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九爺啊!”王癩磕頭,死皮賴臉的,“求求您救我出去吧,您能把殺人都辯清楚了,我現在這罪,肯定也能沒事的。”
王癩兩罪,按瑪瑙珠串的市價三十兩,付韜判了他絞監候。
但也是死不了的,如果他表現好,運氣又不錯,遇着朝廷大赦,關個五六年就出來了。
“你殺人了嗎?”杜九言將椅子一放,隔着柵欄看着他。
王癩搖頭,“沒有啊。”
“那你進繆府,撿人瑪瑙手串了嗎?”
王癩臉一垮,點了點頭道:“撿了!”說着,連着抽了自己兩個嘴巴,“我真蠢,真是蠢到家了,好好的跑繆府幹什麼,真是找死!”
什麼都沒撈着,還被關進來了。
“那不就結了。”杜九言道。
王癩膝行着,抱着欄杆苦巴巴地看着杜九言,“可這裡的人都打我,我……我害怕啊。”
“那也是你活該。”杜九言道:“安心坐牢吧,好好改造,洗心革面。”
王癩想說什麼,可一看杜九言的臉色,頓時閉嘴不敢再提。
“我來,有兩件事要問你。”杜九言道。
王癩頓時想到了和離的事,他想反悔,可杜九言在,他一個眼神都不敢露,立刻道:“和離,立刻和離。勞煩杜先生您寫一份和離書,小的這就摁手印。”
“摁吧。”杜九言拿了和離書出來,王癩也不認識幾個字,沾了印泥就摁了手印。
杜九言將和離書收了,咳嗽了一聲,問道:“你欠的錢,都是榆錢村裡的賭坊的?一共欠了多少兩?”
“我……我欠了一千二百兩。”
杜九言問道:“怎麼欠的?”
“莊家作弊,我又喝了酒,和他們管事賭錢,一個晚上就輸了一千多,還摁着我寫了欠條。”王癩道。
杜九言道:“不是借錢賭輸的?”
“不是,我借錢賭的都還掉了,不欠他們的。”王癩道:“要不是這一回進這裡了,我、我打算逃了,這錢反正是還不上了。”
這麼多……除非給他個一千兩,讓他好好賭一回差不多。
“過來!”杜九言招了招手,王癩將腦袋從柵欄裡塞了出來,伸長了脖子,“九爺,您說,小的聽着呢。”
杜九言被氣笑了,低聲道:“今晚爺給你錢,你去賭一回去,將你這帳都清了,將來你出來,又是好漢一條。”
“真、真的?”王癩問道。
杜九言頷首,“但,你得好好配合。”
“配合,配合。就是九爺您讓我去吃屎,小人也願意。”王癩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拂袖道:“晚上會有人來帶你去,你好好養着吧。”
“是、是!”王癩應着,目送杜九言出去,把腦袋往後縮,可出來容易進去難,他腦袋卡在柵欄上,嗷嗷喊着。
杜九言笑着出去找焦三,含笑道:“三爺,今晚咱們黑吃黑去。”
“吃就吃,爺還怕了不成。”焦三道:“說說看,怎麼個吃法。”
夜幕降臨,規矩的人便洗洗睡了,不規矩的,真正的精彩刺激纔剛剛開始。杜九言蒙着面穿着捕快的衣服坐在茂盛的榆錢樹上,跛子斜睨着他,哭笑不得,“就這麼興奮?”
“還好。”杜九言眼睛鋥亮。
跛子揉了揉額頭,問道:“聽說,桂王給你來信了?說要來邵陽?”
“嗯,神經病,不用理他。”杜九言道。
跛子失笑,“你想怎麼做?不能一擊即中,他一定會捲土重來的。”
“那倒是。桂王不傻,想一次性弄死,還真是難如登天!”杜九言說完,眼睛一亮,指着路上一個鬼鬼祟祟黑影,道:“來了!”
榆錢村的賭坊的東家,江湖人稱“黑麪虎”的俞大,據說很有來頭。倒不是和邵陽衙門關係多深,而是他手底下黑白道的兄弟有幾百人。
據說十多年前,邵陽衙門收拾過他一頓,但是斗的兩敗俱傷,最後那位縣令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暗算,差點丟了命。
其後,賭坊收斂了一些,年年孝敬衙門,而衙門也不再緊追不放,就連焦三也沒有動過他們。
“焦三這次居然同意了。”跛子道:“是你給的誘惑大,還是三爺真的缺錢花?”
杜九言道:“因爲我的計劃天衣無縫,他不用怕報復。”
此刻,賭坊中,一個黑影一閃,鑽了進去,裡面推牌九的,賭大小的,拍着桌子的,哈哈大笑的,什麼聲音都有,五花八門熱鬧非凡,俞大坐在最高的地方,手裡拿着西南這邊的水煙杆,一口煙噴出來,籠罩着他那張坑坑窪窪的臉,顯得更加的猙獰。
“老大,聽說新來的縣令就要到了,您說咱們要不要半道上,招呼一下?”俞大的手下上來遞着,小聲問道。
俞大喝了口茶漱漱口,噴在了腳邊上,“付韜要調走了,還是接着做縣丞?”
