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睿走了,再無消息。趙歡也去了。現在,我就剩這麼一個兒子了。我不希望他有任何事。淪陷區的情況,我不是不知道,就是因爲我太清楚了,所以纔不能放任他留在淪陷的香港而不管不問。
悄悄收拾起了行李,我這些天表現的比較平靜,不再跟趙正南處在對立面上。他觀察了我幾天,也認爲我已經對他的話聽了進去,所以才放鬆了對我的防備。
趁着他去展區總司令長官處開會的機會,我拿了通行證和極簡單的行李,快速離開了軍部。
想辦法先到廣州,然後再從廣州前去香港。雖然沿路都有日軍的防線,但我每天都有詳細研究日軍的動向信息情況,知道他們所處的大概方向,盡力繞過去,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誰知道我剛剛出城不久,小六子便找到了我。
正當我以爲趙正南要抓我回去的時候,小六子卻是告訴我,他願意護送我前去香港。
聽到他的話,我十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的是真的嗎?”
“參座其實早就知道了夫人要去香港的事情,是他安排我護送夫人的。”說完後,他打開了車門,將我的行李放在了後面。
“夫人,其實參座是真的擔心您的安危,不然也不會準備這麼周全。您看,一路上的證件,還有這個……”小六子遞了把一個小箱子給我。
我接過來打開後,有些哭笑不得。裡面有一把日軍軍官的常用配槍,應該是他繳獲的吧。打開證件,也都是證明我們是在華的日本軍官家屬,只不過照片換成了我的。裡面的一些日常用品,也大都是日本貨。“這都哪兒來的?”
小六子笑了笑,“當然是參座抄來的!”說着,他就把趙正南如何‘抄’了某日軍軍官的住所的事情連說帶比劃的形容了一遍。“包括這輛車的車牌和證件,都是那日本什麼什麼少將那裡搞來的。”
聽了小六子的解釋,我這才明白了。趙正南如何會同意我冒險前去香港?他知道攔不住我,我一定會一個人跑。索性安排完了這一切,倒是能讓他安些心。
“那你……”我正想問小六子,這麼跟着我出來,他怎麼辦?
“夫人,參座什麼都安排好了,對外說是您要‘去廣州治療休養’,讓我護送您去。”跟了我這麼多年,小六子倒也算是能知道我幾分意思的。聽他這麼一解釋,我倒是放下了心。
一路上,我教了小六子不少的日本話,就是怕到時候遇上日本人的時候有麻煩。他也和日本人打過一些交道,學起來倒是不慢。就這麼一路上,我們遇見日本人後,大部分時候都是由我來交涉,小六子點頭哈腰裝聾作啞的糊弄,倒是也沒有出什麼大問題。
可是到了廣州後,卻是打聽去香港的事情有些麻煩。
從今年(1942年)一月底開始,日軍宣佈‘所有沒有工作和居留證(良民證)的人員,都必須離境’。命令一下,如果沒有那‘良民證’,日本兵在街頭可以任意捕人押解離境。
不僅如此,日軍還成立了‘遞解部’,大量驅逐香港居民離境,每天用帆船押送到華南海岸。
我們進不去,香港那邊還不斷驅逐人出來,一時間讓我和小六子困在了廣州有些無奈。
“要不?我拿這個去試試?”突然想起了趙正南爲我們準備的那些‘證件’,我想去拿那個碰碰運氣。
可是小六子卻攔住了我,“夫人,那些證件都是假造的,如果給臨時檢查的人去看,是看不出什麼大問題。但是要細查的話,可能還是會出問題。要是落入那些日本人的手裡……”
他的警告不無道理,但是我們在廣州滯留了這麼些日子,根本就沒有辦法去香港,讓我不得不想辦法冒冒險了。
“偷渡!”小六子憋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夫人,現在公然前去香港的途經可能不大現實,所以,我們只能試試這條路。”
“偷渡?怎麼偷渡?”我也是一愣,沒有反應過來。
他想了想,從箱子裡拿出了兩根金條,“用這個!”
