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睿這邊正忙着安排出海的事情,當然他不能一時間心血來潮,便安排人深入東南亞的海域,在出發之前,除了馮茗三人,以及杜貴,韋鑠之外,至少還要招募到一批水手,在泉州近海處試航一段時間,等到馮茗等人熟悉了大海上的情況之後,纔是他們揚帆出海,探索東南亞的時候。
安排着杜貴等人去了泉州,那邊早有杜睿安排的人在等着了,這個計劃,杜睿已經準備了兩年之久,此時開始啓動,倒也不顯的倉促。
剛剛將杜貴一行人送走,杜睿的府上便又迎來了一個人,杜睿雖然記不起名字,不過看着倒也認識,正是李承乾東宮六衛當中的一名副尉。
“什麼?太子殿下將護送兩位公主來我的府上!”
杜睿聞言不禁大吃一驚,這些年來,李承乾和安康公主,於他這府上也是常來常往的,每年都至少要過來兩次,每次都要住上十天半個月,雖然二人對杜睿而言,算是半君,然安康公主是杜睿的未婚妻子,李承乾與他也是亦師亦友,旁人就算是鼓譟兩句,也沒什麼,只是這次居然連汝南公主和晉王李治都要來,着實讓杜睿吃驚不小。
對於汝南公主,杜睿的印象倒也頗深,當初在宴席之間第一次遇見,之後又是杜睿出手,穩住了汝南公主的病情,在杜睿的印象當中,汝南公主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個非常溫和的鄰家女孩兒一般,身爲公主也沒什麼架子,對每個人都十分和善,再加上她的病情,讓杜睿的心中不禁生出了幾分憐惜之情。
在原先的歷史當中,汝南公主便是在貞觀十年的時候,因病去世的,時年十五歲,太宗因爲汝南公主病逝,傷心不已,下旨綽朝三日,整日裡以淚洗面。
可見汝南公主雖然生母在宮中的地位不高,但是在太宗的衆多公主當中,還是頗受寵愛的,只是汝南公主既然身體不好,這從長安一路到杜陵,雖然路程不遠,但是也要經受旅途奔波,太宗如何放心讓她也一起前來的。
“太子殿下可有什麼吩咐!?”
那副尉道:“太子殿下只是遣末將前來送信,並未有何吩咐要傳達給駙馬的!”
杜睿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將軍便下去休息吧!”
等那副尉退下之後,杜睿便讓寶釵去喚杜仲前來商量,雖然李承乾,安康公主他們都是熟人,縱然是多了一個汝南公主和晉王李治,也沒什麼,可是皇家的臉面總歸還是要照顧到的,這次一下子就來了一位太子,一位親王和兩位公主,這是多大的恩寵,朝中那些大臣聽到這件事,估計又要鼓譟了,杜睿可不想給人留下任何把柄,還是將杜仲找來商量一下。
時間不長杜仲便到了,他方纔已經聽寶釵說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情況有些緊急,縱然來的都是杜睿的熟人,但是畢竟是一國儲君駕臨,應有的安排,準備,以及到時候迎接的儀仗都必須安排到位。
杜仲將自己的安排說了,杜睿聽着也十分滿意,便道:“此事仲叔便料理一下吧!有什麼打下手的事情,便交代給寶釵去做!”
杜仲知道杜睿有心讓寶釵將來執掌大觀園的事物,不過對此倒也沒什麼怨言,他的一子兩孫,如今杜睿都有了安排,日後的生計,前程根本就用不着擔心,杜貴將來肯定是要執掌杜家商隊的,這倒也是個好差事,既能出去見見世面,也容易被杜睿引爲心腹。杜平原兩兄弟就更不用說了,杜平原習文,如今接手杜貴的差事,料理這七寶齋在杜家堡的所有作坊,以及所有七寶齋分店的經營,杜平生習武,將來跟隨杜睿,也不怕不能在戰陣之間,一刀一槍殺出一個功名來,杜仲倒也沒什麼好憂慮的了。
“少爺儘管放心,老僕自會料理!”
杜睿點點頭,道:“這邊好!總之還是要辛苦仲叔了!”
杜仲道:“老僕不敢當,只是少爺可曾想好,等到太子殿下,晉王殿下,和兩位公主殿下駕臨之時,這住處該如何安排!”
杜睿想了想道:“太子殿下和晉王殿下便安排在暖香塢,安康、汝南兩位公主便安排在綴錦樓吧!”
暖香塢是大觀園之中地勢最高的所在,安排一位太子和一位親王殿下居住倒也合適,綴錦樓則緊鄰紅香圃、牡丹亭、榆萌堂、薔薇院和芭蕉塢,是大觀園之中風景最爲優美的地方,前幾次安康公主駕臨大觀園,都是居住在那邊。
杜仲見杜睿有了安排,也不多言,下去吩咐人準備去了,李承乾雖然與杜睿相善,但畢竟是一國儲君,如今下榻大觀園,應有的排場自然是少不了的。
再說李承乾一行人,走了三五日已然臨近杜陵,安康公主許久未見着未婚夫婿,一顆心都早早飛過去了,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停的向汝南公主說着杜睿那大觀園的好處。
“姐姐!你到了便知道妹妹沒有半句假話了!那大觀園雖然沒有宮裡那般大,但景緻卻要勝出許多!紅香圃、牡丹亭、榆萌堂、薔薇院和芭蕉塢都漂亮極了,對了!還有聽雨軒,到時候,我讓承明撫琴給姐姐聽!”
汝南公主這一路上聽安康公主不斷炫耀自己夫家的好,心裡也是神往,她自幼長在宮中,從來不曾離開過半步,此次出宮,心裡也是暢快不少,頗有點兒鳥入山林的感覺。
“好妹妹!快別說了!這一路上你都說了無數次了,難不成你還急着想嫁過來,那也要看看父皇,母后舍不捨的!”
或許是心情好了,汝南公主居然也學會了調笑安康公主兩句。
安康公主頓時羞得面色微紅,不依道:“姐姐就會笑話人,好便是好了,等到了大觀園姐姐就知道沒有半句虛言了!”
在一旁的李治小同學忍不住道:“我就不信姐夫那裡就真的像姐姐說得那辦好,連皇宮都比下去了!”
李治如今方纔八歲,在衆多的兄弟姐妹之中,雖然不是最小的,但卻最是討人喜歡,自打生下來,便一直被太宗和長孫皇后養在身邊,受盡了萬般寵愛,汝南,安康這些做姐姐的也格外喜歡李治這個小弟弟。
安康公主聞言,在李治的小臉上掐了一把,道:“你這小子,連姐姐的話都不信,早知道就不該帶着你過來。”
李治揉了揉發疼的小臉,小聲嘟囔了兩句:“要不是趙長史非要讓我過來,我才懶得來呢!”
李治說話的聲音小,誰都沒有在意,只當是小孩子發脾氣,安康公主和汝南公主見狀,更是覺得李治可愛,將他拉到懷中,勸了一會兒,李治就將不快扔到九霄雲外去了,在車裡和兩個姐姐做起了遊戲。
方纔李治所說的那位趙長史,便是貞觀四年綏州戰事當中,爲了保衛綏州庫府當中的一吊錢,被施羅疊斬去了一條胳膊的趙恭存,綏州之戰後,太宗爲了褒獎趙恭存忠於職守,給他加了禮部員外郎的頭銜,並且讓他做了晉王李治府上的長史。
本來此行並沒打算把李治帶上,但趙恭存聽說之後,也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非要李治去求太宗,太宗同樣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居然答應了下來。
長安距離杜陵本就不遠,浩浩蕩蕩的走了十多天便到了。杜睿早就得了消息,一大早便出了杜陵,在離城十里的地方迎候。
見李承乾當先騎馬趕來,杜睿忙拜倒:“微臣杜睿,參見太子殿下!”
李承乾忙翻身下馬,幾步走到了杜睿的面前,拉着杜睿的胳膊,道:“你我是摯友,更是親戚,何須多禮!”
杜睿心中腹誹着:我也不想多禮,可是要真的那麼隨便,估計明天就有人把彈劾的奏章遞到太宗的御案上了。
過不多時,隨後的車架也到了,還沒等杜睿上前見禮,車簾便被挑開了,接着一股香風襲來,杜睿只覺得眼前一晃,一個人便撲到了他的懷裡。
定睛一看,除了安康公主還有哪個。
大唐民風開放,遠遠沒有宋代時那麼折磨人,安康公主的舉動縱然有些放縱,但兩人是未婚小夫妻,旁的人還能說什麼。
“安康!還有那麼多人看着呢!”杜睿雖然是來自後世,心性更是開放,但像這樣被人看着,還是有些不自然,連忙出聲提醒安康公主。
安康公主方纔見着愛郎,也是情不自禁,此時見汝南公主和小李治都看着自己,也不免臉紅耳熱,鬆開了杜睿,不情不願的退開了一步。
杜睿這時纔有時間向兩外兩位貴人見禮:“微臣杜睿參見公主殿下,晉王殿下!”
汝南公主平日在宮中接觸到的不是內監,就是宮娥,乍一見到杜睿這般英氣逼人,文采飛揚的少年郎,也不禁小鹿亂跳,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都見了禮,杜睿便引着衆人前往杜家堡,隨行的東宮六衛,除了一些要保護貴人安全的,其餘人等都被杜睿安排在了七寶齋作坊那邊。
安康公主與杜睿許久未見,自然有說不盡的悄悄話,李承乾等人趕路累了,也都去休息了。
第二篇 濁世 第十一章 夜宴
杜睿的怡紅樓書房內,杜睿和安康公主對面而坐,正述說着離情別緒,自打上次來,也過去數月了,安康公主畢竟是皇家的人,太宗對他雖然寵愛,但出入禁宮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說是留宿臣子家中了。
前幾次安康公主跟着李承乾來杜陵,便已然廣遭非議,要不是太宗不予理會,再加上大臣們都知道安康公主是太宗最爲寵愛的女兒,恐怕安康公主的頭上早就要被扣上一個私生活不檢點的罪名了。
“都過了這麼許久,也不見你給我寫封書信,還說什麼心裡一直惦念着我!”安康公主說着話,嫣紅的小嘴都翹了起來,一臉的不快。
杜睿聞言笑道:“你在的畢竟是皇家,哪有隨便往來書信的道理,你若在宮中待的悶了,便道杜陵來就是了!”
安康公主看着杜睿,眼神癡癡道:“承明!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會長安去!”
若是剛離開長安之時,杜睿的心中時時刻刻都想着回去,回到大唐的政治中心去實現自己的報復,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心也淡了,此時他只想多做一些實事,長安那個地方是龍潭虎穴,門閥大族又虎視眈眈,杜睿縱然不怕,也懶得和那些魑魅魍魎一般見識,與其回長安和那些人鬥法,杜睿寧願留在杜陵安寢的爲大唐萬民多盡一分心力。
想到此處,杜睿笑道:“回去做什麼?留在這裡不好嗎?每日寄情山水,這纔是神仙過的日子,何必回去勞心勞力。”
安康公主見杜睿雖然在笑,但臉上卻寫不盡悵然之色,她也不禁有些黯然,道:“承明!你還在怪父皇,對嗎?我也知道當初是父皇對不住你,可是這麼多年,父皇一日都未曾忘記過你,還時常唸叨哩!”
杜睿聞言一笑,說:“我確實不曾埋怨過聖上,只是留在這裡,我或許能做得更多,回去之後,阻礙實在是太多了,覺得得不償失罷了!安康!難道你不覺得這裡更好嗎?”
在一旁侍候的黛玉聽着杜睿不想回去,心裡也不禁一陣陣的暢快,她自然是不想回去的,留在這裡更好,她恨不得太宗能毀親纔好。回去長安做什麼?那些豪門大族的千金小姐哪個眼睛不是盯着她家少爺的,本來一個公主就夠讓她煩悶了,要是回去,那還不是進了狼窩。
“你還說什麼氣話!”
說話聲房門已經被人推開,李承乾大步走了進來,成親之後的李承乾變得更加英氣勃勃,雖然照比太宗還差了很多,但是和原本歷史上描述的那個窩囊太子相比,絕對要強了不少。
杜睿也不起身,只是對着李承乾苦笑了一聲,道:“殿下!坐!”
李承乾自顧自的找了個座位坐下,早有元春送上了茶水伺候,李承乾接過喝了一口,道:“承明!你何時變得這麼怯懦了,以往父皇總是覺得我性子軟,不足以擔當社稷重任,我都在盡力改變了,可是你怎麼反倒變得這麼怨天尤人了,這可一點兒都不像你!”
杜睿道:“小弟大概是在這大觀園裡疏懶的慣了,朝堂上的那些齷齪,小弟當真是厭煩了,況且留在這裡,小弟也能做不少實事,還能少了很多阻力!豈不更好!”
李承乾見杜睿當真要撂挑子,當時就急了,忙道:“承明你說着話,難道忘了當初你在承慶殿內怒斥權萬紀的那番話了?當初你便說隋之所以亡,就是因爲煬帝親小人,遠賢臣所致,難道賢弟就當真忍心看着舊事重演!”
杜睿被李承乾的話嚇了一跳,忙道:“殿下慎言,此一時彼一時也,前朝之事如何能與今日相比,當今聖上英明,隋煬帝是萬萬比不了的,況且如今朝堂之上如長孫大人,房大人,魏大人都是有名的賢臣,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前朝那般景象的。”
李承乾也知道自己失言,但還是忍不住要勸杜睿:“承明所說,我自然知道,可當今朝堂之上,不也是有權萬紀那樣尸位素餐之人嗎?賢弟何不早日回朝,立忠正,斥邪惡,讓我貞觀一朝,上上下下皆是清明!”
杜睿雖然知道李承乾非常看重自己,卻不曾想到李承乾居然將自己當成了包公,海瑞那樣的青天看待,不禁苦笑道:“殿下這番話要是傳揚出去,還不知道要引起多少人攻訐小弟呢!況且聖上是明君,那裡用的着小弟去越俎代庖,小弟此前說過,此生不願做魏大人那樣的諍臣,只願做個賢臣,爲大唐百姓做些實事,此生足矣!”
安康公主在一旁道:“父皇要是明君,還會把你貶黜到杜陵來!”
安康公主這話,不單單是杜睿,就連李承乾都被嚇了一跳,這話放在那一家都是大逆不道,自古就有明言,子不言父過,更何況是一國的君主。
一時間書房內三人相對無言。
恰好在這時,書房門被推開,寶釵走了進來:“少爺!暖春圃內已經擺下了宴席,是不是此時開宴!”
杜睿正想着怎麼逃過這兄妹兩個的逼迫,聞言忙道:“既然準備好了,那便開宴吧!”
說完又對李承乾說:“殿下!小弟已經擺下了宴席,爲殿下和公主接風洗塵!”
李承乾也知道就算是再逼問下去,也沒個結果,只能點頭道:“也好!誰不知你杜承明於吃這一字上最有研究,正好這些日子我在宮中也吃的膩了,便吃你這金主一頓。”
說完李承乾便當先出去了,杜睿緊隨其後正想要出去,卻被安康公主一把給拉住了衣袖。
安康公主滿臉幽怨的看着杜睿,道:“承明!你便和我說說,究竟要等到幾時,你才願回長安去!”
杜睿一臉爲難,猶豫了半晌,看着安康公主的模樣,心中也是不忍,便道:“怎的也要將《資治通鑑》著完,當初聖上曾有明旨,讓我在家潛心著書,如今書尚未著完,如何能回去!”
安康公主聽了,雖然知道杜睿的歸期依然遙遙,但終歸有了盼頭,心下歡喜無限,雀躍着追上了寶釵,拉着寶釵的衣袖去了。
暖春圃中,杜仲和寶釵早就安排下了接風宴,如今正是春夏之交,便是傍晚時分,也是春風襲人,分外涼爽快意。
李承乾坐了首席,杜睿一家人和兩位公主,晉王李治也都坐了,看着滿桌分外別緻的菜餚,李治早就忍不住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迫不及待的伸筷子就要吃。
“稚奴!怎的這麼沒規矩!”安康公主照着李治的小腦袋打了一下,裝出一副薄怒的模樣,教訓道,“主人家還沒說話,你急個什麼?”
杜睿看此情形,險些笑出聲來,未來的唐高宗居然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樣,被安康公主壓的死死的,也不知道等他長大之後,會不會記仇,不過如今這世上有了杜睿,李治小同學想要爬到那個位子上,卻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李治委屈的說:“姐夫都沒說什麼,偏偏姐姐話多!”
安康公主一聽更氣了,起身叉着腰,點着李治的小腦袋教訓道:“你還嫌姐姐的話多,等下次來,小心我不帶你!”
李承乾見狀也是忍俊不禁,對於弟弟妹妹他也最是寵愛,道:“安康!你就別那稚奴尋開心了!我們幾個也是承你的情,纔能有這般口福,都別看着了,承明!你是主人家,這第一杯酒,還是你來做個東道的好!”
杜睿見狀也不推讓,舉杯道:“既然如此,小弟便藉着這杯酒,爲太子殿下,兩位公主,還有晉王殿下接風洗塵!遙祝吾皇萬歲!”
杜睿的話剛說完,安康公主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桌人都不明所以,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能怔怔的看着。
安康公主好不容易笑得順了氣,道:“承明!你方纔的樣子可真像極了個獻媚的讒臣!”
囧!
要不是正撒歡笑着的是大唐的公主,杜睿非要把她給種在地上不可,遙祝聖上萬安,乃是這時候人們飲酒時的必備環節,怎的到了他這裡就成了讒臣了。
“安康!不許胡說!”李承乾見杜睿一臉的尷尬,忙道,“承明!如今身在花圃之中飲酒,以天爲蓋,以地爲廬,如此快意,豈能無詩,自打承明離了長安,我便再沒聽過承明的佳句了,何不借此良辰美景,賦詩娛情!”
杜睿得了臺階下,忙點頭允諾,端着就被在暖春圃中緩步走了一會兒,想到自己宏志難伸,廣造詰難,心中也是煩悶,張口便道:春風吹地百草生,華容碧影生晚寒。我當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衣如飛鶉馬如狗,臨岐擊劍生銅吼。旗亭下馬解秋友,請貰宜陽一壺酒。壺中喚天雲不開,白晝萬里間悽迷。主人勸我養心骨,莫受傷物相填灰。
一首李賀的《開愁歌》讓在場衆人的心中彷彿壓上了千百斤的巨石,也道盡了杜睿被貶黜長安後,壯志難伸的苦悶。
“不好!不好!三哥!快換一首,你這詩念得我都吃不下飯了!”
杜睿一愣,轉頭看去,原來是杜雲蓮,微微一笑,道:“卻是我的不是了!好!便換上一首!”
第二篇 濁世 第十二章 文采不減當年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饈值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杜睿的一首《行路難》,李承乾聽來心情更是沉重,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李承乾不禁想到六年前在承慶殿內,杜睿的一番宏偉藍圖被朝中衆多守舊大臣攻訐時的情形,對於杜睿,李承乾一向是毫無保留信任的,杜睿所說的大洋島,美洲大陸,他也不疑有他,但僅僅他一個人相信又如何,前方阻力重重,便是杜睿有心,要完成那番壯舉,也是難難難!
好在還有那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讓李承乾知道,杜睿心中的壯志還沒有被歲月蹉跎。
衆人一陣沉默,還是李承乾率先將其打破,撫掌道:“久不見承明佳作,當真文采不減當年!”
杜睿也知道氣氛被他的兩首格律詩弄得有些低沉,又聽到李承乾的稱讚,乾笑道:“殿下謬讚了,如今小弟也只能做些尋章摘句的小把戲娛情了!”
李承乾一行人趕了幾天的路,也都累了,簡單的用了些,杜睿便着寶釵等人安排安康公主他們去休息了,李承乾則跟着杜睿到了他的書房。
落座後,杜睿喚元春去叫衛爍和杜貴,此前他遣杜貴等人西行之事也曾對李承乾說起過,此時李承乾聽杜睿的話,杜貴居然回來了,也不禁大喜。
“承明!西行之人回來了!?”
杜睿點頭道:“前些日子剛回來,本來小弟是打算讓他們再去泉州的,聞殿下駕到,便遣人將其召了回來,小弟料想西行之事,殿下一定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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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貴還沒到,李承乾便已然坐不住了,搓着手在書房內來回走着,嘴裡不住的說:“既然如此,便有了佐證,既然如此,便有了佐證,看這下還有人說什麼!”
李承乾心心念唸的便是將杜睿召回長安,如今他的儲位雖然牢固,但魏王李泰,蜀王李恪二人依然不甚安分,便是齊王李佑也是蠢蠢欲動,圖謀着東宮的位子,明裡暗裡的給他使絆子,讓李承乾如芒在背。要是杜睿能回到長安,做他的臂助,以杜睿的才智,謀略,還有什麼好怕的。
此前杜睿之所以被太宗發遣出長安,就是因爲杜睿提出的那番域外之事,如今西行之人已歸,人證物證都有了,那些人再想攻訐,便沒了口實。
時候不長,杜貴和衛爍都到了,見着李承乾,慌忙下拜行禮,李承乾忙上前一步,將二人扶起,忙不迭的問道:“西行之事當真成了?”
杜貴和衛爍對視了一眼,還是杜貴道:“啓稟太子殿下,小人一行人西行直至那拜占庭帝國的都城方回,帶回歐羅巴洲諸多物事爲證,可見我家少爺當年的猜測,確有其事!”
李承乾聞言,喜不自勝,大笑了一陣方纔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居然對着杜貴和衛爍深施一禮:“西行之事於我大唐社稷有萬千之功,李承乾在此多謝二位壯士了!”
一國儲君對着自己行禮,杜貴和衛爍都慌得不行,連聲道不敢,接着李承乾又圍繞着歐羅巴洲的風土人情,人文地貌和二人聊了一會兒,直到滿足了自家的好奇心,才放二人離去。
“承明!”李承乾還是難掩激動,道,“原想着探索歐羅巴,深涉大洋之事只能等到數十年後才能成行,沒想到承明居然憑着一己之力便辦成了,這下我倒要看看,那些人還聒噪什麼!”
杜睿道:“此事雖成,卻也不過是第一步,要想讓那些固步自封之人,真的心動,還需有巨大的利益驅使才行,就比如此次歐羅巴之行,雖說成了,然其中艱險,難以言喻,更不要說遠涉大洋深處了!”
李承乾聞言,也是一陣沉吟,突然擡頭看着杜睿,顫聲道:“承明!方纔你說原本是打算讓那兩位壯士去泉州的,難道你現在就打算出海探險?”
杜睿點頭,道:“正是!此事小弟於數年前便開始籌備了,於泉州已然建起了一座港口,備下了二十條新式海船,只待船員水手操練精熟,便使人出海遠行!”
李承乾聽着,不僅一陣擔心,道:“如此安排是不是急了些,中原之民如何能適應大海之上的波濤洶涌,萬一~~~~~~~~~”
杜睿沒等李承乾說完,便道:“凡事都要有個先行者,要是一味的躊躇,猶豫,何日才能將那些海外無主之地,收歸我大唐所有!便當真是刀山火海,也需闖上一闖,況且此次出海,小弟也有了周密的部署,無需一步便登上那大洋島,只需將中土之南海外諸多島嶼探明,爲將來做些準備就行了!”
見杜睿這麼有信心,李承乾方纔放下心來,但是又一想到杜睿原本被太宗貶黜到了杜陵,沒有了朝廷的支持,只能通過自己的力量去證明當初的論斷,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陣愧疚,看着杜睿,赧然道:“承明!終究是我們皇家虧欠了你!”
杜睿聞言笑道:“殿下說的哪裡話,小弟原本就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既然那些人都認爲我是錯的,那麼小弟就偏偏要證明給他們看,說起來,倒是小弟太小孩子氣了,非要與人爭強。”
接着二人又聊起了當今的朝局,自打太上皇李淵駕崩之後,李世民因爲守孝,就將一些不是十分緊要的國事交給了李承乾處理。
李承乾倒也爭氣,一些事情辦下來,滿朝一片稱讚之聲,太宗也是老懷大慰,便是過了守孝期,也是一樣將國事交由李承乾去處理,自己深居大明宮。
李承乾出了風頭,那幾個自然也就不安分了,如今太宗的態度擺明了就是要全力培養李承乾這個接班人,讓李泰,李恪,李佑等人如何能不急。
只是李承乾身後站着太宗皇帝,他們不好下手,也只能指使人尋些小錯,或是些莫須有的罪名打擊太子一黨的朝臣。
若是以前的李承乾,或許早就中了他們的圈套,亂了分寸,但李承乾得了杜睿的教導之後,心性平穩了不少,對於那些小絆子,非但不予回擊,每次太宗着惱,要發落那些小孩子的時候,李承乾還都主動忙着求情,反倒讓太宗心中更是喜愛李承乾的友愛兄弟之情。
“哎!”說完了自家那些煩心事,李承乾也是長嘆一聲,“承明!有時我真後悔生在這帝王家,難道處在我這個位置,便當真要成了那孤家寡人,除了父皇,母后,還有安康她們幾個,真是半點親情都感受不到。”
杜睿看着李承乾失落的樣子,忙勸道:“殿下!最是無情帝王家,那個位子象徵着至高無上的權利,誰人能禁得住誘惑,更何況是鳳子龍孫!殿下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餘下的,自有聖上料理,但有一事,小弟希望殿下謹記,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一味的退讓很有可能纔是害了他們!”
李承乾聞言一怔,又陷入了沉思!
第二篇 濁世 第十三章 太子遇刺
李承乾在杜睿府上只住了十天,便要返程回長安去了,畢竟隨着年歲漸大,他肩上的擔子也越來越重,自打太上皇李淵去世後,太宗的風溼病也是越發嚴重,眼看着又要到梅雨季節了,這個時候李承乾自然也放心不下家中的老夫,要回宮盡孝去了。
至於安康公主和李治兩個早就在大觀園裡玩的樂不思蜀,汝南公主本來想着回去,大觀園畢竟是自己妹夫的家,她久居此地也確實不方便,但是卻被安康公主勸住了。
“汝南姐姐!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你爲何急着回去,那冷冰冰的宮殿這麼些年,你還沒住夠是怎的,虧得此次出來散心,你的氣色都好了不少,昨日承明給你請脈,都說你的病症已然環節不少,只要耐心調養一段時日,便再無大礙!姐姐且放寬心在這裡住着,那杜承明還敢不耐煩薄待了不成!”
安康公主的一番話,說的汝南公主都不知該怎麼回,只好答應再住些日子,和那空蕩蕩的延福宮相比,杜睿這熱熱鬧鬧的大觀園,確實要好的多了,只是看着自家妹妹每日裡和情郎親親熱熱的,她這個未曾許婚的姐姐心裡不知作何感想。
當朝太子要起駕回宮,杜睿和杜陵的文武官員一直送到了城外的十里亭,官員們話別而去,旁的人也都站得遠遠的,只剩下了李承乾和杜睿二人。
“承明!汝南,安康和稚奴還要勞煩你看顧!”
杜睿笑道:“殿下說的哪裡話,公主和晉王殿下能住在我的府上,那可是小弟的福分,還說什麼叨擾不叨擾的!”
李承乾看着杜睿擺出一副恭順的樣子,心中也是止不住的嘆氣,隨着兩人年歲漸長,想當初那樣隨意已然是不大可能了。
“承明!雖說此次下南洋,落得你自家身上,然畢竟關係着江山社稷,但凡有事,定要差人知會一聲,泉州那邊,我雖說沒有個相熟的,但總歸能說得上話,給你行方便!”
李承乾這般說,杜睿心中不禁大喜,這時節雖說大唐沒有海禁一說,但是對於出海一途,人們還是頗多顧忌,總認爲不是正途。
當初杜睿在泉州建船港之時,當地官員百姓便諸多阻撓,若是有了李承乾擔保,想必能少了很多阻力。
想着,杜睿拱手謝道:“既如此,小弟多謝了!”
李承乾看着,不禁搖頭苦笑道:“你何時變得這般生分了!”
說着又把安康等人都叫了過來,囑咐道:“你們幾人在此,要多聽承明的,特別是稚奴,此次來杜陵,你要虛心向承明請教,不可貪玩!”
對於李治這個弟弟,李承乾還是十分看重的,二弟李寬早夭,李泰又是個不省心的,他作爲長兄,也只能對這個最小的嫡親弟弟多加照料,教誨,使他不至於步入歧途。
李治雖然不怕李承乾這個長兄,但是此刻聽言,也是躬身領命:“太子哥哥所言,稚奴記下了!”
接着又對安康和汝南兩個妹妹叮囑了幾句,便帶人縱馬而去,來的時候帶着東宮六衛,此番離去之時,留下來數百人,在杜家堡保護三位貴人。
直到李承乾一行的身影漸行漸遠,杜睿方纔着人備車,返回了杜家堡。
再說魏王李泰派來的那些死士,這些時日在距離杜陵五十里處的山林已然埋伏了半月有餘,每日裡只是遣人往杜陵探聽消息。
“林教師!”
衆人正在林中休息,突然一騎飛馬而來,一個身材敦實的漢子滾鞍下馬,來到一個身量頗高的中年人面前,稟報道:“剛剛探明消息,那李承乾今日便要返程,身邊的東宮六衛,也有兩衛留在了杜陵。”
那被稱作林教師的中年人聞言,沉思了一陣,問道:“可曾探明,當真只是李承乾一個!?”
敦實漢子道:“只是李承乾一個,汝南,安康兩位公主和晉王李治都留在了杜家堡!小人親眼看着那州城府縣的官員給李承乾送行!”
“好!”林教師道了一聲好,捻鬚道,“李承乾要回長安,此處是必經之地,我等深受魏王大恩,今日便是我等報恩之時!你等衆人當奮力向前,一旦大事得成,魏王必不吝賞賜!”
衆死士聞言,皆道:“願爲魏王效死!”
“好!來的時候,魏王曾有明言,各位家中的老小自有魏王照料,不必有後顧之憂,於魏王處,我以立下誓言,此次若成便了,若是不成,你等誰被拿住了,像是不用我多說了吧!”
衆人聞言面面相覷,有幾個不禁面帶苦笑,便是不答應又如何,家中的老小都在魏王手中,一旦走漏了風聲,自己身死事小,還要連累了家人。
反正行刺當朝太子,本身就是株連之罪,都走到了這一步,還不如拼上一把,殺掉李承乾,等到日後魏王登基大寶,他們也能圖了富貴。
“我等領命!”
這邊準備好了,另一邊李承乾一行人還在盡力趕路,沒有了汝南公主他們拖累,一行騎士的速度也快了不少,此前李承乾已經接到了宮中傳來的口信,讓他速歸,李承乾自是不敢耽擱,一路上不斷的催促。
行至傍晚,早已過了最近的一處村舍,衆人沒耐何只好決定宿營,李承乾當初也曾在飛虎軍中歷練過,宿營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吩咐人去準備飯食,李承乾便在恆連的攙扶下,走到了一處大石前坐下歇息。
“恆連!照着今天這樣趕路,幾天能到長安!?”
恆連心中盤算了一下,回道:“要是路上沒什麼耽擱的話,再有兩日便能到了!”
李承乾自己捶着腿,趕了一天的路,他也是累的夠嗆,好在這些年他也時常鍛鍊,不然就他這身嬌肉貴的身子骨還真撐不下來。
“也不知道父皇急着找我回宮,究竟有何要事!”李承乾說着,突然心中想到了什麼,不禁喜道,“該不會是海棠她~~~~~~”
李承乾去年大婚,年中太子妃海棠便有了身孕,算算日子,也該到了生產的時候了。
恆連作爲李承乾的身邊近侍自然知道這一節,聞言也不禁大喜,李承乾要是有了子嗣,那東宮的位子就更加牢固了,如今比他年幼的李泰和李恪都有了好幾個王子,郡主,唯獨李承乾這個太子還一直無所出,他們這些人也是急的不行,要是太子妃能給李承乾生下一個小王爺,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正說着,突然林中一陣嘈雜聲,久經戰陣的恆連頓時提高了警惕,朝林中看去,還不着痕跡的將李承乾擋在了身後。
腳步剛站定,一支箭就飛了過來,恆連來不及抽刀,橫身將李承乾護住,那支箭正好射在了恆連的肩膀處。
“保護太子!”
恆連緊皺着眉,一邊大喊着,一邊發狠將那支箭的箭桿斬斷,此時東宮侍衛也都知道遇到了行刺,紛紛上前將李承乾圍在了正當中。
此時早在林中埋伏的林教師見一箭沒能射中李承乾,也暗叫可惜,事已至此,只能硬拼了,大聲呼喊着手下,紛紛持刀仗劍衝出來樹林,他們人倒不多,只有七八十人,可每個都是好手,東宮侍衛雖然壯碩,但卻久不見血,再加上被人偷襲,早就沒有了銳氣,一時間竟然被殺的連折了數人。
恆連見遇到了敵手,也不敢怠慢,吩咐屬下保護李承乾,抽刀便衝了上去,當先劈死一人,總算是穩住了陣腳。
“都不要慌!不過是些小毛賊,殺退他們,保護太子!”
恆連自打李承乾入主東宮,便一直跟在李承乾的身邊,他的前程都系在李承乾的身上,再加上李承乾平日裡對他們這些臣屬也是寬宥有加,當先奮力死戰。
其餘侍衛見恆連越戰越勇,也平添了幾分膽氣,想到李承乾平日裡的好處,自然紛紛上前與刺客廝殺在一處。
林教師一直遊走在外圍,想着尋找機會去殺李承乾,但東宮侍衛實在保護的過於嚴密,他根本就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眼看着自己的屬下一個個被殺,他也知道是不可爲。
“今日暫且放他們一馬,來日再爲隱太子報仇雪恨!”林教師大喊了一聲,便當先撤離,其餘人但凡是能走的,也紛紛跟着衝進了山林,餘下受傷的,被纏住的見狀,知道走不脫了,揮刀紛紛自殺。
李承乾在衆侍衛的保護之下,看着也是暗暗心驚,本想讓恆連抓幾個活口,但是看着那些刺客居然到這般境地,還發狠自盡,到嘴邊的話,也就嚥了下去,只剩下眼神當中的一陣落寞。
李承乾不是個蠢人,相反他的天資雖然比不上杜睿,可也算是聰慧過人,那匪首逃走時,雖然大喊着“隱太子”,可宣武門之變都過去十年了,隱太子哪來這麼多舊部,看看那些賊人,有的明顯才二十出頭的年紀,難道十來歲就爲隱太子效力了?
“便真的要讓我死才行嗎?”
第二篇 濁世 第十四章 太歲頭上動土
恆連見刺客們逃走,怕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忙叫住了準備追擊的屬下,命人收拾刺客們的兵器,又差人往臨近的州縣知會,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傷口,這才走到了李承乾的近前,見李承乾雙眼無神,還以爲是被刺客嚇到了。
“太子殿下!賊人已經被擊退了!”
李承乾聞言,回過神來,看着滿身血污的恆連,失神的說了一句:“辛苦了!”
恆連忙道:“臣職責所在,何言辛苦!殿下,方纔的賊人說是要爲隱太子報仇,大概有七八十人,被斬首,自盡的有四十餘人,其餘的都逃走了。”
“隱太子!隱太子!”李承乾苦笑了一聲,道,“哪來這麼許多隱太子的舊部,算了!我能忍一次,兩次,恆連!你看看,我還能忍下去嗎?刀都要架到我的脖子上了,我坐在這個位子上,就真的那麼礙他們的眼?非要置我於死地!”
恆連一愣,也明白了李承乾的意思,心中也是不盡黯然,看着李承乾這麼失態,他也能理解,畢竟被自己至親的人,這麼憎恨,對誰都是一種很沉重的打擊。
“太子殿下!這件事~~~~~~~~”
“算了!算了!”李承乾無力的擺了擺手,他終究還是心軟,真的要讓他去對付自己的好弟弟,他還是下不了那個狠心,有時他也恨自己爲何這麼心軟,可小時便曾親眼看着一直陪自己玩耍的好些個堂兄,堂弟一夜之間全都沒了,他怎麼也不想這種舊事再重演一遍,“恆連!此事回宮之後,我會如實向父皇稟報,既然是隱太子的舊部,那麼~~~~~就當是吧!餘下的,你也不要多說,我們折了幾人!”
恆連方纔已經查點了一番,見李承乾問起,便道:“熊老四,趙老三,還有馬五,馮七,杜能五人沒了,餘下的有三個受了重傷,怕是不能再侍候殿下了,還有二十幾個輕傷的,都無大礙!”
李承乾聞言,心中不禁默然,道:“殉職的要多加撫卹,勿使其家人沒了依靠,受了重傷的,便着人送回杜家堡吧!讓杜承明幫着照料,所有侍衛,回宮之後,每人賞錢百貫,這事便由你去辦!恆連!你也受傷了,不要緊吧!”
恆連見李承乾到了這個時候,還惦念着自己,心中更是感動,忙道:“不礙的!都是臣保護不力,讓殿下受驚了!”
李承乾微微一笑,道:“哪裡話來!若不是你們護持,恐怕今日便要有人在府中飲酒作賀了!”
李承乾雖然強忍下了這口氣,可是要說他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了嗎?當然不可能,畢竟被自己的至親兄弟這般對待,只要是個正常人就沒有不寒心的。
卻說林教師帶着衆刺客一直跑出去了十幾裡,見沒有人追來,方纔停下,看着身後已不足三十人,林教師心中也是大恨,原本以爲所謂的東宮六衛不過是些膏腴子弟,殺的幾人,就能使對方膽寒,誰承想,一到危急時刻,居然人人敢死,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
不過沒能殺了李承乾,林教師倒也不怎麼在意,臨行之時魏王李泰就曾說過,能殺了最好,就是不能成功,只要能潛入杜家堡,殺了安康公主其中一人,使太宗加罪於杜睿,去了李承乾一臂,同樣也是大功一件。
“林教師!一擊不成,如何是好!”
衆刺客此時稍稍冷靜下來之後,又擔心起來,生怕沒能刺殺了李承乾,招致魏王李泰的怒火。
林教師見衆人慌亂,忙安撫道:“衆人不要心慌,此次雖然沒能成功,不過倒也不是沒有將功贖罪的法子!”
衆人並不知道李泰的吩咐,見還有一線生機,忙道:“還有什麼法子,林教師快說!”
林教師見衆人求生慾望甚濃,他也是故意不明言相告,只是爲了讓衆人爲了求生,奮力施爲,道:“那杜睿是李承乾的死黨,既然殺不得李承乾,只要能殺了杜睿,魏王必不會見怪!”
衆人也都曾聽說過杜睿的名聲,那可是曾單槍匹馬絞殺過突厥的猛人,據說百十人都近不得身,要是那麼好殺,才奇怪了!
林教師見衆人遲疑,忙道:“便是殺不得杜睿,只要能將安康,汝南,還有晉王李治殺了一個,到時聖上定然要加罪與他,也算大功一件!”
衆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覷,李泰要殺李承乾,他們還能理解,誰讓李承乾擋在了李泰的路上,可是安康公主,汝南公主可是李泰的妹妹,李治更是李泰的親弟弟,而且和他沒有絲毫的利益衝突,居然連他們都要殺,說有人的心裡,在此刻都不禁浮現出了一句話:這還是人嗎?
可是一想到自己脖子上到現在還懸着李泰的大刀,不單單是他們,就連他們親人的生命也受到了威脅,別人不死,他們和他們的親人就要死,一想到此處,衆人面色蒼白的點點頭,也只能幹了。
別看去刺殺李承乾的時候,衆刺客各個悍勇,那是爲了報答李泰的知遇之恩,還算是有個理由,可是去殺公主親王,他們的心中還是不免膽怯了,沒有了理由,那可就是天潢貴胄啊!
林教師見衆人的面色不斷變換,也猜到衆人在想些什麼,發狠道:“他們不死,你們和你們的親人就要死,如何選擇,看你們自己的!”
說完便率先起身,朝着杜陵的方向趕去,餘下衆人面面相覷,也只得跟着,反正一條路已經走到黑了,還不如拼死搏上一搏。
到了晚間,林教師帶人已然潛入了杜家堡,他們都是江湖人,最擅長的就是隱匿行跡,再加上這些年,杜家堡經杜睿發展,早已不是從前的五百戶,小小的一片村落光是壯年,便不下千人,再加上如今每日都會有往來客商到杜家堡貿易,他們這二十幾人雖然面生,但是扔在這杜家堡,卻也不會引人注目。
李承乾這邊,派人送三個重傷的侍衛還沒到,杜睿可不會想到這貞觀盛世,帝都左近會有人膽大包天,來撫他的虎鬚。
晚間用過飯,衆人便各自休息去了,杜睿正在書房看書,突然寶釵闖了進來,一張俏臉嚇得煞白。
“何事驚慌!?”
