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與謝映登面面相覷,席雲飛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往往都代表着某些人要倒黴。
而從他剛剛的話來看,怕是倒黴的人,便是……
‘唦唦~二郎,大郎他們回來了。’
兩人剛剛起了探詢的念頭,席雲飛懷裡的對講機就響了起來,對面說話的是薛萬徹,只不過語氣之間好像有些不對。
席雲飛朝二老看了一眼,示意他們稍等,而後急忙拿出對講機:“薛兄,我哥沒事兒吧?”
不多時,對講機再次響起,只不過說話的人換成了席君買:“我沒事。”回答很簡練,但有心人一聽就知道是欲蓋彌彰。
李靖與謝映登同時皺起了眉頭,閱歷如他們,怎麼可能聽不出席君買是在硬撐?二老能聽出來,席雲飛自然也是一樣,雖然沒有繼續說些什麼,但席雲飛已經沒有心思再去冶煉坊。
“二位,我……恐怕要失陪了……”
“算了,改日再去冶煉坊,還是去看看這孩子要緊……”
······
半個時辰後,位於內城西北角的校場內。
李雲裳與盧劍婷二女將昨日發生在那處破敗塢堡的事情和盤托出。
此時二女神情頗爲疲憊,應該是一宿沒有睡好,對於昨日發生的事情,二女回憶起來臉色都還十分難看,有些蒼白,有些憤慨,還有些許莫名的驚懼。
席雲飛並不覺得意外,只是沒想到大哥竟然會有失去理智的時候,不過若二女說的情況屬實,席雲飛覺得換做是自己,應該也會像席君買一樣處理,而且可能還會更加惡毒一些。
“我哥呢?”席雲飛朝李雲裳問道。
李雲裳眼裡有些憂色,伸手指着不遠處臨時搭建的一座三層塔樓,那是給守夜隊員休息的駐所,此時樓下圍滿了原家丁隊的成員,大家都是關切的竊竊私語着,大體聊的都是昨日的事情,還有席君買的反常。
“都回去休息吧,昨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回頭我會好好犒勞大家的。”
家丁隊的人見席雲飛來了,便躬身退了去,此時席君買正是需要親近之人寬慰的時候,他們在場反而不合適。
走進塔樓,一樓大廳只有煤爐上水壺嗡嗡作響的聲音,兩側的牀榻鋪疊整齊,地面也打掃得一塵不染,卻是沒有看到席君買的身影。
席雲飛沒有停留,擡腳便朝樓梯口走去,樓梯的拐角有一塊染血的披風耷拉在扶手和階梯上,披風上的血跡已經結痂,上面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些碎肉和毛髮,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席雲飛眉心微蹙,雖然聽了李雲裳和盧劍婷的講述,但真看到這麼血腥的玩意兒,這心裡總是膈應的,伸手掩住口鼻,席雲飛擡腳朝二樓而去。
“不是說了,讓我一個人靜靜嗎?”樓上傳來席君買疲憊不堪的聲音。
席雲飛沒有停下腳步,繼續朝上走,轉過拐角,二樓的地面上赫然是他送給席君買的一雙大頭皮靴,同樣的血跡和碎屑,混着鞋底的泥濘,席雲飛想起了小時候去菜市場買菜,遠遠看到那個賣肉大叔的靴子,二者或許有得一拼。
“哥,是我!”席雲飛沒有繼續往上走,而是停下來問了一句。
兄弟倆靜默了有幾十個呼吸,席雲飛甚至能夠聽到席君買輕微的呼吸聲。
“我沒事兒……”席君買終究沒有逞強,頓了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視線裡都是紅色的血光,那羣禽獸該死……”
“……”席雲飛沒有馬上作答,而是慢慢靠在扶手上聽着。
“我有些怕,有些心悸,若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下溝村,發生在……我不敢想……那些人都該死……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他們都該死……”
席君買的話語有些語無倫次,言語之間有些顫抖和蒼白,只是一直重複着固定的話語。
席雲飛一直很認真的聽,就這麼聽着,只是抓着欄杆的左手有些猙獰,纖細的手背上,靜脈盤扎手筋鼓起。剛剛聽李雲裳說,大哥砍了一晚上的碎肉泄憤……
如今想想,那哪裡是泄憤?分明是後怕……
下溝村發生的那次劫掠事件一直是席君買心中的一道疤,對於村民們的感情,席君買肯定比穿越過來的席雲飛還重,當時若不是家丁隊的弟兄們及時趕到,後果或許不堪設想。
席雲飛忽然覺得自己這個村民當得很不稱職,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卻沒有一點點應有的動作出來,現在想想,也不知道村民們,大伯、二爺、三叔……還有娘會不會覺得心寒。
“二郎……我是不是魔怔了……裳兒看我的眼神……還有兄弟們……我是不是做得太過了,讓他們對我……可是那些禽獸……”
席君買自責的聲音越來越小,席雲飛心裡想着事情,不太能夠聽得清楚,但隱隱約約覺得席君買是在害怕,害怕李雲裳對他的態度,害怕大家覺得他是殺人狂魔,害怕別人看他時那陌生的眼神。
“有些好笑……”
“你說什麼?”
席雲飛重複了一句:“我說大哥的想法有些好笑。”
“……”
兄弟倆又靜了許久。
席雲飛終究是擡腳走了上去,將樓梯口擋道的皮靴用腳撥到一旁,轉頭朝席君買看去。
牀榻旁,坐在地上的席君買有些狼狽,雙手抱着膝蓋,整個人窩成一團,頭髮也有些散亂,發絮上還有不少雜物,有血痂,有……
“這麼看還真的有幾分血手人屠的感覺。”席君買搖頭苦笑着走到一張矮桌旁坐下,右手一晃,拿出一瓶茅臺,擰開蓋子後放到地上,推到席君買面前。
然後給自己也整了一瓶,神色之間有些自責,頓了頓:“哥,我發現我錯了,做錯了一些事情,做錯了一些決定,應該很讓你失望,很讓大家失望吧?!”
“……”席君買擡頭朝席雲飛看來,佈滿血絲的雙眼有些迷茫。
“噗~”席雲飛一口酒差點沒噎死,忍不住噴了出去。
“哥啊,你這張臉……難怪他們看了你會怕。”
能不怕嘛,砍了一晚上碎肉,也不知道多少肉渣碎骨頭混着血水沾到了臉上。
寒冷的夜晚凝結了一層又一層的血肉面痂,此時席君買的樣貌看上去……猛鬼街瞭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