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郭玉郎一番解釋之後,張克楚原本緊皺的眉頭,漸漸的舒展開來。所謂相關事宜,自然指的是經略北州的同時,該如何設置州府,安置人口,甚至是之後港口的開設和收稅等等事情,現在總軍司只是給了個北州經略使的名義,而這些事情如何措置,等於都捏在張克楚手裡——如果他真的能達成攻佔北州的目的的話。
對於那些匠人來說,這些事太過遙遠,所以肯定會心懷疑慮,那麼跟着北上的願望自然就不會強烈了。而對於張克楚來說,這未嘗不是個契機。
如何變不利爲有利,這是今後要一直考慮的問題了。
現在時間緊迫,聯軍今後該怎麼辦,還得趕緊拿出個章程來,這件事張克楚也不好一個人做主,於是召集了各指揮使來總部商議。
原本在總軍司的公文沒有下達之前,聯軍上下還算穩定,改編和練兵同時進行,倒也有條不紊的逐步展開了,然而公文到了之後,聯軍內部便有些不穩定的跡象。
就多數中下級軍官而言,被總軍司認可爲大宋正式軍官,當然是一件好事,而且還要去北征,這就意味着能夠獲得戰功和升遷,至於其中的險惡,多數人反倒沒那麼多想頭,反正“富貴險中求”是他們大多數人的想法。
然而有些指揮使則不是這麼想。
畢竟他們當初組成殺奴軍,爲的可不是去北征,和大明打仗。即便成功的攻下那些島嶼,又該如何經略?說實話聯軍成立以後一直到現在,這些指揮使已經獲得了許多好處,不管是官職還是財物,他們覺得早已超出了當初的預想,所以現在面臨選擇的時候,他們心中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別的想法。
“這北征來的太過突然,光憑咱們聯軍,怕是很難成功吧?”前殺奴軍主將,現任聯軍指揮使王貴勇遲疑地說道。
谷成良看了看張克楚,見他沉吟不語,便轉頭對王貴勇說道:“雖然來的突然,可咱們聯軍今非昔比,大明的水軍是個什麼模樣,難道你沒聽說過麼?要我說咱們北征或者不難,難的是如何經略。”
張克楚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其實攻佔不難,可往後該怎麼經略,總軍司也未曾有條文下發,恐怕還得咱們自己拿主意。”
“或許可以比照舊例?”谷成良是這些人中,最熱衷於北征的,對聯軍的未來,也頗有信心。他這麼一說,旁人也覺得可以試試看,當下紛紛議論起來。
倒是孟西城站出來反對道:“咱們是殺奴軍,好端端的卻要去和大明爲敵,豈不是有違初衷?這次北征,我是不去的,我手下的兄弟,也不會去。”
谷成良冷笑道:“莫非你是怕死麼?那也好,咱們聯軍不需要貪生怕死之輩!”
“誰怕死了!”孟西城怒氣衝衝地說道:“你休要胡說!咱成立殺奴軍,是爲了什麼?現在總軍司讓咱們北征,即無方略,又無水步兩司支援,這種事,咱可不幹!”
這時,張克楚擺手說道:“大家不要吵,眼下總軍司已經下了令,聯軍一個多月之後便要出發北征,若是真不願意隨軍北征的,我也不勉強。”
孟西城坐下來皺眉不語,臉上猶帶着憤憤之色。
看這樣子,聯軍怕是要分裂了。想到這裡,張克楚心中頗有些鬱悶,聯軍自成立之後,他很是費了些心血,眼看現在走上正軌,按照自己的設想穩步發展,誰料想會發生這種事。不過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他擡眼在衆人面上掃視了一遍,見谷成良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除了孟西城和另一位指揮使張浩飛,想來大多數人是願意北征的。
事實的確和張克楚所料想的差不多,對於聯軍的實力並無多大的損失,而且孟西城和張浩飛也表示,即便不跟隨聯軍北上,也可以作爲聯軍在大宋境內的後備力量駐守飛崖島——對於這一點,張克楚力排衆議,答應了下來。對此郭玉郎倒是表示理解,畢竟在大宋有一個穩定的知根知底的基地,對於遠征海外的聯軍來說,怎麼都是很有好處的。反而是谷成良等人在張克楚之後的解釋之下,才悻悻然的勉強同意了。
由於這件事的影響,今年聯軍上下過年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是準備北征,一方面又因爲聯軍重組編練,孟、張二人的部下也不完全都和他們的想法一樣,也有些抱着以軍功出頭想法的人,這些人通過各種門路,試圖脫離孟西城和張浩飛的管帶,加入到北征軍中,於是藉着過年的機會請客送禮,找人說項的事層出不窮,甚至有些人直接找到了郭玉郎甚至是張克楚,讓聯軍的各位大佬們頭疼不已。
孟西城和張浩飛倒是很大方的表示,對於部下的去留不會強行阻攔,不過這種事到底有些不好處理,張克楚在得知他們二人的表態之後,斟酌再三,同意了一部分人的請求,另外一些不符合他心目中要求的人,則被他以各種理由拒絕,或者表示“考慮考慮”了……
就在這種忙亂而紛擾的氣氛之中,北征軍略顯匆忙的編成完畢,時間也已經到了總軍司規定出發的日子。
其實在此之前,張克楚已經派遣了一隻由二十多艘戰艦和十多艘運輸商船組成的混合先遣船隊,爲聯軍主力掃蕩沿途海盜,佔據補給淡水的海島,並建立起一條和大宋溝通的海路。此時張克楚所率領的艦隊,纔是北征的主力。
站在高高的船樓上,迎面而來的海風帶着溼潤的鹹味兒,張克楚回首四顧,只見晴空之下千帆林立,旌旗飄揚,心中不禁涌起萬丈豪情,這是他歷經艱險一手打造出來的艦隊,也許在很多人眼裡,還遠稱不上強大,但他相信,未來一定屬於自己。
雖然前路漫漫,還有很多未知的困難,險惡的局勢,但是隻要認定了目標,努力地去實現,總有一天會達成。
之所有會有如此強烈的自信,是因爲張克楚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所具有的優勢。那就是來自後世的知識積累,以及在大勢發展上所具備的戰略眼光。
“大明已經風雨飄搖,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即便我這個小蝴蝶在南海再怎麼扇動翅膀,想造成席捲天下的風暴,也還需要一個醞釀發酵的過程,這個過程也許很長,也許會很短,一切,就要看自己的努力了。”
隨着各船上依次響起的炮聲,蓄勢待發的艦隊中駛出了一艘,兩艘,越來越多的戰艦。硝煙被海風漸漸吹散,在碼頭上送行的人們,看着這支漸行漸遠的艦隊,心中默默祝福。
而張克楚在揮手告別之後,面向北方,心中默默道:“大明,我來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