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杜荷一直不參與皇儲之爭,也是有些理由的。因爲他知道最後繼承皇位的將會是不爭的李治。對於李治這個皇帝,歷史上褒貶不一。但毫無疑問,他的所作所爲,固然是無法與李世民相提並論,可稱一句有爲之君,那絕不是誇讚。
對於他將來的繼位,杜荷並不抱以反對的態度。因爲杜荷知道,李世民這樣的皇帝,就算放眼整個華夏,也就是那麼幾個,不可能指望未來的大唐皇帝都跟李世民一樣能幹。
歷史上李治乾的不錯,雖然他在性格上有些闇弱,但不失爲一個好皇帝,一手打造的“永徽之治”,也被譽爲有貞觀遺風。由他來做皇帝,就算無法做到與李世民這般,君臣和諧,讓大唐王朝日新月異,可將大唐維持現在的情況,卻是不難。
俗話說得好,打江山易,而守江山難。李治之能,守住大唐江山,是綽綽有餘的。
杜荷心底認同他的存在。
如果李治是秦二世胡亥,隋煬帝楊廣之類的人。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違,杜荷也要干涉其中,不讓他敗壞大唐王朝。
如今因爲房遺愛的說漏嘴,透露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可能導致李恪的上位。
最先杜荷覺得有些迷茫,不知大唐的未來將會落在誰人之手。可轉念一想,卻笑自己多心。
李恪上位又如何?
李恪在歷史上的評價還是很高的,李世民說他因果類我。《舊唐書》中也說:太宗諸子,吳王恪、濮王泰最賢。**在讀二十四史的時候,也表示:李恪英物,李治朽物,知子莫若父。
李恪給杜荷的感覺也是一位能文能武的好人物,是一個有爲之人,他做皇帝,未必就會輸於李治。
既然李治行,李恪也可以,那何必計較他們兩人究竟誰能繼位呢?
心念於此,杜荷心中寬慰,也不再深究了。
至於房遺愛臉上還是有些難以釋懷。
對於此事,杜荷最開始心底還是有些介意的,但一想房遺愛沒有瞞下此事,上門請罪,也表明了他的心意。朋友之間,應該體諒一下,也就看開了,反而改勸他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房遺愛見杜荷非但沒有怪罪,反而替自己着想,更是感動,心中的愧疚,反而更加盛了。
杜荷好說歹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勸住了房遺愛。
“咕咕咕咕……”
杜荷耳中聽到了一陣雷鳴聲,目光落在了房遺愛的肚子上。
房遺愛尷尬道:“老大入宮,我心裡不踏實,嫂子給我準備的晚餐,但我心中藏事,吃不下……”
杜荷知道房遺愛是性子,笑着讓人重新準備食物。
心細的長樂在勸說房遺愛無果之後,已經讓廚房將房遺愛的那一份熱在鍋裡了,直接端上即可。
招待了房遺愛,杜荷這纔回到了書房靜思。想着如何去打明天的那一戰。他根據後世寫的新法,沒有什麼好考慮的,那些便是因爲在歷史上實用,才衍生的實用制度。
唐朝文武大多都是有見識的良臣名將,這些制度應該不會引發多少爭論。真正讓杜荷重視的還是後段部分與長孫無忌《律禮》中起矛盾,爭論最大的地方。即便是杜荷,也沒有足夠的信心勝過長孫無忌。
因爲這一次,他的對手不僅僅是長孫無忌一人,而是整個受到儒家薰陶的文臣。
李世民也不認爲杜荷能夠取勝,故而纔有了鼓勵一說。
杜荷已經做足了思想準備,看着由自己編寫的律,口中囔囔念着:“訟師,律師……”等字樣。
養精蓄銳了一夜,杜荷一大早,穿上了整整齊齊的官服,走在了早朝的路上。
羣臣齊聚太極殿。
李世民先處理了當天必不可少的要務,讓內侍端上了一個木盤,盤中陳放着數十本書籍,正是杜荷昨天逞上的《律》。爲了今日,他昨夜便讓朝中負責印刷的機構,以活字印刷術,臨時印了數十本,以作討論。
“這是小杜愛卿自我編寫的《律》,朕看了大受啓發,歎爲觀止……有許多獨特的想法,連朕都聞所未聞,妙不可言!”他昨天已經三次細讀,每次都有一番認識感受,此刻依舊對於這本書,給予了無數的讚賞之詞。
長孫無忌聽了瞳孔一縮,大唐律法,大多由他制定,這也是他最大的成就。杜荷涉及此項,無異於在他的虎口中奪食。這種舉動,本就難以釋懷,更何況還得到了如此讚譽……
不動聲色,漫不經心的瞄了杜荷一眼,用眼神示意那些與他交好的公卿大臣,打算與杜荷一斗。
他是文臣之首,最先拿到了《律》,如彌勒佛一般的臉龐,至始至終都露着笑意,但隨即他卻笑不出來了。
在律法一道上,他的幹略勝於朝堂上的每一個人。什麼制度,可行不可行,他心底有着自我的一套標準。
只看了第一篇,長孫無忌徹底呆住了。這第一篇是官員的審覈制度。因爲科舉制度的誕生時間短,雖然被稱爲盛於唐朝,但很多地方都不完善。就如當初,進士出身的才子需要依附長孫渙,爲他在青樓賣弄文采泡妞一樣。
如果科舉制度能夠更加完善,也不必發生這類事情了。
杜荷這裡採用宋明朝的任官制度,在他們那個年代,科舉已經成形,規章制度,自然是要勝在逐步摸索的唐朝許多。條條款款,讓長孫無忌無話可說。這一刻,他清楚,自己制定的官員的審覈制度,與杜荷的相比起來,相差大多了。被他取而代之,完全是意料中的事情。
一時間,長孫無忌都不敢往下看了。第一篇就是如此,接下來的十數篇,豈不將他這些年來的努力,全部化爲烏有?