寶釵慌道:“少爺!有~~~~~~~有賊人!”
杜睿聞言也是一驚,反應過來之後,忙將牆上的寶劍摘了下來,推開寶釵,當先便衝了出去,此時大觀園內已然亂作一團,到處都是喊殺聲,和驚叫聲。
杜睿看着,心中也是大怒:居然當真敢來太歲頭上動土!
第二篇 濁世 第十五章 雕蟲小技
杜睿剛出了書房,便看到杜仲引着幾個護院朝他這邊跑來,每個人都是持刀佩劍,就連杜仲也拿着一根長棍。
“少爺!沒有大礙吧!”杜仲一臉擔憂的看着杜睿,生怕杜睿身上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杜睿看着遠處沖天火光,聽着喧鬧的喊殺聲,道:“何處來了賊人!?”
杜仲身後一個護院道:“前門,後門都不曾有人進來,像是這些賊人早就藏下了,專等天黑方纔發作!”
杜睿也覺得有理,看着府中一陣亂,倒也不放在心上,只當是一般來窺伺財務的小毛賊,便道:“你們幾個隨我來,仲叔,你帶人去綴錦樓保護二位公主和晉王殿下,莫要受了驚嚇。”
杜仲見杜睿提劍就走,頓時大驚,忙將杜睿一把拉住,道:“少爺!哪裡去!?”
杜睿滿不在乎的笑道:“許久不曾活動了,今日既然那些不曉事的來撫我的虎鬚,太歲頭上動土,我便成全了他們!”
杜仲怕杜睿有危險,忙勸道:“少爺不可,賊人自有府中的家丁料理,少爺是這一府之主,豈能去涉險,好勇鬥狠!”
杜睿笑道:“不妨事,當年突襲頡利牙帳,千萬的胡狗都不曾奈何我,何況是這些小毛賊,仲叔只管去保護綴錦樓!”
說完便帶着人走遠了,杜仲無奈只好帶着幾個護院,又碰上了正四處追着賊人打的杜平生,朝着綴錦樓趕去。
賊人倒也不多,杜睿趕到之時,已然被家丁護院團團圍住,眼看着是走不脫了,杜睿上前分開衆人,看着包圍圈當中,倒伏着七八具屍體,還有三個賊人在負隅頑抗。
杜睿揚劍一指,道:“束手就擒,饒你們一條性命!”
那爲首的正是林教室,看見杜睿,眼中頓時迸發出一陣精光,他是李泰豢養的死士,在他的心裡,受了李泰的大恩,自然要以死相報,眼前的杜睿是李承乾親近之人,就是李泰的心腹大患,只要能殺了杜睿,也算是報了李泰的知遇之恩了。
早在密林潛伏之時,他便派心腹之人,假借送水之名,探查了大觀園裡的地形,今夜前來能殺了杜睿最好,就算是殺不了,也要斬殺個公主親王。
想着,突然揮劍向前,直取杜睿的咽喉,渾然不顧周身破綻盡露。
衆家丁護院一見,頓時大驚,兩個離着杜睿最近的忙上前,擋在杜睿的身前,準備用自己的身體替杜睿擋劍,餘下的也紛紛大聲驚呼,提醒杜睿閃避。
杜睿也是一驚,那人分明就是要以命換命,這麼看來就不是一般的賊人那麼簡單了,分明就是來行刺的,想到此處,忙伸手將那兩個護院推開,欺身上前,先躲過了那要命的一劍,之後反手揮動劍柄,朝着刺客的頭頸砸去,想要生擒對方。
林教室也是技擊高手,感覺到頭頂有風聲,忙潛頭縮頸避了過去,而後反手又是一劍,削向了杜睿的前胸,杜睿使了一個鐵板橋,躲了過去,林教室尚自不肯罷休,一柄劍泛起劍花,招招攻向杜睿的要害。
杜睿見狀反倒來了興趣,他前世曾多投名師學習武藝,最喜歡的就是劍,一手太極劍也使得出神入化,只是身在後世,一身的武藝沒有了用武之地,反倒被當成了花架子,此刻見了林教師的劍法高妙,居然不禁興起了討教的心思。
也不急着擒拿林教師,招呼其餘衆人去拿另外的兩個刺客,和林教師纏鬥在了一處,兩人都是用劍高手,一時龍爭虎鬥,旁的人都不禁看得呆了。
兩人鬥了一會兒,杜睿縱身一躍,跳出戰團,持劍護住周身,笑道:“看你也是身手不俗,何苦做了賊人,你若是有心,不放放下手中劍,在下倒是有心和足下論論劍道!”
林教師方纔用盡了手段,也不能將杜睿拿下,又被對方團團圍住,兩個同伴也被擒住了,知道今日算是無法走脫了,冷笑一聲道:“我乃太子舊部,你這助紂爲虐的小人,今日殺不死你,我有死而已,何必多言!”
杜睿聞言大笑道:“虧你還真能找出這種藉口,隱太子的舊部,既然是隱太子的舊部,你豈能和我一個少年郎爲難,你也不用隱瞞,誰派你來的,其實也並不難猜,無非就是那幾個不曉事的毛孩子其中之一!我與太子殿下相善,礙了別人的眼,想要取了我的性命而已!這般雕蟲小技,豈能瞞得過我!”
林教師聞言大驚,道:“休要饒舌,老太子雖然故去多年了,我等卻深受太子殿下的大恩,今日便是來取你這助紂爲虐的小人的性命,不必多言,來吧!”
杜睿冷哼一聲,道:“你自己尋死,卻也怪不得我了!”‘
言罷,仗劍向前,躲過林教師的一招,腿上發力,身體凌空而起,反手一劍,砍向了林教師的脖頸,只一招,便能將林教師的腦袋斬下,但就在劍刃快要傷到林教師的一剎那,杜睿微微收招,只是將林教師的肩膀劃開了一道口子。
林教師一驚,再想反抗已然來不及了,被杜睿一劍柄重重的砸在了腦袋上,登時昏迷了過去。
“來人!待下去,好生看管,莫要讓其死了!”
杜睿剛說完,就看到一人渾身是血朝他跑了過來,正是他府中護院的教頭馮照,馮照此人原先是太原的遊俠,因爲友報仇殺人,逃離了家鄉,後來天下大亂,也曾投身軍務,怎奈爲人刻板,不會應和上司,一直未能建立功業,只得離了軍中,浪跡江湖,前兩年路過杜陵,正好遇到爲杜如晦掃墓的杜睿,馮照當時替人解難,傷了一個惡少,正被官府緝拿,杜睿見他爲人俠義,便招到了府中,做了護院的教頭。
杜睿見馮照一身血污,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廝殺,不禁一驚,忙問道:“馮教師!如何這般行狀!?”
馮照也不回答,跑到杜睿面前,突然跪倒在地,道:“小人護衛不利,汝南公主被刺了!”
第二篇 濁世 第十六章 禽獸不如
汝南公主被刺?
杜睿聞聽此言,整顆心都懸了起來,且不論汝南公主在他的府上遇刺,太宗皇帝會如何震怒,杜睿現在擔心的是,那個性格溫婉,說話柔聲細語的小公主當真會香消玉殞。
杜睿一想,便猜到了那些刺客此行明顯就是衝着汝南公主,安康公主,和晉王李治來的,方纔整個大觀園中雖然混亂,到處都是喊殺聲,但他所在的怡紅樓來的人卻並不多,而喊殺聲最熱鬧的便是汝南公主等人居住的綴錦樓。
不管這件事是吳王李恪,魏王李泰,還是漢王李佑所謂,當真禽獸不如,虎毒尚且不食子,便是畜生都不傷己類,更何況是人,可那個人居然爲了一己之私,不惜去殺傷自己一奶同袍的弟弟妹妹,其心何其毒辣。
杜睿越想越氣,恨不得此刻便仗劍前往長安,將那些禽獸不如的東西,盡皆處死,方消心頭之恨。
突然杜睿一驚,既然那人能潛入他府中行刺公主親王,那麼李承乾那邊豈不是更加危險。不過再一想也就釋然了,那些人來他府上行刺,顯然是此前已經在李承乾那邊行了一手,未曾成功,才退而求其次。
只要汝南公主等三人有一人在他府上遇害,杜睿也逃不脫干係,倒是太宗震怒,說不得,他也要被按個保護不力的罪名,人頭落地。
杜睿一死,李承乾少了一大臂助,得利的還不是那個人。
只是他這大觀園雖然比不得禁中守衛森嚴,但自打大觀園建成,杜睿也曾延請到了衆多好手,在府中護衛,這馮照便是其中的翹楚,一柄長劍,三五十人都近不得身,平日裡也算勤懇,賊人是如何潛入府中的?想到此處,杜睿也不禁動怒了:“我讓你們負責護衛,賊人到底是如何混進來的!”
馮照此時也是心中懊惱,見杜睿火氣,心下不免惴惴,自打投奔到杜睿府上,杜睿對他們從來不曾看輕,還時常有所賞賜,如今方一出事,便讓汝南公主被刺。
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一旦汝南公主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杜睿絕對拖不得干係,也是羞慚無地,道:“賊人晚間扮作送水之人,兵器盡皆藏在水桶之中,小人~~~~~~小人~~~~~,唉!終歸是小人的失職!”
杜睿聞言,長嘆一聲,此刻便是埋怨馮照等人,也是白費,事已至此,杜睿也只能盼着汝南公主吉人天相了。
“公主如今情形如何!?”
馮照忙道:“公主小腹中刀,血已然止住了,只是昏迷不醒!”
杜睿聞言,不覺頭大,忙引着馮照朝汝南公主的居所趕去,此時賊人大半業已伏誅,餘下的也盡皆被擒,府中的家丁,護院正忙着救治傷者,清掃血跡。
黛玉不知從何處來,見杜睿也是身上帶血,不禁一聲驚呼,忙上前查看,此刻杜睿心中惦念着汝南公主的安危,那裡有心思管這些,不耐煩的將黛玉一把推開。
“也不看看什麼時候!?”
說完便快步走遠了。
黛玉好心卻被杜睿冷遇,本就是性子小,此時更是萬箭穿心一般的難受,方纔剛睡下,便聽到一陣雜亂,說是府中來了賊人,聞言不禁大驚失色,也顧不上個人的安慰,急急忙忙的朝着杜睿的書房趕來,好不容易見到了杜睿平安無事,卻被杜睿這般對待,一時間,連死了的心思都有了。
寶釵跟在後面,將一切都看在眼內,見黛玉眼中含淚,也知道自己這個表妹的性子,最是受不得杜睿的冷遇,生怕黛玉想不開,忙上前勸道:“妹妹!少爺是關心則亂,又不是衝你,你可千萬莫要放在心上。”
黛玉聞言,更覺得委屈,眼淚止不住成串落下,當真哭的是梨花帶雨,貝齒輕咬朱脣,泣道:“我哪裡敢放在心上,他自是主子,便是將我打殺了,又能有何怨言!”
寶釵聞言,不禁一陣頭疼,她這個表妹也忒是小心眼,方纔的事,卻也怪杜睿,便是擔心汝南公主的安危,也不該那樣對人,又勸道:“妹妹!少爺真是急昏了頭,方纔馮教師來報,說是汝南公主遇刺,你也不想想,公主那可是千金的貴人,要是在我們府上出了什麼好歹,倒時候聖上見罪,少爺便是有安康公主迴護,又豈能脫得了干係,你也忒不曉事,這個節骨眼,還生哪門子閒氣,也不知讓少爺省心!”
黛玉聽聞汝南公主遇刺,也是一驚,更顧不上耍小性子了,忙問道:“那汝南公主現在如何了!?”
寶釵一臉擔憂的說:“我有如何知道,這不正要去看嗎?卻被你攔在了這裡!”
黛玉聞言,頓時羞慚無地,忙道:“好姐姐!都是妹妹的不是,那我們也去瞧瞧,但願汝南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可千萬不要有什麼大礙!”
寶釵和黛玉姐妹兩個說完也緊跟着杜睿跑去,杜睿此時心急如焚,快步跑到了綴錦樓,此時裡面已然是亂了套,家丁護院們在院子裡忙着清理屍體,打掃前廳,府中的丫鬟,大夫也進進出出忙得一團糟。
杜睿剛到前廳,安康公主就撲了上來,將他緊緊抱住,顯然是受了驚嚇:“承明!怎麼辦!?怎麼辦!?汝南姐姐流了好多血,流了好多血!”
杜睿此時也慌了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先將安康公主穩住,忙道:“放心!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
說完,將安康公主交給聞訊趕來的馬氏等人,將一個大夫拉住,問道:“公主現在如何!?”
那個大夫也是頭一遭給這麼尊貴的人診治,況且還是受了刀傷的,渾身上下一個勁兒的抖,生怕出了差錯,引火燒身,見是杜睿,顫聲道:“公主小腹受了刀傷,雖不嚴重,但公主殿下的身子本來就弱,就怕傷了元氣,在下~~~~在下~~~~~~~”
杜睿也知道大夫慌了神,沉聲道:“放寬心診治,出了事,我自一人承擔,不干你事!我只問你,公主可有大礙!”
大夫有了杜睿的擔保,也是心中稍定,道:“公主殿下的創口雖然大,看似嚴重,卻未曾傷及肺腑,若是尋常人家,只要止住了血,再細心調養,佐以藥石,料想定無大礙,只是公主萬金之軀,這~~~~~這~~~~~~”
杜睿知道大夫在擔心什麼,汝南公主的小腹受了刀傷,雖然暫時止住了血,但尚需縫合,可是男女有別,更何況汝南公主還是萬金之軀,大夫也不禁有了顧忌。
一旁的安康公主聞言,更是痛哭失聲:“都怪我,汝南姐姐要不是爲了救我,也不會突遭此厄!都怪我!”
杜睿聽了,一陣詫異,道:“這是爲何!?”
負責在綴錦樓服侍汝南公主和安康公主的熙鳳回道:“方纔賊人進了前廳,安康公主受了驚嚇,忘了躲避,要不是汝南公主將安康公主護在身下,安康公主就~~~~~~~”
“都怪我!都怪我!”
杜睿聞言,心中更是感嘆,危急時刻,汝南公主這麼個柔弱的女子居然能不顧個人安危,去保護安康公主,這份情,杜睿記下了。
“現在該如何救治!?”杜睿想着便看向了大夫。
大夫有些猶豫,躊躇了一陣,道:“血暫時止住了,可還需要縫合,東主!這~~~~縫合之事!”
杜睿咬了咬牙,道:“不需擔心,縫合之事,我來就是,你們速去準備!”
接着又喚過熙鳳,吩咐道:“你速去準備醉長安,棉線等縫合之物,越多越好。”
熙鳳雖然不知道杜睿要醉長安做什麼,但杜睿既然吩咐了,此刻情勢危急,也不敢多問,應了一聲便下去了。
“馮照!”
一旁的馮照見杜睿叫自己,忙上前:“少爺!有何吩咐!?”
“你速去將太子留下的東宮侍衛叫來,嚴密保護府邸,以防賊人還有同夥,速去!”
馮照領命也下去了,杜睿穩定了一下心神,走到了安康公主面前,柔聲道:“安康!你放寬心,我絕不會讓汝南公主有事!”
安康公主最信的就是杜睿,聽杜睿都這般說,也就稍稍放下了懸着的心,也不言語,只是不住的點頭。
不多時,手術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杜睿看那幾個大夫戰戰兢兢的樣子,料想便是讓他們幾個當幫手,估計也不頂事。
正想着讓人去叫寶釵,卻見熙鳳走上前:“少爺!奴婢和少爺一起去!”
杜睿一愣,但一想到府中的衆女當中,熙鳳最是膽大心細,便點頭,道:“也好!你與我進屋,餘下的都在外面等!”
說着便和熙鳳進了屋,看到汝南公主正在幾個宮女的服侍下躺在牀上,一張俏臉慘白,胸口只是微微起伏,正是暈厥的症狀,顯然是失血過多所致,那幾個宮女也在一旁暗暗垂淚,杜睿不由得心中一陣嘆息。
“你們都出去,我要爲公主殿下診治!”
那幾個宮女都是當初在延福宮見過杜睿給汝南公主看病的,聞聽此言,也不疑有他,慌忙的施了一禮,便退下了。
未知汝南公主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啪!
第二篇 濁世 第十七章 太宗震怒
杜睿見汝南公主躺在牀榻之上,氣若游絲,命懸一線,更是惱恨那個背後主使者,無論怎樣,汝南公主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子如何會對他們造成損害,居然要下此毒手。
“少爺,奴婢該如何做!?”
熙鳳的話將杜睿驚醒,回頭看着熙鳳漠然道:“去將道具,棉布,針線依樣放入沸水中蒸煮消毒,然後再來!”
熙鳳依言下去了,杜睿走到牀榻前,拉過汝南公主的手,診了診脈,汝南公主的身體原本就因肺病導致虛弱,如今受了重傷,再加上失血過度,脈象已然紊亂不堪。
此時杜睿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妨,就算是日後太宗見罪,也是以後的事情,先要救了汝南公主的性命要緊。
掀開被子,汝南公主身上除了一件褻衣之外再無他物,完美的嬌軀盡皆展現在了杜睿的眼中,只是那原本應該平滑如玉的小腹,此刻卻因爲那該死的刀傷被破壞了美感,即使沒棉布包裹着,血水也已然浸透了。
重生前,杜睿雖然才華橫溢,算得上國學大師級的人物,但因爲不會逢迎,鬱郁不得志,年過而立還是孜然一身,重生後雖然身邊有了寶釵,黛玉等女,更有了安康公主這麼一個尊貴美豔的未婚妻,但卻依然是個老處哥,此時乍一見到汝南公主瑩玉般的肌膚,不禁看得呆了。
“少爺!”
好在熙鳳進來,將杜睿驚醒,要不然情不自禁之下,杜睿還不知道要作出什麼逾禮之事,心中暗道了兩聲好險,回頭看着熙鳳,沉聲道:“都準備好了!”
熙鳳點點頭,將手中端着的小瓷碗遞到了杜睿的面前:“大夫說要縫合傷口,虛先服了這麻沸散,防止公主疼痛難忍,加大了創口失血!”
杜睿將麻沸散接過,問了一下,知道這就是華佗首創,後經華夏衆多先人醫者反覆研究之後的產物,雖然比不上後日裡手術時那全身麻醉,局部麻醉什麼的,但也總歸是個好物事。
扶着汝南公主,將麻沸散灌下,剛纔在昏迷當中還不斷皺眉,呻吟的汝南公主頓時安靜了下來,身子軟趴趴的,和睡熟了一樣。
這時熙鳳又將杜睿吩咐用沸水蒸煮的器物都拿了進來,杜睿用醉長安依樣消毒,便帶着熙鳳走到了汝南公主的牀榻前,將被子掀開,輕手輕腳的將纏在汝南公主腰間的棉布揭開,那長約兩寸的窗口出,血肉都翻着,便是杜睿這個戰場上睡過覺,血水裡打過滾的廝殺漢都不免心驚。
但是看熙鳳還是一副面色不變的樣子,心中不禁暗暗稱奇,也不多問,先用醉長安清洗了一下傷口,用小刀將窗口處一些發紫的皮肉割去,大概是感覺到了什麼,汝南公主身子動了一下,頓時又有血水流了下來,杜睿也不敢再耽擱,拿過針線,手腳麻利的將創口縫合,然後再用醉長安沖洗,最後敷上金瘡藥,再用棉布包紮好。
這看似簡單的一個小手術,卻讓杜睿累的滿頭大汗,便是在戰場上都不曾這麼緊張過,仔細的回想了一下方纔手術時的每一個步驟,生怕那個步驟出錯,到時候自己受了牽累事小,要是誤了汝南公主的性命,那才事大。
熙鳳在旁邊看着,她當真不緊張,不害怕嗎?當然不可能,畢竟是個十多歲的女孩子,便是平日裡膽大,性子潑辣,遇到這種事也早就慌了神,只不過心中始終對杜睿存着一番念想的熙鳳知道,想要入得杜睿的法眼,就必須做到與衆不同,否則怎麼也不能和寶釵,黛玉一樣,成爲杜睿的身邊近侍。
否則方纔杜睿給汝南公主做手術時,那可怖的情形,她縱然再怎麼膽大,也早暈過去了。
“少~~~~~少爺!公主殿下,這便沒事了嗎?”熙鳳怯怯的問了一句。
杜睿擦了擦汗,回頭看着熙鳳,不禁啞然失笑,雖然那張嬌媚的小臉還板得死死的,故作鎮定,但早就嚇得蒼白失血,額頭上也滿是汗。
笑着給熙鳳操了汗,杜睿笑道:“傷口縫合了,這幾日能在公主殿下身邊還剩侍候着,千萬不要讓殿下着了涼,只要細心調理,料想不會有什麼大礙了!”
熙鳳自打入了杜府,這還是第一次被杜睿這般溫柔的對待,不禁又是緊張,又是驚喜,一顆心頓時被幸福感佔得慢慢的,此刻便是讓她立刻死了,她也心甘情願。
杜睿也知道自己的舉動有些不大好,忙收回了手,道:“今夜你和湘雲兩個在這邊守着,多辛苦些,將公主照料好!”
熙鳳此時那還有什麼不願意之類的,便是杜睿讓她上天摘月亮,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少爺只管放心,公主殿下奴婢會照料好的!”
杜睿笑着點了點頭,便走出了臥房,外面的人早就等急了,見杜睿出來,紛紛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盤問起來。
安康公主雙眼帶淚,抓着杜睿的衣袖泣道:“承明!姐姐如何了!姐姐如何了!?”
杜睿寬慰着笑道:“放心!已然沒有大礙了,只要再悉心調養一段時間,便可下地自由活動了!你不要擔心!”
安康公主聞言,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驚呼了一聲,便朝着臥房衝去,杜睿見狀,忙一把拉住,勸道:“剛剛縫合了傷口,公主也服了麻沸散睡下了,你先不要打擾!明日再去看!”
說完又對同樣趕來的杜雲芙說:“芙兒!今晚讓安康和你一起住!看好她,千萬可不要除了亂子!”
將所有事都處理好了,杜睿又帶着杜仲,杜平生,馮照等人到了怡紅樓的前廳,此時李承乾留下的東宮侍衛統領已經到了。
這個統領名叫侯震,也是侯君集的子侄輩,此時他也知道了大觀園被來了此刻,汝南公主被刺,生命垂危,也是心下惴惴,杜睿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之後,侯震才稍稍放心了一點兒,總算汝南公主無恙。
杜睿道:“侯統領,此時虛儘快派人到長安,向聖上稟報,汝南公主乃是聖上的愛女,此次遭人行刺,還需聖上遣人查辦此案!”
侯震是個殺場上的武夫,此前也曾參與過北伐之戰,對杜睿甚是佩服,不過此時也沒了注意,只能點頭允諾。
“駙馬!是不是還要知會一下杜陵的官員,派人來多加保護!”
杜睿道:“這倒也應該,畢竟是在他們的管轄地,出了這等事,誰都脫不了干係,此時還需要和他們商議一番!”
杜睿這邊處理善後事宜暫且不表,另一邊長安城大明宮內,太宗已經摔了好幾個飾物,殿內的宮娥太監還是第一次看到太宗如此失態,一個個嚇得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今日一早,李承乾回來,便向太宗稟報了半路遇刺,但只說是隱太子舊部所爲,李承乾能猜到元兇是誰,太宗自然也能猜到,當時只是覺得心寒,但是看到李承乾無恙,並不想追究,太宗又確實不想這等醜事被揭出來。
可是緊接着晌午時,又有人來報,說是汝南公主在大觀園內遇刺,生命垂危,這下太宗再也忍耐不住,登時就爆發了。
“畜生!畜生!”
太宗已經發了半天的脾氣,尚自怒氣不息,王德上前來勸,被太宗一腳踹開了,王德趴在地上,抱着太宗的腿,勸道:“聖上!聖上!龍體要緊啊!”
“龍體要緊?”太宗怒道,“那幾個小畜生分明就是想要活活氣死朕!還保重個什麼!”
趕來的李承乾見太宗怒氣勃發,也慌忙跪在地上,泣道:“父皇!此時或許不是您想的那樣,或許當真是隱太子舊部所爲!”
“隱太子舊部!乾兒!你當你父皇老糊塗了嗎?這點雕蟲小技也能瞞得住我!”太宗喊完之後,看着李承乾,又無奈道,“乾兒!你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了!那幾個小畜生分明就是衝着你來的,你作爲長兄,秉承孝悌,這點便是父皇也感激你,可是你看看他們還有完嗎?這次爲了一己私慾,居然連汝南都差點搭上了性命,乾兒!你不要求情,更不要替他們說話,這次朕要是再不處置,下次鋼刀都要架在朕的脖子上了!”
說到此處,太宗也是涕淚橫流,長嘆一聲道:“唉~~~~~~~報應啊!報應啊!”
太宗不禁想到太上皇李淵去世之前,曾滿臉怨毒的對着他說過:“你做下的孽,早晚要報應到你子孫的身上,當初你弒兄殺弟,你的兒子早晚也要走上你的老路!”
沒想到這才過了多久,當初李淵的詛咒就應驗了,爲了那個位子,他的幾個兒子當真要拔刀相向了。
“老天啊!你當真要讓舊事在朕兒子的身上重演一遍嗎?”
李承乾知道太宗全都猜到了,和他猜測的定然絲毫不差,一想到宮闈之亂,也不禁冷汗淋漓。
在他的心裡,是絕對不願和弟弟們走到這一步的,雖然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弟弟要殺了他,可是爲了不讓太宗傷心,他原本都打算忍下了,可是沒想到,那個人當真如此冷血,竟然將刀伸向了汝南公主。
看起來,此事是無法善了了!
正在此時有內侍稟報長孫皇后娘娘駕到,太宗聞聽此言,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了,長孫皇后最近身體十分不好,已然月餘未出寢宮,看着長孫皇后,太宗想到當年還是秦王之時,一家人其樂融融,弄到現在兄弟蕭牆,太宗不禁頹然倒在了座椅上,雙目無神。
長孫皇后一進來,看到太宗頹然的坐着,李承乾跪倒在地上,皆是雙眼含淚,一衆宮娥內監站在一旁,也是戰戰兢兢,噤若寒蟬。
“你們都下去!”
宮娥內監聞言,紛紛長出了一口氣,太宗震怒,他們這些人留在這裡,難免要遭受無妄之災,還是早早躲了的好。
太宗無力的擡眼看了長孫皇后一眼,道:“皇后!你身子不好,不在宮中休息,怎的來了!”
長孫皇后方纔正在午睡,卻被王德派人叫起,說是太宗正在發火,長孫皇后自然不敢怠慢,怒則傷肝,太宗身份家國天下,自然還是要善保龍體纔是,她身爲大唐的皇后,怎能不來。
往常每次太宗在朝上生了閒氣,只要長孫皇后一到,立刻煙消雲散,但是今日看着情形就知道有些不對。
“聖上因何事動怒!可是因爲太子!”長孫皇后說着還一臉擔心的看向了依然跪在地上的李承乾,生怕是李承乾惹怒了太宗。
太宗搖搖頭,道:“不幹乾兒的事,皇后,朕與你有三子,如今看來也就乾兒還能讓你我省心!”
長孫皇后一驚,問道:“聖上何出此言!”
太宗看着長孫皇后,心中發苦,道:“皇后!你可知道出了什麼事!”
長孫皇后茫然的搖搖頭。
太宗一想到命懸一線的汝南公主,火氣又升騰上來,怒道:“那幾個畜生,當真是想東宮的位子,想的失心瘋了,居然半路行刺當朝太子,一計不成,又夜襲杜睿的大觀園,居然刺傷了汝南!”
“啊!”
長孫皇后聞言一聲驚呼,聽到有人行刺李承乾,她便以驚嚇的面色蒼白,再聽到汝南公主居然被刺,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滿面驚恐的看着太宗,生怕再從太宗的口中得知什麼更加驚人的消息。
“聖上!汝南~~~~~~汝南她現在情形如何!?”
長孫皇后現在已經沒時間去想,這件事究竟是誰所爲了,其實不用猜也知道,這麼想讓李承乾死,想要斬斷李承乾臂膀的人,會是誰,她現在最關心的就是汝南公主的安危。
當年太宗尚爲秦王之時,隱太子李建成曾藉着請太宗飲宴的機會,毒害太宗,以致太宗險些身死,從那以後,每次太宗飲食,汝南公主的生母都要先償,也險些被毒死,自那以後便留下了病根,後來太宗剛剛登基稱帝,便亡故了。
在秦王府中之時,長孫皇后便與汝南公主的生母相厚,自打汝南公主的生母辭世之後,便將汝南公主養在了自己的身邊,視同親女一般,如今聽到汝南公主居然被刺,心中也亂了方寸。
太宗道:“傷在了小腹,幸好有杜承明在,才搶回了一條命,皇后!你說這是不是報應,當年我被建成所逼,殺了自己的兄長,弟弟,如今這樣的報應要落在朕的兒子們身上!這是不是報應!”
長孫皇后聞言,知道太宗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她更怕做這件事的是魏王李泰,一向心地善良的長孫皇后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兄弟蕭牆,同室操戈的慘劇發生在她兒子的身上,但如今這卻是極有可能存在的。
“父皇!切莫氣壞了身子,此次幸得汝南妹妹無恙,依兒臣看~~~~~~~此事不如就這樣算了吧!”李承乾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心中也滿是不甘,但他確實不願看着父皇母后兩人再因爲這件事傷心了。
“乾兒!你不要說話!”太宗強忍着傷心的淚說道,年輕的時候,無論多麼困難的局面他都不曾哭過,但是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想到自己身後,兄弟自相殘殺的慘劇,他的一顆心都要裂開了,“你不能一直退讓下去了,這樣只會助長了那些畜生的氣焰。”
長孫皇后此時也冷靜了下來,道:“乾兒!你父皇說的對,有今日之事,也是你父皇和母后對他們太縱容了!”
雖然心中惦念着做錯事的兒子,但是眼前的長子更是她的自豪,以前李承乾的退讓,會讓她感激,但是她知道不能再因爲對其他兒子的愛,傷了長子的心。
但舔犢之情卻讓她難以做出決斷,此刻太宗也是一樣,歷史上,除了因造反被太宗處死的李佑之外,太宗對其他子嗣的一些小錯,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儘量寬宥。
而現如今這件事讓太宗也明白,不能再姑息下去了,不然的話,東宮不穩,動搖的可是大唐的江山社稷,可是該如何處理,卻又讓他爲難了。
這是長孫皇后突然走到太宗近前,跪倒在地,泣道:“聖上!臣妾有一言!”
太宗一驚,忙伸手攙扶,但是長孫皇后怎麼都不肯起身,太宗無奈只好道:“皇后有什麼要說的,儘管講就是了!”
長孫皇后道:“儘管此事還沒查明究竟是何人所爲,但是臣妾懇求聖上,還是不要查下去了,底子被揭開,丟的總是皇家的臉面,但也不能不做處理,依臣妾之見,便讓他們之國吧!無召~~~~~~無召不等離開封地半步!”
長孫皇后說出這番話,也是在心中掙扎了半天,對於每個兒子,李承乾和李泰她都是愛的,但是如今爲了避免這兄弟兩個再發生嫌隙,她只能做出選擇,她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身體,要是太宗接受了這個建議的話,很有可能她這一生都無法再見到李泰了!
第二篇 濁世 第十八章 事敗
太宗頹然的坐在龍椅上,神色有些疲憊,帶着悲涼之色,不得不說長孫皇后方纔提出的解決辦法是最好的,也是最合適的,但這件事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如何向李承乾交代,自始至終,在這件事情當中,李承乾都是受到傷害最深的一個。
他不斷的寬宥自己的弟弟,不斷的爲那幾個弟弟求情,太宗知道,李承乾這麼做並不是當真有多麼寬宏大量,任何人被別人逼到了這個程度,沒有不寒心的,李承乾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寬恕他那幾個好使小動作的弟弟,爲的只是不想讓他的父親,母親傷心。
想到此處,太宗也是長嘆一聲:“老天,難道是朕的報應嗎?朕殺死了自己的兄長與弟弟,登上了皇位,如今這老天也讓朕的孩子自相殘殺嗎?”
長孫皇后此時也是臉色慘白,道:“聖上,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或許當真是隱太子的舊部所爲,青雀,恪兒他們不會這麼做的!承乾是他們的親哥哥啊!”
太宗搖了搖頭,先讓李承乾出去,然後將一直壓在書案上的一封信遞給了長孫皇后,事實上跟着那個東宮侍衛一起來的,還有杜睿錄的一張口供。
是誰要謀害李承乾,杜睿已然查出來了,那個林教師是李泰的死黨,但一同被抓的幾個刺客,卻未必那麼硬骨頭,在杜睿承諾將他們的家人全都救出來之後,便將什麼都說了。
杜睿倒也沒懷疑這件事是李恪做的,畢竟李恪身邊還有一個岑文本,就算是李恪一時頭腦發熱,想出這麼一個餿主意,岑文本也會勸阻的。
而李泰就不一樣,身邊除了一些窮酸文人之外,再沒有可用之人,而且就在此前的一個月,投靠李泰的柴令武因貪賄,被李承乾舉報,丟了左府衛將官的差事,也讓李泰丟了手中唯一掌握着的兵權。
長孫皇后結果那封口供一看,頓時臉色嚇得更加蒼白,失神道:“他~~~~~~他當真敢這麼做!?”
太宗慘笑起來:“朕也希望不是真的啊!可是,算上這一次,青雀已經做了多少錯事了!朕真的不能再包庇他了,承乾看在兄弟的情面上,已經退讓了這麼多次,再退讓,真的要讓青雀回不了頭了!如果朕再縱容他的話,那纔是害了他啊!”
長孫皇后一驚,忙道:“聖上!可是青雀~~~~青雀還是個孩子啊!”
“他只比承乾小兩歲!而且,他做的那些事是一個孩子做得出來的嗎?”太宗一把將書案上的東西掃落在地,筆架、硯臺還有一隻茶杯落到地上,發出幾聲脆響,外面有值守的太監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太宗本來就在氣頭上,見狀大喝道,“滾出去,都滾出去,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許靠近大殿五十步,違令者,斬!”
太宗此時還不到四十歲,已經顯出了幾分老態,他疲倦的在椅子上坐下:“觀音婢,你也坐吧!”
長孫皇后聞言一愣,概因太宗已經很長時間沒這麼稱呼過她了,在太宗的攙扶下起身,收拾了一下散落在地的那幾張紙,一向美麗高貴的臉上也有了憔悴的顏色,她抓着那幾張紙也坐了下來,蒼白的臉上滿是失望,痛心,喃喃自語道:“青雀那孩子,怎麼可以這樣,承乾可是他的親大哥,他怎麼能這樣!”
太宗有些喘息,大聲道:“他怎麼不會這樣!這些年來他就曾幾次加害承乾,要麼就是在朝上攻訐,詆譭,他還有什麼不敢的?朕就是太放縱他了!以爲他是年紀小,不懂事,受了手下人的蠱惑,做出這等事情來!可是,現在呢!他居然派人行刺,一計不成,居然傷了汝南!那可是他的姐姐啊!”
太宗說着更加激動起來:“這個愚蠢的畜生,他以爲打着隱太子的名號,就能將事情撇的一乾二淨,自以爲是,喜歡耍些小聰明!還有朕一心要打壓那些山東士族,他倒好,和一大幫文人成天混在一起,不知道那些人都是那幾家裡出來的嗎?朕當初即位,想要清洗當年隋朝的老臣,可朕不敢,因爲,朝堂上幾乎全是山東貴族的人,沒了他們,全國大部分郡縣都要癱瘓,朝政也不能運轉!朕要通過科舉選拔寒門士子,可是,青雀,他爲了在朝堂上安插親信,通過科舉,提拔上來的人是些什麼人?都是些紈絝子弟,最多隻會寫點狗屁不通的酸腐文章,自以爲是人中俊傑呢!”
太宗越說越氣:“這次是承乾命大,要不是此次身邊帶着東宮六衛,那承乾還不凶多吉少!還有汝南,汝南有什麼錯,一個與世無爭的女兒家,他居然都能下次毒手,要是這次再饒過他,朕怎麼向承乾交代!觀音婢!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陛下!”長孫皇后淚水流了下來,“青雀也是承乾的弟弟啊!承乾一向也都很關愛他的弟弟妹妹的!”
“觀音婢,你就是太心軟了!”太宗看着眼前這個一輩子都爲他操碎了心的女人,放低了聲音,“承乾也太心軟了,他對青雀,不單單是青雀,還有他那其他的幾個兄弟,也早就寒了心,可是卻因爲估計我們做父母的感受,一直忍讓,這次朕不能讓他再忍讓下去了,他將來會是大唐的君主,前幾次不計較是寬宏大量,這次要是再輕輕放過,那就是軟弱可欺了!朕當年還是秦王的時候,只是最初的一次退讓,建成、元吉他們就步步緊逼,才釀成玄武門的那場禍事,若是承乾這次真的退讓,他還有什麼資格坐穩東宮!”
宮內的太宗和長孫皇后兩人正經歷着人生最爲灰暗的時刻,宮外的李承乾也在獨自嘆息,行此事件的幕後主使者是誰,杜睿已經通過那個侍衛告訴了他。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是聽到結果的時候,李承乾還是難掩心中的震驚,隨同口信來的還有杜睿的一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四個字一一死保魏王!
回頭看着緊閉的宮門,李承乾也是長嘆一聲。
問題已經甩給了父皇,想來會處理好的。李泰啊李泰,你真是不像是父皇的兒子啊,就喜歡搞這些偷偷摸摸的小動作,養上再多的死士有什麼用呢,難道還能憑那些人造父皇的反不成?父皇一向是帝王中用兵的佼佼者,前半輩子都是在馬上度過的,大唐大半的江山就是他打下來的,要說起在軍中的威望,便是李靖他們也是及不上的。
還有,籠絡那些豪門大族的所謂才子有什麼用處?朝堂上給你說話的人越多,父皇就越不放心呢!自古以來,朝堂上最忌諱的便是黨爭,現在,除了那些個老臣,年輕人都跟着你走,那這朝廷還是父皇的嗎?你鬧騰的越厲害,父皇越不高興啊!
想到此處,李承乾不由得想到了當初杜睿離開長安時,給他留下的八個字一一孝悌謙恭,不黨不私!
此時的魏王府內,李泰已經得到了消息,行刺李承乾失敗了,雖然此後在大觀園內鬧騰了一番,但具體的消息他派去的人,根本探聽不到,想到此處,李泰的臉色又陰沉下來,口中罵道:“那個蠢貨,那麼好的機會,居然都能讓李承乾全身而退,還說什麼自己武藝高強,實在是沒用!”
杜楚客連忙勸道:“殿下,這件事沒有牽扯到你,已經是萬幸!何況,臣早就說過,這種事,可一不可再,太子也是聰明人,聖上更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明君,這種事,不僅容易落人口實,而且一旦被發現,殿下日後的前途可就堪憂了!”
“先生多慮了!”李泰倒是胸有成竹,他冷笑一聲,“本王從來不會留下什麼把柄給別人!”
杜楚客聞言,心中頓時升起了一陣寒意,這皇家的子孫都是這般早熟而又狠毒無情嗎?之前已經對李承乾下過很多次手了,估計要不是太宗遮掩的話,李泰的胖腦袋早就搬家了,居然還不知道收斂。這樣的主子真的值得自己追隨,爲之謀劃嗎?便是日後當真成功了,以李泰這等薄情寡恩的人,他會不會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結局呢?
傍晚,心中已經有了決斷的太宗帶着幾個侍衛到了魏王府,制止了王德的通報,也沒有讓門房去報信,就這樣進了魏王府。
魏王府很是奢華,畢竟李泰開府出宮時,已經是盛世了,又是皇后的嫡子,備受太宗的寵愛,自然是一等一的親王規格。太宗淡漠的大步往正院行去,王德小跑着跟在後面。很快,便到了魏王府的書房。
王德趕緊上前推開書房門,就聽到李泰的怒喝:“誰啊,本王不是吩咐過,不經本王允許,不需任何人靠近書房半步~~~~~~~~~”
聲音戛然而止,李泰一下子看見了正沉着臉站在門口的太宗,慌忙推開椅子,跪下來問安:“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你心中當真是如此想的嗎?”也不理會李泰變色的臉,太宗擺擺手,“起來吧!青雀是在讀書嗎?讀的哪本書?”
