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卻知道,方纔還氣血方剛的設兒,此刻是在爲他的兵衛哭泣。
長孫皇后顫聲道:兒,你做得很好。”
“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他們是我大唐的好兒郎們,即便是你沒有做到誓言,他們也不會怪你。”
“漫兒,我們回家了。”
站立在一旁的李世民與官員在見到這一幕,亦是心中酸楚。
這場仗打嬴了。
秦壽心中緊繃着的弦也悄然斷了,一瞬間,無窮盡的疲憊將他打昏在黑暗中。
是夜。
長安城全無往日的熱鬧與歡喜。
這些長安城內的百姓們自發地走出了家門,他們身着白衣,手中拿着白色蠟燭。
每個人都是安靜的。
他們守在長安城的主街道兩旁。
不多時,一輛輛擺滿屍體的馬車自城外而來,緩緩經過這裡。
一位粗布麻衣的婦人牽着自家孩童站在一旁。
孩童年歲尚小,不懂得爲何孃親會扯着自己來這兒,以往的這個時間,孃親早就催着自己睡了。
他瞪着一雙大眼睛,昂起腦袋看着周邊的大人,他不知道爲什麼這些人臉上的表情是難過的。
“娘,他們是誰啊?”
孩童眨巴着雙眼,好奇地看着牛車,車上的屍體被草蓆蓋着,露出一雙腳。
婦人輕輕抱起孩童,哽咽道:“興兒,他們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是我們的英雄啊!”
孩童嗽着小嘴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疑惑地嘟嚷道:“是我們的英雄?”
“娘,我爹爹是不是不回來了。”人羣中,有稍大些的孩童,他們知道這些是戰死的將士。
他也知道,自己的爹爹出去打仗了。
孩童緊緊扯着孃親的手,指着街道上緩緩前進的牛車,突然哭了起來。
“娘,你說話啊。”
“我爹爹是不是回不來了。”
而被扯着手問話的婦人卻回答不上來,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有沒有在這些犧牲的兵士中。
她只能緊緊抱住自己的孩子,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着。
有白髮蒼蒼的老人,顫顫巍巍地走到人羣前方,她的孩子也上了戰場。
老人的面容悲傷,淚如雨下。
“孩子們,你們一路走好。”
“你們都是我們的驕傲,是我們的英雄啊。”
“老天爺會保佑你們的在天之靈。”
“恭迎英烈魂歸故里!”
便在這時,不知是誰起了個頭。
初時聲音零零散散並不齊整,但很快便連接起來,宛若聲浪般壯大起來。
“恭迎英烈魂歸故里!”
“恭迎英烈魂歸故里!”
或許是覺得好玩,或許是隨大衆。
孩童也握緊拳頭,剛剛揚起,用奶聲奶氣地聲音大喊道。
“恭迎英烈魂歸故里!”
你的要求,朕都答應
皇宮內。
秦壽幽幽醒來,渾身依舊痠痛,身上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着。
“兒,你醒了。”
入耳的是一道溫潤的嗓音,帯着些許沙啞與疲憊。
秦壽循聲望去,就看到母后滿臉藏不住的疲憊,眸中滿是血絲。
他掙扎了一下,長孫皇后看出他想要坐起身,連忙止住了秦壽的動作。
長孫皇后緩緩說道:“設兒,你現在身上有傷,莫要亂動。”
秦壽愣了愣,而後說道:“母后,我率領的兵士,他們可有郎中醫治?”
“之前在軍中,兵士們受了傷,城中郎中大多都不願爲他們療傷。”
聽到這話,長孫皇后只覺得心臟一陣刺痛。
溼兒這孩子剛醒來,他沒有關心自己的傷,沒有關心自己將會得到怎樣的獎賞,他擔心的是跟隨着自己的兵士有沒有得到醫治。
而秦壽話中所說的沒有郎中願意爲傷病醫治的事,更是叫長孫皇后有些怒氣。
這些爲大唐浴血奮戰的將士,他們爲了保護同胞受了傷,而他們所保護的人卻不肯伸出援手。
這豈不是寒了將士們的心?
但眼下顯然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長孫皇后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你放心吧,陛下已經下旨叫所有太醫院的太醫趕往軍營,長安城裡的郎中也都自發地參與在其中了。”
“你就安心養傷就好了。”
秦壽這才鬆了口氣,躺在榻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那就好,那就好。”
長孫皇后擔心秦壽會再想起死在戰場上的兵士,慌忙岔開話題道:“對了,你可知道爲何昨日城內的百姓突然走出城門嗎?”
秦壽微微搖搖頭,輕笑道:“叛軍亂國,抵禦叛軍,這是民心所向。”
長孫皇后聞言抿嘴一笑,伸出手摸了摸秦壽的腦袋,嗔怪道:“你這孩子就知道挑叫母后開心的話說。”
“雖是有民心所向這一點,但更多是瑤漪這丫頭。”
“瑤漪?”秦壽微微一怔,滿臉不解道:“她做了什麼嗎?”
長孫皇后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之色,語氣卻是埋怨的。
“瑤漪這丫頭大概是猜到援軍是你率領的,昨夜裡她帶着謳王府的人挨家挨戶的敲門。”
“只求這些百姓能爲長安而戰。”
“這丫頭身懷六甲,還在長安城內四處奔波,這要是出點什麼岔子,可該如何是好。”
“待她誕下孫兒後,我一定要好好罵她一頓。”
長孫皇后雖是這麼說,但臉上卻滿是欣慰。
不管如何,房瑤漪畢竟是爲了長安,爲了設兒,就是行爲有些胡來了。
但總歸這份心意是好的。
至於所謂的罵一頓,也就是埋怨幾句罷了。
秦壽也是嘆了口氣,輕笑道:“瑤漪這麼做確實有些胡來了,莫說母后,待我回府一定會好好說說她的。”
“你敢。”秦壽話剛說完,就看到長孫皇后瞪了瞪眼,責備道:“你若是埋怨瑤漪這丫頭,看我揍不揍你。”
秦壽:“這女人心海底針,自己順着話說還能被罵。”
當即苦笑道:“是是是,母后教訓的是。”
長孫皇后看着秦壽一臉無奈,噗嗤一下笑了起來,笑着笑着,淚水便落了下來。
她伸出手輕輕摩拏着秦壽的臉龐,哽咽道:“謳兒,孃親在城門上看着你身處險境,就在想要是你出了什麼意外,孃親就從那城樓上跳下去。”
“你小的時候,孃親沒能保護好你,叫你一直孤獨的長大。”
“你若是死了,孃親就跟你一起,在那邊保護你,照顧你,不會再叫你這麼孑然一人。”
先前秦壽在渡酒肆說過自己在棺材鋪子定過一口棺材,這句話就像是一根暗刺,在長孫皇后的心上,時不時地刺痛着她。
秦壽微微垂下眼簾,輕聲道:“母后,以後謠兒不會再這麼亂來了。”
長孫皇后輕輕拭去淚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