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磨刀砍柴
羅藝程咬金帶領二百騎士從突厥馬賊的身後攻來,不分青紅皁白當頭便是一陣箭雨;爭鬥雙方看着來者不善,不約而同地放棄了眼前的敵人,或是返身撥打流矢,或是極速退卻躲避亂箭。
雙方膠着了半個時辰的戰鬥,一時之間被羅藝所帥二百勇士的三輪齊射生生分開了數丈;短短几息之後,剛纔還在角力的兩方已經死傷近百,但由於羅藝出現的地方是突厥人的後防線,所以遭殃的人絕大多數是突厥人。
經過與李家商隊護衛的戰鬥,又遭羅藝等人的突然襲擊,突厥人此時已經減員過百了,他們目前的實力與李家護衛大概還能不相上下,但羅藝的敵意此時已是顯露無疑,他們將要面對的很可能是前後被夾擊。
五輪齊射過後,羅藝終於做出了用手勢做出了決定,箭雨隨之消停下來。
“瘋子!可是怎麼就停了呢?”李家商隊的頭領安東野早已與手下退出了弓箭射程,此時看着羅藝等人停止攻擊,竟有了心憂炭賤願天寒的心理。
“也許可以找這瘋子談談。”突厥的人看着羅藝命人收了弓箭,卻是鬆了一口氣。
“兒郎們,準備上馬衝鋒。”程咬金看着羅藝的手勢,卻也用手勢給剛纔還在射箭的衛士下達了命令;由於這些士兵不能奔馬射箭,他們爲了讓弓箭發揮出更大的威力都乾脆下了馬,此時聽得程咬金命令,一時都紛紛收弓上馬。
“大隋的同胞們,與我共抗外敵,如何?”羅藝卻一直都沒有下馬,此時在隊伍的最前方高聲呼喊。他顯然是想以民族主義爲工具拉攏剛纔還被他不分青紅皁白一陣亂射的李家護衛,但他似乎又並沒有把對面百十來猶豫不決的同胞放在眼裡,因爲他呼喝之後,便即拍馬衝了出去。
“兒郎們,隨我出擊!”程咬金看着羅藝衝鋒,自是不甘他後,他下完命令後也是拍馬衝向前去,此時他手提熟鐵棍,口中猶自哇哇大叫。
“還有一個瘋子!”安東野看着羅藝程咬金並轡殺向敵人,不由得暗罵了一句,但對於是否配合他們,他的心中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民族大義是主旋律,民族矛盾常常可以覆蓋所有的矛盾,甚至可以讓不死不休的兩黨共抗外敵。
但最後的結果呢?
他們會否把這戰鬥情誼放在心上?還是說肥羊與虎豹聯手趕走豺狼,最後仍然逃不掉被惡獸吞噬的命運?
“安大哥,配合他們行動,衝殺突厥馬賊吧。”正當安東野猶豫不決之時,一騎快馬由遠奔至,控馬之人卻是夏子騰,他尚未奔到安東野身前,已是急急地喊了起來。
“子騰,你怎麼回來了?子薇呢?”安東野看着夏子騰奔近,心情一時沮喪無比,他竟然直接無視了夏子騰的請求。
夏子騰的確不應該在此時出現在這個戰場了,戰鬥尚未開始時,安東野便第一時間做出了讓他們兄妹突出重圍的決定,爲了實現他的計劃甚至犧牲了五六個護衛。
安東野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們突圍,名義上雖是讓他們去尋找援軍,實際上卻是爲了保存他們,希望他們跑得越遠越好。
如果夏子騰兄妹這對僱主的子女得以保存,即便是他們戰死了,他們的家人也能得到優厚的撫卹,可現在呢?
