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長孫皇后的雍德宮,太宗命宮娥太監盡皆退下,房中只剩下了這對天下最爲尊貴的夫妻,兩人四目相對,沉默了許久之後,長孫皇后方纔開口。
“聖上!可是稚奴又做了錯事!?”長孫皇后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言語之中,滿是擔憂,對這個自小就養在身邊的幼子,她比對李承乾和李泰,都多了幾分舔犢之情。
太宗苦笑了一聲,坐了下來,道:“也算不得是錯,那小子的心大了,誰也控制不住了,如今居然想要去拉攏杜睿!”
“什麼?”長孫皇后聞言,不禁一聲驚叫,道,“稚奴居然要拉攏杜睿,他要做什麼?他當真要與他的哥哥作對嗎?”
太宗此時也被李治的做法給氣得不輕,道:“他老早就已經開始做了,都是朕的好兒子,哪個有半分兄弟之情的!”
長孫皇后語調悲涼,心下慼慼,道:“聖上!不如讓稚奴也外放地方吧!爲他尋一個好去處,讓他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吧!”
太宗長嘆一聲道:“觀音婢,你當朕不想嗎?可是朕不能啊!稚奴的心裡已經生出了那般妄念,這種妄念是無法控制的,如果此時將他外放地方,無異於助長他的怨念,怨恨和慾望會讓他做錯事的,到時候,如何是好!真要是到了那步田地,朕也救不了他!”
太宗說着,心裡也是一陣悲哀,他的幾個兒子,怎麼就沒有一個能讓他省心的呢?原本他還以爲穩固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就能斬斷他們的妄念,可是他錯了,對皇位的慾望已經讓那些小子迷失了本心,一個個都瘋狂了起來。
李泰死了,李恪等於被他囚禁在了長安,遠在蜀中的李佑最近也有消息傳來,似乎有了不軌之心,現在連小兒子李治也如此,雄才大略如他,這下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長孫皇后聞言,頓時又是一陣後怕,要是真的那樣的話,李治不單單是不忠,更是不孝,真的沒有人能救他了。
“那杜睿可曾應允?”
太宗聞言,倒是欣慰的一笑,道:“杜睿總歸沒有讓朕失望,稚奴的勸誘,他未曾動心,要不然的話,心存妄念,此時節他已然人頭落地了!他總歸知大體,知道一朝一國,首亂於內的道理!”
長孫皇后聞言,這才放心了些,又道:“卻不知聖上準備如何處置稚奴!他他總歸是聖上與臣妾的兒子啊!”
太宗長嘆了一聲道:“如何處置他,朕這個做父親也做不了主,日後都要看承乾的了,還有稚奴自己!”
長孫皇后聞言不禁大驚,道:“這這如何能行,他兄弟二人嫌隙已生,承乾即便是在寬容,日後又怎能放過稚奴,聖上還是早作打算,不可再使他兄弟二人相爭!”
長孫皇后說着,兩行熱淚依然灑下,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實在是不想看着剩下的兩個兒子再生蕭牆之事。
太宗道:“若不是稚奴自己生了那妄念,又如何有今日之事,承乾寬厚,他日定然會給稚奴一個安排,況且還有杜睿在,杜睿平生只有一個親妹,定然不會看着稚奴怎樣的!”
長孫皇后聞言,這才明白爲何李治生了爭儲之心後,太宗卻依然未曾取消了李治與杜雲蓮兩人的婚事,原來是存着這個心思。
太宗接着道:“日後這個江山只怕會更爲龐大,朕便將稚奴留着,也算是給承乾的一個考驗吧!”
還有一句話,太宗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在他的眼中,李治未必就真的沒有機會,若是有一天他發覺李治遠勝於李承乾的話,他也不會因爲處於對李承乾的父子之情,而將江山社稷所託非人。
次日清晨,杜睿正要出門去理藩院,卻聽杜平生來報,宮中來人,杜睿不敢怠慢,忙使人請進來,卻見來的是個內監,杜睿認得,正是長孫皇后跟前,一個名喚春陀的太監。
“公公駕臨寒舍,可是有皇后娘娘的懿旨?”
春陀忙道:“老奴不敢當公爺如此禮遇,卻是有娘娘懿旨,宣公爺到雍德殿敘話!”
杜睿也不知長孫皇后有何事,見懿旨到,忙讓杜平生備了馬,跟着春陀一道,前往皇城。
入了雍德殿,見長孫皇后已然在等着了,忙上前參拜:“微臣杜睿,叩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長孫皇后淡淡一笑,伸手虛託了一下,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禮,來人給杜陵郡公看座!”
杜睿謝過恩典,起身到一旁落座,微微擡頭看了一眼,見長孫皇后面容略顯蒼白,兩頰微有潮紅,額間似有盜汗,便知道這位大唐皇后的身體不佳。
“皇后娘娘,還望善保鳳體!”
長孫皇后聞言,知道杜睿醫術高明,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的身體確實大不如前了,便道:“近些日子,確實身子不大爽利,待你閒暇之時,再與本宮瞧瞧就是了!”