我略擡眼睛,打量着小六子手裡的金條,思略了片刻。“好,你來安排,我們偷渡過去。”
自古以來,從不缺乏那些爲食而死的鳥和爲財而死的人。只要肯出錢,沒有什麼是辦不到的。小六子這個辦法雖說有些冒險,但這也是唯一的途經了。只要有船能送我們到達香港島,不管出多少錢,都是可以商量的。
小六子不知道通過什麼途經,沒多久便聯繫好了船。那船家只說,趁着夜裡看不清楚的時候就走,而且他只送我們到岸邊,不會等我們回來。就這樣,他收了我們三根金條後,答應了過幾天防崗較鬆的時候就出海。
破舊的漁船在海中搖搖晃晃,我格外的不適應,而且也不會游水,所以坐在船裡除了難受的嘔吐,還有對海水的恐懼。
小六子從懷裡拿出那還帶着體溫的水袋遞給我,“夫人,來,喝口水壓一壓。”
我接過來,含了一口,將嘴裡的酸腐的味道漱了漱,忍着不適問道:“還有多久纔到?”
看着船艙外面有些灰濛的天,感覺到似乎天就要亮了。
船家看了看後告訴我們,再有大半個小時就到了,讓我們隨時準備着。因爲這附近也許會有日本人的巡邏船,所以現在我們得格外的小心。
緊張地等待着,當我看到遠處香港島那朦朧的輪廓時,心中不停在祈禱,希望主能保佑我們順利到達,希望趙弘在香港安好。
“快,準備下船。”不知道是否主聽到了我的禱告,一路竟然躲過了日本人的視線,順利到達了香港島,船家抵岸後立刻催着我們趕快下船。小六子從內兜裡面掏出了兩塊金條交給船家,他趁着天還沒有大亮,便立刻啓程返回了。
我和小六子上岸後,不敢立刻離開,因爲發現附近還有日本人的巡邏隊,所以只能在這裡找個地方躲到天黑以後再想辦法離開。
一夜的緊張加上顛簸,讓我飢腸轆轆,拿了一個饅頭遞給小六子,我又掰開另一個,放了一半回去。就着小半袋水,吃下了大半個饅頭。
小六子吃完後,我又將剩下的那個遞給了他,後面的事情誰也說不好。所以現在我們只能快些恢復體力,好想辦法找到趙弘他們。
疲憊地躲藏着,又不敢睡得太死。就這麼着,我們守到了天黑的時候才接着夜色瞧瞧離開了海岸邊。
一路小心躲避着日本人的巡邏隊,街上幾乎沒有什麼人。哪怕是繁華的市區,也因爲日本人的到來而變得格外冷清。越來越接近趙弘他們住的地方時,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覺得似乎有一種不太舒服的狀態。也許是吹了一夜的海風,現在有些頭暈也是正常的。
“夫人,你還好嗎?”看到我臉上有些不對,小六子低聲湊上前來詢問了一聲。
我勉強打起精神,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看看外面那一對巡邏的日本兵走遠了沒有。
“已經走了。一會兒我們要跑到那條巷子裡面去,夫人,您先跑,我跟在您後面,不要回頭,用最快的速度跑過去。”小六子探察完後,輕聲告訴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明白了他的意思,對他點了點頭,“你也要小心些。”
我脫下了皮鞋擰在手上,深吸一口氣,向外看了一眼,沒發現有日本人的跡象。用着我能跑到最快的速度,向小六子剛剛指的那個方向跑過去,連路上有一粒帶着棱角的小石子隔着棉襪刺着我腳心那鑽心的痛都硬挺了過去。沿着巷子不停地跑下去,直到自己終於看到那熟悉的地方,才急急拍了拍門。
剛要喊話,卻被小六子從身後捂住了嘴巴,“夫人,別喊。有人!”
說着,便捂着我的嘴巴,將我帶入了一旁的垃圾堆後。
我順着一堆爛木頭的縫隙往外看,開門的是一個不認識的老頭,約有六十來歲的模樣。他披着衣服,手裡舉着一盞煤油燈,向外看了看,見四周沒有人,準備關上門。
正在此時,一對日本兵經過這條巷子,兩個日本兵跑過來,攔住了那老頭。他們說了些什麼嗎,我離得太遠沒有聽清楚,但是好像檢查了他的證件,就吼了兩句‘不準出門’什麼的,然後便離開了。
我回頭感激地看了一眼小六子,後怕地擦了擦額上驚出了冷汗。問道:“現在怎麼辦?趙弘在不在裡面?”
小六子也是一臉的爲難,“現在去敲門的話,附近的巡邏兵一定會聽到動靜的。我試着翻牆進去看看,您就在這裡等着,千萬不要出聲。如果我半個小時沒有出來,您什麼都別管,立刻離開這裡。”
我聽着他說的,似乎附近非常危險,心中猶豫了起來,“不要逞強,大不了咱們等到天亮再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