李泰肥胖的身體顫顫的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父皇的話,兒臣正在讀《史記》!”
“《史記》好啊!”太宗在王德的伺候下坐了下來,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以前有個少年郎曾對朕說過‘以史爲鑑,可以明得失’,看來你已然有所領悟!”
李泰諾諾連聲,額頭上已然見汗,背脊發涼!
太宗揮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朕和青雀聊聊天!”
王德等人告退了。
“《史記》都讀過了嗎?”太宗見書房裡只剩下了他們父子二人,淡淡的問道。
“兒臣都讀過了!”李泰點點頭,應道。
太宗忽然道:“那你說說看,多行不義必自斃出自哪段典故!”
李泰心中一抖,有些慌亂,口中有些遲疑道:“出自鄭莊公與太叔段,段圖謀不軌,鄭莊公~~~~~~~~~”
太宗冷着臉,打斷了李泰的話,喝道:“武姜厭惡長子寤生而寵愛少子叔段,多次請求武公立叔段爲太子,武公不許。鄭莊公即位後武姜仍不死心,爲叔段擴大勢力,又請求莊公將京邑封給叔段居住,莊公允許,後太叔段累次僭越,莊公念及手足之情不願加罪,這太叔段若是有半點良心,也當幡然悔悟,可結果呢?太叔段與母親武姜居然準備裡應外合襲擊鄭莊公,結果篡位陰謀被早有準備的鄭莊公一舉粉碎,落的後人恥笑,青雀!你自比太叔段如何?”
李泰已然被嚇的冷汗淋漓,“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父皇,兒臣一向潛心治學,絕無不軌之心啊!”
太宗冷哼了一聲,將那幾張已經翻看得有些毛邊的供詞扔到了李泰手邊:“沒有不軌之心,那你看看這是什麼?”
李泰粗看了幾眼,臉色一下子白了,叫道:“父皇明鑑,一定是那個刺客胡亂攀咬,誣陷兒臣!不,是太子,他一向不喜歡兒臣,一定是他僞造的!是他想要害兒臣啊!”
太宗聞言勃然大怒,一下子站了起來,狠狠的一腳踹了出去:“孽子!你還敢說是太子!你當你做的那些事情沒人知道嗎?太子不喜歡你,那是對的,要不是他是你嫡親的大哥,他早就該像鄭莊公殺太叔段一樣殺了你!你的惡行,便是太叔段都比不了!太叔段還只是想要謀奪大位,你呢?爲了一己之私,不顧親情,居然連行刺的手段都用出來了,一計不成,又去謀刺你的汝南姐姐,你~~~~~~你簡直禽獸不如!”
李泰見太宗暴怒,知道事情已然敗露,已經接近崩潰,乾脆破罐子破摔了,他那龐大的身體異常靈活的翻了起來,聲嘶力竭道:“對!就是我做的!你們總說,我是你們的兒子!你們真的拿我當兒子看過嗎?”
不待太宗開口,李泰歇斯底里的發泄起來:“從小到大,你們就知道李承乾,成天承乾長,承乾短的,母后一直跟他說,你是長子,要怎麼樣要怎麼樣!可我呢!什麼都沒有!你還是秦王時,他是秦王世子,你做了皇帝,他是太子!憑什麼,就因爲他是長子,我比他晚出生了幾年嗎?我哪裡比他差了!若是我坐上了那個位子,肯定比他要強!”
太宗聞言,被氣得渾身哆嗦起來,怒道:“你~~~~~~~你這個逆子!你怎麼會有這般想法!長幼有序,這是規矩!”
“那麼父皇你呢!”李泰嘶吼起來,“父皇你難道是長子嗎?你不照樣做了皇帝!那隱太子李建成被你在玄武門殺死了,你就是皇帝!只要李承乾不在,那一切就應該是我的!”
“報應啊!”太宗眼睛裡已經有了淚光,“真是報應啊!”
終於,這個雄才大略的皇帝平靜了下來,冷酷的說道:“你以爲,承乾不在了,就能輪到你嗎?青雀,你確實有幾分小聰明,可是,那只是小聰明!看看你這些年你都做了什麼?有一件於國有益的事情嗎?”
“那他呢?他又做了什麼?”李泰瘋狂地反駁着,“不要說什麼處理國事的,要是我是太子,我不會比他差!只會比他更好,從小到大,他哪一點勝過我了,爲什麼就因爲他的年歲比我大,他就是太子,我就偏偏只能做一個閒散的親王!他不就是身邊有個杜睿嗎?只要除掉了杜睿,他又能做什麼!?”
太宗冷冷的看着這個已經有些癲狂的兒子,帶着點兒憐憫之色:“原來,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明白,也想要跟承乾一爭高下!”
“你想知道承乾做了什麼嗎?”太宗一字一句地說,“你爺爺駕崩之時,他處理全國的政事,萬斤的重擔壓在他一人的身上,可是他卻能處理的井井有條,便是房玄齡都倍加稱讚。還有出征突厥,青雀!朕問你,當時出征突厥,若是讓你作監軍,你敢嗎?”
李泰很想說他敢,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嚥下去了,他終究沒有那番膽量!
太宗接着說道:“還有杜睿!你想要除掉他,你可知道,他若是沒了,大唐的江山將會出現怎樣的動盪嗎?他的七寶齋,現如今已經是全國最大的商會,手中流通着天下超過五成的財富!可以說,天下的稅收,有超過一半,是他付出的!他若出了意外,你想過會是什麼局面嗎?”
李泰強辯道:“那也是杜睿的本事,李承乾又有什麼?”
太宗搖頭道:“青雀,你自命清高,來往的人都是什麼文人雅士,高門士子,可是,他們又能做什麼!只會高談闊論,說什麼聖人之言,拾人牙慧,不知所謂!就憑你的那點氣量,你就半點也比不上承乾!你瞧不起那幾家的兒孫,可是,就是他們的父輩打下了這大唐的江山!你有什麼資格覺得他們是莽夫!難不成,你真的以爲,會寫幾篇文章,宣揚一下聖人王道,就能大敗那些賊軍,擊退突厥人不成!每一個王朝,都是刀槍拼出來的,不是筆桿子寫出來的!”
說到此處,太宗對李泰已然完全失望了!
第二篇 濁世 第十九章 事後餘波
沒有人知道,那一夜在魏王府究竟發生了什麼,當太宗皇帝回到宮內之後,承慶殿內的燭火一夜都不曾熄滅。
次日上朝之時,太宗當即宣佈了一道聖旨,着成年皇子之國,目前太宗的衆多皇子之中,已經成年的也只有太子李承乾,蜀王李恪,魏王李泰,以及漢王李佑四個。
雖然太子遇刺被太宗嚴密的封鎖了消息,杜陵那邊也派了人,林教師那幾個被擒的刺客,自然是難逃一死了。但是這件事還是通過一些小道消息,在朝中衆臣之間散播開來,所有人都察覺出了一個信號,太宗要爲太子李承乾掃清障礙了。
“愚蠢!混蛋!”
李恪下朝之後,就將自己關在了蜀王府中,此時應該稱吳王府了,剛剛在朝上的時候,他被改封吳王,太宗六子李諳被封爲蜀王。
雖然從蠻荒的蜀中,被改封到了魚米之鄉的荊州,但李恪一想到此生恐怕都沒機會再回到長安了,還是發起了脾氣,近些年他雖然幾次攻訐太子一黨,均沒能奏效,但是朝中的勢力也發展了不少,柴哲威在那次侯君集事件被剝奪了官職之後,又被太宗皇帝任命爲右詡衛統領,權萬紀也爬到了禮部侍郎的位子上,岑文本把持着中書省,可以說他的實力,雖然比不上太子李承乾,但在朝中也頗有影響力,但是現在一切都毀了。
讓他去荊州,並且無召不得回長安,這幾乎斷絕了他謀求東宮之位的一切希望,而這一切都是那個愚蠢的魏王造成的。
“殿下!殿下!”岑文本不知何時到的,家人也沒有通傳,便到了李恪的書房,見書房內已是滿目狼藉,也是微微皺眉,“殿下!如今便是將這蜀王府一把火燒了,又能如何?”
李恪看到是岑文本到了,強忍着怒氣,道:“他老四自家犯錯,爲何本王也要受牽連!去了荊州,本王還能有什麼作爲!都是老四那個蠢貨,蠢貨!”
岑文本輕輕的搖了搖頭,道:“殿下當真以爲全都是因爲魏王之事,殿下才被下旨之國的嗎?”
李恪皺眉道:“那還能因爲什麼?”
岑文本道:“殿下難道真的以爲這些年來殿下對太子的小動作,聖上察覺不到嗎?臣早就勸過殿下,凡是須隱忍,過尤不及,殿下偏偏不聽,如今魏王之事不過是個引子,聖上對魏王失望,難道對殿下就不失望嗎?”
李恪聞言,不禁一陣漠然,回想起來,這些年,太宗也曾無數次的敲打過他,但是全都被他當成了耳旁風,仔細想來,他被太宗趕出長安,也是有因的。
擡頭看着岑文本,李恪就像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求道:“先生!你足智多謀,你來爲本王想想辦法,怎麼才能讓父皇收回成命!”
岑文本看着立刻,心下也是一陣悽然,他受恩師封德彝的臨終囑託,要扶持李恪,奈何李恪的先天條件不足,爲人又急功近利,實在是難成大事。
“殿下!此事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聖上這次是下定了決心,要爲太子鋪路了,殿下還是遵照聖上的旨意,去荊州修身養性去吧!或許過了幾年,聖上會想到殿下的好處,到那時,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見岑文本都沒了辦法,李恪算是徹底失望了,頓時又暴怒了起來:“父皇只是偏向李承乾,他到底有那點好,爲什麼每個人都看重他,他生下來就是秦王世子,父皇登基,他就成了太子,他的母親是皇后,岳父是侯君集,便是那杜睿,也成了他的摯友,爲什麼本王樣樣都比他出色,父皇和那些人卻偏偏看不到!”
李恪知道自己完了,一到了荊州自己再想有什麼動作,根本不可能了,當年侯君集曾在襄陽駐軍,上上下下都是侯君集的舊部,他到了荊州就完全處在了侯君集的監視之下,稍有動作,就會被人發現,什麼大業,都完了。
岑文本見李恪失態,連忙勸道:“殿下噤聲!此言要是傳到聖上的耳中,恐怕又有怨望之嫌!”
李恪此時已經要瘋狂了,怒道:“本王不怕,最好將本王這個王位都廢了纔好,正好稱了他們的心!”
岑文本搖頭,失望道:“殿下當真以爲聖上不在乎殿下嗎?殿下錯了!大錯特錯!聖上這一生最大的軟肋就是太顧念親情了,玄武門之變,聖上一生都難以釋懷,這也是爲什麼聖上對殿下這麼多年以來的所作所爲如此寬宥的根本,要不然殿下以爲,就憑殿下這些年所做的那些事,殿下的王位還能保住嗎?如今聖上又將殿下的封地從蜀中改到了荊州,還不是顧念着父子親情,希望殿下能生活的好一點嗎?殿下爲何就不能理解聖上的一片苦心!況且當今聖上春秋鼎盛,東邊的那位想要坐上那個位子還早着呢!殿下還沒有完全輸,急個什麼!”
岑文本的一番話,總算是讓李恪冷靜了下來,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悵然若失。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了魏王府中,如今的魏王府和此前比起來,要蕭索了很多,往常每日裡,都是賓客盈門,如今卻冷冷清清的,太宗已經下了旨意,限他明日就離開長安,並且還明確的告訴了他,這一次不處罰他,完全是因爲太子昨晚在承慶殿門前跪了一夜求來的。
但凡還有點人性,李泰都應該對李承乾心懷感激,要不然憑他坐下的那些事情,恐怕殺頭都夠了,但是李泰卻絲毫不以爲意,還滿腔的怨毒。
“別以爲你李承乾假惺惺的爲我求情,我就會感激你,總有一天我還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定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李泰在那邊自言自語,下首的杜楚客卻是連連搖頭,如今李泰的那些謀主也只剩下他一人了,餘下的樹倒猢猻散,紛紛躲了起來,生怕再和李泰扯上什麼關係。
杜楚客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忍住,道:“殿下還是不要再說這些話了,以免被人傳揚出去!”
李泰聞言擡頭,雙眼怨毒的看着杜楚客,道:“怎麼?杜侍郎也覺得本王錯了!?”
杜楚客被李泰看的渾身一顫,道:“臣不敢!只是聖上已有詔命,殿下若是再發怨言的話,難免會遭人詆譭!”
李泰聞言,突然笑了起來,越笑越瘋狂,最後一把將書案上的物事掃在了地上:“憑什麼?憑什麼?我就是錯的!憑什麼他李承乾就是對的!杜楚客!都是你那個侄子搞的鬼!要不是他的話,本王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杜楚客越聽,越是心寒,這事分明是李泰一個人搞出來的,如今卻怪在別人的頭上,難道你出招了,別人還不能反擊,只能伸着腦袋任你砍纔是對的?
想到此處,杜楚客知道自己就算是再說什麼,李泰也聽不進去,起身對着李泰一拱手,道:“臣家中還有事,殿下保重!”
李泰見狀怒道:“怎的!?連你也要走?連你也要棄我而去!?”
杜楚客語氣悲涼道:“殿下若是還不能學會隱忍二字,任誰都會避而遠之的!殿下!太原雖然遠離長安,但總歸是皇室發祥之地,殿下若是好好經營,未必不能有所作爲!”
看着杜楚客走了,李泰也是雙目失神,這一刻他突然體會到了一種衆叛親離的悲涼之感。
大明宮,景德殿內,這裡是太宗的寵妃陰德妃的寢宮,作爲太宗殺弟仇人的女兒,陰德妃年近四旬還能受寵如舊,自然是有着很雄厚資本的。
陰德妃端莊淡然的坐在胡榻上,聽着兒子漢王李佑的抱怨,面色絲毫不爲所動,手中只是把玩着一串佛珠,歲月似乎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如今的她還和當年一樣的亮麗。
李佑怒火沖沖的說了半天,見自家母妃一點兒表示都沒有,也不禁楞住了:“母妃!你到底聽沒聽兒臣說得話!”
陰德妃語氣平淡道:“聽到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按道理說,三年前便應該之國的,可是你父皇感念母妃身邊只有你一個孩子,纔將你留了下來,如今確實也不宜再拖下去了!”
李佑一愣,都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忙道:“母妃!你難道沒聽清楚,父皇是要兒臣離開長安,去楚地!那兒臣的~~~~~~~”
“住口!”見李佑指着東邊,陰德妃也顧不上儀態,怒斥了一聲,“那個也是你該想的嗎?心懷怨望,難怪你父皇要將你扔的遠遠的!”
見李佑還是一臉不服氣的樣子,陰德妃難免有些心疼,道:“佑兒!旁的千萬不要多想,母妃這一生就你一個兒子,你要是出了事,你讓母妃以後去依靠誰?太子之勢已成,你是鬥不過的,他內有長孫皇后,外有長孫無忌和侯君集相幫,便是房玄齡,魏徵等衆臣對他也是讚譽有加,還有那個杜睿,那可是你父皇口中百年難遇的奇才,你拿什麼去鬥!收收心,做好你的本分,母妃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李佑見陰德妃都這麼說了,原本還想着讓陰德妃去求求太宗,讓他留在長安,如今看也沒什麼希望了,不禁有些頹然。
此時的承慶殿內,太宗端坐在牀榻之上,梅雨季節又要到了,他的風溼也愈加嚴重,一旁的李承乾正給太宗捶着腿。
太宗看着李承乾,這幾日對其他幾個兒子失望透頂的心情,稍稍寬慰了一點兒。
“乾兒!你怨恨父皇嗎?”
李承乾一愣,連忙搖頭:“兒臣怎能怨恨父皇,兒臣不敢!”
太宗一笑,輕撫着李承乾的肩膀,道:“青雀不念及手足之情,居然要謀害你,你當真一點兒都不怨恨他,還要爲他求情!”
李承乾垂下頭,道:“兒臣怨恨他,但他就算是又天大的錯,也總歸是兒臣的親弟弟!兒臣不希望他有事!”
如果說昨夜李承乾在承慶殿門口跪了一夜,爲李泰求情還有杜睿謀劃的原因,但此刻他卻是出自真心,說了這番話,他實在是不想當年的慘劇再發生了。
太宗點點頭,道:“乾兒!你做的很好,做得很對!昨夜朕也想了很久,這大唐的天下總歸還是要交給你,朕才放心!”
李承乾聞言一驚,忙道:“父皇千秋萬歲,萬萬不可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太宗笑着,擺了擺手,道:“乾兒!父皇不是說笑,這件事真的讓朕怕了,真的怕了,想起來,也是朕的責任,朕確實對青雀太過縱容了,才讓他有了不該有的念頭,朕昨夜便想過,若是將這大唐的天下交給青雀,恐怕朕百年之後,你們兄弟幾個誰都活不了,要是交給乾兒你的話,你性情溫和,孝悌恭謙,便是青雀偶有小錯,你也能原諒他,玄武門!玄武門!那樣的事情,萬萬不能在重現了!乾兒!你是個好太子,好兒子,更是個好兄長!這次的事情,終究是父皇虧待了你!”
李承乾聽着太宗的話,感受到太宗深深的舔犢之情,也不禁眼圈泛紅,道:“父皇!青雀只是受了旁人的蠱惑,一時犯錯,他會改好的!”
太宗笑着點了點頭,道:“或許吧!或許吧!朕也希望你們能兄友弟恭,要是那樣該多好啊!”
此刻的太宗根本就不像是一國的君主,只是一個傷心的父親罷了。
“乾兒!明日派人去杜陵,看看汝南究竟如何了,她是個苦命的孩子,若是能逃過這一劫,朕便要給他找個好夫婿了,也算是對得起她母妃了!”
次日清晨,長安城外十里亭,李恪,李泰,李佑之國的隊伍便要出發了,只是前來送行的卻是少之又少。
李恪張望了半天,也不見岑文本的影子,不禁有些失望,李佑的隊伍出發了,只剩下了李恪和李泰,這時一隊騎士飛奔而來,看到領頭之人,李恪和李泰的眉頭都不禁一皺。
來的正是李承乾,來到兩人近前,李承乾翻身下馬,如今雖然不兼着飛虎軍統領的位子,但李承乾卻從來都不曾荒廢過兵事。
“三弟!四弟!”李承乾走到跟前,對着兩人一拱手,然後看了看,見沒有李佑,心中也是黯然。
李恪雖然滿心的怒氣,但還是對着李承乾拜了一拜:“參見太子殿下!”
李承乾忙上前攙扶,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多禮!”
“哼!”一旁的李泰冷哼了一聲,道,“假惺惺!”
李承乾一皺眉,但很快不滿之色便褪去了,他和杜睿學了一年的時間,別的沒什麼進展,但養氣功夫卻學了個十成十。
“青雀!此去太原路遠,一路保重!”
李泰可沒有李承乾,李恪那番功力,冷哼一聲道:“誰要你假好心,李承乾,不要以爲你在父皇面前幫我求了情,我就會感激你!咱們走着瞧!”
李承乾心中苦笑連連,對這個弟弟,他也徹底失望了,還沒等他說話,又有一輛車趕了過來,李承乾一見那儀仗,連忙上前。
“母后!”
李泰和李恪也都知道是長孫皇后到了,連忙跪倒在了路邊。
李承乾將面色蒼白,一臉病態的長孫皇后攙扶着下了車,長孫皇后看着李泰,又看了看李承乾,心中不由得一陣悲苦,那個位子當真就這麼好,居然讓這兩兄弟拔刀相向。
長孫皇后讓二人起身,先對李恪說道:“恪兒!你母妃身體不適,今日不能前來送行,你此行路遠,定要照料好自己!”
李恪可不敢對長孫皇后有什麼不敬,連忙道:“多謝母后關心,恪兒記下了!”
接着長孫皇后又讓人取來了兩件衣衫,都是他昨夜做好的,親手交給了李恪和李泰,又對李泰道:“青雀!這次你鬧得實在是太過了!到了太原之後,好好好反省,修身養性,千萬不要再亂使性子了!”
李泰原本還想着再向長孫皇后求求情,但是聞聽此言,他知道一切都沒有希望了,看着手中的衣物,想到的可不是什麼“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而是憤恨。
將衣服往下人身上一扔,對着長孫皇后冷言道:“母后請回!兒臣告辭了!”
長孫皇后聞言,面色一僵,心中悲苦萬分,她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調教出這麼一個兒子的,指着李泰,吶吶不能言!
李承乾也是氣的雙手顫抖,看着李泰打馬而去,真的想將李泰揪回來,暴打一頓。
李恪看了長孫皇后一家的樂子,心中不免暗笑,突然他又想到了一個可能性,要是長孫皇后沒了的話,那皇后的位子該是誰的呢?
想到此處,李恪原本鬱悶的心情豁然開朗,對着長孫皇后和李承乾一拱手,道:“母后!皇兄!恪兒也告辭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二十章 頭疼
杜陵,大觀園。
杜睿揹負着雙手站在聽雨軒的欄杆前,看着湖面被雨水打的點點波暈,只是這寧靜卻是外相,杜睿的心裡並不平靜。
昨夜,林教師那幾個刺客就被太宗派來的人帶走了,至於是什麼下場,杜睿不用猜也知道,對於太宗的決定,杜睿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畢竟虎毒不食子,更何況是自己嫡親的兒子,還是平日裡異常喜愛的一個。
在原本的歷史上,除了漢王李佑因謀反罪被太宗處死之外,其餘的子女在貞觀一朝,便是高陽公主那個丟盡了皇室臉面,與和尚私通的出牆紅杏,太宗都沒怎麼樣。
只是這樣一來,難免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杜睿雖然不懼,但總歸是個麻煩。李泰,李恪,李佑這三個混小子,杜睿一直都沒放在眼裡,李泰志大才疏,刻薄寡恩,李恪眼高於頂,名不副實,至於李佑,杜睿給他的評價只有兩個字,那就是腦殘。
他們三個所謂李承乾東宮之位的最大挑戰者,杜睿還真沒放在心上,不過怕就怕有心人,利用他們三個做文章,如今三人之國,雖說是離開了大唐的政治中心,但是遠在地方,天高皇帝遠,要是被那些有心人利用,誰知道會惹出多大的亂子,到時候損害的全都是大唐的利益。
至於另一個在原本歷史上真正坐上了皇位的李治,現在還只是個小屁孩子,杜睿相信,只要循循善誘,以李治的性子,做個逍遙王爺,他也就該滿足了。
不過李治晉王府上的人究竟是怎麼想的,這個就要深究一下了,至少那個大唐官吏的楷模,趙龔存同志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承明!你想什麼呢?站在那邊好半天都不說話!?”
杜睿回頭,見安康公主站在他的身後,一臉疑惑的看着自己,笑道:“沒想什麼,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多,我要好好捋捋!對了!汝南公主的情形如何了!?”
安康公主見杜睿提起汝南公主,俏臉不禁閃過一絲擔憂,內疚,道:“這些日子倒是好了不少,但姐姐的身子本來就弱,這次又受了上,雖說沒傷到肺腑,但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都怪我,當初要是讓姐姐和太子哥哥一起回長安就好了!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杜睿笑着寬慰道:“身在局中,你也不要自責了!這些日子天氣潮溼,你要祝福好熙鳳,湘雲,妙玉她們幾個,照料好汝南公主,你沒事也別往那邊跑,不要打擾汝南公主休息!”
安康公主點着頭,突然臉上閃過了意思紅暈,道:“承明!這幾日我去姐姐那邊,可是姐姐每次見到我話都少了很多!”
杜睿一愣,道:“這是爲何!?”
安康公主瞪了杜睿一眼,道:“爲何?還不都是因爲你。”
杜睿聞言,更不明白了,忙問道:“因爲我?只是什麼意思?”
安康公主見杜睿像個木頭一樣,心中有些氣悶,跺着腳道:“你替姐姐治傷,可~~~~可畢竟男女有別,你連姐姐那個羞人的地方都見到了,你又是姐姐的妹婿,姐姐的面子上哪能下的來!”
杜睿一聽這個,隨即也明白了,大唐年間雖然沒有後來宋朝時那麼講究禮教,但畢竟是個女兒家,他給汝南公主治傷的時候,汝南公主的身上就穿了半截褻衣,和比基尼都沒什麼兩樣,這要是在後世,自然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放在這大唐年間問題可就大了,他又是安康公主的未婚夫婿,這件事怎麼說都有些不合規矩,難怪前次他去看汝南公主的時候,都被熙鳳給擋了駕。
“可那是爲了就公主啊!情非得已,事急從權啊!”
安康公主也是一臉的愁苦相,說:“要是這樣還罷了!可是當初我曾和姐姐說過,將來要永遠在一起,就算是出嫁了都不分開,作一回娥皇女英的!”
咔!
杜睿的腦子裡頓時響起了一個小霹靂,娥皇女英,這還了得,安康公主天真爛漫,說話口不擇言,難免汝南公主會上心,就算是對這齣戲不抱什麼期望,但兩人相見,肯定會抹不開。
杜睿哭笑不得的看着安康公主,苦笑道:“你啊你!這事哪能亂說,沒得壞了汝南公主的名節!”
安康公主聽了杜睿這話,心中還有些不忿,仰着俏臉不服道:“便是當真如此,那又如何,汝南姐姐人最是好了,要是姐姐能和我一起嫁過來,白白便宜了你,你還不答應啊!”
安康公主這話說得,杜睿都沒法接口,只能搖搖頭,像個老僧入定一樣,去看那點點斑駁的湖面去了,剛纔思考的一些事情,全都亂成了一團,如今最要緊的就是怎麼消除他和汝南公主之間的尷尬了。
安康公主見杜睿這副模樣,也知道這件事很是棘手,要是讓那些杜睿的對頭知道了,肯定要給杜睿按上一個大不敬的名頭,而想要真的行什麼娥皇女英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們是大唐的公主,是這個天下最爲尊貴的女子,哪能嫁給一個人。
“承明!這件事你看如何是好啊!父皇知道了姐姐受傷,遲早也會知道你給姐姐治傷,到時候父皇怪罪下來,可怎麼辦啊!?”
杜睿就算是主意再多,遇到這種事,也不禁腦袋疼,又能有什麼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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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安康公主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太宗哭笑不得的聽着派去杜陵的人回報,臉上的表情也是豐富多彩,原本只是派人去看一下汝南公主的傷情,誰知道居然帶回來這麼一個消息,雖說這時候封建禮教還沒發展起來,更沒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但是身子都讓人給看了,終究還是不妥。
對於汝南公主,太宗這個做父親的心中始終都懷着幾分歉疚,無論是比她年長的襄城公主,還是比她年小的那些公主們都已經許配了人家,唯獨身爲太宗次女的汝南公主還待字閨中。
這件事也一直成了太宗的一樁心事,久久難以排解,總想着等到汝南公主的病情緩解了,在給她安排終身大事,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雖說有了杜睿的房子,汝南公主的病情有了緩解,卻一直沒有大好,這婚事也就被拖了下來。
現在更好了,出了這等事,要是傳要出去,那還得了。皇帝的女兒被人給看光了,到時候不單單皇家的臉面受損,恐怕杜睿的小命也難保。
“你先下去吧!這件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否則~~~~~”
那個人也知道這是宮中秘辛,那還不明白太宗的意思,慌忙道:“聖上放心,臣知道!”
太宗點點頭,讓那人下去了,自己在承慶殿內想了半天,也沒個解決的辦法,反而更加頭疼,剛剛處理了幾個不安分的兒子,現在又要爲女兒的終身大事着想,太宗這個皇帝做得也夠累了。
“王德!”
“奴才在!”
“安排~~~~~~算了!還是你和朕一起走着去吧!”
太宗說完便起身,帶着王德一起朝着長孫皇后的寢宮走去,這種兒女事,還是要和長孫皇后商量一下。
太宗到時,長孫皇后已經準備就寢了,貞觀十年以來,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大病小病不斷,這次又出了那樣的事,更是讓長孫皇后心力交瘁,本來就不大爽利的身子,如今已經臥牀不起了。
見太宗到了,長孫皇后連忙想要起身見禮,太宗上前緊走了幾步,扶着長孫皇后的肩膀,讓她又躺下了。
揮退了宮人之後,太宗關切道:“觀音婢!你身子不好,快快躺下,這幾日可好些了!”
長孫皇后聽着太宗關切的話語,心下不禁一陣暖意,她十幾歲便嫁給了太宗,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擔驚受怕,好不容易等到太宗君臨天下,她的長子忝位東宮,她卻大病不起。
“多謝聖上關心,臣妾好多了!聖上無需掛心,萬事要以國事爲重!”
太宗握着長孫皇后的手,看着那張絕美的面容滿是蒼白,心下一痛,道:“觀音婢!你可要好好保重,朕還等着和你做晚年夫妻呢!”
長孫皇后微微一笑,道:“聖上此來,像是有要事?”
太宗苦笑着搖搖頭,說:“爲了兒女事,你我夫妻兩個當真是要操碎了心!”
長孫皇后聞言一驚,道:“聖上!難不成青雀他~~~~~~”
太宗忙道:“不是青雀,他還沒到封地呢!就算到了封地,朕也會派人看着,不會再讓他犯錯,承乾是個好孩子,只要青雀安安心心的做他的親王,承乾不會難爲他的,反倒是汝南~~~~~~”
“汝南怎麼了?”長孫皇后知道汝南遇刺,心中也一直放心不下,聽到太宗提起汝南公主,還以爲出了什麼事。
“汝南的傷已經見好了,朕派去的人說,再有幾個月就能痊癒,你也不用擔心,只是~~~~”太宗接着便把杜睿給汝南公主治傷的事情說了一邊。
長孫皇后聽了,不禁也犯了難,道:“要說杜承明也確實是汝南的良配,只是聖上已經將安康許給了他,這件事可就不好辦了,難不成還真的讓那兩個孩子效仿娥皇女英不成!”
太宗道:“那自然是不成的,杜睿就算是再怎麼有才華,又何德何能配的了朕兩個女兒,可是~~~~~~~~唉~~~~~~”
長孫皇后道:“要說汝南這孩子也是命苦,自小便沒了母親,身子不好,又只能整日裡悶在延福宮,如今又碰上了這事,確實難辦,可是聖上,那杜睿是爲了給汝南治傷,情有可原,還請聖上不要加罪!”
太宗道:“那是自然,朕有不是個昏君,杜睿救了朕的女兒,朕還能恩將仇報!只是該怎麼想個主意,將這件事解決了纔好!”
長孫皇后想了一會兒,看着太宗道:“聖上!不如派房縣夫人去杜陵一趟,問問汝南究竟是什麼意思,要是汝南對杜睿有意,聖上便成人之美吧!”
“什麼?不成!不成!”太宗哪能答應,連說不成,“自古以來,哪有尚兩位公主的道理,不成!不成!”
長孫皇后見太宗就像個被動了心愛之物的小孩子一樣,發起了脾氣,笑道:“聖上!汝南這孩子的命本來就苦,她身子不好,還多須杜睿照料,要是兩人真的有意,聖上就是答應了又如何,也當是補償一下韋妹妹了!”
太宗聞言一愣,韋氏正是汝南公主的生母,已經故去將近十年了,想到那個溫婉的女子,太宗的心也不禁軟了下來,道:“只是這似乎不合規矩啊!到時朝中那些老頑固,再說些天子無私事,橫加阻攔,如何是好!”
長孫皇后道:“這有何難,只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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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縣夫人要駕臨大觀園,杜睿的腦子有點兒轉不過彎來了,這位房縣夫人可不一般,是汝南公主已故生母的親姐姐,太宗因感念韋氏夫人,將她的姐姐封在了房縣,享有600戶的封邑,便是杜睿都比不上。
房縣夫人只在大觀園住了兩日,便離開了,離開之時面帶深意的看着杜睿,弄得杜睿更是摸不着頭腦。
想要讓安康公主去問問汝南公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居然連安康公主都被擋駕了。
又過了半月,太宗突然又遣人來了,隨同前來的還有一道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聖旨說了一大套,詞句甚是華麗,便是杜睿這個國學大家聽着都有點兒頭疼,不過中心思想算是聽明白了,那意思就是:老李家的先祖是道家的創始人老子,汝南公主身爲皇室,自然有供奉老祖宗的義務和責任,再加上汝南公主的身子不好,所以太宗這個做老子的爲了替女兒着想,就命她出家做女道士,享受神靈庇佑,保全平安。
而杜睿作爲安康公主的未來夫婿,汝南公主的未來妹夫,大姨子要出家,自然要貢獻一分力量,皇帝老館也不爲難你,就在這大觀園裡給汝南公主修建一座道觀,順便照顧好公主,照顧好了沒獎,照顧不好有罰,總之自己看着辦。
杜睿聽完就傻眼了,這叫什麼事兒?好端端的塞給自己一個公主,這下倒好,大觀園裡妙玉沒成真尼姑,汝南公主倒成了女道士。
宣讀完聖旨,緊接着那個宣旨太監又塞給杜睿一封太宗的親筆信,杜睿自然不敢怠慢,拿着信進了書房,剛纔腦子就已經懵了,看完信之後,徹底變成傻袍子了。
信上,太宗先是把杜睿一通臭罵,說他“任意妄爲,悖行無力”,總之看光了汝南公主的身子,問題是嚴重的,性質是惡劣了,不砍了他的腦袋是皇帝對他的愛護,總之,汝南公主的名節已經被你給壞了,現在該怎麼辦,你小子看着辦,要是膽敢辜負了汝南公主的一番情意,皇帝就會很生氣,問題就會很嚴重。
杜睿這邊被太宗的信給雷到了,剛纔太宗讓汝南公主在大觀園做道士修行,杜睿就應該想到了,在唐朝,乃至後來的宋朝,皇家怕公主養不活,放到道觀裡修行祈福,十分尋常,而且這些所謂的修行似乎都帶着點別樣的目的。
例如唐玄宗李隆基,不就是爲了達到霸佔自己兒媳婦的目的,讓楊貴妃做了女道士,還稱什麼太真居士。
與此同時,汝南公主那邊也同樣受到了太宗的一封信,信上說得意思大同小異,總之是把她交給杜睿了。
汝南公主看過信之後,不免羞得俏臉通紅,對杜睿,當初杜睿第一救她,她的心中便埋下了這顆種子,只是那是杜睿和安康公主的婚事已經訂下了,她也只能藏在了心中,這次她被刺受傷,杜睿親自給她縫合傷口,又將那份情意給勾了起來,只是礙着安康公主,不能表達,也讓她痛苦不堪。
如今雖然有了太宗的明旨,但這件事還是讓汝南公主頭疼不已,究竟該如何和安康公主說,安康公主會不會因爲此事,惱了自己。
說到底,安康公主纔是杜睿明媒正娶妻子,自己算什麼?想到此處,汝南公主愁得不禁淚水連連。
正在一旁侍候的熙鳳見狀,忙道:“公主這是怎麼了?少爺說過,公主的傷勢剛剛有所好轉,千萬要靜養,公主千萬不可如此,沒得加重了傷情!”
汝南公主搖搖頭,道:“我心裡發苦,熙鳳你就不要管我了!”
熙鳳長着一副玲瓏心思,這些日子哪能看不出汝南公主對杜睿的那份情意,正想要說點兒什麼勸解一番,卻聽到外面有人稟報,安康公主到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二十一章 把妹
汝南公主一聽安康公主到了,頓時一驚,好像正在入室搶.劫,卻被主人發現了一般,慌得六神無主,這次她不單單是搶了自己妹妹的東西,而且還是最寶貝的情郎。
正想着讓熙鳳擋駕,安康公主卻先一步闖了進來,看到屋內的汝南公主和熙鳳,安康公主面色平靜的說了一句:“熙鳳!你先下去,我有事要和姐姐說!”
熙鳳見狀,也不敢再留了,只能退了出去,屋內只剩下這兩個公主姐妹的時候,汝南公主心中更是羞得無地自容,悔恨自己前些日子房縣夫人到大觀園的時候,將心中對杜睿的情意吐露了出去,這下可好,恐怕因爲此事原本的好姐妹,就要反目成仇了。
“安康~~~~~”
安康公主上前,坐在了牀榻邊,一把拉過了汝南公主的手,緊緊攥住,道:“姐姐!你和妹妹說實話,你對承明當真有情嗎?”
汝南公主聞言,看着安康公主強顏歡笑的臉,心中更是悔恨,忙道:“妹妹!千錯萬錯都是姐姐的錯,姐姐這就回長安去,去求父皇收回成命!”
汝南公主說着便要下牀,但牽動了傷口,痛呼一聲,便倒在了牀上,安康公主一見,也慌了神,連忙扶着汝南公主躺下。
“姐姐!你這又是何苦,妹妹又不曾怪你!”
汝南公主一聽,疑道:“妹妹!你~~~~~這是何意?”
安康公主微微笑了一下,道:“姐姐!妹妹先前就曾說過,這一生都不想和姐姐分開,要是妹妹出嫁了,卻將姐姐一個人留在那冷冰冰的宮中,妹妹縱然是享盡了這天下的歡樂,心中又哪能安靜呢!當時妹妹說過,要是你我姐妹兩個能效仿娥皇女英一同嫁給承明,那該有多好!現在夢已成真,妹妹的心裡只有歡喜,哪裡還能有什麼怨恨!”
汝南公主聽安康公主這般說,心中更是內疚,道:“妹妹!你當真不成怨恨姐姐!”
安康公主笑着搖搖頭,道:“先前還只是妹妹一人自說自話,擔心姐姐對承明無意,如今妹妹已經知道了姐姐的心思,這是天大的好事,妹妹以後就能永永遠遠的和姐姐在一起了,哪來的怨恨,只是白白便宜了杜承明,不單單本公主要下嫁於他,還白白搭上了一個仙女下凡一般的好姐姐!只怕這會兒他嘴都要笑歪了。”
汝南公主見安康公主說得都是真心話,稍稍寬慰了一點兒,又見安康公主居然學着市井之人一樣,笑嘻嘻的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將那副不正經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嬌羞的在安康公主的頭上也敲了一下,道:“你這丫頭,又不正經!”
安康公主抱着腦袋,吐了吐舌頭,一副可愛模樣,求饒道:“女道長手下留情啊!”
這邊汝南公主姐妹兩個,解開了心結,杜睿那邊卻又犯了難,他不是什麼衛道士,也不可能假正經的說要在這個封建社會裡,倡導一夫一妻制,汝南公主天仙化人,性情溫婉,他不可能不動心,只是太宗這般強塞過來,還是讓他有點兒措手不及。
在中國的歷史上,真正禁止駙馬納妾的其實只有清代一朝而已,餘下的哪個朝代的駙馬不是享受着金枝玉葉的同時,還大肆採摘路邊的野花。
按照這個時候的規矩,一個士大夫可以擁有一個正妻,兩個平妻,六個滕妻,這些是能享受朝廷封賞的,餘下的妾室愛有多少,有多少,你要是有本事將全天下的未婚女子都娶回家都沒人管你。當然身爲駙馬,自然不能肆無忌憚,要不然公主受了委屈,冷落,駙馬也討不得好去。
只是這一下就取兩位公主,放在什麼時候,都是一樁奇談,所以太宗才和長孫皇后想出了這麼一個主意,先把汝南公主安置在杜睿的府中,至於日後的事情,到時候實在不行,乾脆就將汝南公主從太常卿錄上摘掉,理由都是現成的,出家了,既然是出家,旁的人也就沒法說什麼閒言碎語了。
太宗看起來是打定了主意,要成全汝南公主了,只是這樣一來,杜睿可就被交代出去了,難題交到了他的手上,可他又能想出什麼辦法,他能給李承乾出謀劃策,能在大唐北伐之時,提出戰略大方向,但是這種事,可就當真不好辦了。
既然辦不了,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既然太宗讓汝南公主在他這府上出家修行,那麼一個修行的地方自然是要備好的。
接到了聖旨的次日,杜睿便找來了杜仲,讓他在大觀園被的一處清淨之所,修建一座道觀,先把汝南公主給安置好了再說其他的。
此次被人行刺的事件發生之後,杜睿也不得不倍加小心,交代馮照,讓他多多延攬好手,加強這大觀園的護衛。
發生了這種事,馮照也是慚愧不已,此次若不是汝南公主福大命大,再加上太宗顧念着杜如晦的功績,沒有責罰,否則要是當真因爲他的疏忽,讓杜睿受到了牽累,他也難辭其咎。
事情過去了兩月有餘,天氣漸漸的有些熱了,行刺事件也漸漸的平息了下來,雖然朝中還有一些風聞此事的大臣們,嚷嚷着要追究,但太宗卻裝聾作啞,每次看到這樣的奏摺都是留中不發,時間長了,那些精似鬼的大臣們也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兒,自然也就乖乖的閉嘴了。
轉眼安康公主一行人已經在大觀園住了近三個月的時間,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她那點小心思,杜睿還能不知道,無非就是擔心自己這邊走了,給了汝南公主和杜睿更多獨處的機會。
雖說是她心裡對於和汝南公主一起嫁給杜睿沒什麼牴觸,反而有些欣喜,但是終歸是女人,尤其還是個天之驕女,一想到杜睿和汝南公主兩人親親我我,她的心裡難免還是會有些不舒服。
杜睿知道,卻也不點破,安康公主能留在大觀園,至少也能給府中添些人氣,讓他這府上熱鬧些,何樂而不爲。
只是安康公主“賴”着不走,倒還情有可原,但是晉王李治那小子,卻也跟着不挪窩,每日裡玩玩鬧鬧,頗有點兒樂不思蜀的意思了,這着實讓杜睿費解。
這一日,杜睿正與汝南,安康兩位公主在聽雨軒內歇涼,汝南公主的傷勢也好了許多,可以下牀活動了,只是和杜睿待在一起的時候,還是難免尷尬,每次見面都是低頭沉默不語。
杜睿倒也不強求什麼,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反倒是懷着小心思的安康公主一個勁的撮合二人,讓人更是坐立不安。
如今汝南公主也換上了一身道袍,還被太宗賜了一個信惠的道號,往哪裡一坐,當真好像個仙姑一般,更是平添了幾分滋味。
今日早間,長孫皇后已經遣了第三波人,要讓安康公主和晉王李治回長安,前兩次安康公主都以要照看汝南公主推了過去,長孫皇后也能猜到這個小女兒的心思,沒有強逼,但這一次顯然是拖不過去了。
安康公主聽着杜睿撫琴,清卓高妙的音律下,安康公主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汝南公主在一旁看着,也是心中忐忑,這件事終歸是她對不住自家妹妹。
杜睿也看了出來,停下問道:“安康!怎的今日魂不守舍的!?”