夏子騰此時竟又出現在了戰陣之上,這意味着幫他們突圍的那幾個兄弟白死了;其實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安東野等人捨己爲人的決定再不會有人傳揚出去了,如果羅藝等人斬盡殺絕的話。
“我們遇到了援兵,就是他們!”夏子騰避繁就簡地回答了安東野的提問,隨即又低聲道,“他們是官軍,齊王的部下。”
“是嗎?這就難怪了。”安東野驚呼了一聲,隨即點了點頭,如果這是齊王的部隊,一開始不分敵我的亂射就容易理解了,齊王當年在京城中的惡名此時卻成就了羅藝亂來的合理性。——有其主必有其僕,羅藝等人的跋扈看起來也並非敵意。
夏子騰點了點頭,當他兄妹突出重圍以後竟然像無頭的蒼蠅一樣有些無所適從,幸好在奔逃的過程中遭遇了蘇遊的斥候段司和凌青,然後他們很不體面地被帶到了蘇遊的面前。
這些經過並不是重點,夏子騰並不打算把細節一一說給眼前這同樣有些無所適從的精壯漢子。
“兄弟們,隨我殺向突厥馬賊!”安東野並未追究夏子騰帶來消息的來龍去脈,他第一時間做出了選擇,隨即像狼一般撲向了已經潰逃的突厥馬賊。
馬賊已經敗了,僅僅只是一個回合程咬金便把七八十斤重的熟鐵棍生生拍在了賊首的腦袋上。
“賊和賊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程咬金落寞地感嘆了一句,此刻他的心中早已消沉了要繼續做馬賊這種最有前途職業的打算。
擒賊先擒王,這正是李靖當初制定的戰術,而羅藝先是從氣勢上壓制住了戰鬥的雙方,再以程咬金一往無前的勇力如虎入羊羣一般直搗黃龍衝進了賊羣。
突厥人此時的命運自然只有潰敗,而剛纔還被他們虐得死去火來的安東野等人卻生龍活虎一般衝了過來。
之前的大半個時辰並非安東野等人不夠勇敢,他們窩在坡前舉步不前只是爲了以防守來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罷了;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當羅藝與程咬金髮起一輪衝鋒以後,安東野接下來要做的只是痛打落水狗。
安東野並未聽過偉人所謂“宜將剩勇追窮寇”的理論精髓,但他知道“狼行千里吃肉”,對突厥人進行圍追堵截正是一泄剛纔窩囊氣的時候。
看着還有一百多丟盔棄甲的突厥人紛紛逃進避難谷,羅藝滿意地點了點頭。
“將軍,這是要放虎歸山嗎?”安東野拍馬跑近了羅藝,出語建議道。雖然他對此前羅藝不分敵我的無差別攻擊還有些耿耿於懷,但現在爲了共同的敵人他還是把心中的煩悶壓到了心底。
此時突厥馬賊已經完全退入了避難谷,令安東野不解的是,羅藝卻停止了追擊。安東野也想過不管不顧地以復仇之名窮追猛打,但自己手下這七八十人依靠地勢防守還行,要是突厥人此時選擇魚死網破,那最後的結果一定是兩敗俱傷;如果再加上羅藝的兩百人就不一樣了,至少氣勢上遠遠超過了落荒而逃的突厥馬賊。
更重要的是,安東野此時雖是稱呼羅藝爲將軍,但經過一陣廝殺之後,心中的警惕卻比剛纔夏子騰奔回時更加澎湃,——要是這些人欺騙了夏子騰,要是他們原本就是馬賊的話,自己去追擊突厥人豈不是把後背給了他們?那時候他們不僅取走貨物不費吹灰之力,想要從後偷襲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們此時急急如喪家之犬,你我何妨歇歇腳?”羅藝擺了擺手,一句話就堵住了安東野的疑惑,他說的其實也不無道理,安東野一方已經戰了大半個時辰,他們也是奔襲而來的。
“額,說的也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嘛。”安東野對於羅藝的自大隻是很不自然地點了點頭,能混到護衛頭領這個位子,他自然有人在屋檐下的覺悟。
“對了,你們帶隊的隊長沒事吧,他這時候不是應該過來感謝我們殺散突厥馬賊的嗎?”羅藝聽他順着自己,邊調侃他邊所行下了馬。
“這個……”安東野雖是尷尬一笑之後不知如何搭腔,但心緒總算是安定了下來,既然羅藝開口要他們承情,那最終的結果就不是想象中那個“纔出虎穴又進狼窩”了。
“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我們與他有要事相商。”羅藝顯然很樂意看見他的尷尬,但爲了正事他還是解釋了兩句,並努了努嘴表示自己這邊的要人已經到來了。
“夏子薇?”安東野順着羅藝示意的方向望去,卻見又是十餘騎緩緩而至,其中之一不是夏子薇卻又是誰?
“這些人,是我的朋友。”夏子薇勒住了馬,點了點頭笑着說道。但蘇遊李靖以及一衆護衛此時都用黑布蒙着臉,夏子薇雖是有心引薦他們,卻發現這實在是一個令人尷尬的難題。
安東野對於夏子薇的含糊其辭有些腹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但他原本也無心結交蘇遊這些屬於齊王的人,所以也只是對蘇遊等人點了點頭,卻並不開口。
“你剛纔做了正確的選擇,所以你有權獲得戰利品。”蘇遊對於安東野的反應看在眼裡,他高大上的發言也盡然齊王護衛的紈絝特質,看着安東野一臉茫然,他又補充道,“你們負責打掃戰場,我們得去追殺突厥馬賊了。”
安東野聽了蘇遊的安排,自是點頭應諾,他一開始雖然是勸告羅藝追擊突厥馬賊,但遭羅藝拒絕後他便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他如今的身份是商隊護衛頭領,他要守護的只是商隊的安全罷了,至於是否把那些馬賊清剿乾淨跟他半文錢關係都沒有。
更何況,上陣殺敵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安東野雖不算是智者,卻也知道兄弟們的血不該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