杜睿忙領懿旨,而後端坐一旁,也不言語,心中卻並不平靜,行醫講究望聞問切,單單看長孫皇后的面相,他就猜到了長孫皇后的病已經無法再拖了,前次病發之時,杜睿雖然將長孫皇后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是此次,他卻也沒有把握了。
長孫皇后見杜睿不說話,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樣,便道:“杜睿!此間沒有外人,你心中有事,不妨說出來!”
杜睿心中確實有事,便是李治與杜雲蓮的婚事,既然已經確定了將來定然會因爲那張大唐帝國的儲位,李承乾和李治會有一番爭鬥,他與李承乾是摯友,與李治之間又夾了一個杜雲蓮,杜睿也是左右爲難,心中想着的便是能將這樁婚事消了纔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自古以來,與皇室結親,不知道是多少人心心念念之事,可到了杜睿這裡卻成了一個怎麼都結不開的大難題,況且歷來只有皇帝家悔婚的,就像魏徵死後,太宗當即就解除了新城公主與魏書玉的婚事,卻不曾聽過有那個臣子會拒絕了皇帝的美意,那可是大逆不道之舉,鬧不好,還是要殺頭的。
長孫皇后見杜睿不言不語,心中思慮了一番,道:“本宮記得,你今年已經二十有一了,皆是爲了國事,讓你辛苦奔波,耽擱了與安康,汝南的婚事,這倒是聖上與本宮疏忽了,此次回返,只待此間事了,便將你與安康,汝南之事操辦了!”
杜睿聞言,忙稱謝道:“微臣多謝皇后娘娘美意!”
長孫皇后笑道:“這倒也算不得什麼,安康,汝南雖不是本宮親生,但她們的生母沒得早,自幼便長在本宮身邊,與本宮的親女兒無異,如今汝南已經雙十的年紀,若是再不成親,豈不是耽擱了她們的大好年華,此事便是聖上不提及,本宮也要放在心上思量着!”
杜睿聽着,卻也不插話,不明白今日長孫皇后喚他過來究竟有何事,難道當真就是準備與他商量婚事的?
可是這事便是要商量,卻也不該來找他,應當去找杜楚客纔對,畢竟此時節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杜如晦不在了,杜楚客作爲杜睿的長輩,理當參與此事的,可是今日長孫皇后卻將他找來,這於理不合啊!
長孫皇后見杜睿還是不說話,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咬了咬牙,直接說道:“待你們的婚事罷了,本宮看,不若將晉王與蓮兒的婚事也一併辦瞭如何?”
杜睿心中一驚,頓時明白了長孫皇后的用意,不禁感嘆,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長孫皇后深知,有了杜睿相幫,李治定然鬥不過李承乾,日後未免處境艱難,她這是在給李治找一張護身符啊!
以杜睿和李承乾的關係,日後李承乾登基爲帝,定然不會過於難爲李治,就算是爲了報答杜睿的輔佐之功,到那時少不得要給李治一個妥善的安排。
可是結局當真能如此嗎?
看長孫皇后的模樣,想來今日雍德殿召見,太宗也是知道的,可問題是他杜睿當真就能在李承乾心中有這麼重的分量嗎?
自古以來帝王之心最難揣測,如今李承乾能對杜睿深爲倚重,言聽計從,可是日後呢?一旦李承乾坐上那個位子之後,難道兩人還能像現在一般兄弟相稱嗎?
難道李承乾就當真會爲了杜睿,放過與他爭過儲位的李治?杜睿可沒有這份把握。
想着杜睿便道:“皇后娘娘,如今晉王尚且年少,此事是否過後再說!”
李治現在不過十四歲,這個年紀要是放在後世,還在學校上初中呢,結婚?確實早了些。
長孫皇后見杜睿推脫,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只是今日相招,她就是爲了給李治將來多一分保證,豈能就此罷休。
“十四歲又如何,當年海陵郡王年不過十三便娶妻生子,稚奴如今也不算年少!況且蓮兒已經雙九的年歲,不可再耽擱了,難道就因爲你兄妹情深,沒的讓本宮的兒媳倚門望夫!”
杜睿聞言,當真是無語了,這個例子舉得也太不吉利了,居然那海陵郡王李元吉比喻自家的兒子,也不怕應了言。
長孫皇后說完,居然目光懇切的看着杜睿,想她一國之母居然如此和一個臣子賠話,杜睿的心中不禁一陣感嘆,還是那句話可憐天下父母心!
長孫皇后都如此說了,杜睿還能如何,只得點頭道:“此事還請皇后娘娘與微臣叔父商議,臣雖然是蓮兒的長兄,然家中尚有長輩,臣也不敢自專!還有一事,蓮兒之上,臣尚有三個妹妹在家,皆因臣出海一事,耽擱了婚事,當先料理了她們三人的婚事纔好!”
長孫皇后見杜睿答應,心中不勝歡喜,道:“這是自然,本宮今日便與聖上商議,早早定下婚期爲好!”
