各類輕武器十二萬多支。
本來那些武器是可以用來抵抗侵略者的,但是現在,全部都掌握在了日本人的手裡,槍桿子、炮筒子,都面向了中國人!成了屠殺中國人的工具!
東北那邊,老百姓們對東北軍也是是恨聲一片:我們拿錢、拿糧食、拿血汗,給你們裝備起來,本想着讓你們來保護我們的,而你們卻是一槍都不放,轉手就這麼送給了日本人,讓日本人來對付我們?
九一八事變的第二天,東北的長春、營口、丹東,便相續被日本人所攻佔。
這時候,張少帥在東北已經一無所有了。但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不抵抗所帶來的後果,甚至天真的以爲,日本人的膽子,並沒有那麼大。他認爲,日本人這麼做,也不會給關東軍帶來什麼利益。
可是這一切,都是他以爲的。而日本人不僅佔了奉天,連東北都一併霸佔了,把他這個‘東北王’徹底趕出了東北。
“祖宗,你別說了!以爲這兒就沒有南京那邊安插過來的眼線嗎?”趙正南下了力氣,將我死死按在了沙發上,“我知道你生氣,我的氣憤不比你少!但是,你要看清楚形勢,不是你憤怒,這事兒就能解決的!你忘記了東陵的事情了嗎?”
他提到這件事,我猛然停止了掙扎。是啊,那孫殿英給南京那邊送了不少的好處,連慈禧老佛爺口裡的珠子,都嵌到了蔣夫人的鞋子上,這件事兒,可不就是被這麼壓下去,到最後不了了之了嗎。
我怎麼會看不清?我怎麼還會以爲有所謂的愛國愛民?
爲了一己之私,可以棄民族大義於不顧。爲了壓制所謂的‘內憂’,便可放着日本人這‘外患’而毫不抵抗!還能有什麼事情,是不能發生的呢?
東北,蘊藏了豐厚的礦產資源,有肥沃廣袤的黑土地,有茂密的長白山林木,有三千萬父老鄉親。自大清發源以來,禁止了任何的開採,經過數百年的沉澱,東北,像是一座巨大的寶庫和糧倉。
如此將東北拱手讓出,使得日本關東軍的野心極大地得到了滿足,也讓他們主戰派的熱情空前膨脹了起來。
隨即而來的,便是整個東三省的淪陷。僅僅只用了四個月,東北的三千萬同胞便成爲了亡國奴。這東北的一百三十多萬平方公里,相當日本本土面積的三倍多,全部落入了他們手中。
趙正南告訴我,這也並不都是張少帥的錯。南京的那位,也是想利用日本的這把刀,來挫殺張少帥的東北軍而已。現在華北還未穩定,他是想把張少帥從東北連根拔起,讓東北軍成爲無本之木,成爲不得不依附他的客軍。再往後面怎麼走,那還不是由着他說了算?
可是,東北怎麼辦?那三千萬同胞怎麼辦?
九一八事變後,國內的反日情緒達到了頂點。各地的示威遊行就沒有中斷過,大家手舉旗幟、標語,高呼‘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強佔東三省!’、‘立刻撤退佔領東三省的海陸空軍!’、‘取消一切不平等條約!’、‘驅逐帝國主義在華的一切海陸空軍滾出中國!’
上海商業界,也宣誓不買賣日貨。可就在這時,國府總司令部訓令軍事機關要員,不得參加反日團體。
但空前的抗日高潮仍在繼續,南京那邊迫於民衆的壓力,第二次下野了。
元旦剛過,東北那邊已全面淪陷。日本人爲了轉移國際上關注的視線,並壓迫南京國府屈服,在上海不斷尋釁挑起事端。緊張的氣氛使得上海的局勢也愈發緊張了起來。
“最近趙睿和趙歡都不要上學去了,你也不能出門。全部都待在家裡,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出去。”趙正南出門前,將公館裡的人都招集在了一起,“這幾天我不在家,小六子會負責公館這邊的安全,有什麼事情,你讓他派人來告訴我。”
我給趙正南取了帽子帶上,並鄭重地記下了他所吩咐的話。
“你也要小心。”送他出門時,我突然緊緊擁抱住了他,強烈不安的情緒讓我有些恍惚。
“我知道了,你和孩子們好好在家待着。千萬不能出門,記住!”
說完後,趙正南便快步上車去了軍部。
我吩咐小六子將前後院的大門都鎖上,除非必要,任何人暫時都不能出去。這幾天通過趙正南的話中,我得知到的消息,上海已經進入全面戒備狀態了。
一陣風過,我打了個冷顫,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一些。
就這麼提心吊膽地過了僅僅四天,二十八號晚上,我剛剛睡下,便聽到了巨大的槍炮聲響。
“小六子……小六子……快讓所有人都起來!”我披上衣服,連忙去隔壁的房間將孩子們都穿了起來。
小六子這幾天都住在了公館這邊,我呼喊聲還沒有停下來,他便已經讓警衛連的人做好了準備。
“夫人,快上車。”他抱上了趙睿,護着我和趙歡趕緊上車。而警衛連的人也都高度警戒在我們四周,護送我們前往防空洞躲避。
香妞則是跟在我的身後,手裡提着早就預備好的食物和水。
一路炮火聲不斷,火光燒紅了半邊天。雖然聽起來離這裡稍微有一些距離,但是我知道,這不再是日本人小打小鬧的挑釁了,而是對上海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