“這個沒聽說,但縣令一來就沒他什麼事了,咱們也不用管他死活。”
俞大想了想,低聲道:“那就去打點一下這個劉縣令,不要做的太過了,回頭將人嚇死了。”
“知道了,兄弟們手底下有分寸。”屬下道。
俞大頷首,正要說話忽然眼尖地在牌九桌子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用煙桿子指着那個身影,和身邊的人道:“把那玩意兒帶過來。”
屬下應是,招呼了兩個兄弟就衝那人去了,待抓着對方的肩膀,看清了臉,頓時驚了一跳,“王癩,你他孃的怎麼在這裡?”
“四哥,小的怎麼不能在這裡,不是說有錢就能來的嗎。”王癩將手裡的二兩銀子一拋,嘿嘿笑着道:“四哥,今兒我一定能扳回本錢。”
那人一巴掌扇在王癩的頭上,拖着他就走,“扳你孃的腿,給老子過來!”
說着,將王癩往俞大面前一丟,“老大,這小子應該在坐牢的,我聽說今天判了個絞監候。”
“王癩!”俞大問道:“你怎麼出來的?”
王癩眼睛骨碌碌一轉,“俞老大,這牢裡可困不住我王癩,我想出來就出來了。這不,手癢癢過來賭一把!”
“你放心,欠你的錢,我一定還!”王癩道。
俞大擡腳就踹,“你他孃的,從牢裡出來跑老子這裡來,你安的什麼心?立刻給老子滾出去。”
“我逃獄,和您沒關係啊。”王癩道:“您就當不知道,沒見過我。”
俞大不和王癩廢話,指着他和自己的手下道:“趕緊的,把人捆了給焦三送去。”
王癩一聽,起來就跑,俞大的手下跟着他就追,王癩抓着東西就砸,撈着凳子就丟,賭坊裡立刻亂了起來,有的乘機逃走,有的乘機偷錢……
俞大盯着王癩,看着他跟猴子一樣,在他的賭場裡亂竄,眨眼功夫,把他今天的生意給毀了,他氣的眯着眼,將煙桿子一丟,大步下去。
王癩見着俞大來了,也不慌,隨即衣領被俞大揪了起來,照着他的臉就是一拳頭。
王癩的後槽牙立刻飛了出去,腦袋暈乎乎地看着俞大,就在這時,俞大的手下衝了進來,喊道:“老大,不好了,焦三來了。”
“滾犢子。”焦三帶着跛子和蛙子等二十幾個兄弟,大步衝了進來,將門口一堵,目光在裡面一掃,喝道:“點上!”
蛙子帶人去點火把,賭場裡照的燈火通明。
“逃,你給老子逃啊!”焦三指着王癩,王癩噗了口血擦了,道:“焦三你個狗日的,老子不怕你。”
焦三冷笑一聲,轉眸看着俞大,“怎麼着,爲了要一千兩的賭債,還劫老子的獄?”
俞大將王癩像破布一樣丟在地上,道:“三爺,這是誤會。王癩自己逃出來,到我這裡賭錢。這不,我正抓了他,要給三爺你送去呢。”
“他?”焦三哈哈一笑,“你當老子是傻子嗎,就憑他這瘦猴樣,他能逃獄?你當老子的獄是紙糊的,瞧不起我焦三是不是。”
俞大心頭一跳,盯了焦三一眼,隱隱猜到了什麼,“三爺的意思是……”
“俞大,咱們一直相安無事,各管各的地盤。但今天你是越界了,這臉踩了,你讓老子怎麼跟兄弟們交代。”焦三話落,他身後二十幾個兄弟大吼一聲,氣勢十足。
俞大算是明白了,頓時哈哈大笑,盯着焦三道:“三爺,明人不說暗話,你要是缺錢用了,就說一聲。能給的了的,我俞大從不小氣,給不了的,咱們打個商量。”
“你這樣丟個魚鉤,一點餌都不放,就想吊着我走。我也沒辦法和兄弟們交代啊。”俞大道,他說着,賭坊三十四個兄弟也跟着一聲吼。
焦三冷笑一聲,“王癩,你說。”
“是……小的說,說。”王癩悄摸地往後面爬了幾步,一會兒打起來,他得躲好了,“小的明明在牢裡睡的好好的,突然有人把小的打暈了,等醒過來,小的就在這裡了。”
“你再說一遍,就你這德行,還值得我們冒險救你?”俞大的手下道:“三爺,剛纔是他自己進來的。”
王癩呸了一口,“四哥,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我要是逃出來了,我還能留在這裡賭錢?我早他孃的跑出城了。”
這話,說的還真沒錯,但凡有腦子的,逃獄出來不走,還跑來賭錢。
那不是腦子被豬踩了麼。
“三爺。”俞大知道,今天這場是過不去了,“你想怎麼着吧。”
焦三道:“我二十六個兄弟,忙了一天才歇下來,老婆都沒來得及睡,就跟着來了。兄弟們不高興,我也不能對不起他們。”
“好說,一人一千兩,給了,今晚就給你面子,不給……”焦三的刀往桌子上一插,“那就對不住了,你這些兄弟得跟我走一趟,我要調查審問。”
兄弟進去,不拿錢那是不可能出來的。
“哈哈。”俞大一陣笑,“三爺今天果然是有備而來。不過對不住,錢,沒有。人,你也不可能帶的走!”
他說着,往後一退,他的兄弟們也衝到前面來,刀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