安康公主翹起嘴,不滿道:“母后要讓我回去,你怎的也不想個法子,莫不是早就盼着我走!?”
杜睿笑道:“哪裡話來,我可從來不曾說過,皇后娘娘幾次三番遣人,讓你和晉王殿下回長安,顯然是你們離家日久,皇后娘娘思念了,我又有什麼法子可想!”
安康公主正要說話,突然杜雲蓮和李治跑了過來,兩個人也不知道去幹什麼了,一身的華服被弄得滿是污漬,兩張小臉也是髒兮兮的不成樣子。
“三哥!三哥!”杜雲蓮跑進聽雨軒就到了杜睿的身邊,撒嬌一樣的倚在了杜睿的身上,還調皮的將手上的污漬往杜睿的身上蹭。
杜睿見狀,笑着搖頭,掏出手絹給杜雲蓮擦去了污漬,道:“又去做什麼了,弄得這般狼狽!”
杜雲蓮仰着小臉,道:“方纔我和稚奴一起去暖香塢抓魚去了,我說暖香塢裡有金色鯉魚,他偏偏不信,現在怎樣!”
杜雲蓮說着還對着李治得意的一哼,李治也不着惱,反而憨憨的笑了起來,抓了抓頭髮,惹得汝南,安康兩公主也是忍俊不禁。
杜睿聞言,不禁皺眉道:“蓮兒!怎的這麼沒規矩,要叫晉王殿下!”
杜雲蓮被杜睿教訓,也不以爲意,吐了吐舌頭,跑到桌前,找吃的去了。
李治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叫什麼都不妨事!”
說着一雙眼睛瞄向了杜雲蓮,見杜雲蓮只是專注的吃東西,眼神當中不禁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杜雲蓮吃着,突然轉身拿着一塊桂花糕,交到了李治的手中,道:“稚奴!這個給你吃!”
剛纔還滿臉失落的李治一下子就陽光燦爛了,臉上洋溢着笑容,連連點頭:“好!好!我吃!我吃!蓮姐姐給的一定是好吃的!”
一旁的安康公主見狀,不禁笑道:“稚奴!你今日怎的這般聽話,平日裡,我們叫你稚奴,你都不高興,蓮兒叫你,卻沒見你不願意!”
李治聞言,一張圓圓的小臉,瞬間變得漲紅,赧顏道:“這個~~~~~這個~~~~~~~”
“走!稚奴!我再帶你去芍藥欄玩,聽黛玉姐姐說,昨日那裡開了幾朵帶金邊的芍藥花,可好看了!”杜雲蓮說着,拉起李治的胳膊就跑,也順便替李治解了圍。
兩人走後,聽雨軒內的三個人不禁面面相覷,杜睿難以置信的看着兩個小傢伙遠去的身影,心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杜睿還沒說什麼,安康公主反倒笑了,道:“稚奴這個小東西,卻也長大了!”
汝南公主皺眉道:“妹妹胡說什麼,稚奴這才八歲,不過是小孩子愛玩罷了!你還跟着起鬨!”
八歲!
杜睿心中苦笑不止,這哪裡還像個八歲的孩子,不過一想到安康公主屬意他的時候,才七歲,這皇家的王子公主們,還真是早熟的厲害,這麼小小的年紀就知道圍着美女轉了,你圍着美女轉,到沒什麼,可是你把妹也不能把老子的妹妹啊!
對於杜雲蓮的終身大事,杜睿原本的打算是順其自然,可後來長孫皇后幾次三番的舉動,杜睿已經猜出,長孫皇后想要讓杜雲蓮嫁到東宮,去做李承乾的側妃,對此杜睿雖然有些不滿,但也不是很反對,而且他看得出,李承乾對杜雲蓮也有意。
可是如今很明顯,李治這個小正太想要近水樓臺先得月,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杜雲蓮願意,他這個做兄長的,還能有什麼不願意,與其嫁給李承乾做小,還不如嫁給李治去做個晉王正妃。
可問題是杜雲蓮比李治大了五歲,而且歷史證明李治這人是個典型喜新厭舊的主兒,而且專愛打野食,不但和自己的大姨子有一腿,甚至後來連自己的外甥女都不放過,是個典型的色中惡鬼,杜雲蓮要是嫁給他,那將來還能有好。
安康公主見杜睿愣着不說話,碰了他一下,說:“承明!回去我和父皇母后說說,將蓮兒許給稚奴可好!”
杜睿聞言,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氣急敗壞的說:“不成!絕對不成!”
安康公主一愣,道:“爲何不行!稚奴怎的也是一個親王,你還怕蓮兒嫁過去受委屈不成?再說蓮兒都十三歲了,至今都還沒許配人家,你想要讓她老在家裡嗎?”
安康公主的話,將杜睿都給說得楞住了,說起來在這個時代,女子十三歲都還沒定親的,也確實不多見了。
杜睿的四個妹妹,杜雲芙已經和蘇定方的長子定親,只等兩年之後,便成親,杜雲卓也和秦瓊的此子秦束定下了婚事,只剩下了杜雲希和杜雲蓮兩個還沒有許配人家。
只是讓杜雲蓮嫁給李治,杜睿一想到這件事心裡就難免不舒服,究其原因還是原本歷史上的那個李治在男女關係上實在是太過不端正了。
而杜雲蓮這些年來.經過杜睿的教導,性子裡那面沾染些後世人的剛強,要是李治喜新厭舊,以杜雲蓮的性子,到時候非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杜睿心中的話,不便說出來,他總不能對安康公主說:“你弟弟長大了之後,會變成一個小色魔,混蛋的厲害,老子的妹妹絕對不能往火坑裡推!”
他要是這麼說的話,別說太宗皇帝饒不了他,安康公主估計都要和他拼命,只好說道:“蓮兒和晉王殿下兩人年歲不想當。”
安康公主翻了個小白眼,道:“這有什麼,我四姐遂安公主還不是比她的夫婿大了六歲!蓮兒和稚奴才差五歲,有什麼關係!你還比我大了三歲呢!你怎麼不說!”
杜睿現在一頭扎進湖裡的心思都有了,早知道這樣,當初他們來的時候,就應該把杜雲蓮給藏起來,也省得被李治這個花花小正太給殿心上。
“這事還是容後再說吧!兩人還小,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沒辦法,杜睿也只能找出了這麼一種說辭。
心中卻盼着,李治能在回長安的路上遇到一個真命天女什麼的,最好還是頂級如花似玉的那一種,將李治那個小正太的魂給勾沒了。
這件事暫且放下,沒幾日長孫皇后派的第四波人又到了,安康公主見再不回去就有點兒抗旨不尊之嫌了,只好收拾行囊包裹,準備離開了。
安康公主和李治走的那天,杜雲蓮和李治兩個當真像對小情人一樣,拉着手哭了好久,看的杜睿眼睛一個勁兒的跳,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嫁女兒的父親一樣。
重生到這個世界上之後,杜睿就杜雲蓮這麼一個嫡親的妹妹,沒想到這才幾天,就要被李治這個小屁孩兒給勾走了,要是打親王不犯法的,杜睿現在就想給李治一拳。
“稚奴!明年記得還來!到時候我再帶你去玩!”
李治也是神情失落,雙眼哭得通紅,大概他爺爺李淵去世的時候,他都沒這麼哭過:“蓮兒姐姐!明年我一定還來,到時候,我給你帶好多好多長安的好東西!”
杜睿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禁一陣腹誹:快滾蛋吧你!誰稀罕你的好東西,大唐最大的商會七寶齋是老子的,大唐所有稀奇古怪的好東西都是老子發明的,要你來獻寶!呸!
總算是把安康公主一行人給送走了,杜睿轉身立刻唬着一張臉,對杜雲蓮道:“回家去!”
誰知道杜雲蓮鳥都不鳥他,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惹得一旁的汝南公主一陣嚶笑,杜睿這纔想起來,他身邊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要解決呢!
第二篇 濁世 第二十二章 公主情深
太子行刺事件,經過很短事件的沉澱,就被人們扔到了腦後,太宗不想追究,他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沒那個道理去和皇帝較勁。
相反,太宗這次下聖旨,今後凡是成年的皇子必須之國,這道聖旨對他們來說,卻是一件好事。這個時候的大唐誕生的時間並不長,既沒有兩宋時的黨爭現象,也不存在明代那種黨錮的迫害,如今站在朝堂上的大多都是當年親王府的舊吏,他們所期待看到的無外乎就是一個強大的王朝。
太宗這道聖諭,不但扼殺了那些混小子們的野望,同時也維護了朝局的穩定,歷朝歷代之興亡,大多都是從奪嫡開始的,就拿前朝來說,要不是隋煬帝害死了太子勇,佔據大位,而是讓皇位自然過渡,憑藉開皇盛世打下的底子,隋朝的江山社稷哪能被李淵這個窮親戚給奪了去。
走了好啊!全都走了纔好呢!太子是個好儲君,有這麼一個合格的儲君待在東宮就行了,不論是老臣,還是新冒頭的那些年輕幹才們也都放心了,老臣們放心的是貞觀之治能得到延續,年輕的臣子們放心的是,明軍在朝,自家的才華終究不會被埋沒。
可朝裡朝外的人都放心了,杜睿這些日子卻有些鬧心,自打安康公主和晉王李治那小子走了以後,杜雲蓮一下子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是大觀園闔府上下的小魔星,便是杜睿都經常被她的惡作劇戲耍,那番模樣做派像極了前世電視劇《大明宮詞》裡的弱般太平公主,每日裡要是不把大觀園攪得雞飛狗跳,是萬萬不肯罷休的。
本來杜睿作爲長兄,可以管教,但他實在憐惜杜雲蓮小小年紀便沒了父母,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有隻有這麼一個嫡親的妹妹,怎麼捨得責備。
不過好在還有杜雲芙這個長姐在,每次杜雲蓮胡鬧,只要杜雲芙一板臉,杜雲蓮立刻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當然杜雲蓮雖然調皮胡鬧,但也不過是小孩子的惡作劇,被她戲耍了的人,在頭疼之餘還能付之一笑。
但近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先是纏着杜睿要學詩書,接着又纏着馬氏等三位姨娘朝着要學女紅,每日裡也不出去瘋跑了,反倒規規矩矩的悶在屋子裡扮起了長相思,把自己弄得比黛玉還黛玉。
杜睿實在是放心不下,只好讓一向和杜雲蓮玩在一起的杜雲希去探聽虛實,結果不打聽還好,一打聽,杜睿氣的差點就扯起大旗造反。
“蓮兒!你這些日子扮個期期艾艾的樣子,當真是爲了那個李治!”剛剛從杜雲希那裡得到了確切消息的杜睿氣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杜雲蓮原本正望着天上發呆呢,被杜睿一聲吼,嚇了個半死,見是杜睿到了,也是一陣心慌,忙道:“三哥說的哪裡話,什麼李治,我哪裡又期期艾艾了!?”
杜睿現在腦袋都要裂開了,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這個傻妹妹居然還是個花癡,而且花癡誰不好,居然花癡那個上了自己小媽,然後又上了自己外甥女的東西,而且對方還是個正太,難道這大唐早熟的不僅僅是皇室,而是全民性質的?
杜睿深吸了一口氣,道:“那李治臨走之時都和你說了什麼?你別瞞我,雲希方纔已經都對我說了,我只問你是不是真的!”
杜雲蓮聞言,的那張小臉居然難得的泛起了嫣紅。
杜睿一看就知道什麼都不用問了,全都是真的。
蓮兒姐!等我長大了,就讓你做我的王妃,到時候,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起玩兒了!
杜睿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氣的差點兒要衝到長安去,把李治給大卸八塊,好傢伙!自己就這麼一個嫡親的妹妹,居然還讓李治那個小正太把心給拐走了,這還了得!
此前杜睿對長孫皇后的幾次暗示要把杜雲蓮嫁給李承乾做側妃的事情,裝聾作啞,就是希望杜雲蓮將來的終身大事能自己做主。
誰知道沒進東宮,反倒被一個小屁孩兒給忽悠到晉王府了。
不過這件事杜睿發脾氣歸發脾氣,但是也不能阻止,要是杜雲蓮真的和李治上演一出兩小無猜,杜睿就算是心裡再怎麼不願意,再怎麼不看好李治的人品,卻也不能棒打鴛鴦,充其量也就是在調教李承乾這個未來大唐君主的同時,順便費費心,教育一下李治這個皇二代。
“蓮兒!此事你是如何想的!?”杜睿強忍着要虐.殺小正太的衝動,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輕鬆一點兒。
杜雲蓮低着頭,突然聲若蚊嚀的說了一句:“稚奴對我很好的!”
得!啥都不用說了!人家一個小蘿莉,一個小正太都海誓山盟,私定終身了,杜睿這個做哥哥和大舅子的還說什麼啊!
“好了!好了!我不管了!”
杜睿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自古道清官都難斷家務事,杜睿雖然才華橫溢,滿腹謀略,但這小兒女的情事,杜睿自己都還沒料理清楚呢,那還能對自家的妹妹伸手,既然管不了,也就只能撂挑子了。
杜睿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杜雲蓮喚了一聲:“三哥!”
杜睿忙回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杜雲蓮,希望她能推翻剛纔的論斷,還自己一個明媚的晨光。
“三哥!你那部書還要多久寫完!?”
書?
杜睿一愣,隨即就想到是那部《資治通鑑》,杜雲蓮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了?以往因爲自己著書,杜雲蓮少了聽故事的機會,沒少抱怨,今日這時怎麼了,反倒關心起來了。
“問這些做什麼?”
杜雲蓮嘟了嘟嘴,羞澀的說:“聽安康姐姐說,三哥和當今聖上約好了,什麼時候寫完那部書,三哥就能回長安了!”
杜睿聞言一愣,接着就明白了杜雲蓮的意思,感情這小丫頭是想要讓自己儘快截稿,然後她好跟着一起回長安,去會小情郎。
杜睿不禁哭笑不得,心裡也斷了要棒打鴛鴦的念頭,總歸是自己妹妹選的,要是等兩人長大之後,杜雲蓮心中依然念着李治,李治又不曾移情別戀,杜睿也只能祝福他們了。
更何況,他就是想要找一處所在去說理又能找到哪裡去,找太宗?開玩笑,人家把最寵愛的女兒都許配給他了,順帶着還硬塞過來一個汝南公主,他要是敢去,太宗非脫了龍靴抽他不可。
想到此處,杜睿也是無可奈克,也不說話,搖頭苦笑着離開了瀟湘館,不知不覺走了一陣,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到了薔薇院。
當初修建大觀園的時候,杜睿只顧着參照《紅樓夢》書中的記載,以及後人對書中描述的揣測,編排出的草圖,等修建完成之後,才發現這大觀園當真是大的有些離譜,就比如這薔薇院,自打建成之後,杜睿都沒來過幾次,要是沒有寶釵這個內管家領着,估計他自己都找不到。
此時杜睿因爲杜雲蓮的事情,心氣正好不順,既然來了,就進去遊玩一下好了。
繞過迴廊,還沒等走到深處,杜睿便聽到絲竹之聲,居然有人在撫琴,而且演奏的還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難道安康公主去而復返?
這首曲子,就杜睿所知,全天下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安康公主會演奏了。
聽着琴聲走了過去,杜睿不禁愣住了,只見在千百株薔薇花叢中,一個身着皁衣道袍的女子,款款而坐,面前放着一張瑤琴,輕靈卓拔的音律便從指尖當中流淌出來,這女子不是汝南公主還是哪個。
原本應該用琵琶來演奏的中國十大名曲之一的《春江花月夜》,居然被汝南公主演奏除了另一番味道。
杜睿原本就喜好音律,聽得汝南公主彈得如此仙音,頓時便癡了,再加上汝南公主原本就是天仙化人般的女子,如今雖然身着道袍,但是也難以掩蓋她絕代的風華。
“錚~~~~~~~~~~”
一聲厲響,琴絃居然繃斷了,杜睿和汝南公主皆是一驚,汝南公主一擡頭正好看見杜睿,兩人目光交匯,全都愣住了。
自打安康公主離開之後,汝南公主就好像和杜睿捉迷藏一樣,整日裡都在故意躲着他,即使萬不得已撞見,也是點個頭匆匆而別,杜睿也同樣是在躲着汝南公主,畢竟兩個人的關係,說起來還是有些尷尬,只是沒想到兩人今天居然在這裡不期而遇,這情形簡直就好像唱戲一般,就是那處《鳳求凰》,司馬相如不就是用音律勾搭了卓文君嗎?只不過今日兩者的身份調換了,成了《凰求鳳》。
兩人就這麼愣了一陣,還是汝南公主先反映了過來,在妙玉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對着杜睿行了一禮,這要放在平時,杜睿絕對要落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可現在不同往日,從如今的身份上來講,汝南公主已經出家了,而且寄居在杜睿的府上修行,算是一個客人,對主人行禮也是應當的。
但杜睿可不敢把這個當真,誰都知道太宗在歷史上是個愛女成狂的主兒,汝南公主沒了哭,豫章公主沒了哭,晉陽公主沒了,更是哭的死去活來,要是讓太宗知道汝南公主在大觀園受了半點兒委屈,非發天兵征討不可。
見汝南公主行禮,杜睿連忙側過身,道:“公主身子方纔大好,還是多多休息爲妙!”
汝南公主聞言,微微低着頭,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駙馬?不合適!杜大人?杜睿的身上又沒有官銜!承明?好像不大禮貌!三郎?兩個人好像也沒那麼熟悉?最後只能道:“多謝關心!我的傷已經好多了!”
杜睿點點頭,還是不敢怠慢,對着熙鳳道:“熙鳳!你等姐妹照料公主殿下,可要盡心着力!不可疏忽了!”
熙鳳點頭笑道:“少爺都祝福了多少次了,要是不放心,有什麼少爺自家對公主說就是了,公主也是,要是奴婢們當真有疏忽的地方,趁着現在,也好和少爺訴訴苦不是!”
熙鳳這般沒大小的說辭,也是爲了汝南公主,她和妙玉,客卿,巧兒被分到了汝南公主的身邊,今後自然就是汝南公主的貼身丫鬟了,哪能看着自家主子和自家少爺這麼彆扭下去。
汝南公主被熙鳳說的一陣臉紅,小聲道:“都很好!沒什麼不周全的地方!”
熙鳳見汝南公主還是這副性子,心中無奈,很其不爭,眼珠一轉,突然啊呀一聲,道:“對了!大老夫人昨日和奴婢說了,今日要奴婢姐妹過去一起梳攏那幾盆海棠的,該死!該死!居然給忘得死死的了!妙玉!可卿!巧兒!你們幾個也別直麼瞪眼的杵着了,還不快跟我去!”
巧兒爲人最是老實不過,聽熙鳳着急忙慌的說,詫異道:“熙鳳姐姐!大老太太那邊~~~~~公主~~~~~”
“別說了!讓你們跟着走,跟着走就是了!”熙鳳說完,不由分說的拖着妙玉,拉着巧兒便走了,可卿在後面跟着,嘴角劃過了一道若有似無的笑容。
路過杜睿身邊的時候,還不忘道了一聲萬福:“少爺!公主便託給少爺照料了!”
杜睿看着幾人耍寶,也是哭笑不得,這幾人分明就是在給他和汝南公主創造獨處的機會,像這樣的機會,還從來沒出現過,以往即使在府中撞見,身邊也都跟着丫鬟下人。
汝南公主見熙鳳當真走了,沒來由的一陣心慌,看了眼杜睿更是面紅耳赤。
杜睿見躲不過了,他若是就這麼走了,肯定要傷汝南公主的自尊心,尷尬的走進了花圃,看着那張瑤琴,沒話找話道:“公主也喜歡音律!”
汝南公主爲不可查的退了一步,小聲道:“只是略懂而已!先前在宮裡,安康每日都要去我的延福宮,時常用簫奏些沒聽過的曲子,我覺得好聽,便學回了,後來才知道是~~~~是~~~~是你作的曲子!”
杜睿聞言一笑,知道汝南公主正在爲如何稱呼他犯難,便道:“公主要是不嫌棄,便稱呼在下承明便好了!”
汝南公主聽着杜睿的聲音,拉着杜睿那和善俊朗的面容,不覺一陣心熱,小聲道:“好!便依你!”
杜睿見汝南公主還是一副羞怯怯的模樣,不覺一陣無奈,今後可是要一起在這大觀園裡生活的,總不能一直這麼尷尬下去。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將來汝南公主的終身應該是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了,汝南公主對他有意,杜睿也不是個衛道士,更不是個蹬鼻子上臉,還要狂喊我很純潔的僞君子。
如果杜睿當真辜負了汝南公主情義的話,恐怕太宗第一個就不答應了,身爲皇帝,給了杜睿這個大的恩典,一下子許配給了他兩個公主,總管歷朝歷代可有先例,除了那個多半是人們編出來的娥皇女英之外,何曾出現過這種事情。
既然兩人的命運已然被糾纏在了一起,杜睿又不曾想過抗拒,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接受了,爲了以後不這麼彆扭的過下去,爲了不辜負汝南公主,杜睿身爲男人,自然是要主動一些了。
想着杜睿便坐到了還留有汝南公主體溫的繡墩上,靜了靜心神,手指波動,一首《梅花三弄》便奏了出來。
此曲系借物詠懷,通過梅花的潔白、芬芳和耐寒等特徵,來讚頌具有高尚情操的人,樂曲前半闋奏出了清幽、舒暢的泛音曲調,表現了梅花高潔、安詳的靜態;急促的後半闋,描寫了梅花不屈的動態。前後兩段在音色、曲調和節奏上然不同,有着鮮明的對比。同曲中泛音曲調在不同的徽位上重複了三次,所以稱爲”三弄”。
汝南公主聽着此曲,先前在宮中也曾聽安康公主演奏過,自然知道這首曲子當中的含義,再看杜睿感情真摯,心中不由得一陣嬌喜,知道杜睿演奏此曲,既是在贊梅花,也是在贊她自家。
等杜睿一曲終了,汝南公主只說了一句:“但願得承明莫要辜負了欣兒(汝南公主的閨名,瞎編的!)!”
說完便逃也似的走了,杜睿看着汝南公主走得遠了,不由得一陣苦笑,剛想着要和汝南公主聊一聊,消除彼此之間的尷尬,怎的還沒容他說話,便逃了,這下倒好,杜睿轉着心思,演奏此曲,就是爲了向汝南公主示好贊其高潔,這下倒好了,似乎兩人之間更尷尬了,但願得汝南公主可別把他當成了個孟浪的登徒子纔好。
晚間,用過了飯,杜睿剛到書房,便有人敲門,進來的是寶釵,只見她滿臉玩味的笑,也不說話,反倒將一個繡工精美的荷包放到了杜睿的書案上。
杜睿一愣,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呢,就聽寶釵道:“方纔可卿來,讓奴婢交給少爺的,還讓奴婢替汝南公主傳句話,莫要辜負了!少爺!奴婢不知此言何意?”
杜睿看了看那個荷包,再看寶釵精似鬼的笑,也跟着笑道:“你這鬼丫頭!”
心中卻想着汝南公主,那樣一個天仙般的玉人,對自己有情,如何能辜負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二十三章 詔書
大觀園,怡紅樓,杜睿的書房內,貞觀十年業已進入了七月,天氣漸漸變得熱了起來,書房內四個角擺放着幾個銅盆,裡面盛着的巨大冰塊正散發着陣陣涼氣,讓書房內也顯得不那麼燥熱了。
杜睿穿着一件絲質的長衫,赤着腳,披散着長髮,給人一種飄渺若仙的感覺,此刻他正伏在書案上,《資治通鑑》的《隋紀》已然寫到了最後一卷,這個浩大的工程經過六年時間,終於接近了尾聲,六年裡,杜睿幾易其稿,寫了毀,毀了寫,逐字逐句的反覆斟酌,可以說杜睿般的《資治通鑑》雖然取巧,但是和宋代司馬光版本的相比,杜睿所作出的工作,一點兒也不遑多讓,更何況司馬光撰寫《資治通鑑》的時候,身邊還有衆多幫手,朝廷政府也多次派人幫忙,查閱估計,整理資料,而杜睿全是一個人完成的。
“~~~~~~~~~爲政者,首當撫民以靜,內王而外霸,善之善者也!”
將最後一句寫完,杜睿將手中的毛筆扔到一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起身走到茶几前,端起杯茶,一通牛飲,在沒有空調的這個時代,想要熬過酷熱的夏天,確實不大容易,更何況像杜睿這般,每日裡還要著書萬言,好在一切都結束了,完事了,截稿了!
寶釵一直在旁邊侍候着,見杜睿將毛筆都扔在了一邊,微微一愣,問道:“少爺!這是~~~~~~”
杜睿回頭一笑,道:“寶釵,將這一卷的書稿拿去裝訂,總算是完結了!”
寶釵聞言一愣,接着便是一陣狂喜,別人或許還不知道杜睿爲了著這部書,耗費了多大的心力,但是她每日裡陪在杜睿身邊侍候,斟茶遞水,焚香磨墨,最清楚不過了,時常看着杜睿爲了幾個字愁眉不展,寢食難安的樣子,她也是心疼不已,現在聽杜睿說已經寫完了,她的心裡比杜睿更加高興。
“少爺!你是說這部書都完結了?”寶釵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這幾年,她幾次都盼着杜睿能儘快將這部書寫完,但是每一次杜睿給她的回答都是“再等等”,或許將來看這部書的人,不覺得有什麼,但是寶釵只知道,這近百萬字的一部書究竟耗費了杜睿多少心血。
杜睿一笑,道:“對!完結了!你拿着書稿裝訂,和往常一樣,刊印一份!再去把仲叔叫來!”
寶釵應了一聲,捧着書稿,歡天喜地的去了。不多時,杜仲便到了書房。
“少爺!喚老僕前來何事!?”
杜睿先給杜仲盛了一碗酸梅湯,接着道:“仲叔!等寶釵將刊印的書稿整理好,你便遣人將書稿送去長安吧!”
杜仲聞言一愣,當初太宗將杜睿發遣出長安的時候,和杜睿有過什麼約定,他是知道的,聽杜睿這麼說,杜仲心中也是一陣狂跳,忙問道:“少爺!可是書著成了!?”
杜睿點點頭,說:“當年聖上曾對我說過,讓我回家安心做學問,將那部書著成,現在書已成,我也算是完成了聖命,書便遣人送去長安吧!”
杜仲聞言,詫異道:“少爺!既然書已著成,少爺何不自己帶着進京面聖,當年少爺被逼離開長安,聖上也說過,什麼時候書著成了,少爺便能回長安,何必遣人送去!”
杜睿笑着搖了搖頭,道:“以往我總是覺得這世上少了我杜睿,大唐的盛世便不能真的走向輝煌,做起事來也是急功近利,絲毫不計較後果,這些年在杜陵,我的心思也淡了,這世上,人們少了誰都照樣能活,而且還能活得很好,我又何必去攪那渾水,如今咱們這杜家也稱得上富可敵國了,杜陵這邊的生活,我也早已習慣,何必還要回去,在這邊寄情于山水,豈不更好!”
杜睿所說的都是真心話,當初剛到杜陵的時候,他心心念唸的都是要儘快重返長安,回到大唐的政治中心,去實現自己的報復,但是這麼多年下來,他的心思早就淡了,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頭上頂着一個勳貴皇親的名號,就已經夠招人嫉恨了,要是再步入朝堂,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要遭了小人的陷害,杜睿雖然不怕,但是勞心勞力的和那些人鬥法,又爲的誰來。
遠在杜陵,杜睿雖然少了那個名號,但是做起事情來,卻能更加得心應手,一樣是爲天下萬民謀福,杜睿何苦高居廟堂。
杜仲聽着,也不禁連連點頭,長安是個什麼樣子,他也清楚,當初杜如晦在朝的時候,雖然和房玄齡引爲奧援,備受太宗的信賴,但是也不免要摻和些蠅營狗苟之事,杜睿能看得開,放得下,那是再好不過了。
“少爺既有此意,老僕明日便親自將書稿送去長安,只是太子殿下那邊~~~~~”
杜睿搖搖頭,道:“太子那邊,仲叔就不要多慮了,要是太子問起,便說還是那句話‘過尤不及’,如今太子在朝堂上的力量已經很強了,要是再多了個我,會引起聖上忌憚的,天家無情,雖說聖上仁厚,但是太子到底還只是太子!”
杜仲聞言,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陷入了沉思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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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前,長安城,太極宮,雍德殿內,太宗揹着手身在外殿焦急的等着,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李承乾,李治等皇子,還是長樂公主等人都在一旁侍立着,也都在焦急的等候,自打貞觀十年以來,長孫皇后的身子每況愈下,十天半月就要藥石侍候,前些日子又出了李泰那樁事,身子骨就更差了,再加上天熱,如今已經臥牀不起了。
太宗朝內殿看去,突然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恐懼,他是大唐的皇帝,是天下的主宰,但是此刻,摯愛的髮妻隨時都有可能會離他而去,即使再怎麼英明神武,放到此時都不頂用了,他害怕,害怕當年那個喜歡叫他二哥哥的小女孩兒就這麼走了。
人們總說帝王是無情的,身爲大唐皇帝,太宗的後宮之中,並不缺少美人,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那些沒有品級的美人更是多不勝數,但是真要說這些女人有哪一個真的走進了他的心裡,恐怕就只有內殿的那位貴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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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婢!觀音婢!你可不能就這麼撒手去了啊!稚奴和新城都還小,他們可不能沒了娘,你不是常說想要和朕白頭偕老的嗎?可不能就這麼去了啊!”
太宗此時也慌得六神無主,就好像個普通人一樣,自言自語的唸叨起來,他多希望那個端莊美麗的女人能在此時走出來,親口告訴他,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
李承乾看着太宗,心中也不免一陣擔憂,這幾日,他的淚水都要流乾了,他也在擔心,擔心他的母后會突然離他而去。
“父皇!您一夜都沒閤眼了,先回宮休息吧!這裡有兒臣守着就行!”
剛剛做完月子的海棠也過來勸道:“父皇!母后吉人天相,定然會沒事的,您可別累壞了身子!”
太宗搖搖頭,道:“朕沒事!朕就在這裡守着,乾兒!海棠剛剛生產,身子弱,你先帶她回宮去吧,象兒也需要人照料!”
李象是李承乾的長子,剛剛出生一個半月。
李承乾一陣猶豫,最終還是讓人攙扶着海棠先回去了,女人要是沒坐好月子,將來對身子的妨害很大,但他自己卻留了下來,身爲大唐的太子,因爲國事繁重,不能時常承歡膝下,已經是罪過了,如今長孫皇后病的這麼重,他怎能離開。
長孫無忌也在爲自己的妹妹擔心,但是他更擔心的還是太宗的身體,擔心的是大唐的天下,猶豫了一陣,終於還是忍不住走了過來:“聖上!您的身體干係着江山社稷,可不能在這麼熬下去了,真要是熬壞了身子,這大唐的天下~~~~~~”
太宗聽着,不禁一陣心煩,揮手打斷了長孫無忌,皺着眉,厲聲道:“這大唐的天下離了朕難道就完了,你有這心思,還是多想想怎麼才能治好皇后的病要緊!”
自打長孫皇后病倒,太宗已經連着五日沒有上朝了,大量的國事都擠壓在那裡等着處置,實在是不能再脫下去了。
長孫無忌也不怕太宗加罪,繼續勸道:“聖上!您就不替皇后想想,要是讓皇后知道了,您爲了她的病,徹夜不眠,熬壞了身子,連國事都不管了,她纔是真正的傷心啊!聖上!這裡就交給太子吧!”
太宗聞言,還想呵斥,但是仔細想想長孫無忌的話,眼神不禁一陣黯然,長孫皇后一生最是克儉,要是當真知道了,肯定是要自責的。
想着,便無奈的點點頭,道:“好吧!乾兒!這裡就交給你們了!好好照料你們的母后。”
李承乾忙領命道:“兒臣遵旨,父皇!還有件事,兒臣剛剛想到,不知該不該說!”
太宗一皺眉,道:“有什麼就說,吞吞吐吐像什麼樣子!”
李承乾道:“臣方纔想起杜承明也精通岐黃之術,當年就是他醫好了汝南妹妹的病,如今母后深感惡疾,太醫們都束手無策,何不把杜睿召回來,或許他會有辦法的!”
太宗聞言也不禁一陣心動,可是一想到當初自己說過的話,又猶豫了,當初太宗爲了穩定朝局,不得不犧牲杜睿,雖說杜睿沒有怨言,但是這件事還是讓他在杜睿這個晚輩的面前有些羞愧,而且當初他也說過,讓杜睿潛心治學,如今書沒有著成,就把杜睿召回來,朝裡那些守舊的大臣們會如何想?
想了這些,再看看內殿太醫們忙碌的身影,太宗下定了決心,如今皇后的病最是要緊,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王德!派人騎快馬傳旨,讓杜睿火速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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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完稿之後的第二天,寶釵就帶着人將刊印的版本全都裝訂好了,杜仲這邊也安排人整理好了行裝,這就準備上路,可還沒等他們離開,就看到一隊騎士朝着大觀園的府門衝了過來。
杜睿看過去,當先一人正是曾經飛虎軍的掌軍校尉,如今的禁軍校尉邱志磊,杜睿見狀不禁一陣皺眉。
邱志磊領人到了杜睿的府門前,看到杜睿,再看看套好的馬車,以爲杜睿要遠行,心中不禁一陣暗喜,好在趕得及。
邱志磊翻身下馬,走到杜睿跟前拱手行禮:“駙馬!末將見禮!”
杜睿忙伸手將邱志磊彎下一半的身子給扶了起來,笑道:“你這人,當初我在飛虎軍中曾說過的話,看起來你都忘了,身爲大唐軍人,除了天地君親師之外,你那膝蓋和脊樑永遠都不能彎!”
邱志磊聞言,道:“駙馬當年的銷燬,末將從不敢忘。”
杜睿道:“你這次來,可是有事!”
邱志磊忙道:“末將特來傳聖上的口諭,讓您火速進京!”
杜睿聞言一愣,他這書剛著完,正要往長安送呢,難道太宗就知道了?
“聖上召我回長安,可是有要事!”
邱志磊道:“正是!皇后娘娘病體沉重,聖上特遣末將來請駙馬回長安。”
杜睿聞言,大驚失色,原來是長孫皇后,杜睿想着心中一陣懊悔,這些日子他總是心神不寧,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現在聽邱志磊一說,他才猛然想起,長孫皇后可不就是在貞觀十年七月病逝的嘛!
長孫皇后去世之後,太宗悲痛萬分,也跟着病倒在了牀上,將近一個月不能上朝,還讓人在太極宮築層臺,眺望長孫皇后的陵寢,可見夫妻感情之深,在皇家絕對是少有的。
在原本的歷史上,就是因爲長孫皇后早逝,李承乾失去了最大的臂助,最終在侯君集的攛掇下謀反,最終被廢了太子之位。
雖然在這個時空,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了,但是如果長孫皇后能健健康康的活着,對於太宗,對於李承乾,甚至對於大唐的天下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在原本的歷史上,長孫皇后就曾多次規勸過太宗要善待臣屬,寬宥百姓,可以稱得上是歷代皇后當中的大賢之人,這樣的一個皇后位居東宮,母儀天下,豈不是天下人的福祉。
“邱將軍!先到府中敘話,仲叔!先不忙着往長安送書了!”
吩咐完,杜睿便帶着邱志磊到了大觀園的正廳,仔細詢問了一下皇后的病情,怎奈邱志磊只是個禁軍校尉,那些事,他又如何能得知,只知道太宗因爲長孫皇后的病,已經連着五日輟朝了。
杜睿一聽,就知道長孫皇后肯定是病入膏肓了,心中更是懊悔沒有早想起來,要不然也不至於到了這個地步,想着也不敢怠慢,忙喚來了元春,讓她去請了馬氏前來。
“姨娘!聖上召我回長安,我走後,家中一切還要請姨娘多多照料,凡事多與仲叔商量着辦!”
馬氏見杜睿神色焦急,問道:“三郎!此去長安,幾時能回來!”
杜睿這次去長安,完全就是因爲長孫皇后,他實在是不想這個在歷史上享有盛名的賢皇后,就此沒了,根本就不想在長安多待,只想着治好了長孫皇后的病,便回來,對於長孫皇后的病情,杜睿通過前世的一些史料,知道患的是哮喘病,放在這個時代是絕症,但是杜睿卻有幾分把握,只盼着長孫皇后的病情別太嚴重就好。
“最多三五月便回!蓮兒那邊還請姨娘照料了!”
馬氏點頭道:“三郎既有要事只管去就是了,家裡這邊自有妾身。”
杜睿藉着吩咐道:“仲叔!你去準備行李,寶釵,黛玉,熙鳳,可卿這次隨我去長安,把那部書也帶上。”
寶釵這個時候也走了進來,道:“少爺!行李都在準備了,幾時出發!?”
杜睿道:“馬上便走!”
寶釵一愣,道:“馬上便走!全家這麼多人,那麼多行李該怎麼辦?”
杜睿道:“誰讓你搬家了,此去長安,最多三五月便回,又不是常住,帶些隨身的就好!”
寶釵聽杜睿這般說,不由得心中一喜,她自然不希望杜睿在長安常住,長安雖然比杜陵繁華百倍,但她還是更喜歡住在鄉下,住在這大觀園內,一家主僕其樂融融,何苦去長安蹚渾水。
接了杜睿的吩咐,轉身便去張羅人準備了。
杜睿吩咐完,便起身朝着綴錦樓走去,方纔杜睿還在猶豫要不要帶着汝南公主一起回去,一想到汝南公主自幼喪母,由長孫皇后撫養長大,無論如何也應帶回去盡孝的。
第二篇 濁世 第二十四章 返京
杜睿到了綴錦樓,正看到汝南公主和巧兒一起閒談,自打上次在薔薇園中撞見,事後汝南公主將親手繡的荷包送給了杜睿,表明了心意,兩人經過一段時間的想處,也不再是那麼尷尬了。
汝南公主見杜睿到了,心中暗喜,剛要說話,卻見杜睿一臉焦急的神色,心裡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道:“承明!可是出了事!?”
杜睿點點頭,道:“欣兒!快快收拾行李,我們要回長安!”
“回長安?”
汝南公主一驚,雖說到了大觀園之後,她也時常思念太宗,長孫皇后,和衆多兄弟姐妹,但是要說回去,汝南公主也不怎麼情願,試想一個人在冷冰冰的宮室裡生活了十幾年,便是錦衣玉食又如何,對她來說皇宮就是個大大的監獄,反倒是這大觀園,讓她感覺着更像是一個家。
杜睿道:“對!回長安!馬上就走,巧兒!你去將熙鳳和可卿喚來!”