杜睿見長孫皇后這般着急,對其中的因由也是心知肚明,卻也無可奈何,只得道:“一切全憑娘娘做主就是!”
除了雍德殿,杜睿還是不禁陣陣苦笑,事已至此,他再想轉換旁的心思,卻也是不可能了,只盼日後李承乾當真能如長孫皇后所料,看在他的面子上,給李治一個善終纔好。
太宗和長孫皇后的一番苦心,皆是爲了李治,只可惜李治根本就看不透這其中的關節和厲害,權力的慾望已經讓他迷失了本心,對那個位子的奢望依然讓他瘋狂,此時盼他收手,無異於癡人說夢罷了!
杜睿邊走邊在心中盤算着,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宮門口,交割了印信,正要還家,卻聽到有人正在召喚。
“郡公!末將已然等候多時了!”
杜睿擡頭一看,見來的卻是恆連,詫異道:“恆將軍在此等候在下,有何要事?”
恆連拱手道:“太子殿下着末將前往貴府請郡公到東宮一敘,聽府上人說,早間皇后娘娘傳見,末將便在此等候!”
李承乾相招,杜睿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便往東宮走一遭!”
剛剛出了皇城,卻有被恆連攔着,又去了東宮,杜睿到時,李承乾正在讀書,見杜睿來了,忙起身相迎。
杜睿忙道:“殿下病體未愈,不可輕動!”
李承乾聞言,笑道:“區區小疾,已然大好了,承明不必掛心!聽恆連方纔回報,是母后召見承明,可是爲了安康妹妹和汝南妹妹的婚事!?”
杜睿心中思慮了一番,卻也不隱瞞,將長孫皇后所言說了一遍,卻不曾說長孫皇后的用意,以及自家的打算。
李承乾聽了,面色微微一動,隨即笑道:“稚奴與小蓮兒也稱得上是情投意合,如此倒也是好的!”
杜睿想要問,卻還是忍住了,只得諾諾應是。
李承乾接着又道:“昨日父皇傳見,將承明的計劃與爲兄說了一番,爲兄聽得也是熱血沸騰,待來日承明親統大軍遠征,還望不要忘了爲兄,自貞觀十年與承明一道兵伐吐谷渾至今,爲兄也不曾經歷戰事,這一次,你我兄弟定要好好的殺上一次,讓那些異族人看看我大唐的威風!”
杜睿見李承乾將方纔的話題遮掩了過去,也不願意再提,便順着李承乾的話,說道:“殿下身爲一國儲君,如何能輕動!”
李承乾擺了擺手道:“承明不要勸我,便是承明不答應,到時候,爲兄也要去求父皇,整日裡待在這皇城之中,卻也煩悶的很,還有那麼多齷齪事,況且契丹蠻族當年如此欺我,怎能不報此仇!”
杜睿回來之後,也曾聽秦束說了前年李承乾宣撫契丹,引來兵亂一事,這種小伎倆自然瞞不過杜睿,他雖然沒有親臨,卻也能猜出大概,只是沒想到李治心機這般深沉,可惜的是,這種事終究還是瞞不住人,不但太宗知道,杜睿能猜到,李承乾也是心知肚明。
“殿下自正身形,有何懼魑魅魍魎!”
李承乾聞言,苦笑道:“若是能當真如此,就好了,只可惜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爲兄也是無可奈何啊!”
杜睿聽着,心中也是漠然,想來李承乾此時也和太宗,長孫皇后一樣的心思,對於李治,都帶着一些近乎驕縱的無可奈何。
“好了!不說那些事,爲兄盤算着要上戰場,請承明前來,正是爲了這兵書戰策要向承明討教的!承明莫要忘了,當年父皇給你的職司,可還有擔任爲兄的師傅呢!”
杜睿聞言也是一笑,道:“如此,殿下有何處不明的,小弟自然願意效勞!”
不出兩日,太宗便降下了旨意,爲杜睿和安康公主訂下了婚期,汝南公主其後,大婚之後,安康公主爲杜睿正妻,汝南公主與那位奧斯特拉西亞王國而來的伊莎貝拉公主爲杜睿平妻,雖然汝南公主年長,但此時卻已然出家爲道,不入宗譜,自然不能和安康公主這位正牌公主爭搶名分了。
聖旨一下,萬民歡騰,倒是愁壞了杜府中人,太宗突然降旨,杜睿也顧不得其他,立刻就忙碌了起來,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府邸的問題。
杜府雖然也算寬敞,但是相較於安康,汝南兩位公主的身份自然就寒酸了許多,好在現在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也足夠準備了。
就像後世的人一樣,婚前爲了房子泛起了難,不過好在杜睿的財力足夠,立刻命人在長安東市尋了一處宅子,再經翻建,雖比不得大觀園,卻也不能差了多少。
只可惜府中的衆多紅顏知己聞聽此事之後,一個個都是愁眉苦臉,顯然在爲自家的前途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