長孫無忌的心臟,忍不住的“突突”跳動。
其他文武大臣也不住的發出陣陣驚歎,往杜荷的眼神,也變得格外重視。
尤其是第三篇“義務教育”,更是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魏徵驚喜若狂道:“好一個義務教育,此法施行,不亞於昔年孔聖人的有教無類,將文化傳於大衆,必能使得我大唐人才源源不絕……”
褚遂良也幸喜道:“教育乃國之根本,少年強,則國強。小杜大人這話說的太好了,警示名言,警示名言……”
他們都是文士,想這種利於天下讀書人的制度,他們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不過有喜有悲!
朝中那些與世家聯繫一起的大臣,一個個都慘白着臉……
似乎悲慘的命運,正在等候着他們。
義務教育一但推廣,他們世家的優勢將會大幅度的削弱,加上先前合理的任官制度。世家想要稱霸中流階層官員,已經不太可能了。
他們想要拒絕,可一個個如鯁在喉,什麼也說不出來。
畢竟能夠站在這朝堂上的,沒有一個是那種蠢笨之極的人物。
義務教育給大唐帶來的利處是顯而易見的,此時拒絕,必將成爲衆矢之的。
“陛下,這義務教育,確實利國利民,只是動靜太大,臣擔心國庫不足,好事成壞事……”出班提議的是盧家的一位諫官,他也不敢當這出頭鳥,只是迂迴着想要否定這一制度。
“不然……”根本無需杜荷說話,耿直的魏徵第一個就站了出來,“我大唐稅收,有所出,有所入,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如此利民之事,便是有再大的難處也要克服。哪怕國庫真的不足,也需想方設法,節儉開資,將這義務教育落實下去……”
魏徵這一番話,登時引起了朝中絕大多數人的認可。
那諫官一件勸說不成,也灰溜溜的退回去了。
接下來的條條款款都在羣臣的商議之中。
杜荷作爲當事人,反而沒有什麼說話的餘地了。
不是因爲他寫的不好,實在是因爲寫的太好的。滿朝文武,來來去去的都是讚歎聲,沒有幾個反對的。個別有着不同意見建議的,還沒有等他開口解釋。魏徵、褚遂良、馬周、岑文本這一類大臣給擋回去了。
杜荷總不能跟他們一樣,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吧,只能呆在一旁做個啞巴了。
一般來說,這種新制度,都會引發爭論的。
用一句話來概括,即是真理在實踐辯論中誕生。
只是杜荷沿用的制度,早已經過了這道程序。已經在實踐與辯論中,彌補了所存在的不足,不敢說完全的正確,但絕對不可能出現很大紕漏的。想要找碴,也是一件非常幸苦的事情。
即便是長孫無忌這種律法上的奇才,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只能沉着臉,暗自焦慮,心道:“這杜荷究竟是什麼人物,這般了得……”他發現自己研究律法,數十載,還比不上杜荷這個毛頭小子。
更悲催的是,他發現杜荷大多的制度都比他定的更加高明,連辯駁的機會也沒有。
長孫無忌沉聲翻着書,迫切的想找出不足地方來。
放倒後小部分,長孫無忌眼睛一亮,出班道:“小杜大人確實是奇才,諸多條款,讓人歎服……但畢竟太年輕了,看事不充分……竟然在爲訟師說話,提議認可訟師地位,卻不知訟師是禍亂法紀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