巧兒如今也長大了,當年那個被杜睿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小丫頭如今也長成了一個光彩奪目的少女,細緻烏黑的長髮,披於雙肩之上,上面簡單的扎着條辮子,顯出一種別樣的風采,潔白的皮膚猶如剛剝殼的雞蛋,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彷彿會說話,讓人新生喜愛憐惜之情,小小的紅脣與皮膚的白色,更顯分明,一對小酒窩均勻的分佈在臉頰兩側,淺淺一笑,酒窩在臉頰若隱若現,可愛如天仙一般。
巧兒聞言,乖巧的應了一聲,便跑着去了,臨出門還不忘回頭看一眼,見杜睿和汝南公主相對而立,不由得一陣嬌笑。
汝南公主也沒心思責備巧兒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忙問道:“承明!可是長安那邊出了事,該不會是父皇母后他們~~~~~~”
汝南公主沒說完,就捂住了嘴巴,生怕真的發生了什麼不忍言的事情。
杜睿也是面色愁苦,道:“皇后娘娘病危,聖上召我回去想辦法,欣兒!你也跟着一起回去!皇后娘娘雖然不是你生母,但是把你自幼撫養成人,你也當去牀前盡孝!”
汝南公主聞言,驚得面色瞬間蒼白,雙脣顫抖着,眼神裡滿是不敢相信:“承明!你~~~~你是說母后她~~~~~~”
杜睿點點頭,說:“或許情況還沒那麼糟糕,我這次去會盡力診治的!”
汝南公主此刻也難以抑制眼淚,泣道:“承明!你可一定要將母后治好,自打我母妃過世,從小到大就數母后最疼我,承明!你可一定要將母后治好!”
杜睿見汝南公主哭得梨花帶雨,忙道:“你放寬心就是,我自然會盡力的!”
正說着熙鳳和可卿兩人也進來了,見汝南公主正在哭,也是一陣詫異。
“熙鳳!可卿!你們快去給公主收拾行囊,我們要立刻回長安,你們也收拾一下,跟着一起去,照料公主!”
熙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杜睿吩咐的這麼急,忍不住問道:“少爺!那巧兒她們!?”
杜睿皺着眉,沒好氣道:“又不是趕集,逛廟會,我們只去三五月便回,別說了!快去準備!”
熙鳳見一向好脾氣的杜睿都發了火,也不敢再問什麼,忙拉着可卿走了。
杜睿正想着走,卻見杜雲蓮又闖了進來,這丫頭也不知從哪裡來的,額頭上滿是汗珠,一看見杜睿,就吵着問道:“三哥!你可是要回長安?”
杜睿點了點頭,也不說話,他現在已然慌得六神無主了,哪裡還顧得上杜雲蓮這麼個小孩子。
杜雲蓮見杜睿承認,又吵着說:“那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杜睿不禁一皺眉,道:“你去做什麼?給我老實在家!”
杜雲蓮也是任性慣了,原先她想要什麼,想要做什麼,杜睿連個不字走不出能說過,原本以爲只要一說,杜睿就能答應,誰承想杜睿居然拒絕了,而且語氣似乎還是在訓斥她。
杜雲蓮聞言就楞住了,但是尚自不肯罷休,吵道:“那爲什麼寶釵姐姐她們就能跟着去,公主姐姐也能跟着回去!”
杜睿被杜雲蓮這個小妹吵得也是一陣頭疼,喝道:“說了不讓你去,就是不讓你去,我回長安是有要事,你跟着去,一路上還要照顧你,幾時才能到長安!蓮兒!你怎的這麼不懂事!”
杜雲蓮和杜睿兄妹相依爲命這麼些年,杜睿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更不要說是像這樣的呵斥了,眼圈一紅,淚水便滑落了下來。
一旁的汝南公主見了,忙勸道:“蓮兒!你哥哥去長安確實有事,他是心急的,不是有意對你發火!這次回長安是去給皇后娘娘診病,姐姐答應你,等下次再去,一定帶着你同去就是了!”
杜雲蓮聞言,也知道剛纔是自己的錯,低着頭,嘟起小嘴,見杜睿還皺着眉,忙道:“三哥!別生氣了,蓮兒知錯了就是。”
杜睿對這個妹妹也真實無可奈何了,實在是不忍心當真怪罪,便道:“你啊!也該收收性子了!”
將杜雲蓮打發了,熙鳳和可卿兩人收拾好了行李,出得府門,上車便朝着長安趕去,杜睿有心照顧汝南公主,刀傷雖然好了,但是汝南公主天生身子弱,像這樣趕路,等到了長安,估計汝南公主也跟着倒下了。
可杜睿剛要吩咐人放慢速度,卻被汝南公主給攔下了:“承明!母后病重,我已然六神無主,此時只盼着能儘快回到長安,到母后的牀前盡孝,父皇他們也等着你去救母后的性命,不必掛念我。”
杜睿還要再勸,但見汝南公主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吩咐人,撿大路走,減少路上的顛簸,又讓熙鳳和可卿好生照料。
一行人緊趕慢趕,原本要十天的路程,居然七天便到了,進了城,直奔太極宮,打前站的杜平原早就到了,李承乾親自在宮門前等候,這兩日長孫皇后的病情愈加嚴重,太宗心急如焚,已經連着處罰了好幾個太醫,李承乾也知道那些太醫是當真束手無策了,只能盼着杜睿快些來。
杜睿看到李承乾,趕緊下馬上前參拜:“太子殿下!臣~~~~~~~”
李承乾一把拉住了杜睿,急道:“承明!這時候還講究什麼虛禮,快快隨我進攻去看看母后!”
汝南公主這時也在熙鳳和可卿的攙扶下下了車,臉色看上去還算好,只是連日趕路有些乏了,見李承乾拉着杜睿要進宮,忙道:“太子哥哥!等等我!”
李承乾回頭見是汝南公主,道:“妹妹!你身子不好,怎的也跟來了!承明!你~~~~”
汝南公主忙道:“太子哥哥!你不要怪罪承明,都是妹妹要跟來的,母后病重,我這個做女兒的怎能不來!”
早有宮娥上前,接過了汝南公主,杜睿吩咐杜仲先回杜家老宅,便跟着李承乾進了宮。
杜睿回到長安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那些當初跟着一起攻訐過杜睿的大臣,不禁暗暗心慌,當年杜睿離開長安,他們原以爲除去了心頭大患,沒想到這些年來杜睿人雖然不在長安,但是聖眷卻絲毫不減,如今回了長安,還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風浪。
這些人倒不是怕杜睿搶了他們的風頭,只是他們的思想過於保守,生怕這大唐要是按照杜睿的心思,搞什麼下南洋,威服四海之類的事情,動搖了根本,總的來說,雖然他們僵化的腦袋拖累了大唐的發展,但總歸還是一心爲公的,像權萬紀那類人畢竟是少數。
杜睿被李承乾拉着進了宮門,直奔雍德殿,一路上杜睿還不忘問問長孫皇后如今的病情如何,結果一聽之下,杜睿也是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長孫皇后的病情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這病怎的拖到了這個地步!?”
李承乾嘆了一聲,道:“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承明!你只需告訴我,我母后的病,你到底有沒有把握治好!”
杜睿聞言,咬了咬牙,道:“如今,小弟也只能說盡力而爲了!”
李承乾聞言一驚,險些摔倒,這幾日他沒日沒夜的守在雍德殿,人都瘦了一圈,長孫皇后病着,李承乾這個守着的人同樣被累的神情恍惚。
“承明!你是說,連你都沒把握!?”
杜睿苦笑一聲,心道:敢情他們還真把我當成華佗在世了!
“殿下!有沒有把握,小弟也不敢說,還需見過皇后之後,才能知曉!還是快些去吧!”
長孫皇后現在的症狀和前世杜睿見過的很多哮喘病患者的常見症狀一模一樣,都是發作性的喘息、氣急、胸悶或咳嗽等症狀,少數患者還可能以胸痛爲主要表現,這些症狀經常在患者接觸煙霧、香水、油漆、灰塵、寵物、花粉等刺激性氣體或變應原之後發作,夜間和清晨症狀也容易發生或加劇。很多患者在哮喘發作時自己可聞及喘鳴音。症狀通常是發作性的,多數患者可自行緩解或經治療緩解,長孫皇后的病症卻有所不同,這個時候是大唐年間,後來的那些東西根本不容易接觸,所以長孫皇后的哮喘,應當是遺傳性的。
只是遺傳性的哮喘病也並沒嚴重到足以致命的地步,像長孫皇后症狀如此嚴重的,卻很少見,此前之所以沒太過重視,也是因爲經歷很長時間的誤診過程,被診斷爲慢性支氣管炎、咽炎。想來長孫皇后之前發病,也是被當成了一般的咳嗽病了。
要是放在後世,長孫皇后的病並不難治,只要中西結合,再輔以固本培元之物滋養肺腑,雖無法根除,但總歸能緩解控制,但是這大唐年間,讓杜睿去哪裡找那些西藥,他雖然精通藥理,但總歸不是個神仙,能憑空變出西藥來。
西藥指望不上,那就只能用中藥來治了,前世杜睿曾記下了一味名爲神猴二十五味肺病丸的中藥,對治療哮喘病很是有效,至於臨牀究竟如何,杜睿也不大清楚,當時只是一時好奇,記下了方子,到底能不能治得好長孫皇后的病,還是要看長孫皇后的命了。
到了雍德殿,杜睿正好看見得了消息趕來的太宗,慌忙下拜見禮:“臣杜睿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一把將杜睿給拉了起來,沉聲道:“還什麼萬歲!召你回來,就是讓你給皇后診病,還講什麼虛禮!”
太宗皇帝這幾日也是寢食難安,方纔累極了正在承慶殿內休息,聽王德說杜睿到了,也顧不上其他,連忙感到了雍德殿。
杜睿進的殿來,安康公主雙眼通紅的撲上前,抓着杜睿的手,泣道:“承明!你快去看看母后!你快去看看母后!”
杜睿給了安康公主一個寬慰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寬心!”
汝南公主這時也到了,太宗看到汝南公主一臉疲憊的模樣,不禁一陣心疼,道:“汝南!你如何也來了!來人啊!快扶公主去休息!”
汝南公主連連擺手,道:“父皇!母后病危,兒臣便是去休息,又如何能躺得下,還是等承明給母后診治了再說!”
太宗聞言,也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引着杜睿進了內殿。
此時內殿已然是藥味瀰漫,所有的窗戶都緊緊關着,上面還用紙貼着縫隙,見狀不禁一陣皺眉:“聖上!快讓人將所有門窗打開!”
太宗聞言道:“可是太醫說皇后的病症,不易吹風!”
杜睿無奈道:“聖上!這炎炎夏日,哪來什麼風,緊閉着門窗,空氣不流通,皇后身處這麼一間屋子裡,便是小病,也能憋成大病。”
太宗聞言,登時大怒,道:“那幫庸醫!”
見太宗發怒,杜睿連忙勸道:“皇后娘娘此病少見,太醫不曾見過,有此叮囑,倒也不爲過!”
將太宗勸住了,杜睿便在宮女的帶領下,走到了長孫皇后的病榻前,見長孫皇后面色蒼白,耳後潮紅,雙脣隱隱有暗青色,知道這哮喘病已經嚴重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道了一聲得罪,便伸出兩指按上長孫皇后伸出的手腕上,仔細感覺着脈象,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唐時禮教大防尚不嚴肅,御醫看診也沒什麼要懸絲診脈的規矩,只是在牀前拉了道簾子,只是如今長孫皇后病危,杜睿又是長孫皇后的未來女婿,也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太宗在一旁看着杜睿給長孫皇后診脈,也是一臉的緊張,生怕從杜睿的口中得到什麼壞消息,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杜睿仔細的想着,好一會兒,纔將手拿開,情況總算是沒有他之前想的那麼嚴重,當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轉身對着太宗躬身道:“皇后娘娘患的是氣疾,臣也無根治之法,只能慢慢調養控制,避免復發。臣待會兒開一味藥,再開幾個食療的方子,再輔以鍼灸之法,皇后娘娘的身體便可以慢慢好轉起來!”
太宗聞言不禁狂喜,原本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接受最壞的結果,沒想到峰迴路轉,長孫皇后居然有救了。
太宗看了看長孫皇后,拍了拍杜睿的肩膀,道:“杜睿!你若能治好皇后的病,朕一定不吝賞賜!”
“聖上言重了,臣爲皇后娘娘的半子,此乃份內之事!”杜睿說着將一張藥方寫完,遞給隨侍的王德。
檀香、懸鉤木、石灰華、山柰、紅花、葡萄、獐牙菜、甘草、兔耳草、沙棘膏、巴夏嘎、香旱芹、榜嘎、白花龍膽、訶子、肉果草、毛訶子、無莖芥、餘甘子、甘肅蚤綴、藏木香、鐵棒錘、寬筋藤、人工牛黃、力嘎都。
王德捧着藥方下去了,杜睿也跟着太宗走了出去,外面的人聽聞杜睿居然能治好長孫皇后的病,不禁一陣歡呼。
“大哥哥!你能治好母后,一定很厲害吧!”這時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兒走了過來,好奇的看着杜睿,“太子哥哥說,母后病好了,就可以天天和兕子在一起了,是不是真的!?”
杜睿一聽,便知道眼前這個小女孩兒就是太宗最寵愛的晉陽公主,只可惜這個小姑娘沖齡早夭,實在是讓人扼腕痛惜。
“公主謬讚了!”杜睿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可愛天真的小女孩兒,笑道,“公主殿下可以把手伸出來嗎,臣也給殿下看看,這樣皇后娘娘也會好得快一些!”
眼睜睜的看着這麼一個小女孩兒早夭,杜睿可過不去心裡這一關,既然撞見了,怎麼都要盡一份力。
太宗見狀不禁詫異,問道:“難道兕子她~~~~~~”
杜睿忙道:“只是防患於未然罷了!”
晉陽公主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乖乖的把手伸了過去。杜睿伸手,手指已經搭在了晉陽公主的腕子上。
過了一會兒,杜睿稍稍放寬了心,晉陽公主確實也有隱疾,只是還不嚴重,總歸有辦法治癒,便道:“公主殿下只是先天不足,無甚大礙,臣這裡有一套養身的心法,只要公主殿下照此修煉,自然身體會大好的!”
太宗聞言,不禁有了種劫後餘生之感,幸好將杜睿給召回來了,要不然的話晉陽公主~~~~~~~
第二篇 濁世 第二十五章 鴻篇鉅著
長孫皇后的病居然這麼容易就被段暄給治好了,別說是太宗,李承乾他們了,就是杜睿自己都感覺難以置信,在來之前,杜睿已經想了很多,做了最壞的打算,誰能想到,當三服藥下去之後,長孫皇后的病症居然奇蹟般的緩解了。雖然還說不上痊癒,但至少注意修養的話,沒什麼大問題了。
長孫皇后的病症雖然好了,但是杜睿也當真捏了一把汗,關鍵就是那第一副藥,當時長孫皇后已然神志不清,根本就無法下嚥,吃不下藥,杜睿便是大羅神仙也沒了辦法。
就在此時他突然想起了,前世曾看過的一部很扯淡的電視劇《神醫喜來樂》,裡面的那個喜郎中再給王爺的女兒治病的時候,曾用過一種燻蒸的方法。
杜睿實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主意,只能和太宗商量了一下,當時太宗聞言,臉上的表情也是千變萬化,按照杜睿的說話,採用那種辦法治療的話,長孫皇后須赤身裸體才行,可長孫皇后身爲一國的國母,縱然大唐年間的禮法不嚴,也有礙視聽。
杜睿同樣也捏了一把冷汗,治好了還則罷了,要是萬一治不好,這辱及大唐皇后的罪名,縱然他深受太宗和李承乾的看重,又是安康公主的未來夫婿,恐怕也難逃一死了。
太宗在猶豫了一番之後,還是同意了杜睿的進言,這時在密室之中照顧長孫皇后的人選卻又成了大難題,縱然是貼身的宮娥也不行,一旦長孫皇后好了,知道了此事,縱然是羞惱也能要了長孫皇后的命。
最終商量了一番,還是長樂公主,汝南公主和安康公主三位公主自告奮勇,擔當了重任,太宗也覺得適合,畢竟是自家的女兒,看了做母親的身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好在電視劇也不是完全胡說八道,要不然就是撞大運了,將長孫皇后放在密室之中,燻蒸了一夜,長孫皇后居然真的醒了,緊接着三副藥下去,病情便得到了緩解,到此時,杜睿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緊接着又交代了哮喘病人不能服用的東西,和生活當中需要注意的一些細節,此事也總算是告一段落。
治好了長孫皇后的病,杜睿便想着要出宮了,他畢竟還沒和安康公主成親,即便是成親了,身爲一個外人留宿皇宮,也容易遭人詬病,此前是因爲給長孫皇后診病,事出有因,現在再留下的話,確實於理不合。
杜家老宅,杜睿也將近六年不曾回來了,這幾日,杜仲帶着人也重新收拾了一番,恢復了往日的景象。
杜睿剛一到府,杜仲便急着趕來稟報,原來杜睿帶來的那部《資治通鑑》的刊印版,在杜睿到長安的那天,便被太宗遣人下旨,搬入了皇宮。
“來人可曾說過什麼?”
杜仲忙道:“不曾說,只是說封了聖上的旨意,老僕也不敢阻攔,只能讓他們取走了!”
杜睿笑着擺了擺手,道:“不妨事!此次帶書回長安,原本就是爲了獻給聖上的!仲叔!這幾日和大家都說好了,無事的話,便待在府中,不可輕易外出,想來再過幾日,我們便要回杜陵了!”
杜仲聞言,面色一陣變化,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說道:“少爺!您當真要回去?”
杜睿一笑,道:“怎的!?仲叔覺得我該留下!這長安虎踞龍盤,我在朝中又沒什麼根基,縱然於太子殿下相善又如何,前次還不是被人一番責難就灰溜溜的滾回了杜陵,與其等別人來趕,我等倒不如自己回去的好!”
要說前次太宗下旨發遣他回杜陵,杜睿心中沒有一點兒怨恨的話,那根本就不可能,杜仲看着杜睿,也不知道該如何說纔好,只能說了幾句閒話,便退下了。
杜睿在府中待了三五日,每日裡安康公主都要跟着李承乾過來,杜睿和李承乾說些國事,對於李承乾的一些疑問,也一一作答,一切彷彿都回到了往昔一般。
杜睿這邊的日子照樣過的逍遙自在,大明宮中的太宗卻大不相同,長孫皇后的病好了,他懸着的一顆帝王心也總算是落了地,知道前段時間荒廢了很多國事,太宗也分外自責,在長孫皇后甦醒過來的當天,他便急急忙忙的前往了承慶殿,將朝中的大臣全數招來,處理積壓的國事。
一直忙了幾天,這纔在李承乾的提醒下,想起了杜睿的那部書,原本太宗是不怎麼重視的,杜睿雖然有才華,但畢竟年歲尚小,當初知道他要治史,太宗還有心規勸,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如何能似左丘明,司馬公那般做的這般大學問。
修史和作詩完全是兩回事,修史一般要有大才華,大毅力的大儒纔敢幹,比如杜睿詩詞歌賦寫得再好,小說寫得再怎麼家喻戶曉,卻也難以匹敵司馬遷,班固等人。
但是將《資治通鑑》普一拿在手中,太宗便驚呆了,這如何能是一個十二歲少年所寫的?而且杜睿這部《資治通鑑》所採用的敘事方式第一次在編史上用了編年史,而且文字流暢、場面描寫精彩,分明就是一部難得的史家絕唱。
且不提其他,單單是這部《資治通鑑》的意義,絕對稱得上“鑑於往事,資於治道”這八個字。
在原本的歷史上,司馬光爲了寫《資治通鑑》,在洛陽的十五年,幾乎耗盡全部心血。在完書後他曾上表皇上說:“臣現在骨瘦如柴,老眼昏花,牙齒也沒幾顆了,而且神經衰弱,剛剛做過的事情,轉過身就忘記。臣的精力全都耗費在這部書裡了!”
司馬光爲編書經常廢寢忘食,有時家裡實在等不到他回來吃飯,便將飯送至書局,還要幾次催促,他才吃。他每天修改的稿子有一丈多長,而且上面沒有一個草書,全是一絲不苟的楷書。
書成之後,僅在洛陽存放的殘稿就堆滿了兩間屋子。此書著述意義己遠遠超過了司馬光著史治國的本意,它不僅爲統治者提供借鑑,也爲全社會提供了一筆知識財富。
後世清代學者王鳴成就曾說過:“此天地間必不可無之書,亦學者必不可不讀之書。”
《通鑑》已和《史記》一樣,被人們稱爲史學瑰寶,廣爲流傳,教益大衆。而研究者也代代相沿,使其成爲一門專門的學問,即“通鑑學”,新中國偉大的領袖就看了十七遍。
《資治通鑑》寫成以後,司馬光官升爲資政殿學士。他在洛陽居住了十五年,天下人都認爲他纔是真正的宰相,老百姓都尊稱他爲司馬相公,而司馬君實這個名字,更是婦孺皆知。神宗逝世時,司馬光赴喪,衛士望見他,都說:“這就是司馬相公。”他所到之處,百姓夾道歡迎,以至於馬都不能前行,老百姓都對司馬光說:“您不要返回洛陽,留下來輔佐天子,救救百姓吧。”
前世杜睿每當看到這段歷史,都要爲之深深嘆息,司馬光和王安石都是一代人中龍鳳,也都懷着救國救民之心,爲什麼他們就不能相互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協商呢?正因爲他們把黨爭推到一個最高峰,也導致了北宋最後滅亡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
杜睿雖沒有本事全部記住《資治通鑑》,但是其中大致還能記住,他爲了力求神韻,也寫得很慢,前後改了八稿。從十歲時開始謄抄,耗時六年纔將這部書著成。
也許杜睿現在的真實才華還趕不上司馬光,可有他這本書爲範本,加上這些年文言筆力大增,這篇《資治通鑑》並不比原本遜色多少。
太宗自打拿到這部《資治通鑑》,用了五天才總算看完,看完之後,也不禁搖頭感嘆,只說了一句:“此書可比《史記》,此子堪比司馬遷。”
太宗看完,便遣人將朝中的衆大臣紛紛喚到了承慶殿,然後便將這部書遞了下去,開始衆朝臣還不知所爲何事,只聽太宗說了一句:“我大唐也出了部《史記》!那杜睿還真的辦成了!”
衆大臣一愣,心中雖驚訝,但更多的還是不屑一顧,《史記》何等地位,豈是誰都能比得了的,可當他們看到《資治通鑑》時,一個個啞口無言。這樣的書就是一個成名的大儒也寫不出來,而杜睿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這是何等的才氣!而且聽太宗說,這部書杜睿從十歲便開始編寫,這還了得,就是孔子復出,顏回再生,在十歲時恐怕也沒有這麼大學問吧。
和太宗剛看到這部書的時候一樣,衆大臣一旦看進去,便看了還想看。現在史書大多數格式分爲表、紀、世家、傳什麼的,看起來還要相互對照,十分麻煩,那裡象這本編年史,一目瞭然。過了半天,他們才反應過來,這怎可能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書寫的?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太宗總不會拿這個和他們說笑,而且這部書的文字書寫,用的是米芾的米體,這大唐除了杜睿一人之外,根本就沒有誰再會用,不是杜睿還能是誰!
大臣們全都瞪目結舌,這也太~~~~~~太那個了吧,此刻他們都想不出任何一個形容詞來表達心中的感想。
太宗見衆大臣的反應,也感嘆了一聲:“此子的才華,當稱得上是曠古絕今了!”
衆大臣聽太宗居然如此推崇杜睿,更是驚訝,最終還是房玄齡首先反應過來,站起來道:“老臣也曾聽聞杜睿此子的一些事,他自打到了杜陵,基本上閉門不出,從早上太陽未出起牀,到晚上亥時休息。這六年來如一日。因此那杜家子有今天才華亦非天生,後天努力纔是真正原因。現在杜睿年齡還輕,如青苗茁長,花朵含苞,聖上如此誇讚於他,非是贊他,而是捧殺。”
衆人聽了也是止不住的嘆息,心想一個少年郎家中衣食無憂,正是處在貪玩的年齡,可這少年有了今天的才華和聲名,依然不驕不妥,苦讀書籍,竟然連出去玩一下都忘記,他們哪裡知道,杜睿在大觀園中雖然勤奮著書,但日子過的卻逍遙自在。
只是這般年紀,這些大臣們的子嗣,哪一個不是鮮衣怒馬,走馬章臺的胡鬧,一想到杜睿年紀輕輕,便斷定要流芳百世了,大臣們便不禁一陣氣苦,打定了主意,回家之後定要狠狠的教訓家裡的那些個小混蛋。
太宗聽了房玄齡的話,也是輕輕頷首,雖然不再誇獎了,但是心中卻依然不平靜,這幾天他一直在看《資治通鑑》。
第一這本書寫得的確文字流暢,特別是精彩的地方,如淝水之戰、赤壁之戰,更是高潮迭起,精彩不斷。
第二他也看出了杜睿寫這本書的用意。《春秋》明禮,故從鄭伯克段於鄢起講。而杜睿這部《資治通鑑》卻從韓、魏、趙三家滅智分晉起講。
開篇便是:予曰:臣聞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何謂禮?紀綱是也;何謂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衆,受制於一人,雖有絕倫之力,高世之智,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豈非以禮爲之綱紀哉!是故天子統三公,三公率諸侯,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貴以臨賤,賤以承貴。上之使下,猶心腹之運手足,根本之制支葉;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衛心腹,支葉之庇本根。然後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職莫大於禮也。
這一段把太宗看得心癢難耐,朝中的大臣一個個說得比唱得還要好聽,可哪一個有杜睿這般心思,先是《三國演義》大講特講忠義正統,再有這本《資治通鑑》專講名份。
歷朝歷代的君主紛紛高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大旗,可是哪一個真正的正眼瞧過儒家一眼,無非就是藉着儒家君君臣臣,君權天授的名號罷了。
可是現在好了,太宗這些不用再死抱着儒家的大臭腳了,有了這部書,想來誰都能把名分二字牢牢的刻在心上。
而且這本書風格嚴謹剛正博大,杜睿還不像其他大臣那樣,一昧的拍馬逢迎,專講名份,也在書中不斷藉着歷史提出一些精闢的見解,向當位者發出忠告。難怪他起了《資治通鑑》這大口氣的名字,果然是鑑於往事,資於治道。
太宗看着衆大臣不住的爭論,不禁問道:“諸位愛卿,以卿等看,此子可比當世哪個大臣?”
太宗的話一出,滿朝文武頓時一靜,最後還是朝中的頭號大儒孔穎達站了出來,沉思了一會兒,說:“但看此書,此子之才,老臣以爲滿朝文武無一人可以匹敵了!其節如房玄齡,其正如魏徵,其智如杜如晦,其纔可使老夫掩面而退,可笑先前老夫在朝堂之上還曾對其攻訐,現在想來,徒惹人笑耳!”
太宗聞言一樂,問:“難道滿朝文武一個也不能比?那麼可比古人?”
孔穎達又沉思了一會兒,才道:“單論這少年的才氣,老臣以爲,當可與其此前《三國演義》中的一句話相比了,當可比興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漢四百載之張子房啊!最難能可貴的是,此子生性淡泊,不計較功名,老臣不如,老臣不如啊!”
滿朝文武聽着孔穎達這當代大儒對着杜睿一個勁兒猛誇,也覺得心裡發酸,這老匹夫也太不要顏面了,先前還說人家是禍國妖孽,現在又說人家是姜子牙,張子房,當真的不要臉。
太宗聽着,雖然也覺得孔穎達言過其實,但卻也不禁一陣感嘆,想着杜睿小小年紀,可幫朕做了多少事?先是謀劃北伐,一掃邊患,而後又救了汝南公主和長孫皇后的命,還有這本《資治通鑑》,最難能可貴的是,杜睿做了這麼多,卻從來都不再乎官位、金錢、名聲,也從來都沒向他要求過什麼,可他卻幾次三番的猜忌,現在想來,確實荒唐。
聽着衆大臣的議論,太宗突然問道:“房愛卿,岑愛卿,你二人也看了這本書,卿家寫的詩詞文章,朕也看過,單論才華二位愛卿也算得上是當代佼佼者,可現在二位愛卿寫這本書,你二人能不能寫得出?”
房玄齡和岑文本二人聞言,相視一眼,都細細的思索起來,如果單論較短的章節或許可以不遜色的寫出來,可要是從這麼多資料中找出歷史真相,還寫得如此流利精彩,並且只是一個人的話~~~~~~~~
二人再次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躬身道:“臣無能爲力。”
太宗笑了一聲,轉向衆官問道:“衆位愛卿,你們之中可有誰有把握在沖齡,寫出這樣的鴻篇鉅著?”
這些大臣面面相覷,心想自家也不是野狐精,哪有這個本事,不要說是他們,好像整個中國歷史上,也沒有出現過這等才華之人啊。
第二篇 濁世 第二十六章 願做一閒人
杜睿的一部《資治通鑑》給大唐的朝堂投下了一個巨大的炸彈,這些日子朝臣們都在爲了這部書而爭論不休,雖然所有人的心裡都很清楚這部書究竟好是不好,但是一些人就是不想承認,在他們的眼中,杜睿就是一個滿口荒唐言的黃口孺子,縱然是寫出了這部堪比《史記》的鴻篇鉅著,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對於這些爭論,杜睿一律充耳不聞,他本來就沒想着能通過這麼一部史書就改變自己在朝堂上的政治地位,他想的不過是能做到青史留名,從某種方面來講的話,杜睿這個人的虛榮心還是很強的,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最終促使了他完成了這本大部頭,在這個缺乏娛樂活動的大唐,他空餘的時間實在是太多了,總要給自己找點兒什麼事情做纔好。
原本杜睿把這部書獻給太宗,就準備打道回府了,他實在是不願意再摻和朝堂上的那些蠅營狗苟的齷齪事了,保持着一副衆人皆醉我獨醒的超然姿態豈不更好。
但是李承乾帶來的一道太宗口諭卻把杜睿的小念頭給破壞了,想要回杜陵的計劃,也不得不暫緩。
“居府待旨!”杜睿揣摩着太宗這道口諭的含義,苦笑道,“太子殿下,聖上這道旨意,究竟是何意,皇后娘娘的病,小弟也已經瞧好了,那部書也被搬入了承慶殿,小弟到現在身上還揹着一個閉門思過的處罰,不讓小弟回家,這居府待旨到底是要做什麼啊!?”
李承乾看着杜睿憋屈的樣子,忍不住一陣笑,道:“父皇降旨,必有深意,承明你還是不要妄加揣測了!再說留在長安有什麼不好的,這裡的花花世界難道還比不上杜陵那偏僻的所在,父皇讓你留,你就留,我也正好趁着這次機會,和你討教一番,你那部《資治通鑑》可是把我害得好苦,昨日父皇還特地將我召到了大明宮,狠狠的訓斥了一番,爲兄也拜託你,日後千萬可別再做些你這個年紀不應該做得事情了,要不然的話,我可有的苦頭吃!”
得!合着剛這麼一會兒,杜睿和李承乾就成了難兄難弟了,兩個人也是相視苦笑,很有默契的將這個話題放在了一邊,繼續前幾日的話題。
最近杜睿已然得到了泉州那邊傳來的消息,船隊已於上月出海試航,此次試航,目的地只是前往後世的臺灣和澎湖列島一帶,雖然航程短,但總歸是踏出了第一步,緊接着,環遊南洋,乃至環遊世界的目的也就更近了。
李承乾也對杜睿的海外勘察一事非常關心,當年杜睿給他畫下的那張大餅,他可沒有忘記,要是事實證明杜睿說得全都是真的的話,那麼大唐將會在太宗和他兩父子這兩代人努力下,達到一個曠古絕今的超級盛世,身爲君王最爲熱衷無外乎就是開疆拓土不斷拓展自己王國的疆界,如今大唐在大陸上已然沒有了敵手,那麼海外的那些無主之地,自然就成了新的征服目標。
“承明!前次杜貴從歐羅巴洲帶回來的那些物事,我也呈給父皇看了,父皇當時見了也是大喜,要是此次下南洋再成功的話,那些腦袋古板的酸儒也就無話可說了!”
杜睿看着李承乾的模樣,顯然是對此次遠航信心百倍,他也不忍打擊這位太子爺的士氣,便附和着笑道:“此次還只是試航,所去之地,在三國年間東吳大將朱溫便到達過,還在那裡建立了郡縣,小弟組織這次航行也只是爲了能讓那些船工水手們熟悉大海上的情況,其實意義並不大,真正大的是小弟派遣的另一行人,他們已經自泉州出發,前往占城地界,尋找一種新的作物。”
李承乾聞言,奇道:“新的作物?是何物?”
杜睿回道:“是一種新的稻種,這種作物產量高,而且成熟期短,還能一年兩熟,如果能尋得到,小弟準備派人在劍南道和長江以南的江淮地區試種,到時我大唐倉稟豐實,便是遇到荒年,也能從容應對!”
李承乾被杜睿說得一陣失神,要是真的能如杜睿所說的那樣,這天下可就真的稱得上大治了。
杜睿沒理會李承乾的反映,接着說道:“小弟在杜陵,閒暇之時還曾編纂了一部農書,重新規劃了一番農耕栽種之術,又重新設計了幾種農具,已然在杜陵的封邑試驗推行,效果十分顯著,畝產能提高四成以上,這次原本是打算要一併獻給聖上的,但皇后娘娘病重,便將此事放下了,今日便託殿下之手,獻於陛下!”
杜睿說着轉身拿過來一部書,雙面給杜睿無恥的印上了四個大字《天工開物》,這裡面不但詳細的介紹了,後世經過幾代人經驗積累,總結出來的精耕細作的耕種方法,還有很多種農具的結構圖,都是後人聰明才智凝結出來的財富,如今全都被杜睿提前“發明”了出來。
李承乾捧着書,已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呆愣愣的看着杜睿,好半晌才起身,對着杜睿深深一躬。
杜睿一驚,連忙伸手托住了李承乾的雙臂,怎麼都不肯讓他拜下去:“殿下!這是何意,沒得折殺了小弟!”
李承乾執意下拜,道:“承明遠在杜陵,卻不忘江山社稷,這等大胸襟,爲兄拜服,當代天下萬民謝過承明!”
李承乾根本就不去考慮杜睿所書的這本《天工開物》是否真的能提高糧食產量,對於杜睿的才智,早在六年前,杜睿一次又一次的解決困然他的難題時,他就已經徹底的拜服了,此時縱然杜睿說,以後人能站到月亮上去,李承乾也會深信不疑。
杜睿將李承乾扶起,笑道:“小弟身爲大唐之民,所做不過是份內事,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故進已憂退亦憂,小弟懇請殿下牢記,無論是爲君,還是爲臣,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如此大唐江山才真能做到千秋萬代!”
李承乾這下徹底被杜睿的大節操給震撼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當今天下,何人能有這番博大的胸襟。
“承明,既然連你都說,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那爲何不留在長安,輔佐社稷,造福天下萬民呢!?非要想着回什麼杜陵,豈不是言不由衷!”
杜睿搖頭,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弟年幼,縱然是留在長安又能如何,這朝堂之上雖然不乏房大人,魏大人,長孫大人這樣真心爲國的良臣,可大唐立國年頭尚短,自魏晉前隋便發展起來的那些豪門大族勢力依然龐大,小弟若是留在朝中,縱然是聖上和太子殿下保着,依小弟行事的風格,也難免要受人攻訐,到時聖上縱然有心維護,卻也不免投鼠忌器,小弟又何必使聖上爲難!”
李承乾聞言,也不免一陣失落,雖然說這些年來太宗通過北伐等一系列手段,鞏固了李家皇朝的地位,但是那些發展了幾百年的豪門大族的勢力依然龐大如昔,輕易之間難以動搖,山東四大家,隴西八大家,便是他們這個皇族也是隴西八大家之一,真的要動了那些豪門大族的利益,恐怕就是皇室內部都不好擺平。
杜睿看着李承乾失落的樣子,忙笑着安慰道:“殿下也不必掛懷,小弟這個人性子懶散慣了,還是作一閒人的好,至於那些豪門大族,殿下也不必擔憂,徐徐圖之也就是了,總不會讓他們翻了天去!”
李承乾最終還是帶着沮喪的心情離開杜府的,他心中心心念唸的就是期盼着杜睿能留在長安,做他的臂助,這幾年他被魏王一黨,蜀王一黨不斷的攻訐,下絆子,早就身心俱疲,要是杜睿能留在他身邊幫他的話,他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可是這似乎真的很難。
大明宮內,太宗皇帝揹着手在宮室內來回走着,時不時的看一眼,書案上放着的那部《天工開物》,杜睿給他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要是這部書當中所描述的耕作方法真的能成功的話,大唐的天下才真正能稱得上是鐵打的了。
“唉!乾兒!杜睿當真和你說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番話?”
李承乾躬身道:“回父皇,確實是杜睿說的!”
太宗聞言不禁又是長嘆一聲,接着突然笑了,道:“此子之才果真不下姜子牙,張子房,若是生逢亂世,能得此子者,當定鼎天下!”
李承乾聞言大驚,慌忙跪地拜道:“父皇!杜承明一心爲公,絕無妄念,兒臣可以擔保!”
太宗走過去,笑着將李承乾扶了起來,說:“這個朕自然知道,要是他果真有妄念的話,朕還能留他活到今日,杜克明啊!杜克明!你這個好兒子,便是朕都眼熱不已啊!乾兒!明日早朝過後,你便去杜府傳旨,召杜睿進宮!”
見李承乾似乎有些爲難,太宗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大概此刻心情不錯,居然對着李承乾笑罵道:“你這混賬東西,難道朕還能給他擺個鴻門宴不成,去吧!”
李承乾聽太宗這般說,總算是放下了懸着的心,忙躬身退下。
等李承乾離開了,太宗緩步走到了書案前,拿起了那部《天工開物》,笑道:“你這憊懶子,你想要作一閒人,朕就偏偏不讓你如願,非要給你套上一副繮繩不可!”
次日,杜睿在府中閒着無事,重新出山,將新編的《天龍八部》說得口水亂飛,寶釵等人聽得激情澎湃,嚮往不已,杜睿爲了更加貼合實際,將故事放到了五胡亂華年間,正說到聚賢莊,喬峰大戰羣豪,杜睿爽的快要昇天的時候,突然杜平原來報,李承乾到了。
“承明!又有新作問世,爲何不叫上孤一起來聽?”李承乾說着,人已經到了前廳。
杜睿見李承乾到了,笑道:“胡編亂造,只爲了搏衆人一笑,哪敢污了殿下的耳朵!”
李承乾笑道:“你不說,我卻也不急,反正有寶釵執筆,承明的大作早晚也能流傳於世!”
杜睿笑道:“那小弟還要多謝殿下捧場了,不知殿下此來又有何事!?”
李承乾道:“爲兄這次來可是帶着父皇的旨意,宣你進宮的!”
進宮!?剛開新書難道就要太監了不成!?
