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願領兵一萬,務必爲陛下將這逆賊緝拿歸案。”衆人正不解楊廣的神展開之際,宇文述已是聞絃歌而知雅意,當即拱手請命。
“領兵一萬?抓個宇文成趾還用領兵一萬?這老貨莫非得失心瘋了嗎?”一旁的衆人聽宇文述如此請命,皆是不解;他們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場中的老人,臉上也都不自禁地露出了憐憫之意。
裴仁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剛纔已經在報告中指出了宇文成趾南逃的意思,此時楊廣卻說他逃往了吐谷渾,難道皇帝突然得了健忘症?
“去吧!希望愛卿不會令朕失望。”楊廣點了點頭。
“臣領旨,謝恩。”宇文述大聲答應,倒退了幾步後轉身離去,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涼。
一衆人等看着楊廣和宇文述一問一答,皆是瞪大了眼睛,他們一開始以爲宇文述瘋了,但此刻若還不知領導在下一盤很大的棋,他們就真的是不配在皇帝身邊工作了。
衆人正在感嘆楊廣高深莫測之際,楊廣似是不經意間發現了來護兒一般,隨口問道,“蘇遊無礙吧?”
“回陛下,他受傷雖重,但已無大礙。”來護兒聽皇帝點名,趕緊站直了身子,朗聲回答道。
“那就好,送他回駐地了嗎?待會朕要親自慰問他。你順路還抓了些吐谷渾人?”
“是。”來護兒點了點頭,他抓來的人早就已經交給楊廣了,宇文家的人甚至已經在剛纔死在了劊子手的刀下,他現在還沒交接的其實只是贓物罷了。
“把他們都放了吧,畢竟是睦鄰友好國家的買賣人。”
“放了?”來護兒嘀咕了一聲,他雖是有些不解,但還是應了一聲“喏”。
“沒什麼事就都散了吧。”楊廣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宇文化及兄弟,又看了看李靖羅藝等人,說完這話後便拉住了蕭碧落的手,往**城走去。
“恭送陛下!”衆人皆是躬身點頭,但楊廣已是走出老遠,他們仍如石化一般愣在當地。
今晚的一切,太像一場夢;畫面太美,誰都不願讓它破碎。
“陛下剛纔不是說去看蘇遊嗎?”蕭碧落跟隨着楊廣移步走向**城,卻也不忘小聲提醒他道。
“這事不急,染干和四娘估計已在來此的路上了,咱們先回去更衣罷。”楊廣搖了搖頭,認真地回答道。
“陛下運籌帷幄,臣妾歎服,但始終看那不懂陛下輕易放掉那些吐谷渾人下的是哪一步棋。”蕭碧落跟隨楊廣回到**城上的宮殿中時,有些忐忑地問了起來;後宮不得干政她是知道的,但好奇害死貓,她也覺得以聊天的方式談論一些國外的趣聞沒什麼大礙。
蕭皇后所問之事,實是宇文述領兵一萬追殺宇文成趾的事。其實,他們身後的楊素顏姐妹以及來雁北等人又何嘗不想知道?
“晚宴以後,朕收到兩封急報,一個是好消息,還有一個,也是好消息。”楊廣似是而非地迴應道。。
“一定是有關吐谷渾的。”蕭後點了點頭,她自然不忘附和楊廣的玩笑,適時地輕輕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聰明。但也不盡然。”楊廣反捏了一下蕭碧落的臉蛋,隨即低聲道,“一個消息來自高熲,一個則來自裴世矩。”
蕭碧落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陛下剛纔一定是想到裴侍郎帶來的消息了。”
裴世矩在二月初的時候被楊廣派去經略西域開商路籌集軍費的事可謂人皆盡知了,但其中藏着些什麼貓膩,那就不是一般的老百姓所能瞭解的了。
《參考消息》和《東都新聞》每次報道西域的消息,全是形勢一片大好,裴世矩此時就算傳來什麼好消息實在沒什麼好奇怪的,但這消息能引起楊廣足夠的重視,並以此違心地饒恕了宇文化及兄弟,那就肯定不是一般的花邊新聞了。
“裴世矩遊說鐵勒部進擊吐谷渾,鐵勒部自且末攻入了吐谷渾的領地,吐谷渾猝不及防,已是岌岌可危了。”楊廣雲淡風輕地把這重磅消息說了出來,引得蕭後啞口無言。
“不是一直傳言大隋和鐵勒纔是仇敵嗎?剛纔陛下也說吐谷渾是睦鄰.......”楊素顏聽了楊廣之言,忍不住插嘴說道。
“此一時彼一時了。吐谷渾私下與突厥過從甚密,從來只是虛與委蛇地與大隋做些表面功夫罷了,朕可不想看着他在西方一家獨大,如今有了這麼好的契機,朕又怎能不給他添一把火?早前朕便決意派宇文述去‘增援’吐谷渾了,但這增援總是師出無名,因爲那邊的求救信還不到。”
“然後陛下便以搜尋宇文成趾爲名,讓宇文述深入吐谷渾腹地,伺機而動。”蕭碧落肯定地接着道。
楊廣微笑着點了點頭,他接到這個好消息後便與宇文述制定了一系列的方案,但兩國交兵又豈是兒戲?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從部署到選將,從制定計劃到真正出兵,種種繁瑣一定會浪費好幾天的時間;更重要的是,這個時候出兵吐谷渾,能不能得到重臣的附議還單說。
但現在,楊廣再也不用擔心大臣們的意見了。
宇文述現在是以追捕逃犯之名進入吐谷渾的,大臣們即便對楊廣一下派出這麼多人有些腹誹,但也絕不敢大面積倒戈,畢竟這有關楊廣的顏面,——宇文成趾竟然敢私賣兵器!宇文成趾私賣兵器後竟然試圖潛逃國外!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有木有?