不過太宗的旨意,杜睿可不敢違抗,只好換了身衣服,跟着李承乾一起進了大明宮,這座後世享有盛譽的皇家宮室,杜睿前世也心馳神往,只是前次來給長孫皇后診病,杜睿也沒時間好好看看,這次當真是一飽眼福了,和這大明宮相比,他的大觀園雖然建築精巧,細緻,卻不免太小家子氣了。
杜睿前世曾對大明宮有過非常詳細的研究,也曾看過很多關於大明宮的建築的著作,這座輝煌的宮室羣始建於唐貞觀八年,原名永安宮,太宗建造大明宮的初衷,原本是爲給太上皇李淵居住,以盡孝道。但大明宮未建成,李淵就離開了人世,前世大明宮的修建也因爲李淵的駕崩而停止,直到龍朔二年,唐高宗李治才繼續建設,並於次年遷入大明宮執政。
但是這一世,歷史卻發生了改變,大明宮並未因爲李淵駕崩而停止修建,而是於貞觀九年便徹底完工了,如今大明宮已經取代了太極宮成爲了大唐帝國新的政治中心。
大明宮周長7.6多公里;面積約3.2平方公里,爲後世北京紫禁城的四倍,相當於三個法國凡爾賽宮,十二個俄國克里姆林宮,十三個盧浮宮,十五個白金漢宮,五百個足球場。共11個城門,東、西、北三面都有夾城,南部有三道宮牆護衛,牆外的丹鳳門大街寬達176米,至今仍然是世界上最寬的街道。唐大明宮是中國古代最爲宏偉和最大的宮殿建築羣,同時也是世界史上最宏偉和最大的宮殿建築羣之一。
大明宮選址在唐長安城宮城東北側的龍首塬上,利用天然地勢修築宮殿,形成一座相對獨立的城堡。宮城的南部呈長方形,北部呈南寬北窄的梯形。城牆東西寬1.5公里,南北長2.5公里,周長7.6公里,面積約3.2平方公里。城牆南段與長安城的北牆東段相重合,其北另有三道平行的東西向宮牆,把宮殿分爲三個區域。所有牆體均以夯土板築,底寬10.5米左右,城角、城門處包磚並向外加寬,上築城樓、角樓等。
宮城共有九座城門,南面正中爲丹鳳門,東西分別爲望仙門和建福門;北面正中爲玄武門,東西分別爲銀漢門和青霄門;東面爲左銀臺門;西面南北分別爲右銀臺門和九仙門。除正門丹鳳門有五個門道外,其餘各門均爲三個門道。在宮城的東西北三面築有與城牆平行的夾城,在北面正中設重玄門,正對着玄武門。宮城外的東西兩側分別駐有禁軍,北門夾城內設立了禁軍的指揮機關——“北衙”。
整個宮域可分爲前朝和內庭兩部分,前朝以朝會爲主,內庭以居住和宴遊爲主。大明宮的正門丹鳳門以南,有寬176米的丹鳳門大街,以北是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蓬萊殿、含涼殿、玄武殿等組成的南北中軸線,宮內的其他建築,也大都沿着這條軸線分佈。在軸線的東西兩側,還各有一條縱街,是在三道橫向宮牆上開邊門貫通形成的。
含元殿是大明宮的正殿,位於丹鳳門以北約600米處、龍首塬的南沿,是舉行重大慶典和朝會之所,俗稱“外朝”。主殿面闊八間,進深四間,每間寬5.3米。實測殿基高於平地15.6米,東西長75.9米,南北長41.3米,四周有寬5米的副階。在主殿的東南和西南方向分別有翔鸞閣和棲鳳閣,各以曲尺形廊廡與主殿相連,整組建築呈“凹”字形。主殿前是一條長78米、以階梯和斜坡相間的龍尾道,分爲中間的御道和兩側的邊道,表面鋪設花磚。在龍尾道的前方還有一座宮門,可能是牌坊式建築,其左右各有橫貫東西的隔牆。含元殿建造時充分利用了龍首塬的高地,威嚴壯觀,視野開闊,可俯瞰整座長安城,詩句“千官望長安,萬國拜含元”就形容了它當時的巍峨氣勢。
含元殿正北約300米處是宣政殿,爲皇帝臨朝聽政之所,稱爲“中朝”。殿基東西長70米,南北寬40多米。殿前左右分別有中書省、門下省和弘文館、史館、御史臺館等官署。在殿前130米處,有三門並列的宣政門,左右是橫貫式的宮牆,牆、殿之間形成較大的院庭。紫宸殿位於宣政殿以北95米處,稱爲“內朝”,羣臣在這裡朝見皇帝,稱爲“入閣”。含元、宣政、紫宸組成的外朝、中朝、內朝格局多爲後世的宮殿所效仿,北京紫禁城的太和、中和、保和三殿便是這種格局的體現。
大明宮的北部爲園林區,建築佈局疏朗,形式多樣。紫宸殿以北約200米處即爲龍首塬的北沿,其下有太液池,又名蓬萊池,面積約16000平方米。水池的形狀接近橢圓形,在池內偏東處有一土丘,高5米多,稱作蓬萊山。池的沿岸建有迴廊,附近還有多座亭臺樓閣和殿宇廳堂。
麟德殿位於大明宮的西北部,是宮內規模最大的別殿,是皇帝舉行宴會、觀看樂舞和接見外國使節的場所。
大概是看出杜睿對大明宮的心馳神往,李承乾在領杜睿去見太宗之前,故意繞了一個大圈子,除了內廷,讓他將整個宮殿好好的參觀了一把,最後才帶着杜睿到了麟德殿旁的偏殿,也就是太宗的居所。
杜睿遊覽了一番皇家宮殿,感覺如在夢中一般,和大明宮相比,此前的太極宮簡直上不了檯面,進了麟德殿,杜睿還暈暈乎乎。
“杜睿!見到聖駕,因何不參拜,難道你想欺君不成!”
杜睿一驚,擡頭一看,正好看見太宗端坐在書案後,忙拜倒在地:“臣杜睿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二篇 濁世 第二十七章 不敢領受和不容拒絕
看到太宗就端坐在自己的面前,杜睿也着實嚇了一跳,剛纔被李承乾帶着在大明宮中逛了一圈,杜睿就好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早就看的眼花繚亂了,跟個鄉巴佬沒什麼兩樣,前世杜睿除了對古文學十分感興趣之外,另一個愛好就是古代的建築,特別是那些皇家宮殿,紫禁城他就曾去過無數次,對於複製一些古代亭臺樓閣的模型,更是樂此不疲,這也是爲什麼杜睿收入頗豐的情況下,卻依然只能過清苦生活的原因。如今到了比紫禁城更加恢弘龐大的大明宮,他要是不看花眼,那才叫奇怪呢!
杜睿被太宗呵了一聲,也反映了過來,雖然唐朝不似滿清那般,對臣屬如同豬狗,但君前失儀,總歸還是要不得的。
“臣杜睿參見武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杜睿慌忙拜倒。
李承乾也在一旁幫腔:“父皇!方纔兒臣帶着杜睿在外廷轉了轉,恐怕是被這大明宮的景緻給吸引了,這纔有失儀之處,懇請父皇贖罪!”
李承乾不說這話還好,說了這話杜睿更是頭大不已,什麼叫被大明宮的景緻吸引了,難道是準備窺伺不成,可是又不敢說話,只能老老實實的跪着。
太宗看着杜睿窘迫的模樣,也是一陣開懷,眼前這個青年曾經給他帶來的憂慮實在是太多了,對於杜睿的評價,太宗只總結出來四個字一一多智近妖。這樣一個人對於皇權的威脅也太大了,他生怕以後李承乾壓制不住,不過看了此刻杜睿那驚慌失措的神情,太宗不禁想道:到底是個少年郎!
“杜睿!平身吧!”
“臣謝恩!”杜睿拱手起身,低着頭站好,“不知聖上喚微臣進宮,所爲何事!?”
太宗手裡拿着杜睿的那本《天工開物》,沉吟了一陣道:“杜睿!朕聽說你自到了長安,每日閉門不出,便是有人上門拜訪,也一一推拒了,可有此事!”
杜睿也知道自己在長安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太宗的耳目,所以倒也承認的乾脆:“確實如此,臣喜靜,受不得那般應酬騷擾!只好閉門不出!”
太宗點點頭,突然笑道:“所以你便想着要作一閒人了!”
杜睿一驚,轉頭看向了李承乾,誰知道李承乾卻雙眼看着宮殿的屋頂,全無所覺,就好像上面吊着星星一般。
太宗自然也看到了杜睿的小動作,哼了一聲,道:“你不用看太子,你那點兒小心思還瞞不過朕的眼睛,是不是還在爲貞觀五年時的那件事和朕賭氣!”
杜睿忙道:“臣不敢!”
太宗起身,瞪着杜睿,哼道:“不敢!?朕看這天下就沒有你不敢幹的事!”
杜睿一驚,太宗這話說得可有點兒誅心之論的味道了,什麼叫沒有他不敢幹的事啊!難道謀反~~~~~~~~杜睿想着,後背都快要溼了,都說伴君如伴虎,到了這萬惡的封建社會,杜睿纔算是體會到了箇中三味。
太宗也自知失言,咳嗽了兩聲化解了尷尬,道:“杜睿!貞觀五年的事,朕也是騎虎難下,滿朝文武羣氣洶洶,朕縱然是有心保你,卻也無可奈何!朕這個皇帝當的也不容易,怎麼?如今這朝廷用得着你了,你自己反倒要鬆了繮繩,撂挑子不成!?難道還要朕這個大唐天子給當面給你致歉!?”
太宗語氣越來越嚴厲,杜睿也被嚇得戰戰兢兢,忙道:“臣不敢!臣委實不敢!只是臣在杜陵閒散的慣了,便是到了這長安,也怕依着臣的性子,早晚要給聖上惹禍,到時候有負君恩,臣的罪過就大了,所以覺得還是規避的好!”
太宗看着杜睿忙不迭的請罪,心情不禁大爽,對於杜睿,太宗的心裡也十分複雜,一方面忌憚他的才學見識,擔心後人鉗制不住,另一方面又卻是喜歡他的才學見識,如今大唐雖然國力鼎盛,但太宗知道,要想將大唐真正的打造成一個萬年的鐵桶江山,卻少不得杜睿,單單是他提出的內王外霸,以及探索未知世界的建議,就是朝中那些一張嘴就會掉書袋的酸儒們決計想不到的。
“規避!?你如何規避!?”太宗冷聲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難道就是像你這個樣子,規避山林,逍遙遁世不成,你身負才學,卻不思爲朝廷效力,若是杜克明還在世的話,單單是他,便饒不了你,你父親爲了這大唐的江山,鞠躬盡瘁,嘔心瀝血,難道就是爲了生養你這麼個嵇康!”
杜睿這時還能有什麼話說,太宗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他要還是不知好歹,那可就真的是被砍了腦袋都活該。可是就這麼妥協,他又卻是不情願,一方面是因爲他實在捨不得大觀園裡安樂的生活,另一方面,他若是一介平民,做什麼都可以任着他的性子來,一旦步入朝堂,做起事來束手束腳,便是胸懷萬里志,恐怕也要被憋成一個老家雀。
李承乾也在一旁勸道:“承明!你昨日不還說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嗎?如今華夏江山,即將迎來前所未有的大治,承明你就不想將你滿腹才華施展一番,造福天下的百姓嗎?”
李承乾的心裡比太宗更加迫切希望杜睿能回到長安,只要杜睿能回來做他的臂助,李承乾也就不用在怕那些魑魅魍魎了。
太宗見杜睿還是不說話,也不禁惱了,等着杜睿道:“好!你當真只顧途一時之安樂,還是覺得朕這個大唐皇帝的誠意不夠,如此!你且回去,明日朕便三顧茅廬去請你這個諸葛亮!”
杜睿被太宗的話嚇得慌忙拜倒,忙道:“聖上息怒,微臣萬死,聖上既然覺得微臣還可一用,微臣聽後聖上差遣便是,還請聖上萬萬不可再提那些話,折殺了微臣!”
太宗見杜睿總算老實了,不再抱着什麼大隱隱於市的心思,心中也是開懷,看這杜睿,語氣也稍稍緩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當年前朝隋煬帝無道,先帝高祖皇帝爲救天下萬民於水火,龍興於太原,不惜揹着罵名,掃蕩天下,當時羣豪爭相附翼,人人不辭勞苦,不惜性命,傾盡才能,結黎民百姓於倒懸,如今天下大治,正需要你這樣有才學之士,輔佐朝廷,使天下萬民老有所養,幼有所依,當真實現三皇五帝治世的太平景象,你如何能避勞苦,朕看你這些年在杜陵逍遙日子過得慣了,將那一身的銳氣都磨光了,哪裡還是當年在朝堂之上,怒斥權萬紀,雄辯羣臣,據理力爭的少年郎!當真有負朕望!”
杜睿聞言,慌忙請罪不迭:“臣有負聖望,臣知罪!”
聽了太宗的一席話,杜睿也覺得自己在這大唐盛世的安逸日子過久了,確實膽子也跟着變小了,總覺得隱居幕後,推波助瀾纔是王道,卻忘記了,雖千萬人,吾亦往矣,纔是真正的大丈夫。
既然上天垂青,讓杜睿降臨在這大唐盛世,若是不作出一番功業來,豈不是辜負了上天的美意。
太宗接着道:“杜睿!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朕雖然貴爲天子,可也不過好比是尋常人家的一個大家長,若是你等都懷着避世享樂的心思,朕豈不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杜睿!你雖年幼,卻有大才化,大膽識,眼界也要比朝中的衆文武大臣們看的遠,朕看好你,今後且不可再生那種憊懶的心思,否則朕絕饒不了你!”
杜睿忙道:“臣多謝聖上教誨!”
太宗見狀,心中也是暗喜,道:“杜睿!”
“臣在!”
太宗走到書案前,將那冊《天工開物》拿了起來,道:“你這書中所記載之事,可確鑿!”
杜睿道:“臣在杜陵之事也曾試驗過,畝產確實增多不少,那些農具,也都經人反覆比對過,和以往的農具相比,也確實省時省力!”
太宗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杜睿聽旨!”
剛剛站起來的杜睿,還沒等揉揉膝蓋,又只好悲催的跪倒在地,口稱:“臣杜睿在!”
“朕今命你爲工部左侍郎,太子賓客,全權負責這新農具的推廣,以及新法耕種之事,另外朕再授你御史臺御史中丞進身。”
杜睿聞言,不禁大驚,原本以爲太宗給他套個小籠頭也就是了,以他現在的年紀,最多也就先授個七八品的小官,方便他做事,誰知道太宗皇帝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給他來了一招狠的。
工部爲管理全國工程事務的機關,職掌着土木興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寢供億之典。凡全國之土木、水利工程,機器製造工程,包括軍器、軍火、軍用器物,礦冶、紡織等官辦工業無不綜理,並主管一部分金融貨幣和統一度量衡。下設四司:營繕清吏司,掌宮室官衙營造修繕;虞衡清吏司,掌製造、收發各種官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鑄錢;都水清吏司,掌估銷工程費用,主管制造詔冊、官書等事;屯田清吏司,掌陵寢修繕及覈銷費用,支領物料及部分稅收。除四司外,還設有製造庫,掌製造皇帝車駕、冊箱、寶箱、儀仗、祭器等;節慎庫,掌收發經費款項;料估所,掌估工料之數及稽覈、供銷京城各壇廟、宮殿、城垣、各部院衙署等工程。
杜睿這個左侍郎那可是正三品的高官,聯繫上太宗委任給他的職司,基本上就相當於農業部部長,好傢伙,一下子就竹板鬧革命,上大天庭了,這還了得。
而太子賓客也領着從三品的職司,作爲太子東宮的屬官,掌管調護侍從規諫的職責,相當於是太子的半個老師。
最後太宗加的那個御史中丞可就更了不得了,雖然只是進身,也就是給了杜睿一個合法的出身,是個虛銜,但是在唐一代,從御史中丞的位子上直接升任宰相的可發生過十一次,而且御史中丞本來就有着糾察百官的職責,太宗授予杜睿這個進身,分明就是爲了給杜睿找一頂保護傘。
皇恩如此浩蕩,縱然是杜睿前世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新時代老青年,也不禁感涕淋漓,要發誓效死了。
可是他現在這般年紀,突登高位,也只怕站得高,摔得扁,着急忙慌的爬上柴草堆,誰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要是這朝堂之上着起一把火,第一個倒黴的肯定是他這根擺在最上面的無根枯草。
“臣年幼,不敢當此重任,聖上既然委任臣推行耕作新法和農具,臣自當效力,但聖上讓臣擔當如此高位,臣實在不敢領受!”
“不敢領受!”太宗裝出一副唬臉,道,“那朕就告訴你,旨意已下,不容推辭,還有一件事,你既然敢作那《資治通鑑》,朕便再委你一個差事!從今日回府之後,閉門三日,給朕上一道條陳,朕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敢口出狂言,要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
杜睿一聽,一張臉頓時更苦了,差點兒就坦白剽竊司馬老大人的事,可是旨意已下,萬難更改,杜睿也只好領旨謝恩,然後就被太宗給趕了出去。
出了麟德殿,杜睿的心裡還是悽悽惶惶,看着李承乾,抱怨道:“殿下!你也忒不厚道,何苦要將我擺出來勞心勞力,這也罷了,你非但不爲小弟講情,還在一旁推波助瀾。”
李承乾也知道自己這次做了叛徒,惹得杜睿不快,要是他再把那《資治通鑑》晚交上去幾天,恐怕杜睿早就逃之夭夭,回杜陵繼續做他的大少爺逍遙自在去了。到時候縱然是太宗有旨意,杜睿也可以推脫。
“賢弟勿怪,爲兄也是沒了法子,這朝堂之上看似平靜,其實風起雲涌,雖說那幾位被父皇打發走了,但其心不死,爲兄也只好找賢弟出山幫着對付那些魑魅魍魎了!”
杜睿搖頭苦笑道:“小弟哪裡是真的怪殿下,只是下南洋之事剛剛開始,小弟如今一入朝堂,必然要費心勞神,要是觸動了哪家的利益,再對小弟攻訐,到時候點上這件事,下南洋之事恐怕只能擱淺了!”
李承乾笑道:“賢弟要是爲了這件事,那大可不必擔憂,此事我已經和父皇請了旨意,出海之事,讓我幫襯着你,到時候還有誰敢說三道四?”
杜睿一愣,道:“出海之事,聖上準了!?”
李承乾點頭,道:“賢弟這些年你遣人遠行歐羅巴,還有在泉州之事,哪件事能瞞得住我父皇,說起來,這些年你都做了多少事,我看你啊!根本就沒有做個閒人的命,這輩子恐怕都要勞心勞力了!父皇派給你的差事,你還是盡心去做吧!”
杜睿聞言也不住的苦笑,道:“工部的事好做,只是聖上要小弟上一道條陳,殿下,你也知道,這些年小弟都在杜陵,這朝中之事,知道的不多,便是想說,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李承乾居然還有事能難得住杜睿,也不禁笑道:“原來還有你杜承明皺眉的事,這件事爲兄可幫不了你,我父皇名言,讓你閉門三日,上一道條陳,我要是說了,父皇肯定要怪罪!承明,此事你還是回府去好好思量吧!”
思量?
這哪裡是思量的事,他又不是後世的三流編劇,悶在房裡就能憋出一部幾百集長的爛劇,這可是朝廷大事,萬一說不好,他苦心經營出來的名聲丟了事小,萬一太宗當真聽了他憋出來的屁話,貽害的可是天下百姓,這事可不得不慎之又慎。
正捉摸着,該怎麼糊弄一下,既不會讓太宗見罪,又不會折騰的太大,突然一個小胖小子跑了過來,杜睿一見,當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充當人體炸彈的心思都生了出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忽悠了他老妹杜雲蓮的無良小正太李治。
李治笑呵呵的朝杜睿跑了過來,先是給李承乾施了一禮,又對着杜睿道:“姐夫!一向可好,可想死稚奴了!”
看着這個撒嬌的小正太,杜睿噁心的都要吐出來了,看看他那表情,分明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想死姐夫了?是想死姐夫的妹妹了吧!
杜睿現在真的很想,先揮起醋鉢般大小的拳頭,給丫一沖天炮,然後再戳瞎他的氦金狗眼,看他還敢不敢小小年紀就勾搭純情小太妹了。
心裡這麼想着,杜睿臉上卻不得不裝出一副如春風般的笑容,道:“原來是晉王殿下,臣有禮!”
李治很大氣的擺了擺手,道:“你是我的姐夫,哪能向我行禮,要是讓安康姐姐和汝南姐姐知道了,還不找我拼命,對了!姐夫!這次來長安,就不回去了吧!家眷是不是也該接來了!?”
這混蛋,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二篇 濁世 第二十八章 賜婚
寫在開篇前的話,關於主角納妾的問題,大唐的公主們權力確實很大,但那是在武則天稱帝之後的事情,在貞觀一朝,你見過幾個跋扈的公主,執失思力受牽連被貶,九江公主誓死相隨。還有關於主角一次娶兩個公主的事情,這不過是我的YY,沒什麼大不了吧!大家就忍耐一下,要是寫的太嚴謹的話,就沒意思了。
另外關於抄襲的問題,這個怪我,當初在某點發的時候,我在作品介紹裡都寫了,我寫這本書就是因爲喜歡《大宋之風流才子》,一些劇情會有模仿,也在文章當中幾次提到過,至於那個886的同志(你連中文名字都不會起,我真無語),說我大段大段的抄襲,我不敢苟同。
關於說主角太裝的,主角不裝看什麼啊!?網文當中哪個穿越的主角不裝B!?
年齡的問題,這個不要太較真了!
關於後宮的問題,還有那位說重生到古代就想當紈絝的仁兄,如果你重生到了古代,而且還重生到了一個顯赫的門庭,允許大男人三妻四妾,你要是還能堅守婚姻法,一夫一妻的話,我只能說你很牛B,反正我要是那麼幸運的話,肯定做不到,男人嘛!
更新的問題,這個月我因爲工作的問題,只能每天5000字,不少了!真的不少了!從下個月開始,我準備每天10000字,概不打折!
小弟.第一次寫歷史方面的書,很多地方都要查資料,肯定會有不合理的地方,大家就體諒一下,畢竟我也不是專業的寫手,就是因爲愛好而已,這本小說就是試試水,以後我準備開一個特種兵系列,全都是重生到古代爭霸的!
不廢話了!以上的全都不計入今天的五千字,謝謝!另外小弟也有個羣,1.4.5.4.8.3.5.5.2,有什麼意見的話,可以在羣裡留言,小弟會認真參考的,再一次謝謝喜歡我這本書的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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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李治那張一本正經的臉,杜睿真的要控制不住給他一拳,看看旁邊正偷笑的李承乾,杜睿現在就想問一句話:打大唐的親王不犯法吧!?
李治的小心思在捉摸什麼,李承乾哪裡會不知道,他這個弟弟從小就和長孫皇后的其他幾個兒子不一樣,李承乾自小便穩重,李泰自小便喜好文學,至於李治嗎,他的特點就是早熟的厲害,從去年開始,皇宮之中,哪個宮娥長得漂亮,這小子便能如數家珍了。
“承明!你好自爲之吧!”李承乾說完便閃身到了一邊,裝作欣賞風景的模樣,道一旁偷笑去了。
杜睿也是滿心的鬱悶,要說這皇宮之中,姿色出衆的女人自是不少的,爲何李治這小子偏偏對他的寶貝妹妹念念不忘,杜雲蓮雖說模樣倒也娟秀,不過和他府中的十二釵放在一起,都不怎麼出衆,而且前段時間李治在他府上之時,杜雲蓮可沒少欺負,戲弄這個小屁孩兒,就算是成不了世仇,至少也應該敬而遠之纔對啊!
不過仔細一想,杜睿也就明白了,歷史上這個混賬小子可不就是被那位一怒殺人的女皇武則天給迷得神魂顛倒,看起來這小子當真有受虐傾向,不被女人收拾,渾身都不舒服。
強忍着一口氣,杜睿語氣平淡的回了一句:“多謝殿下掛念,家中之事臣自會料理!”
說完便拉上李承乾,逃一樣的走了,面對那麼一個小毛孩子,杜睿打也不是,罵也不是,順着他的話,杜睿又實在不甘心,便只好躲了。
杜睿這邊躲得了一時,李治那邊立刻便找上了長孫皇后,面對自己愛子的要求,大病初癒的長孫皇后,驚得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
“稚奴!你小小年紀說的什麼胡話!”一向端莊溫雅的長孫皇后有生以來第一次失態了,關鍵是她這個小兒子提出來的要求,也太過於駭人聽聞了。
李治見長孫皇后似乎有些怒氣,也被嚇得沒了氣勢,剛纔他也是一時頭腦發熱,根本就來不及想,就脫口而出,現在也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操之過急了。
“母后!兒臣失禮,可兒臣是當真心儀蓮兒姐姐的!”
剛剛八歲的李治小同學居然當着自己母親的面,承認自己早戀,要是放在後世,估計就算是不被打個半死,也要被關起來,二上幾天,可如今是大唐年間,太宗的一些兒女都是早早的便指了婚,便如城陽公主,也是在八歲之時便指給了杜如晦的次子杜荷。
可問題是,城陽公主指婚,那是太宗做得主,而李治倒好,自己跑來主動要求,長孫皇后的心裡怎麼都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了,她的第一個反應是,該不會杜睿那嫡親的妹妹是個託生的狐媚子,要不然怎能將年僅八歲的李治給迷得昏了頭。
李治本來還想再說,卻被心煩意亂的長孫皇后給轟了出去,待李治走了,長孫皇后連忙遣人把安康公主和汝南公主給找了過來。
汝南公主一進殿內,見長孫皇后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禁一驚,忙上前攙扶着長孫皇后躺下,道:“母后病體方纔好轉,爲何不好好將養着!”
安康公主也幫着長孫皇后蓋好了錦被,道:“母后當保重身體,沒得讓女兒們擔心!”
看着這一雙女兒,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但是自幼便養在身邊,和親生的也沒兩樣,剛剛被李治攪得煩亂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笑道:“母后沒事,這幾日已經大好了,你們休要爲我擔心,今日喚你們來,是有件事想要問問。”
汝南公主在榻前坐好,道:“母后請問!”
長孫皇后猶豫了一下,這種話還真的不好問出來,心中不禁埋怨李治,沒得讓她這個做皇后的出醜。
不過事關自己幼子的終身大事,長孫皇后卻也不敢等閒視之,道:“那杜睿可是隻有一個妹妹!”
安康公主搶着說:“他有四個妹妹的,不過嫡親的就只有一個,喚作杜雲蓮!”
長孫皇后點點頭,道:“不知那杜雲蓮的品性如何!?”
汝南公主和安康公主聞言,都是一愣,不明白長孫皇后怎的一下子關心起杜睿的家事了,最後還是安康公主回道:“蓮兒妹妹自小和杜睿相依爲命,杜睿對蓮兒甚是寵愛,雖說有些頑皮,品性卻是好的。”
汝南公主在一旁已然猜到了些什麼,當初在大觀園時,她便看出李治對杜雲蓮不一般,只是當時只當做李治在皇宮之中沒有個年歲相當的玩伴,把杜雲蓮當成了總角之交罷了,誰知道李治還當真有了那個心思,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想到自己八歲的時候,每日裡想的,可全都是什麼時候病好了,也要像皇兄,皇姐他們一樣玩耍呢。
想着汝南公主也說道:“平時還不覺得如何,今日聽母后提起,兒臣還當真想到了一些事,平日裡偶爾聽父皇說起三皇姑平陽公主小時的一些趣事,這蓮兒的性子還當真有點兒皇姑那女中豪傑的味道,性子也是喜動不喜靜,不過倒也天真爛漫!”
聽兩個女兒這般說,長孫皇后微微皺眉,她曾著《女則》,認爲女人的天職便是輔助,照顧好自家的丈夫,便可以了,若是女子人人都仿效平陽公主,這天下豈不是亂套了。
和兩位公主說了些閒話,便讓她們回來了,等到晚間時,太宗到了,這幾日太宗沒晚都要留宿在長孫皇后的雍德殿,大概是長孫皇后大病一場,讓太宗倍加珍惜夫妻之情,每日都要親侍榻前,無論長孫皇后規勸了幾次,太宗只是不聽,只說要等到長孫皇后的病完全好了才行。
“皇后!那杜睿總算是向朕低頭了!”白天的時候降服了杜睿,讓太宗的心情大好,“那小子心裡還在埋怨朕,非要口是心非的說什麼要作一閒人,朕就偏偏不順他的意,非給他套上一副繮繩不可!”
長孫皇后見太宗心情好,自己也是開懷,道:“杜睿的才學見識是有的,只是聖上可用,卻不可大用,沒得讓他小小年紀恃寵而驕。”
太宗笑道:“皇后只管放心,朕自然理會的!”
長孫皇后等太宗坐下之後,方纔將白日裡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聖上!可還記得杜睿有一嫡親的妹妹!”
太宗一愣,不明白長孫皇后爲何提起此事,便道:“朕也有些印象,前些時日皇后不是想着要把那女娃招入宮中給乾兒做側妃的嗎?怎的!?皇后是想要朕下旨!?”
將杜雲蓮召入宮中給李承乾做側妃,長孫皇后確實有過這個心思,當時只是想着能把杜睿牢牢的綁在李承乾這輛戰車上,爲自己長子的東宮儲位增加幾分保障,還曾讓李承乾捎《女則》去杜陵給杜雲蓮,那篇《女則》採集古代后妃的得失事蹟並加以評論,就是教導一個後宮女子該如何行事的。
可是聽了安康公主和汝南公主的介紹,她現在如何還敢把一個類似平陽公主的女子安置到東宮,到時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現在細細想來,要是把杜雲蓮許給了李治的話,倒也妥帖,李治就是一親王,長孫皇后所求的也不過是李治一生能平平安安,既然李治喜歡杜雲蓮,倒也不妨隨了他的心願。
想着,長孫皇后便道:“此前,臣妾確實有過這個心思,不過此時想來,卻也不妥帖,那杜睿身具大才華,假以時日必成國之肱骨,臣妾怕讓他唯一一個嫡親的妹妹做乾兒的側妃,杜睿會覺得委屈了!”
“委屈!”太宗聞言,氣道,“朕把兩個女兒都許給他了,他將自家的小妹許給承乾,怎的他還委屈!”
長孫皇后見太宗動怒,忙勸道:“聖上可曾想過,那杜睿可就這麼一個妹妹,他自己尚且澆灌,如何捨得給他人做妾!”
太宗聞言,也覺得有些道理,便道:“那依着皇后的意思,該如何料理!?”
長孫皇后順勢道:“臣妾左思右想,不妨許給稚奴,做個王妃!聖上不是一直都想着打壓那些氏族嗎,此前乾兒便取了侯君集的女兒海棠,聖上不妨再爲稚奴許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兒。”
長孫皇后這麼說,太宗也有些心動了,只是還有些疑慮:“只是杜睿那妹子,年歲比稚奴要大上不少,恐怕稚奴心中不願!乾兒身爲一國儲君,身不由己的事情多,青雀又是那麼個品性,朕總想着讓稚奴一生都快快樂樂的,萬事隨着他的心思,要是強指給了他,只怕稚奴心中埋怨!”
長孫皇后見太宗已然意動,自然也就不瞞着了,將李治白日裡和她說的話,都交代了出來,太宗聞言,差點兒也背過氣去,一個八歲的孺子,居然~~~~~~
太宗驚訝過後,不禁啞然失笑,道:“這小子!每日裡都在想些什麼,真不知那趙恭存是如何教的!”
太宗這邊和長孫皇后商議已畢,次日便派王德到杜睿府上宣旨,將杜雲蓮許給了李治,待李治十五歲時完婚。
杜睿暈暈乎乎的領了旨,回頭正巧看到李承乾在偷笑,登時就怒了:“殿下如何還笑,聖上如何能爲那小子強取我妹妹,不成,我這就進宮找聖上評理去!這道旨意,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
李承乾見杜睿當真怒極,忙勸道:“賢弟息怒,賢弟息怒!爲兄看這也沒什麼不好,蓮兒許給稚奴,將來怎的也是個王妃,豈不好過嫁個村漢。”
杜睿尚自怒氣不熄道:“若是蓮兒願意,便是嫁個村漢也是好的,何苦進了這帝王家,再說晉王殿下如今方纔八歲,蓮兒都十三了,再過七年,等到蓮兒二十歲時,若是晉王殿下改了主意,豈不是害了我小妹的終身!”
“又在發什麼脾氣,在府門外都能聽到你們在吵鬧!”說着話,安康公主已然走了進來。
李承乾忙把方纔太宗下旨的事,說了一遍,安康公主聽了也是一愣,再看看杜睿怒火沖天的模樣,道:“難道稚奴還配不上蓮兒!?”
安康公主這般說,杜睿還真不好反駁,可是要將杜雲蓮當真許給了李治,杜睿又實在不放心。
安康公主見杜睿不說話,道:“你總是說要讓蓮兒一生開開心心,你便是這般做的不成,昨日我聽汝南姐姐說了,蓮兒對稚奴也有意,你這做兄長的怎能強行干涉,要是蓮兒願意,你還當真拂了她的心願不成!稚奴雖然年幼,可也是天家貴胄,自然是有擔待的,他既然主動到母后處說了,將來哪有悔婚的道理,便是到時候,他當真要反悔,自然有我教訓他就是!”
杜睿被安康公主說了一通,也是無可奈何,杜雲蓮也是着了魔,不知爲何會看上李治那個小屁孩兒,如果杜雲蓮當真願意,他這個做哥哥的還真不好說什麼了。
“唉~~~~既然如此,算了!我也不管了!”
杜睿說完,也不理李承乾和安康公主,氣哼哼的跑去了書房,將門一關,修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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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聲脆響,一個花瓶被摔得四分五裂,再往旁看去,一間原本清雅的書房早已滿目狼藉。
一個面色青白的年輕人,雙眉倒豎,雙眼漲紅,氣的咬牙切齒,嘴裡還不住的罵:“一對野種,也不知得了誰的勢,抱了誰的大腿,還當真要騎在本公子的脖子上不成!野種!野種!”
“畜生!又在放肆!”
走進來的居然是杜如晦的髮妻崔氏,此時她看上起也老了很多,頭上斑斑駁駁的多了些許白髮,但雙目一瞪,還是一如往昔。
那個年輕人正是杜荷,如今他也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了,雖說還沒和城陽公主大婚,但府中早就養着許多美貌侍妾,他又不長進,只好留戀花叢,幾年下來,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看到崔氏進來,杜荷立刻就老實了,低頭垂手,站在一旁,今日原本是約着三五知己好友閒遊,正好聽到有在宮中當值的密友議論,說是太宗將杜睿的妹妹許給了晉王李治,這讓最見不得杜睿好的杜荷如何不怒。
眼看着杜睿婚配了安康公主,杜雲蓮許給了晉王李治,杜睿又重回長安,眼看着便要飛黃騰達,可是他這些年除了杜如晦亡故之時,蒙恩被太宗委任了一個閒差之外,一事無成,這巨大的反差,勾動了滿腔的妒火,瞬間便爆發了。
“母親!這下那杜睿恐怕要更得意了,母親好歹想個法子,讓孩兒出了這口惡氣!”
崔氏哼道:“你好大的出息,自己沒那個能耐,卻來哭告爲娘,那自詡多謀善斷,口舌如簧的權萬紀尚且鬥不過那杜睿,你到讓爲娘給你出主意!你要是當真有志氣,便也爭口氣,給娘娶回兩個公主來,自己活得渾渾噩噩,只會在家中撒野,你也是你父親的兒子,你的身上的血比那個野種高貴百倍,千倍,卻怎的如此不成器!”
崔氏越罵越生氣,心中也是一陣發苦。
杜荷低着頭,心中尚自不甘,道:“母親!難道就真的看着他們得意不成,他們要是成了氣候,到時候到來折辱我們母子,孩兒咽不下這口氣!”
崔氏冷哼道:“他得意,也就得意一時吧!如今杜雲蓮那丫頭許給了晉王,到時候晉王長大了,有了旁的心思,我倒要看看那野種在太子和晉王之間如何取捨。等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是他心中搖擺不定,便是太子恐怕也不會再那麼信任他了,到時就有的瞧了!”
杜荷聞言,也如晨鐘暮鼓一樣,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不禁大喜:“嘿嘿!到時太子只要犯了疑心病,那野種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還是母親聰明,孩兒不及!”
這對母子在萊國公府內編排着,杜睿這邊也在暗自苦惱,按照歷史的進程,李治將來是要登上皇位的,雖說現在因爲他的存在,歷史發生了很大的變故,但是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
剛纔當着李承乾的面,有些話不好說,可是關起門來,杜睿卻不得不費起了思量,可這件事卻又不是他能左右的,如今他也只能盼着李治別心生妄念,同時也要好好謀劃一番,幫着李承乾穩穩妥妥的登上那個位子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二十九章 陳三事
重生以來,杜睿正是憑藉着對歷史的熟悉,纔在這大唐混的風生水起,直達天聽,但如今隨着他的不斷參與,改變,歷史也已經不在原先的軌道上了。
原本應該在貞觀十年病逝的長孫皇后和汝南公主都因爲杜睿的存在,生命得以延續下去,有長孫皇后在,想來也能規諫太宗很多得失。還有李承乾,原本的歷史上,李承乾此時也因爲狩獵之時墜馬,摔傷了腳,落下了殘疾,逐漸開始自暴自棄,最終被太宗廢掉,如今卻在杜睿的循循善誘之下,初具明君的資質,不但太宗對李承乾這個接班人,甚是滿意,就連滿朝文武大臣也同樣看好李承乾這個儲君。
可以說,如今的改變都是杜睿希望看到的,但是不知爲什麼,隨着歷史的改變,步入另一條軌道,杜睿的心頭產生了一種巨大的恐慌,對未來的不可預測性,也讓他做起事來不得不小心翼翼。
自打那天受了太宗的詔命,領了差事,杜睿便遵旨悶在了書房之中,思索着太宗要求的那道條陳,他知道太宗對他有着很大的期待,不出意外,等到太宗百年之後,杜睿一個託孤大臣的身份是決計跑不掉的。
一想到華夏曆史上大唐王朝的輝煌,杜睿做起事來更是戰戰兢兢,生怕因爲自家的失誤,讓這大唐步入深淵。
連着三天的時間,杜睿完全將自己悶在了書房之中,細細的思索着目前大唐的各項制度,發現雖然大唐目前正高速駛向一個華夏曆史上的盛世頂峰,但卻也同樣存在着巨大的隱患,這些隱患現在或許還看不出什麼,而且還十分適合目前的狀況,但是一旦積累下來,任由其發展下去,都會成爲瓦解大唐江山的重要因素。
看到了這些隱患,杜睿也細細的思量起了解決的辦法,他畢竟來自後世,所見所聞自然要比這時節的人長遠了許多,聯繫着大唐以後歷朝歷代的政治改革,仔細的尋找着解決這些隱患的方法。
寶釵這幾日來也一直在書房侍候着,看着杜睿每日裡不眠不休的,一張張公子紙寫滿了撕掉,在寫滿,再撕掉,反反覆覆多次,寶釵在一旁看着,心中更是擔憂杜睿的身體。
“公子!且先歇歇吧!功非一日而就,何苦逼着自己!”
杜睿擡頭看了寶釵一眼,笑道:“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有些事不急也是不行,如今的大唐雖說看上去繁花似錦,國泰民安,但也確實存在着不少漏洞,現在看起來還不算什麼,一旦任由其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會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抓在手裡,成爲他們吸食大唐江山社稷骨髓的工具,聖上既然信我,總不能坐視不理!”
對於國家大事,寶釵自然是不懂的,她所關心的只是杜睿的身體,見杜睿又伏在書案上奮筆疾書,只能無奈的搖搖頭,走出門去,吩咐黛玉準備些補品,給杜睿將養一下。
次日早朝,太宗見杜睿未到,心中也是納悶,和杜睿約好的三天時間到了,杜睿那邊卻不見動靜,難道是高估了他。
對於自家的江山,太宗的心中也時刻存在着危機感,施政之時,也是小心在意,和歷朝歷代的君王一樣,太宗也想着要把李家王朝,打造成千秋萬代的鐵桶江山,所以登基之後的第一道諭令便是言者無罪,鼓勵朝臣進諫,指出他施政的失誤和不足之處,對待杜睿,他自然也希望杜睿能暢所欲言,可杜睿逾期未來複旨,讓太宗心中不免失望。
下了早朝,太宗便將李承乾召到了自己的寢宮之內,他知道李承乾自打杜睿到了長安,便每日裡往杜府跑,要是別的朝臣,太宗難免要懷疑李承乾暗結朝臣,但是對於李承乾和杜睿的關係,他卻很放心,知道兩人是亦師亦友的關係,再說他也曾下旨,讓李承乾拜杜睿爲師的。
“乾兒!你這幾日往杜府跑,可知道那杜睿在做些什麼?”
李承乾方纔正準備要去杜府的,太宗和杜睿約定的事情,他也知道,而今天杜睿居然沒來複旨,他也不免有些擔心。
“父皇!杜睿每日都在家中,思考要呈給父皇的條陳,兒臣這幾日去他府上,還都要被他拉着探討國政,想來杜睿是有什麼事,耽擱了,要不兒臣去看看,就是了!”
太宗正要答應,卻見馬宣良走了進來,稟報道:“聖上!工部左侍郎,太子賓客,御史中丞杜睿,杜大人請旨覲見!”
聽到杜睿名字前那一大長串名銜,太宗也覺得好笑,咳嗽了一聲,道:“宣他進殿!”
馬宣良領旨出去了,不多時杜睿便跟着走了進來,手裡還捧着一則厚厚的奏章,行到近前,一甩朝服拜倒在地,口稱:“臣工部左侍郎,太子賓客,御史中丞杜睿,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着換上了官衣的杜睿,太宗笑着點了點頭,擺擺手,道:“好了!平身吧!杜睿!朕問你,朕要你今日早朝上條陳,你爲何不至?”
杜睿聞言,面色居然有些羞赧,回道:“聖上所命,臣自不敢遷延,只是昨夜裡撰寫這道條陳,寫到了亥時,今日不免起的晚了,還望聖上恕罪!”
起晚了?
太宗聞言也是啞然失笑,道:“好了!下不爲例,這次朕就不加罪於你了,你說寫好了條陳,且呈上來!”
杜睿應了一聲,將條陳交給了內侍王德,然後低眉順眼的站到了一旁,等着太宗的諭令。
太宗結果杜睿的本章,先是微微一驚,這哪裡是什麼奏章,分明又是一本書了,打開之後,便見擡頭寫着“臣杜睿百拜上陳天聽三事”。
再往後看,少說也有七八萬字,以前太宗時常聽李承乾說杜睿才華橫溢,償日賦萬言,太宗還有些不信,只當李承乾爲了好友,誇大其詞,後來見了《資治通鑑》信了一半,如今再看這條陳,不由得全信了。
三天的時間,居然書寫了七八萬字,看看上面的字體大氣磅礴,顯然是幾易其稿,數次謄寫,看得出,杜睿是當真用了心的。
再看上面所言三事,太宗更是驚得目瞪口呆,足足用了半個時辰,纔將杜睿的奏摺全數看完,合上奏本,太宗看着杜睿,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杜睿!你好大的膽子!”
杜睿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很清楚奏本中所陳述的那些事,放在這個年代,每一條,每一款都稱得上駭人聽聞,要是被那些世家大族知道,都能扒了他的皮。
“聖上所命,臣不敢不盡心,若是聖上認爲臣說的錯了,臣甘願領罪!”
太宗皺着眉,道:“杜睿!你知不知道,你所言之事,當動搖我大唐的根基!當真如你所言,要是處理不妥當,這天下當重演前朝舊事!”
杜睿凜然不懼,一躬身,道:“臣所言之事,非是動搖大唐江山的根本,而是在堵住那些疏漏之初,不給別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機!”
太宗哼道:“難道你就不是那個別有用心之人!要是當真按你說得做了,朕當如何面對天下萬民!”
杜睿這時候牛脾氣也上來了,道:“聖上所慮的不是無法面對天下萬民,而是無法安撫那些老士族!”
“嘭!”
太宗重重的在書案上拍了一掌,怒然而起,道:“混賬!”
杜睿也不說話,只是重新跪倒在地,面色十分坦然。
李承乾站在一旁,看着這君臣二人對奏,火氣越來越大,也不知道杜睿在奏本之後究竟說了什麼,讓一直很欣賞杜睿才學的太宗都發火了。
“父皇!杜睿年幼,便是有所慮不周全的地方,也是年輕人性子急切想要立功,報答皇恩,縱有失禮之處,還請父皇寬恕!”
太宗見李承乾求情,尚自怒氣不息,道:“你不要替他求情,杜睿!朕要你上條陳,評論國事,可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太子!你也來看看杜睿這黃口孺子都說了些什麼!”
李承乾聞言,躬身上前,結果杜睿的奏本,看過之後,也是大驚失色,看着杜睿,道:“承明!你~~~~~~你~~~~~~~~也太大膽了!”
杜睿坦然道:“聖上讓微臣上書,縱談國事,臣只是據實明言,何言膽大不膽大!聖上若是覺得臣說得錯了,臣甘願領罪就是!”
太宗見杜睿一副滾刀肉模樣,也是頭疼,當真治罪的話,又是自家讓杜睿說的,可要是不治罪的話,豈不是承認杜睿說得對,可要是真的按照杜睿所說的行事,太宗又深怕會激起反抗,也是左右爲難。
君臣父子三人相視良久,最後還是太宗打破了沉默,道:“杜睿!你所言三事太大,太重,兵制,稅制,還有你所說的這個科舉制度!你想沒想過,你要做的這些大事,會讓你得罪多少人!”
杜睿心中苦笑,他如何會不知道,可是裝作看不見,眼看着大唐的府兵制度逐漸腐朽崩潰,使國家內無可用之兵,外部藩鎮割據,皇權失落,天下洶洶。眼看着土地兼併日益嚴重,平民百姓流離失所,大唐的財富逐漸的集中到少數人當中,最終激起民變。眼看着世家大族繼續把持朝政,寒門子弟無進身之階,朝廷淪爲那些豪門保障自家利益的玩物。
杜睿自問做不到,歷朝歷代的人都說,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可是誰又當真將這句話放在心上,要想王朝永續,天下安泰,就必須作出變革,而且刻不容緩。
杜睿也不是沒想過循循而進,但是那些傳承了三四百年的世家大族根基深厚,大唐江山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都有他們的觸角,和平演變根本無濟於事,只有施以雷霆手段,徹底打掉他們,消滅他們,纔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承明!你太心急了!”李承乾也在一旁勸道,還不斷的給杜睿使眼色,讓他認錯。
杜睿卻恍若未見,言道:“臣依聖上旨意,上書言事,全憑聖上發落!”
太宗沒說話,只是細細的思量着杜睿奏本之中所言三事,杜睿所言是對是錯,他也不好評斷,只是杜睿這刀子是伸向那些世家大族的,和太宗不謀而合,太宗倒也不能當真看做是黃口孺子的狂妄之言了。
“杜睿!你所言三事,且說出道理來,朕和太子也都聽聽,你這名滿天下的大才子,究竟有何見解。”
杜睿知道太宗盛怒之後已經動了心思,看進去了他所寫的那些東西,也是稍稍的鬆了一口氣,他今天未上朝,可不是當真起的晚了,而是他的心裡也在猶豫,究竟是不是應該將這奏本呈上去。
作爲始作俑者,他如何能不知道,他所說得這些弊端,一旦太宗下定了決心要根除,會引起多大的連鎖反應,杜睿雖然也有了完全的應對之策,只是這天下那裡有萬無一失的事情,萬一當真出了事,將貞觀之治扼殺,他可就百死莫贖了。
可思來想去,他最終還是踏出了這一步,凡歷朝歷代逢內患之時,變則通,不變則亡,與其將來因爲這些隱患爆發,將天下折騰的亂七八糟,倒不如他提前將這些隱患根除,也爲後世華夏爭幾分氣運。
杜睿想了想道:“聖上既然要聽,那微臣就大膽放言了!”
太宗的面色還是不好看,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提拔杜睿到高位,究竟是對是錯了,早知道杜睿這小子,語不驚人死不休,還不如讓他先做些小事,積累一下在朝中的人望,可現在都晚了,杜睿這小子已經放狂了,攔也攔不住!
“你只管說,朕聽着呢!”
“臣遵旨!”
杜睿領旨,這時王德也在太宗的授意下給杜睿搬來了一個錦墩,杜睿見狀也是心裡稍安,他當然知道剛纔說得話,已經稱得上是冒犯天顏了,幸好太宗心胸寬闊,要是放在日後的那個辮子朝,此時杜睿恐怕已經被拉出去剁碎喂狗去了。
思索着組織了一下語言,便道:“臣便先說說這個府兵制度,府兵制原起於北魏,初期是鮮卑人當兵,漢人務農的政策,府兵全家可以免除賦役,當兵成爲鮮卑人專有,到了北周後期,迫於形勢,漢人也被募充作府兵。前朝文帝爲北周大丞相時,就下令西魏受賜鮮卑姓的漢人可恢復漢姓,開始破除了鮮卑人當兵、漢人務農的規定。前朝開皇十年,又下令府兵全家一律歸入州縣戶籍,受田耕作,變軍籍爲民籍,兵士本人則由軍府統領。這一措施不但使農業戶口大增,促進了農業的發展,放在當時,就算是放在如今,府兵制度也是好的!”
太宗聞言,詫異道:“既然如此,你又爲何說要改制!?”
李承乾也是迷惑不解。
杜睿道:“府兵制度放在現在是好的,但是將來卻未必,而且還將成爲一大隱患。如今國泰民安,天下兵戈禁止,然我大唐幅員廣大,其外,西突厥,高昌,吐蕃,契丹,高麗都可稱之爲隱患,一旦邊疆戰事頻繁,我朝防禦線延長,到時定然兵役繁重,原來防戍有一定的番休期限,到那時恐怕就會被強留以至久戍不歸,最終導致的定然是人民避役,兵士逃亡。我朝徵召府兵,原則本是先富後貧,先強後弱,先多丁後少丁。府兵雖然包括豪門大族子弟和一般富戶,但仍以平民農民爲主體,百姓盡皆從徵,家中土地無人照料,父母妻子無人奉養,到時所導致的必定是,土地兼併日益嚴重。致使如今我朝奉行的均田制破壞,府兵徵點制失去了賴以實行的經濟條件,必然導致府兵逃散的情況日漸增多,以致番上衛士缺員,徵防更難調發,到時該如何料理,朝廷爲了防衛邊患,軍政大權必然會從中央朝廷,逐漸的轉移到邊疆藩鎮手中,到那時會發生什麼,臣不敢言!”
杜睿的一番話,將太宗說得冷汗淋漓,此前杜睿也曾就府兵制度和太宗說起過,但當時太宗並未上心,此時杜睿細細的剖析了一番之後,太宗才意識到了危機,不免大驚失色,道:“似如此,劉漢之事不遠矣!”
李承乾也是一般表情,心中細細的盤算起了,解決的辦法,但是卻不得要領,他和杜睿畢竟差着千年的見識,心中總覺得府兵制是好的,何曾想到府兵制居然隱藏着這麼大隱患,一個足矣動搖大唐江山的隱患。
這時太宗問道:“杜睿!你既然已經察覺到了府兵制有所不妥,可有解決之道,你這奏本之中言語不詳,如今可暢所欲言。”
杜睿見太宗皇帝到如今總算是聽進去了,也是長出了一口氣,歷朝歷代的改革,變法,全都離不開當權者的支持,若是太宗能站到他這一邊,杜睿雖然不敢保證能讓大唐江山千秋萬代,但也總不至於四百年而亡。
第二篇 濁世 第三十章 陳三事續
杜睿並沒急着對太宗做出回答,而是就他上書所言三事,條條加以批駁,府兵制度的隱患,太宗已經有所感觸,畢竟當初大唐定鼎天下的過程當中,太宗曾作爲天策上將軍,征討四方,對兵事的瞭解要比李承乾強的太多。
緊接着,杜睿又說起了他所陳三事的第二件一一均田制度。
均田制度起源於北魏太和九年,北魏孝武帝頒佈實行“均田制”的詔令,先立戶籍確定人數,之後按照人數授于田地,將全國田畝分爲露田和桑田。
露田,即口分田,男十五歲以上給四十畝,女二十畝,奴婢也可以有露田,年滿66歲或身死後須將田歸還官府。露田只能種植穀物和桑麻,不許栽種樹木,並不許買賣。受田的農民每年必須繳納一定數量的租粟、調帛或麻,還必須服徭役和兵役。
桑田,即永業田,男一人二十畝,作爲自己的財產,不用還給官府,也可以買賣。
這一制度經歷了北魏,北周,隋朝,一直延續到了大唐年間,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均田制度還是好的,有可取之處,在經歷了戰亂之後,中原大地,地廣人稀,土地荒蕪,民生凋敝,均田制度首先一定程度上使無地農民獲得了無主的荒地,農民有了安居樂業的可能,生產積極性提高,同時大片荒地被開墾出來,糧食產量不斷增加,從而積極推動了經濟的恢復和發展,其次,均田制是封建國家土地所有制,並未觸動那些豪門大族的利益,一方面有利於國家徵收賦稅和徭役,另一方面也從根本上鞏固了朝廷的統治。
但就像府兵制度一樣,均田制度如果一直這樣發展下去的話,也容易走向一個極端,最終,變得腐朽,進而破壞大唐的根基。
均田制雖然包括私有土地,但能用來授受的土地只是無主土地和荒地,數量有限。因而均田農民受田,開始就普遍達不到應受額。口分田雖然規定年老,身死入官,但實際上能還官的很少。
隨着人口的增多和貴族官僚地主合法、非法地把大量公田據爲己有,能夠還授的土地就越來越少。
均田令雖然限制土地買賣、佔田過限,但均田農民土地不足,經濟力量脆弱,賦役負擔沉重,稍遇天災人禍,就被迫出賣土地,破產逃亡。
地主兼併土地的情況在這一背景下,是必然要發生的。正因爲如此,均田制在北魏實施以後不久即被破壞。經過北魏末年的戰亂,無主土地和荒地增多。繼起的東西魏、北齊、北周、隋,施行之後又遭破壞。
隋朝末年天下大亂,直到李唐定鼎關中時,人口大減,土地荒蕪,新建立起來的唐王朝正是在這一基礎上,重新推行均田令,爲的就是鼓勵農民拓荒,刺激經濟發展,而且成效顯著。
但唐高宗以後,均田制又逐漸被破壞。隨着大地主土地所有制的發展,國有土地通過各種方式不斷轉化爲私有土地。到唐玄宗開元天寶年間,土地還授實際上已不能實行。德宗建中元年,楊炎建議實行兩稅法後,均田制終於瓦解。
簡單說來就是,土地是一定的,但是人口卻在不斷的增長,再加上唐朝的賦稅制度刻板教條,其基點就是人口和土地。如果人口與土地發生了變化,那麼所謂的賦稅就失去了徵收的基礎。
甚至在唐玄宗開元以後,天下的戶籍一直沒有更新,“丁口轉死,田畝賣易,貧富升降”,官方並無確切的數據。土地兼併之後,多丁的富戶又以“宦、學、釋、老”可以免除賦稅。窮困者要麼舉遷以避稅,要麼依附於豪門以“部曲、客女、奴婢”身份逃稅。結果是“課免於上,而賦增於下”,百姓苦不堪言,外加國家奢侈無度,兵役多有,官吏縱然苛刻徵稅,也免不了“財用益屈,而租庸調法弊壞”的結局。
爲了擴大財政來源,李唐王朝也曾想過各種方法。肅宗、代宗與德宗間,宰相劉宴“鹽鐵、轉運、屯田、和糴、鑄錢、括苗、搉利、借商、進奉、獻助,無所不爲”,其中,鹽、鐵、茶、酒專賣,曾爲朝廷帶來豐厚的歲入。
趙贊則試行過“稅間架,算除陌”。前者爲房產稅:房屋以二架爲一間,上間上繳錢二千,中間一千,下間五百。
後者爲交易稅:公私貿易,千錢者上稅20%,超過者依50%。物物交換者,參照物之價值上稅。不過,趙贊之稅因爲“民益愁怨”而作罷。
真正的稅制改革,則有賴於德宗時的宰相楊炎,他提出了“兩稅法”方案。
具體措施有:第一,確立“量出制入”的徵稅原則,也就是說,按照財政開銷的多少確立賦稅的總量,然後再分派稅收定額。按照今天的標準,此舉措意義非凡,它改變了中國幾千年來財政“量入爲出”的傳統,不再遵循“有多少錢辦多少事”的財政開支慣例,而具備了現代財政預算的雛形。
第二,“戶無主客,以居者爲簿”,也就是說,不分戶頭裡的主人和附庸,按照所居者統一徵稅,以打擊依附於豪門偷逃賦稅的避稅行爲,擴大稅收基數。
第三,“人無丁中,以貧富爲差”,也就是改變人頭稅的做法,將稅收的徵收對象由“人口”轉爲“資產”。以後世的稅收觀念來看,此舉措頗有劃時代的意義,因爲按照稅收發展史,現代稅收制度的形成,其中的一個標誌就是“從人頭稅到財產稅”的發展。
第四,“商賈稅三十之一,與居者均役”,商人雖然沒有土地,但是同樣要繳納賦稅徭役。第五,稅收每年分夏秋兩次上繳,“夏輸無過六月,秋輸無過十一月”。
但楊炎的兩稅法遭到陸贄等人的嚴厲批評,陸贄以爲,“財之所生,必因人力”,而“兩稅以資產爲宗,不以丁身爲本”,結果導致了“所供非所業,所業非所供”的局面。
但是鑑於唐後期衰敗的現實,德宗皇帝採納了兩稅法,一直到唐代滅亡。楊炎大膽的改革雖然不無創新之處,但畢竟與傳統的財稅傳統相沖突,結果是他也不得善終。
值得肯定的是,楊炎以“財產”替代“土地與人頭”的稅收思路,預示着封建稅收向資本稅收的發展方向,明清“一條鞭法”和“攤丁入畝”都得益於楊炎的兩稅法。
杜睿在麟德殿內暢所欲言,太宗皇帝和李承乾兩父子聽得也是目瞪口呆,他們雖說是這個天下最爲尊貴的兩個人,在某些領域也頗有建樹,但總歸眼界不寬,很多地方都不甚了了,現在被杜睿一說,他們才知道,原來他們李家這個繁花似錦的大唐王朝,居然存在着這麼多的隱患。
或許一兩代人看不出什麼,但長此以往下去,最終動搖的都將是這個國家的根本,一想到日後大唐王朝的衰退,太宗和李承乾都不免冷汗淋漓。
太宗道:“賢婿!似你所言,可有解決之道!”
剛纔杜睿只是將均田制度和目前大唐所行的賦稅制度批駁了一番,但是卻沒有說出解決的辦法,看着太宗孜孜以求的眼神,杜睿的心中也是一陣矛盾。
要想解決,當然有辦法,但是說出來的後果是什麼,若是太宗心動之後,讓他推行,杜睿能不能得到足夠的支持。
歷朝歷代的變法先驅,哪個能有好下場,商鞅變法強秦,最終卻落了個五馬分屍的下場,李俚變法強魏,卻萬箭穿身而亡,范仲淹老而困苦,王安石激進遭貶,雖稱得上青史留名,但卻飽受流離之苦。
杜睿也是個普通人,雖然有着重生者的先天優勢,但畢竟還沒有偉大到爲了天下,不顧自身的地步,當初剛一重生,得知自己是杜如晦小兒子的時候,他甚至還興起過做一輩子紈絝子弟的念頭。
但是明哲保身,知難而退又不是杜睿的性格,和歷朝歷代,倡導變法的先驅相比,杜睿所處的環境明顯要好得多,而且生逢明君在位,若是能得到君主強有力的支持,杜睿未必不能成功。
范仲淹之所以失敗,是因爲宋真宗的軟弱,以及劉娥的跋扈專權,最終他的改革還沒開始便夭折了。
王安石雖然得到了宋神宗的支持,但是無奈後黨勢力龐大,豪門大族集體抵.制,最終才被司馬光掀翻,導致變法失敗。
可杜睿遇到的確實英明神武的太宗皇帝,華夏曆史上最爲大的帝王之一,而且如今大唐定鼎天下時間還不算長久,朝野上的勢力,也並非豪門大族一家獨大,那些跟隨着太宗披寒露,斬荊棘的功勳派在朝中的勢力也不可小視,若是能再得到他們的支持,杜睿倒是很有信心,做出一番成就。
想到此處,杜睿便道:“聖上!若要消除這些隱患,微臣主張變法,當施以雷霆手段,震懾宵小,變法方可以成功!”
太宗聞言,心中微微一驚,其實他剛纔聽着杜睿高談闊論之時,便想到了杜睿要做什麼,當初看杜睿那部《資治通鑑》之時,他就感覺到杜睿對商鞅十分推崇,沒想到杜睿這小子不單單是崇拜,還打算效仿。
只是變法一事,太宗也不敢輕言許諾,一國之法關乎根本,一旦稍有不慎,則國亂歲凶,更何況杜睿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難免性情急躁,行事急功近利,要是處理不好的話,剛剛平定的天下,可又要亂起來了。
可世間萬物都是一個道理,變則通,不變則亡,剛纔聽了杜睿的話,太宗也想明白了,這大唐的江山,雖然目前看上去如同鐵打的一般,但是一些不爲人知的地方,卻存在着足以致命的隱患,這些隱患要是交給後世兒孫,誰知道會鬧出什麼大亂子來,太宗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王德!”
太宗突然喊了一聲,自打杜睿進殿,一直在外面守候的王德連忙跑來進來:“聖上有何吩咐!?”
太宗想了想道:“你速去傳旨,召長孫無忌,房玄齡,李靖前來覲見!”
王德領旨下去了,杜睿看着,心中也是稍定,看得出太宗已經下定了決心了,只是有些不相信他,這才招了這幾位老成練達的肱股重臣前來商議。
王德去了,麟德殿內的對奏並沒有結束,接着太宗又問到了杜睿所陳三事的最後一件一一科舉制度!
目前大唐奉行的科舉制度,起源於前朝大業元年,魏晉以來,對人才的考量擇仕,採用的都是九品中正制,官員大多從各地高門權貴的子弟中選拔。權貴子弟無論優劣,都可以做官。許多出身低微但有真才實學的人,卻不能到中央和地方擔任高官。
九品中正制又是源於察舉制,稱得上是察舉制的改良,主要分別是將察舉之權,由地方官改由中央任命的官員負責。但是,這制度始終是由地方官選拔人才。魏晉時代,世族勢力強大,常影響中正官考覈人才,後來甚至所憑準則僅限於門第出身。於是造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現象。不但堵塞了民間人材,還讓世族得以把持朝廷人事,影響皇帝的權力。
爲改變這種弊端,隋文帝開始用分科考試的方法來選拔官員。他令各州推舉人才,參加考試,合格的可以做官。到了隋煬帝時期,正式設置進士科,考覈參選者對時事的看法,按考試成績選拔人才,至此中國科舉制度正式誕生。
但是一直到了如今貞觀年間,科舉制度依然未能完善,後來的歷朝歷代也只能不斷的摸索,變形,最終導致了畸形,在明清兩朝,甚至演變成了八股取士的荒唐科舉制度。
科舉制度的不完善,不但不能做到爲朝廷輸送人才的目的,甚至還有可能對社會造成非常消極的影響。
第一、由於統治者隨意改變考試內容,使科舉成爲束縛知識分子思想的枷鎖,明太祖將源於元朝的八股文體正式定爲科舉考試文體。這種文體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等段落組成,後四個段落中均有兩股對仗的文字,合共八股,所以叫做八股文。八股文的主題須代聖人立言,即以孔子的思想去指導寫文章。清朝將聖人擴大到孔門弟子及朱熹等理學家在內的聖賢,並要求以朱熹行文的語氣爲樣式。乾隆以後,試帖詩成爲科舉考試的重要項目。試帖詩與八股文一樣,有固定的程式,也是八聯十六句,不過八股變爲六股。首聯如破題,次聯如承題,三聯如起講,四五聯如中股,六七聯如後股,八聯如束股。而且必須發揚孔孟和朱熹思想,不可任意抒發自己的感想。定八股的原來用意我想可能是,用固定的格式寫,便於考官評分,以示“公平”。否則,各人有各人的寫作風格,必出現“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難分高下的情形。但是後來卻成了統治者控制思想的工具,由於考八股文,壓抑了那些本來不擅長科舉科目的人的思想,也使一些知識分子,無法在學術上、思想上進行創新。從而導致了思想上的落後,使科學技術的發展也停滯不前。甚至產生像孔乙己那樣的科舉犧牲者。
第二、科舉制度也產生了家庭悲劇。由於科舉制度及第者享有豐富的優待的榮譽,而且科舉也是普通人出頭的重要途徑,因此經常會有貧士高中之後拋妻棄子的悲劇發生,這雖然很重要的原因在於當事人的思想價值觀,和責任感,但是科舉畢竟給了它這樣一塊生存的土壤。
最後,科舉制度導致官場腐敗。科舉制度隨着歷史車輪的推進,出現了科舉制度的政治化,天地君親師的教育又造成了師門關係的盛行。這樣造成了嚴重的師門裙帶關係現象。這些師門關係在官場中互相拉幫結派,並且官官相護。清朝乾隆年間的大貪官和紳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他藉着乾隆皇帝對他的寵愛而一手遮天,收受賄賂,富可敵國。而且就多次利用科舉考試的題目爲餌收取考生賄賂的錢財。這就不利於國家建設一個公正公平公開的社會良好制度,造成了官場的黑暗和社會的混亂。
杜睿並沒有將這些弊端說的太過詳細,只是簡單概括了一下,可就是這思想僵化,爭名逐利,官場腐敗,三句話,就將太宗又一次震撼了。
事實上,太宗登基之後,也曾對科舉制度做過一些改革,將考試的科目分常科和制科兩類。每年分期舉行的稱常科,由太宗下詔臨時舉行的考試稱制科。常科的科目也被分爲秀才、明經、進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種,不可謂不詳細,但是即便如此,還是被杜睿批駁的一無是處。
太宗聽着又是驚訝,又是氣惱,可是卻無法反駁,他知道杜睿所說的這些,在以後都將成爲現實,就像府兵制度,均田制度一樣,都將成爲大唐江山的隱患。
太宗正想問問解決之道,長孫無忌等人也到了。
太宗沉吟了一陣之後,說:“今日召衆卿前來,乃是有要事,衆卿且先看看這個!”
說着便讓李承乾將杜睿所言三事的奏本遞了下去,一場關係着大唐江山命運的內廷密議,便在這麟德殿內悄然召開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三十一章 敢爲天下人不敢
“大唐帝國貞觀二十二年,黃帝紀年3333年,發生在大唐帝國中心帝都長安城太極宮正殿內的一場朝會,正式開起了貞觀盛世的序幕,也同時奠定了大唐帝國在全世界範圍內的主導地位,而作爲大唐帝國第一賢臣的杜睿也從此走上了他波瀾壯闊的人生道路!”——《大唐帝國傳?序言》(刺刀特種兵,黃帝紀年5390年著)
時間已經進入了大唐貞觀十年的十一月,天氣也漸漸的冷了,一大清早,寒氣打在人身上,早沒了秋日的涼爽,反而多了些冬天的冷意。日頭慢吞吞地從霧靄中探出來,將稀薄的陽光慵懶地灑向輝煌壯麗的大唐皇宮。
一隊執殿武士身披重甲緩步小跑了過來,將原先職崗的衛士換下,身體筆直的站在他們的工作崗位上,一臉的肅穆,只是眼睛卻時不時的朝太極殿內瞟上兩眼。
此時太極殿的大門緊閉着,衛士們都在奇怪,自打大明宮修好之後,太宗皇帝已經很久沒有舉行過這樣的大朝會了,平日裡與重臣們商議國事,也都是在大明宮,承慶殿,或者是在兩儀殿內,今天這是怎麼了,長安城內,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全都到了。
殿外的武士在納悶,殿內的大臣們也是摸不着頭腦,幾個相熟的湊在一起,小聲揣摩着什麼,有些人老成精的已經預感到了什麼,面色不由得變得凝重起來。
昨日申時,杜睿進宮面聖的事情,他們都聽說了,而且自打杜睿進去,一夜都沒出來,大明宮麟德殿內的燈火也照了一個晚上。
對於杜睿,像權萬紀,崔忠恕,盧照成,鄧選策等山東世家是十分戒備的,在他們的眼中杜睿的存在,就像是一把掘他們祖墳的杴,要是任由其胡亂折騰下去,早晚會斷了他們的根,將他們從高高在上的神座上拉下來,摔個粉碎。
當初杜睿提出來要遠涉大洋,他們這些人激烈反對,可不是當真想着什麼百姓,萬民,他們腦袋裡裝着的都是自家的利益。
要是海外當真像杜睿說的那般好,人人都向外跑,他們的田地誰來更重,他們的財富又從哪裡聚斂,他們高高在上的地位,有用誰來映襯着。
“蕭大人!”權萬紀見太宗久久也不出來,不由得心焦,緩步走到了蕭瑀的身邊,拱手一禮,道,“聖上都幾個月不曾在太極殿舉行大朝了,今日這是怎麼了,無端端的怎的將長安城五品以上的官員都招來了,可是要有什麼大事宣佈!”
權萬紀剛纔就在腦子裡將所有的可能全都統統過濾了一遍,卻怎麼都找不到答案。廢太子?當然要是太宗打算宣佈這個,權某人肯定會高興的跳起來,連呼一百聲“吾皇聖明”,但是可能嗎?不要說當今太子位子坐的牢靠,滿朝文武交口稱讚,就算是當真犯了錯,也不可能這麼快吧!廢皇后?權萬紀的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就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天下誰不知道皇帝皇后琴瑟相合,前些日子長孫皇后患病,太宗急的一連幾天都沒心思處理國事,就在雍德殿裡守着。可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太宗搞這麼大陣仗,究竟是要幹什麼呢?
權萬紀想不明白,蕭瑀當然也想不明白,捻着鬍子,閉着雙眼,也不說話,說了也是不知道,還不如裝深沉的,宦海沉浮了這麼多年,這點尿性,蕭大人還是有的。
權萬紀討了個沒趣,撇了撇嘴,又走回到了他們那個小圈子,雖說吳王,不現在應該叫蜀王了,蜀王李恪被趕出了京城,但朝中卻還有些不死心的人,在替他張目,倒不是說這些人死心眼,不撞南牆不回頭,忠貞不二,關鍵是太子李承乾和杜睿走得太近了,他們就算是靠上去,一來挨不着邊,二來杜睿是幹拆他們祖墳營生的,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
“權大人,下官怎麼覺着這風向不對啊!”崔忠恕年紀三十出頭,面白無鬚,正是出自山東五大姓之一的崔家。
權萬紀也是深深的皺着眉,道:“那杜家小子昨日進了大明宮,一夜都沒出來,也不知道對着聖上說了什麼!”
一旁的盧照成聽了,驚道:“這下可糟了,誰知道那杜家小子,是不是有編排出了點兒荒唐言要矇蔽聖聰,那還得了!”
權萬紀面色陰沉道:“再加上太子還在一旁幫腔,就怕聖上受了蠱惑!”
崔忠恕聞言,道:“哪有怕什麼?就算是聖上今日讓那小子在這朝堂之上妖言惑衆,只要我等羣臣一致反對,聖上也不能不顧及衆怒吧!當年那小子還不是就這樣被權大人聯合衆位大臣趕出了長安,咱們今日依樣畫葫蘆,將舊事重演一遍也就是了!”
權萬紀聽了,卻搖頭苦笑,心中直笑這些後起之秀幼稚,當年太宗之所以妥協,那是因爲朝裡朝外宗族勢力強大,太宗投鼠忌器,如今幾年都過去了,朝中那些老臣大多都告老還鄉,新上來的哪個不是寒門子弟,便如那新近崛起的中書令馬周,不久出身於一個世代貧寒的農民家庭。
他們這些人在搞串聯,同樣長孫無忌也和房玄齡走到了一起,如今房玄齡貴爲宰相,長孫無忌也位列中樞,朝中六部,二人便掌管着四部,可謂大唐權力核心的頂尖人物。再加上二人同樣出身秦王府,幾十年的交情,朝中大事小事都躲不過他們的眼睛。
“輔機!看起來聖上主意以下啊!”房玄齡將長孫無忌拉到了一邊,小聲說了一句,面色有些擔憂,“怕只怕那些人不肯低頭!”
昨夜他們二人加上李靖在麟德殿內整整商議了一晚,最開始的時候,對於杜睿所提出來的改革,二人也不大認同,唯獨李靖極力支持杜睿對現有的府兵制度進行變法。
可是隨着杜睿的深入剖析,二人的反對聲音也越來越小,房玄齡不愧是千古名相,很快就明白了杜睿所提出的稅制改革,大唐的重要意義。
長孫無忌則被杜睿所提出來的科舉制度,以及教育制度給深深的震撼了,他雖然出身北周貴族,但是自幼孤苦,自然能理解那些寒門士子在求學路上的艱辛,所以對於杜睿提出來的這項改革也是大加讚賞。
大唐權力核心的幾個人都被杜睿說服了,剩下的事情自然就要好辦多了,可是阻力同樣也肯定小不了,朝中那些宗族勢力雖然照比前幾年要小得多,但是卻依然不可小視,在加上地方上,這些豪門大族的實力盤根錯節,觸一發而動全身,真要改革,肯定是要亂上一陣子的。
長孫無忌看出了房玄齡的擔憂,笑道:“玄齡!你真是越老膽子越小了,當年你勸聖上先發制人的豪情都哪去了,昨晚一敘,老夫算是看出來了,這大唐要想萬世永昌,還真是非變變不可,我看不但現在要變,以後還要接着變,越變大唐也會越發強盛,這不正是你我多年的夙願嗎?”
房玄齡見長孫無忌笑了,也跟着笑了起來,悵然道:“老嘍!真是老嘍!和杜克明的兒子一比,真是老嘍!”
房玄齡一陣感嘆,心中不由得響起了昨晚在麟德殿內,那個讓他這個朝廷重臣都忍不住新生感佩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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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睿!你難道真的就不怕,這天下多少年了,都是依照古制,何曾變過,你真要是倡導變法,可知道這天下會有多少人反對,萬夫所指的下場,你難道就當真沒想過嗎?”
聽了杜睿關於變法的全盤想法,房玄齡已經被說服了,只是心中卻又升起了對杜睿的擔心,他和杜如晦是至交好友,杜如晦的兩個嫡子不爭氣,已經沒什麼希望了,唯獨杜睿能將杜如晦這一門發揚光大,要是杜睿出了什麼事,他如何對得起老友。
誰知道杜睿聽了,不但不懼,反而笑了,道:“莫說是萬夫所指,便是天下洶洶,人人皆要生食我肉,這法也必須變,依在下看來,如今這法那裡還是依照古制,分明就是因循守舊,不知變通,再說現行之法,只是適合以前,並非適合現在,便如給人治病,以前的人只是偶感風寒,吃些發汗的藥便好了,可要是用那些藥去給一個被打斷了胳膊的人吃,如何算是對症下藥,依在下之間,這治國如同醫人,病情千變萬化,我們只能不斷的改良藥房,才能使這天下當真長治久安!”
房玄齡聞言,搖頭沉思了一陣,道:“可是,杜睿!你想過沒有,要是這法成了,還則罷了,要是不成,到時候那些人羣起而攻,你如何應付!”
杜睿聞言,看向了太宗,道:“只要聖上鼎力支持,這法變則成!”
太宗聽了,不禁一陣苦笑,杜睿這麼說分明就是找他要尚方寶劍,道:“你這油滑的小子,尚方寶劍朕這裡沒有,但朕有一句話,你儘可施爲。”
有了這句話,杜睿害怕什麼,拜倒在地,慨然領命,道:“聖上既然如此信任微臣,微臣敢不效死,便是雖千萬人,吾亦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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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房玄齡搖頭,無奈道:“杜克明生了個好兒子,杜克明當真生了個好兒子,想來便是長眠地下,他也應該無恨了吧!”
看看杜睿,再想想自家的兩個兒子,長子房遺植雖然沉穩好學,但也不過是中人之資,安家守業倒是沒多大問題,只是要想將房氏發揚光大,確實徒呼奈何,至於次子房遺愛就不用說了,長安城中有名號的紈絝,自己都不知道打折了多少根鞭杖,卻依然於事無補,最後自己無可奈何只好將房遺愛給扔到了蘇定方的飛虎軍去了。
看着老友這副表情,長孫無忌心中暗笑不已,可是笑過之後,又想到了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長孫衝,雖說跟隨飛虎軍在北伐突厥之時,也立了一些微末戰功,被太宗封爲左領軍衛將軍,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長孫衝是文也行,武也行,但文武卻偏偏都不精通,將來恐怕也就只能守着一個國公的爵位了,指望着長孫衝光耀門楣,長孫無忌是不抱什麼期望了。
這兩人在爲自家不成器的兒子煩惱,卻突然聽到一聲尖利的喊聲:“百官歸位,聖上駕到!”
文武百官聞言,哪裡還敢三五成羣的說小話,紛紛找到了自己的位子站好,那些平日裡都沒資格上朝的小官,位子都排到大殿門口了,就這還站的緊緊巴巴,待會兒跪下行禮的時候,難免要和前面一位的屁股來一次親密接觸。
太宗昨天雖然一夜沒睡,但是聽了杜睿的改革計劃之後,太宗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精神頭也跟着足了起來,龍行虎步的走到了他的寶座前,這一刻,他突然感覺自己回到了從前率領大軍征討四方的年代。
來的還不僅僅是太宗一人,李承乾也跟着太宗一起上朝,走到文官那一列,站在了排頭的位置上,也不顧權萬紀那些人奇怪的目光,凜然而立。
等到太宗坐好,羣臣方纔叩拜,口稱:“臣等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伸手虛託了一下,朗聲道:“衆卿平身!”
大臣們站起來之後,太宗突然也離開了他的寶座,來回走了幾步,道:“今日上朝,先不急着商議國事,朕昨日聽到了一個笑話,想與衆卿同樂!”
衆大臣見太宗居然有這麼好的興致,均是一愣,只有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兩人微微一笑,會意的對視了一眼。
太宗也不理衆人的反應,自顧自的說道:“朕原以爲這大唐江山興盛,國泰民安,朕這個皇帝當的還算稱職,可昨日居然有人說,朕的江山千瘡百孔,衆愛卿!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聽太宗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文武羣臣頓時就炸開了鍋,這哪裡是可笑,分明就是可恨。
權萬紀自然能猜到這番話是誰說的,他第一個就跳了出來,大聲道:“聖上!那人分明就是妖言惑衆,蠱惑聖聽,臣請將此人移交大理寺,以正國法,以安民心,否則要是任由此人胡言亂語,蠱惑了那些小民百姓,這天下豈不是要亂套了!”
權萬紀一發話,跟着他風走的那些人也紛紛跳了出來,大肆抨擊,就差指出杜睿的名號了。
太宗見這纔剛剛開了個頭,真正嚇人的還在後面呢,也不在故弄玄虛了,道:“既然衆位愛卿都覺得此人是在妖言惑衆,朕不妨將此人請到這大殿上,讓他當面和衆愛卿辯個分明可好!”
太宗這話一出,衆人頓時愣住了,那些不知道昨夜麟德殿發生了什麼的人,都不明所以,要是真有人能說出那番話來,還能活到現在?
太宗說完重回寶座,對着王德使了個眼色,王德忙扯着脖子大喊了一聲:“聖上有旨,宣工部侍郎,御史中丞杜睿覲見!”
這一嗓子後出去,對大殿內的文武羣臣不亞於一個原子彈,衝擊波猛烈的沖刷着他們的大腦,這怎麼一會兒的功夫,那個杜睿就成了工部侍郎,還掛着御史中丞的銜,這還了得!
也容不得他們猜疑,太極殿的大門被武士推開,一身官服的杜睿昂然走了進來,行到品級臺前,撩袍跪倒,口稱:“臣杜睿參見武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太宗說完看向了剛纔鬧得最兇的權萬紀,道,“衆位愛卿,昨夜那人就在此處,你們有何疑問,可以盡情說出來就是了!”
權萬紀剛纔看到杜睿上殿,一雙眼睛都要噴火了,當初他在承慶殿內被杜睿羞辱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權萬紀越想越生氣,也顧不得其他,第一個就跳了出來,指着杜睿高聲喝道:“杜睿!你可知罪!”
杜睿看都不看權萬紀一眼,道:“在下不知,還請權大人明言!”
杜睿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耍弄嘴皮子,盯着人家不放的人,權萬紀恰巧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佼佼者,杜睿自然更是厭煩。
權萬紀見杜睿居然凜然不懼,還以爲自己的浩然正氣功威力減弱了呢,氣勢不由得一頓,但是既然都出來了,要是不將幾年前丟了的場子找回來,又如何能甘心,想到此處,權萬紀碩大的年紀,居然一蹦三尺高,大喝道:“你說我大唐江山千瘡百孔,分明就是妖言惑衆,蠱惑聖聽,你還不知罪!”
杜睿就向看白癡一樣,回頭看了權萬紀一眼,道:“權大人稍歇,會咬人的夠不叫!”
“噗嗤!”
朝中大臣雖然覺得杜睿說的有趣,比喻的形象,但是這可是在朝堂之上,居然說的如此粗俗,大家還是覺得欠妥,可是又真的好笑,但有不敢笑,只能強忍着,可就在此時,有人笑了。
權萬紀循聲等過去,頓時就愣住了,因爲笑的人正是當今皇帝!
第二篇 濁世 第三十二章 廷議
大朝之上,當今天子居然因杜睿的一番話發笑,這是什麼意思,或者暗示着什麼,是杜睿說的對,還是太宗根本就是站在杜睿這一邊的?
太宗也知道自家失態了,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佯怒道:“杜睿!朝堂之上,不許放肆,權愛卿也是一心爲國,你二人如果有紛爭,可以論理分辨,豈能仿效市井之人。”
杜睿見機的快,忙拱手請罪:“臣失儀,還請聖上贖罪,既然聖上都說要臣與權大人論理,臣領命就是!”