“啓稟陛下,啓民可汗攜可敦請求陛下接見。”楊廣正在笑而不語之際,一個內侍從殿外走了進來。
“宣他們上來吧。”楊廣點了點頭,其實他早就想召見染干了,因爲他對今天早上的馬球表演賽很不滿意,因爲他正如蘇遊猜測的那樣單方面地取消了那什麼招親比賽,但他除了旁敲側擊地與義成公主談起外並沒有正式通知啓民。
通知?
就是通知!
三日前染干假意請楊廣決定圖蘭朵的歸宿時,或許早已有了主意,但他給楊廣挖了一個坑。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坑挖得太不像樣了,即便楊廣能夠理解他不想讓女兒遠嫁,但這如此簡單的事情何必搞那麼多彎彎道道?
若染干爲了迎合楊廣而做事含蓄,這本無可厚非;但他卻把義成公主和楊廣同時算計在內,這就顯得不地道了。楊廣有諸般優點,但並不包括“厚道”,所以他看見啓民可汗進來時,只是以禮節性地微笑點了點頭,當然,他對自己的妹妹義成公主還是很熱情的。
義成公主想要說些什麼,但楊廣擺了擺手,蕭皇后隨即拉過了義成公主,楊素顏則拍了拍圖蘭朵的肩膀,她們一起向後宮走去......
“可汗此來,不知何意?”楊廣看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啓民可汗,明知故問。
“咄吉逆子,竟然欲陷害天朝重臣,奴教子無方,特來請罪啊。”啓民可汗仿似早就打好了主意,他聽得楊廣聲音平靜,卻還是“撲通”直接跪倒下來先行請罪。
楊廣看着眼前這個鬚髮皆已花白的老人,又看了看染干那前幾天還剜下一塊肉的臂膀,不由得搖了搖頭,突厥的未來,令人堪憂啊。
“朕此次北巡,是帶着善意來的,希望收穫的是你們同樣的善意。之所以發生這樣的事,朕之過啊,咄吉與蘇遊之怨,難道不是因爲馬球而來?”楊廣沒有讓啓民可汗起身,而是拿起了一個茶杯後做起了自我批評。
啓民可汗一愣,但他不得不佩服楊廣的一針見血,就連他也始終認爲咄吉之所以暗中策劃着誘殺蘇遊是因爲圖蘭朵的歸宿問題,他們誰也沒想到之中牽扯到宇文家與吐谷渾的交易。
“是奴太過想當然耳,若是奴當初對公主的提議沒有異議的話,也不會鬧出這亂子。”啓民可汗沉痛地點頭稱是,他口中的公主自然是義成公主。
“此時就此作罷了,朕從來沒想過要處置咄吉的,朕不希望這點小事影響兩國的關係。”楊廣站了起來,又沉聲道,“你起來罷,這不是你的錯。”
“陛下.......”啓民可汗一時淚流滿面,他怎麼都沒想過楊廣三言兩語就揭過了此事。
但他想了想,也便了然了,咄吉誘殺蘇遊是有錯在先,蘇遊挾持圖蘭朵又何嘗不是天大的罪過?這事要是追查下去,兩國真是誰也討不着好的,只是,圖蘭朵呢?
“朕一會要去看看蘇遊。”楊廣拍了拍仍然跪在地上的啓民可汗的肩膀,有些不耐地說道。
“奴願帶着十足的誠意代咄吉向他賠禮。”啓民可汗忙不迭地接過話茬。
“這完全沒有必要。不過,你可以問問圖蘭朵什麼心思,朕聽說他們逃亡時曾互相扶持;若是他們有意於雙方,這也是一曲佳話,只是蘇遊曾與來護兒之女早有婚約了。”楊廣擺了擺手,隨即八卦起來,他同時也暗示了去看蘇游到底是爲了什麼。
啓民可汗哪能不知楊廣的意思,楊廣這是想讓蘇遊收了圖蘭朵啊,而且圖蘭朵嫁給蘇遊還只能做小的;儘管啓民可汗的價值觀中女人如衣服,但涉及到自己最愛的女兒時,他還是感覺有些屈辱。
“陛下的意思,是取消四國馬球賽?”啓民可汗即便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試探着問了起來,畢竟現在圖蘭朵的歸宿他已是無法做主了,但他至少可以遊說義成公主和圖蘭朵本人不是嗎?若是她們都沒有意見,他又何必吃力不討好?
“就是這意思。”楊廣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斬釘截鐵地迴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