權萬紀此時一張臉都被氣得黑了,指着杜睿,羞惱道:“黃口孺子,你說我大唐江山如今患有隱憂,是何道理,這不是妖言惑衆,蠱惑人心是什麼?”
被權萬紀指着鼻子叫囂了一通,杜睿也不着鬧,笑道:“權大人,且息怒,在下說的是大唐的施政有隱憂,聖上曾與貞觀元年下過諭旨,讓天下臣工上書言國事,在下既然忝位工部侍郎,堂堂三品大員,怎的就不能說,況且在下還身兼御史中丞,管的就是上書言事,要是不讓在下說話,那在下豈不是尸位素餐嗎?”
杜睿這般說,權萬紀還真的不好反駁,因爲杜睿上書言事,直指朝政弊端,不但不是錯,而且還是太宗下過諭旨,有過明令的,他要是說錯了,那歸根結底,錯的豈不是當今聖上。
但是就此罷休,權萬紀又是一萬個不肯,他也看出來了,太宗是站在杜睿這一邊的,他今天急躁躁的跳出來,正是做了那個反派的小人,想到此處,權萬紀心中不禁一陣怨恨,怨恨杜睿讓他顏面盡失,也怨恨太宗戲耍於他。
不過即便如此又如何,權萬紀既然站出來了,就沒打算再縮回去,既然上一次能逼得太宗將杜睿貶黜出長安,縱然如今朝中的世家大族的勢力小了不少,權萬紀也沒打算打退堂鼓,非要在着滿朝文武百官面前,將杜睿好好的駁斥一番。
打定了主意之後,權萬紀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道:“好!你要上書言朝政的弊端,且放言,既然聖上今日着急衆臣工儀式,必有深意,你且說出來,讓在位的衆大臣也聽聽,你杜承明究竟有何高見!”
杜睿聞言一笑,舉步上前,跪倒在御階前,將早就準備好的奏本,高高舉起,道:“聖上!臣今日上書三事,其一便是我朝的府兵制度!”
權萬紀聞言就想要反駁,但是卻被太宗給制止了:“權愛卿,你先不要急着反駁,且聽杜愛卿究竟有何高見!”
杜睿領命道:“府兵制度起源於北周,歷經前朝,傳至我大唐,然於今日看,府兵制度已經完全不合時宜,臣在杜陵之時便曾聽人說起過,有些衛府,統領之人大肆奴役軍戶,致使不少軍戶逃亡,一旦我朝邊疆有戰事,如何應對,況且府兵制度本身就是一種變向的徭役,所說天下富戶,平民一體遵守,但卻未能確實執行,而且服役之人,大多都是家中的頂樑柱,一旦從徵,家中何人料理,因此臣進言,廢除府兵制度!”
杜睿的一番話,無異於在朝堂之上扔下了一顆炸彈,長孫無忌和房玄齡昨日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自然心如止水,李靖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拄着太宗御賜的手杖,微閉着雙目,無動於衷。
那些文官們倒還沒怎麼樣,畢竟兵制一事,他們知道的不多,但是武將那邊就不一樣了,紛紛議論開來。
昨夜李靖回府之後,也沒和那些老部下們通氣,他就是想要看看杜睿肩挑這麼大的重擔,究竟有沒有這個能力,要是連這幫朝中的宿將都說服不了,接下來的事情又如何能穩妥開展。
“杜家小子!”程咬金第一個就跳了出來,大聲道,“你說了府兵制那麼多不是,可這些不過都是你的猜測,一家之言,如何能夠服衆,況且大唐定鼎天下之時,所行的不也就是這府兵制嗎?前幾年北伐,不也照樣是這些府兵效死沙場,如何就說不合時宜了呢!”
李世績朝着李靖看了一眼,見李靖還是閉目不言,也猜不透李靖究竟是什麼意思,按他想來,昨夜李靖既然也奉詔入宮,肯定也是知道這些的,要是支持杜睿的話,這會兒應該站出來說話,可這不言不語是什麼意思。
思來想去,李世績還是站了出來,問道:“杜~~~~~~杜大人!你說這府兵制不好,可是有更好的主意?”
在他想來,府兵制度好不好並不是關鍵,關鍵是杜睿是否能拿出一套更加完備,又切實可行的方案來,要是當真能拿得出來,又能證明確實比現行的府兵制度優越的話,變革倒也未嘗不可。
程咬金跳出來還沒什麼,誰都知道他是個渾人,在朝堂之上,說什麼,做什麼,向來無所顧忌,但李世績的態度可就不一樣了,如今李世績貴爲大唐的兵部尚書,掌天下兵事,他的意見可代表了很多人的利益。
一時間滿朝的武將紛紛出言,有指責杜睿妄言的,也有讓杜睿拿出更好的改革方案的,唯獨侯君集不說話。
侯君集的女兒海棠如今貴爲太子妃,又給李承乾生下了長子,定然是未來大唐的皇后不二人選,杜睿是李承乾的智囊,和他是處在同一條戰船上的盟友,他自然不想和其他人一通攻訐杜睿。
權萬紀見滿朝洶洶,心中一陣冷笑,自以爲杜睿的話引起了衆怒,便道:“杜大人!爲何不言,方纔不是還說要和老夫論論理嗎?”
杜睿一笑,道:“權大人勿急,列爲大人也稍安勿躁,在下既然敢言,自然有了解決之道,今日時逢聖上大朝,便拿出來,與衆位大人商議一番,聖上!請準微臣所請!”
太宗點點頭,道:“杜睿!你既然有辦法,便說與衆位愛卿,大家一同議議,集思廣益,豈不更好!”
杜睿領命道:“臣遵旨!臣結合歷朝歷代的兵制,總結出了一套全新的改革措施,成爲義務兵制度!”
太宗昨夜已經聽杜睿詳細解釋過了,不過此時當着其他人,還是故作不知問道:“何爲義務兵制度,杜睿!你且細細說來!”
杜睿道:“臣所講的義務兵制度,便是指,凡我大唐子民,無論士農工商,無論勳貴豪門,凡在一定的年齡內,則必須服一定期限的兵役,便是當朝列爲大臣的子嗣,也必須遵守的一種制度!”
“什麼!?”又是權萬紀第一個不幹了,大聲道,“聖上,若是如此子所言,那我大唐天下豈不遍地武夫,再也無人習聖人之言,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嗎?況且杜睿方纔還在說,服役之人都是各家各戶的頂樑柱,他現在卻要人人從軍,豈不是先後矛盾!”
杜睿道:“權大人!現在就急着反駁,操之過急了吧!在下所說的義務兵制度,乃是說凡我大唐子民,只要年滿十八歲,就必須服役,而且目前我大唐軍中的兵制也須改革,當廢除將官的品級,封號,改爲統一編制,從上而下,分爲軍,師,旅,團,營,連,排,班,廢除將官品級,改爲軍銜制度,又可分爲將官,校官,尉官,士官,一般士卒也應當按照服役時間的長短分爲上等兵和列兵,服役時間同樣也有規定,一般士卒爲三年,累計軍功,得以升遷爲將官之人,則轉爲我大唐的職業軍人,士官爲五年,尉官爲十年,校官,將官則爲終身制!另有一點,微臣建議,凡武職不得參政!”
杜睿最後一句話,在朝堂之上更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便是太宗也沒想到杜睿居然加了這麼一句話,昨夜密議之時,杜睿可沒提到過這一點。
李靖聞言也是睜開了久畢的雙目,但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杜睿的意思,微微一笑,又閉目養神去了。
“杜家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武職不得參政?”程咬金雖然活的混沌,但並非愚笨,否則也不可能歷仕三朝,風雨不倒。
杜睿原本也沒想着說那麼一句,想要真正實現軍政分離,絕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要徐徐圖之。但是一想到盛唐以後,藩鎮割據,皆因各州各道軍政大權委以一人之手,造成了尾大不掉之勢,方纔有了安史之亂,朱溫代唐之事,既然今天註定要得罪一些人,杜睿乾脆也就不怕了。
“在下所言,武職不得參政,乃是要聖上廢除一州刺史身兼軍政的混亂局面,避免有人坐大,動搖國本!”
聽杜睿這麼說,程咬金更是氣得不得了,大怒道:“似你言,我等皆是亂臣賊子不成,你說有人權力過大,會危機國本,說的是誰,你今日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來,老夫定然不依!難道說這大唐的天下就你一個忠臣!?”
杜睿也知道他剛纔說的話確實過分了些,便道:“盧國公對聖上,對大唐的忠誠,在下從來沒有懷疑過,也同樣不曾懷疑過列爲將軍的忠誠,可是你們想沒想過,以後呢!?有誰敢保證以後不會出現擁兵自重的人!只有現在便實行軍政分離,只要以後有誰敢圖謀不軌,只需斷其糧草,便能消除兵災於無形,有何不可!?”
太宗在震驚過後,也想到了這確實是一個防止武將坐大的好辦法,便制止了程咬金的繼續糾纏,道:“杜睿!將你的想法細細說來。”
昨夜君臣密議之時,太宗便全盤接受了杜睿提出的義務兵制度,特別是杜睿曾提到過一點,天下萬民皆受兵役的一點好處,便是可以在軍中大肆宣揚忠君愛國的思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牢牢記住那四個字,況且經受過軍營的磨練,便是那些嬌嬌弱弱的公子哥,想來也能抹掉一些脂粉氣,更不要說是一般百姓了,到時候舉國尚武,太宗開疆拓土的宏遠,實現起來,就要容易多了。
杜睿也不藏私,將義務兵制度,以及軍政分離制度詳細的說了一遍,期間自然少不了一些人的反對,抗拒,但是杜睿畢竟要多了千多年的見識,一一加以解釋,批駁,等到杜睿將整個義務兵制度講完之後,滿朝已經沒有了反對的聲音,縱然是權萬紀也是啞口無言,他實在是找不出,還有什麼可以反駁的。
但是杜睿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前世畢竟不是軍人,雖然常年習武,但是對於後世所奉行的兵役制度卻也是一知半解,想要徹底完善,施行,卻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積累。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細細推敲,逐條斟酌,總能加以完善。倒是軍政分離,想要實行,卻不大容易,最終還是太宗拍板,暫時定下了一個章程,按照杜睿所講,今後大唐沒道設一軍區,但軍區主將不得參與地方治理,另外在朝任職之人,戰時便卸掉朝中的職司,非戰時則卸掉軍中的武職。
杜睿對此也是無可奈何,畢竟如今想要真的實現後世那樣的軍政分離,確實困難了些,滿朝的將軍,哪個不是和太宗一起在屍山血海之中拼殺出來的,如今年歲大了,在去戍邊,鎮守一方,顯然不太合適,還是留在朝中,頂着一些職司算了。
太宗是個念舊的人,以前杜睿便知道,只是沒想到太宗念舊到了這個程度,歷史上歷朝歷代,君臣相合,從一而終的,恐怕也就是貞觀一朝了。
就在太宗準備頒佈改革兵制的諭旨之時,孔穎達突然站了出來,道:“聖上!老臣有一言!”
太宗見是孔穎達這個老夫子,也是無可奈何,不讓他說,這老爺子沒準當朝就告老還鄉,讓他說,誰知道他又要搗什麼亂,可是這位大神是天下大儒,深孚人望,又不能讓他閉嘴,只好道:“愛卿有話但說無妨!”
孔穎達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施了一禮,道:“如聖上,當真按照杜大人所言,施行那個義務兵制,到時我大唐人人皆兵,便是最短的服役期限只有三年,可聖上想過沒有,天平時無事,可一旦從徵該如何是好?到時父子兄弟一同戰死沙場,這天下豈不就只剩下了些孤兒寡婦,到時豈不是要農耕皆非,田地荒蕪了嗎?況且,天下皆兵,何人讀書做官,我們這些尸位素餐之人退下去之後,這朝堂豈不是也要空了!?”
太宗還真沒想到這一點,忙看向了杜睿,杜睿卻一臉的輕鬆,道:“孔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依微臣之見,可以在應徵服役的規定之中加上一條,從義務兵制度開始施行之日起,已娶妻生子者免徵,兄弟皆在應徵範圍內者,其兄免徵,十八歲之前考取功名者,免徵,此外還可以設置一個免徵的範圍。”
“範圍!?”
杜睿點頭道:“凡是對我大唐做出特殊貢獻之人,免徵!”
太宗又問道:“何謂特殊貢獻?”
杜睿道:“工!”
權萬紀聞言,自以爲又找到了攻擊杜睿的機會,大聲道:“自古士農工商,早有定論,杜大人何以認爲這等賤業之人爲尊!?”
杜睿聞言,怒道:“工何以賤!無工則國不富,沒有工匠發明改良各種農具,天下田畝何以增產,沒有天下工匠,打造器物,便是權大人想要吃飯,也只能趴在地上了!”
杜睿說完,又轉向了太宗,道:“臣方纔所說對大唐做出特殊貢獻之人,說的便是但凡能發明,改良農具,工具等等,有益於我大唐經濟發展之人,都在此類!”
太宗治理一國,自然知道工匠的重要性,對於杜睿所提出的建議,心中也是贊同,特別是杜睿那句“無工則國不富”。
“就依愛卿之言!”太宗一言而斷,接着道,“關於杜睿方纔所說的義務兵制度,朕以爲確實可行,這樣吧!侯君集!”
“臣在!”
“李世績!”
“臣在!”
“你二人協助杜睿,將這義務兵制完善一番,拿來朕看,而後便推行天下!”
太宗說完,就開始幻想起了,等到義務兵制度施行之後,大唐軍力倍增,掃蕩四方,震懾宵小的輝煌場面。和歷朝歷代的君王一樣,太宗心中所想的也是開疆拓土,成爲一代英主,萬世敬仰。
這件事議定了,太宗又接着說:“杜睿!你方纔說了,要言三事,且將你要說的第二件事說出來吧!朕與衆愛卿議定!”
杜睿領命道:“臣所要說的第二件事,便是目前我大唐的稅制!”
又是一個重磅炸彈,剛剛平靜下來的大臣們,腦子裡再一次被杜睿的炸彈給狠狠的洗禮了一遍,紛紛看向了杜睿,一個個心中發苦,到底這個小子今天要幹什麼啊!?難道非要將這天給捅個窟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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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濁世 第三十三章 官紳一體納糧
杜睿一下子將話題從兵事,又轉移到了稅制上,讓在場的文武百官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太極殿內頓時又亂了起來,只有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兩個捻鬚一笑,昨晚通過杜睿的解釋,他們已然瞭解到了均田制度和大唐現行的稅收制度,實在是漏洞百出,要是再不更改的話,朝廷的財政遲早要枯竭,百姓的生活也將愈加困苦,天下的財富都將流入到那些佔據了大量耕田的豪門大族手中,到那時節,這天下非亂套不可。
杜睿也不理其他人的反映,自顧自的侃侃而談,將昨晚對太宗君臣說的關於均田制度,以及目前大唐所行稅制的弊端,林林總總說了一通,最後才引入改革之道。
“聖上!諸位大人,要想改變此種局面,使我大唐財源不斷,百姓安泰,唯有廢除那均田制度,與現行的稅收制度,改用新法,方纔能將各種隱患消弭於無形之間!”
崔忠恕聞言,冷笑道:“似你言,我等豪門貴族豈不是也要與那些升斗小民一般,改制,改制!我看你是想要天下大亂,讓聖上盡失人望,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杜睿見崔忠恕說着這等混賬話,臉上居然還掛着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頓時便惱了,他平生最恨的就是這等滿口仁義,內心荒唐的僞君子。
“依崔大人所見,你那高門大族天生便比那些升斗小民高出一頭?”
崔忠恕聞言,傲然道:“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那些升斗小民,不習聖人之言,身份如何能比得上我等士族之人,此論自古有之,何必多言!”
杜睿聞言,心中冷笑,突然指着崔忠恕大呵道:“大膽!崔大人難道要欺君不成?”
崔忠恕被杜睿呵的一驚,他是個死掉書袋的窮酸鬼,腦子裡哪有那麼多道道,被杜睿指責欺君,讓他的心中不由得一陣慌亂,忙道:“你~~~~~你這小子胡說,我何曾欺君!”
杜睿也不給他再辯解的機會,高聲道:“聖上曾言,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連聖上都如此平等視之,你卻認爲百姓賤,而士族貴,這不是欺君是什麼?”
崔忠恕聞言大驚,似乎也覺察到自己方纔的話,說得有些錯漏之處,忙跪倒在地,請罪道:“臣失言,還請聖上降罪!”
太宗看得好笑,雖然平日裡也不待見崔忠恕這等自視高人一等的豪門大族之人,但也不好就因爲一句話,便加罪,沉聲道:“天下萬民皆是朕的子民,朕尚且要一視同仁,你如何敢看低了他人,這次暫且記下,如果以後再犯,定然不饒!”
崔忠恕灰溜溜的退下了,太宗道:“杜睿!你且接着說!”
杜睿拱手一禮,接着道:“臣建議當將天下所有的田畝統統收歸國有,原先佔有者,只具有使用權,而不具有買賣的權利,這樣方能避免土地兼併,也可以防止一旦農民破產,便再無翻身之力。”
“荒謬!”有一個人跳了出來,杜睿看過去,知道是山東七大姓之一的盧家家主次子,吏部侍郎盧照成,只見他盛怒之下居然還做君子態,搖頭晃腦道,“似你所言,土地都收歸國有,那還有何人肯下力氣開荒種田,百姓皆拘於一地,一旦天降災禍,豈不是要將百姓們困死嗎?”
衆人見他跳出來,還以爲有什麼高見,誰承想居然說出這麼一番屁話,頓時一陣白眼瞟了過去,都不用杜睿作答,自然有人給出了他答案。
“盧大人!方纔杜大人已經說過了,現在土地的佔有者具有使用權,百姓若是開荒種田,使用權在手,有何不可?另外一旦天降災禍,受災的百姓因土地之故被拘於一地,防止流民衍生,如此豈不更好!”
說話的人是中書令馬周,他便是出身貧苦,得太宗青睞,擢拔入仕,而後便一路高升,位居三省高官之一的中書令。
一開始他聽着杜睿要求改制這個,變法那個,同樣覺得荒謬,畢竟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國所行之法,干係重大,豈能說改就改,說變就變,但聽了杜睿詳細的解釋之後,他的想法也跟着變了。他原本就是極其聰慧之人,自然知道杜睿所說的句句在理,看得出,這法是不變不行了。
盧照成被馬周搶白,心中一陣惱恨,他原本就看不起這個出身微賤,卻身居高位的中書令,只是此時杜睿纔是心中大敵,對馬周的惱恨也只能暫且放在了一邊。
“杜睿!便是這兩點說得通,可是你想過沒有,我等家中的土地也是數代人,勤儉持家,一分一毫積攢下來的家業,並非巧取豪奪,若是按你所說,全部收歸國有,這豈不是讓聖上與民爭利,奪人田產,平白的敗壞了聖上的名望嗎?”
要是要接着盧照成,向衆人解釋他的改革意向,杜睿都懶得理會這個蠢貨:“在下剛纔已經說了,是將所有權收於國家,使用權分與個人,聖上如何與民爭利,奪人田產了!盧大人心中只有你們盧家的利益,可曾想過大唐的江山設計,既然盧大人說家中的田產都是靠着勤儉持家,一分一毫積攢下來的,那麼在下倒是要問問,盧家興旺不過始於兩晉,如今盧家田產何止十萬傾,便是盧家從那晉武帝司馬炎時起便做宰輔,如何又能積累下來這麼多產業!?”
盧照成被杜睿反問一句,也是啞口無言,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其實這時節的豪門大族,又有哪個是乾淨的,雖然不至於巧取豪奪,但是一些上的不檯面,見不得光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的。
“那~~~~~~那是我自家事,與你何干!”
盧照成想要退卻,可是太宗一聽盧家居然佔據着十萬傾的土地,登時就怒了,厲聲道:“馬宣良!”
侍立在太宗身側的馬宣良道:“微臣在!”
太宗面色陰沉,道:“你速去范陽,看看杜睿所說,是否屬實!?”
馬宣良尚未回話,身爲戶部尚書的房玄齡便出班稟道:“聖上無需查訪,杜大人所說句句屬實!不僅僅是范陽,河間也有盧氏的田產,其地之廣,不止十萬傾!兩地生民,多爲盧家佃農,因盧家有官身,無需納糧,是以聖上不曾知曉!”
太宗聞言,大怒道:“好一個范陽望族,盧照成,你口口聲聲說朕與民爭利,難道這句話用在你身上就行不通了嗎?你一姓之人,便佔了十萬傾的土地,反倒來說朕,朕看這大唐天下,應當給你盧家來做主!”
盧照成被太宗一番誅心之論,說得冷汗淋漓,面色慘白,忙拜服於地,慌忙道:“聖上恕罪!微臣絕無此意!微臣絕無此意!”
太宗冷笑道:“你一姓之人,卻要萬民奉養,還有何面目口口聲聲仁義道德,朕看你這禮部侍郎也不要坐了,便是當真坐,似你這等虛僞之人也做不牢靠,傳旨,罷了盧照成禮部侍郎之位,發回原籍,此外着范陽,河間兩地官員,自今日起,將盧氏所有田產來歷都查清楚,凡是巧取豪奪而來的,一律發還給原主。杜睿!你這田制改革,朕允了,自今日起,廢除均田制,將永業田全部轉爲授田,所有權歸朝廷,使用權歸個人,杜睿你回去擬個章程過來,馬周,此事你便幫着杜睿一通料理!”
杜睿和馬周聽了一同領命道:“臣遵旨!”
太宗接着說道:“說了這田制,杜睿!你再說說這稅制如何改革!”
太宗也當真是動了肝火,想他一國天子,一年下來日子過得也不過是緊緊巴巴,當初想要休個景陽宮都修不起來,那些豪門大族居然大肆鯨吞田產,日子過得奢靡無度,豈不可恨,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
杜睿知道太宗這一次是當真想要對那些世家大族動手了,他不過是充當了一個打手的角色,他同樣也知道,一旦稅制改革提出來,那可就不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情了,弄不好到時候,天下洶洶,世家大族的人都要吃了他。
不過太宗的信任,和殷殷期望,讓他這個現代人生出了士爲知己者死的念頭,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張口便道:“聖上!聖人有云: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獨有,可見聖人都認爲天下萬民對國家有着同等的權利和義務,既然權利享受了,義務自然要盡,可如今,奉養我大唐的卻只是那些平民百姓,而那些世家大族卻仗着官身,和一句士卒官紳不納糧,拒絕履行他們的義務,這豈非荒謬,將奉養國家的重擔,壓在本就困苦的平民百姓身上,而世家大族之人,卻仗着祖宗餘蔭,張口一個古例,閉口一個祖制,過着紙醉金迷的生活。因此臣建議,更改這些不合理的祖制,施行官紳一體納糧!”
“大膽!”
這次跳出來的又是崔忠恕,方纔盧照成的下場,已然嚇得他膽戰心驚,生怕太宗再將怒火燒到他的身上,可是如今杜睿的一番話卻是觸動了他最根本的利益,豪門大族之所以興旺,就是因爲無需納涼,不用服徭役,也正是因爲這一點,那些農民,才願意將自家的田產,掛靠在他們這些大族的身上,逃避賦稅,要是當真像杜睿說得那樣改,他們還怎麼維持高高在上的地位,怎麼保住他們大族的餘暉。
“聖上,自古官紳不納糧,這乃是祖制,豈能亂改,聖上要是聽了這諂媚小人的亂眼,豈不是要寒了天下士人的心,到時候還有誰願意爲朝廷效力,聖上啊!爲社稷安泰,臣請聖上誅殺此獠!”
誰知道杜睿連理都不理崔忠恕,突然高聲道:“臣要狀告一人!”
太宗詫異道:“杜愛卿你要狀告何人!?”
崔忠恕心中大驚,剛纔盧照成就是被杜睿給搞下去了,難道杜睿要裝告他,對於族人都做過什麼,他可是一清二楚,要是杜睿真的把火燒到他的身上,那還得了。剛要說話,卻聽到杜睿突然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微臣要狀告當今聖上!”
一句話,滿室皆驚,便是太宗也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瞪着杜睿,也不知道這小子在打什麼注意,不過當着滿朝文武,被臣子狀告,太宗的面子如何下的來,當時就怒了,道:“杜睿!你要狀告朕,說說看,你要狀告朕什麼?若是說不通,朕當治你欺君之罪!”
李承乾此時也被嚇了一跳,誰知道杜睿唱得是哪一齣,連連給杜睿使眼色,杜睿卻假裝看不見。
崔忠恕反倒是抓住了機會,就像死了親爹一樣,大聲哭喊道:“聖上!杜睿狂妄,居然敢當面傍君,罪無可恕啊!”
其餘的像權萬紀等人也紛紛如喪考妣一般,大喊道:“聖上不治杜睿的罪,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
杜睿對那些人的表演,卻是冷旁觀,等到他們都安靜下來之後,方纔一臉平靜道:“臣狀告聖上避稅!方纔聖上也認可了微臣的話,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既然如此,想來聖上也是認同微臣方纔所說的,權利與義務之論,既然如此,聖上身爲大唐君主,享有最大的權利,當然也當盡同等的義務,如今皇莊田產所處,皆入皇室之手,卻未按稅法,依法納稅,微臣狀告聖上,有何不可!”
太宗雖然惱怒杜睿不給他留面子,不過卻也明白了杜睿的意思,要想當真實現官紳一體納糧的新稅法,他這個皇帝不能不作出表率,要是連他這個皇帝都納稅了,其餘的人還能有什麼怨言,就算是當真亂起來,大義也在他的手上。
想到此處,太宗強壓下怒氣,道:“好!便依你之見,但新稅法,畢竟還沒實行,以前的便揭過去,從新稅法施行之日開始,皇室也當依法納稅!”
太宗一句話,便定下了要改革稅制的調子。
杜睿聞言,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擦了把冷汗,剛纔他也是嚇得要死,要是當真惹惱了太宗,他這一百多斤可就全都交代在這裡了。
緊接着杜睿便開始闡述起了他所擬定的新稅法,其實他的稅收政策,不過就是明代張居正所倡導的一條鞭法的改良版。
一條鞭法是明代中葉後賦役方面的一項重要改革。初名條編,又名類編法、明編法、總編法等。後“編”又作“鞭”,間或用“邊”。主要是總括一縣之賦役,悉併爲一條。即先將賦和役分別合併,再通將一省丁銀均一省徭役。
每糧一石編銀若干,每丁審銀若干,最後將役銀與賦銀合併徵收。徭役完全取消,裡甲體系不管在形式上還是實質含義上都不再存在,任何殘留的人頭稅都將併入田賦之中。而納稅人可以通過分期支付單一的,固定的白銀來履行對國家的義務。
當時的社會背景也是因爲,土地兼併劇烈,地權高度集中,加以官紳包攬、大戶詭寄、徭役日重、農民逃徙,裡甲戶丁和田額已多不實,政府財政收入減少。針對這種現象,不少人提出改革措施,國家從保證賦役出發,遂逐漸把編徵徭役的重心由戶丁轉向田畝。
當然以杜睿後世人的眼光,自然不能完全照搬一條鞭法,而是做了細緻的改良。
其一便是清丈土地,擴大徵收面,使稅負相對均平。針對現在存在的佔地多者田增而無須納稅的情況,只有從清丈土地入手,才能做到賦役均平。
其二便是統一賦役,限制苛擾,使稅賦趨於穩定。唐初雖然制訂了輕徭薄賦,與民生息的政策,但是經過發展,一些苛捐雜稅也孕育而生,實行一條鞭法以後,全部簡併爲一體。將役歸於地,計畝徵收,把力役改爲僱役,由政府僱人代役。由於賦役統一,各級官吏便難以巧以名目。按照田畝多寡,凡二百畝以下者,僅爲十稅一,二百畝以上者,一千畝以下者,爲十稅三,再往上者,便爲十稅五,這一法令爲的就是防止土地兼併,那些豪門大族自然成了重點打擊的對象。
張居正的一條鞭法之中,還有一條計畝徵銀,官收官解,將差役全部改爲銀差,而且田賦除蘇杭等少數地區仍徵實物以供皇室食用之外,其餘也均已一律改徵折色,即折爲色銀。與此同時,賦役徵課也不再由里長、糧長辦理,改由地方官吏直接徵收,解繳入庫。
不按實物徵課,雖然省卻了輸送儲存之費,不由保甲人員代辦徵解,也免除了侵蝕分款之弊,使徵收方法更臻完善。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火耗便是由此孕育而生,雖然運輸方便了,但是火耗之數,卻被沿途官吏盡皆剋扣,而且隨後又轉嫁到了平民百姓的身上,還是增加了人們的負擔。
因此這一條杜睿還是決定延續現行的實物折稅,爲的就是避免官吏藉着火耗剋扣,不得不說,中國曆朝歷代的貪官污吏是這個世界上最爲聰明的一羣人,只要有一點兒空子,他們便不會放過。
第二篇 濁世 第三十四章 孔孟無用
中國曆朝歷代的統治者,有一條宗旨是所有人都要遵循的,那便是重農抑商,對待農業生產總是格外的上心,可是對待商業卻一直保持着一種發自內心的鄙視,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晚清才稍稍有所改變。
在人們的認知當中,商人重利輕義,首先在道德水平方面就不合格,因此上歷朝歷代對於商人始終都保持着一種讓人非常費解的鄙視心態,或者也可以成爲職業歧視。
不允許商人蔘加科考,不允許商人穿絲質的衣服,甚至連商人怎麼蓋房子都有着明確的規定,只要違反了,那可就是重罪。
明代大富豪沈萬三不就是因爲建房違制,被明太祖朱元璋給砍了腦袋嗎?
當然這也就罷了,畢竟在歷史上義商是非常少的,大多數商人在追逐利益的過程當中,難免要發生一些齷齪事,鄙視一下,也未嘗不可。
但是有一點,卻是讓杜睿費解,甚至感覺有些不可理喻,那就是在賦稅上,對商人居然採取了一種寬容的態度,當然站在統治階層去看待這件事的時候,他們自然不會承認這件事。
歷朝歷代,每當朝廷財政崩潰,庫府空虛羈縻的時候,大量的苛捐雜稅總是會被強加在那些即使是在太平盛世也只能勉強溫飽的農民身上,而對於商人,朝廷卻很少採用強硬的措施,甚至還有些縱容。
大概是統治者覺得士農工商,農這個字被放在第二位,就象徵着他們給了農民們更多更大的政治地位和權利,當朝廷遇到困難的時候,所謂的農站出來,給予一定的幫助,受點兒委屈,也是應當應分的。
而商人呢?
在李唐一代,從唐高祖李淵一直到被朱溫滅到的那天爲止,大唐的商稅一直都處在一個微乎其微的數字,三十稅一,和商人們在商業活動當中所攫取的巨大利潤相比,這點兒稅錢實在是毛毛雨。
而且最讓人無奈的是,就連這點稅錢,商人也不大願意繳納,而負責的官員似乎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像商人的錢和他們的靈魂,品德一樣,都非常骯髒,拿在手裡都像是要被侮辱一樣。
只要是來自後世,誰都知道,一個國家最重要的財政收入,就是商稅,至於農稅,連次要的位置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起到一個輔助的作用。
後世,當明政府滅亡之後,滿清南下蘇杭,在那些大商人的府邸當中,少的都能挖出數百萬兩銀的家產,而被滅亡了的明政府,卻是亡在了財政上,者不得不說是一個諷刺。
李唐也是一樣,他們同樣是亡在了錢上面,雖然當時最大的隱憂是藩鎮割據嚴重,但是如果有錢的話,朝廷也不會藉着那些節度使的手去養兵戍邊,更不會讓那些節度使挨個坐大,歸根結蒂,其實還是個錢。
既然杜睿來了,擺在那裡的大蛋糕,別人看不見,他自然不能視若無睹,在詳細的闡述了一番官紳一體納糧的政策之後,杜睿便談到了商稅。
誰知道不談還好,杜睿剛一開口,再次遭到了那些代表着豪門大族利益的大臣們羣起而攻,甚至比剛纔還要激烈。
對於這一點,杜睿只是稍稍一錯愕,便想明白了,官紳一體納糧,說白了,也就是個面子問題,那些自覺高人一等的士大夫們,不屑於和小民爲伍,但是太宗的態度強硬,而且連太宗都表態,要繳納稅款,他們要是再不答應,就有些不識擡舉了。
但是繳納高額的商稅,尤其是杜睿所說的那個百分之二十的交易稅,這纔是真正要了他們的命。
但凡世家大族,沒有一家是抱着土地刨食吃的,誰家不經營一些生意,當然這些生意明面上來說,都是和他們沒有關係的,畢竟相對於錢來說,他們還是更喜歡做官,誰也不願意給自己套上一個商人的身份。
但不管怎麼說,那些生意可是維持他們繼續過紙醉金迷生活的關鍵,現在杜睿居然要對這個伸手,他們如何能答應。
“聖上!自古以來,君不與民爭利!若是當真按照杜大人的想法,徵收那個交易稅的話,臣恐對聖上的聲明有礙!”權萬紀這次也學乖了,他知道太宗是站在杜睿這邊的,要是還跳起來痛罵的話,估計要吃掛落兒,但是不爭又是在不行,他名下的作坊,酒樓,綢緞莊就有好幾家,要是當真徵了那個百分之二十的交易稅,豈不是從他的身上割肉。
太宗聞言也是一陣皺眉,其實昨夜杜睿對他說出這個商業稅的時候,他也不是很上心,要不是當時杜睿反覆分析商業稅的價值,和其龐大的數字,估計太宗還真的就給否決了。
他的眼光和見識畢竟沒有杜睿那麼長遠,同樣也覺得落下一個“與民爭利”的名聲,實在是不好聽,當即就想否決。
杜睿一直都在觀察着太宗的表情變化,見狀哪裡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趕緊道:“聖上!連佛家都說衆生平等,既然衆生平等,那也就是說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權利還是義務都是平等的,那麼既然對農民苛以重稅,爲何獨獨善待商人!商人逐利,只要有利可圖,便是刀山火海,也無所不往,臣建議取消關稅,增加交易稅,爲的就是刺激商業流通,到時候,商人所賺取的錢財越來越多,我大唐的財富,逐漸的朝着這些商人的手中集中,可朝廷卻偏偏有人打着一個“不與民爭利”的牌子,不准許對其徵收整場的賦稅,豈不荒謬嗎?”
權萬紀聞言,一陣冷笑,似乎以爲自己抓到了杜睿的小辮子,道:“杜大人!這天下誰人不知,杜大人名下的七寶齋分店遍佈天下,纔是真正的斂財高手,不知道杜大人要施行的這個交易稅,是不是要對七寶齋網開一面呢!?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杜大人久讀聖賢書,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杜睿聞言,也是一陣冷笑,看着權萬紀道:“權大人多慮了,首先七寶齋只是我府中下人開的一家小買賣!”
杜睿掩耳盜鈴一樣的撇清和七寶齋的關係,並不是和這個時代的其他人一樣,對商人有什麼鄙視,但是他想要在朝堂之上有一番作爲,就必須這麼說,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
杜睿接着道:“七寶齋雖然不是我名下的產業,但是對七寶齋的經營,在下也是略知一二,七寶齋從貞觀五年到現在,已然快六年了,從開業的那天起,便自覺留着百分之二十的交易稅,只待新法通過,杜睿當即讓家人將稅款三千七百萬貫交到戶部!”
杜睿一句話,讓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太宗一臉驚愕的看着杜睿,昨夜杜睿可沒和他說這個,李承乾也驚呆了,他怎麼都沒想到杜睿賺錢的本領居然如此高超,房玄齡也驚呆了,他掛着戶部尚書的銜,自然知道三千七百萬貫是個什麼概念,去年全國賦稅不過兩千三百萬貫,和支出勉強持平,略有盈餘,七寶齋五年的稅款居然比全國的賦稅總和加起來,還有多五成,這是什麼概念,難道全天下的財富全都跑到杜睿一個人家裡去了?
杜睿也不理會其他人的反映,接着說:“臣還建議,當在戶部增設商稅司,監察司,規劃司,商稅司統管天下商稅繳收,監察司負責審計天下賦稅,避免官吏從中苛取,規劃司負責統計全國來年各處所用開支,彙總,以統計結果劃定賦稅限額!”
杜睿這個天馬行空的想法,頓時讓房玄齡眼前一亮,太宗略微沉吟之後,也忘記了杜睿要白送給他的那三千七百貫,身爲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他自然能想明白規劃司的妙用,現在大唐的財政支出,基本上就是東挪西借,毫無章法,一年到頭來,具體花出去多少錢,連戶部都理不清頭緒,要是能像杜睿所說的那樣,制定出一個計劃來,將所有的開支彙總起來,然後按照這個彙總去徵收稅款,只要不發生大的天災人禍,那麼財政枯竭的狀況也就不大可能出現了。
想到此處,太宗也不禁連連拍掌叫好:“妙!妙!妙!杜愛卿!這個監察司的主意好,這樣,你和馬愛卿兩人下朝之後,儘快的理出一個章程,然後呈上來!此事刻不容緩!”
如今已經到了十一月了,太宗想着在年前將這三司都設立起來,最好能先把明年各處的財政支出彙總起來。
權萬紀見太宗和杜睿君臣,輕描淡寫的似乎要把徵收交易稅的事情變成既成事實,又想要說話,卻被站在一旁的岑文本輕輕的拉了一把。
岑文本對着權萬紀微微搖了搖頭,作爲一個智者,他已經看出來了,今天這場朝會,不過是太宗和杜睿兩人玩的一把雙簧,君臣兩個一唱一和的將早就決定要施行的章程,拿出來公佈一下,另外杜睿再時不時的拋出一兩個驚喜,堅定太宗變法的決心。
既然事不可違,再爭也是徒勞,何苦得罪了太宗皇帝。
權萬紀見狀,咬了咬牙,狠狠的瞪了杜睿一眼,也就閉嘴了。
太宗見沒了反對意見,心中更是暢快,大笑道:“好!一個兵制,一個田制,一個稅制,杜愛卿!三事可是已完!?”
杜睿心中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太宗這演技,要是放在後世,都可以拿奧斯卡的最佳男主角了,不過太宗的戲已經進去了,他作爲配角自然不能掃了太宗的興頭。
“聖上!田制與稅制關係我大唐的財政根本,其實說起來都是一回事,臣還有一事要啓奏聖上!”
太宗呵呵一笑,道:“講!”
杜睿道:“臣最後一事,要說的,便是我大唐目前的科舉制度!”
大臣們再次石化,看着杜睿,每個人心裡都在想:杜睿今天看起來是真的要語不驚人死不休了,剛剛的兵制,田制,稅制就已經夠駭人聽聞的了,現在杜睿居然又把手伸向了科舉,難道他真的打算要和天下人爲敵嗎?
杜睿接着說道:“如今我大唐的科舉制度和前朝相比,已經明顯改進了很多,然臣以爲,爲國舉才,不能只憑滿口的聖人言,當注重務實,聖賢文章做得再好,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卻無一策之人,又有何用?臣以爲科舉當偏重策論,去掉那些掉書袋的庸才,擢拔像馬周,馬大人這樣的國之幹才,方爲正途!”
杜睿這番話,算是將朝中那些科舉入仕的人得罪狠了,貞觀一朝,雖然方纔十年,但科舉取士,步入朝堂之人卻不少,便如崔忠恕,鄭玄策等豪門大族的子弟皆是如此。
“杜大人!是何言也!?”方纔一直沒說話的鄭玄策第一個跳了出來。
鄭玄策是山東士族鄭家的子弟,自幼便研習聖人之學,最擅長的便是捉刀做賦,還曾編注過《易經》,也算得上是儒門的後起之秀,如今供職弘文館做編修,說白了也就是個刀筆吏,每日裡上朝也就是混混日子,真要是有事讓他拿主意,也拿不出來,不過太宗到是很喜歡他做得文章,當初大明宮修建成的時候,還曾讓他做賦,大大的出了一次風頭。
可如今他們這些研究聖人經義的人,反倒被杜睿說成只會搖脣鼓舌的酸儒,這讓他如何受得了。
杜睿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跳了出來,也知道他是誰,便笑道:“鄭大人有何賜教!?”
鄭玄策滿面怒容道:“杜大人!在下也曾拜讀過杜大人所著《資治通鑑》,杜大人所學也堪稱當世大儒,然方纔所言,欺人太甚了吧!豈不是將天下的儒生都歸結爲皓首窮經的迂腐之人!”
鄭玄策這個人還不算太笨,至少還知道要發動羣衆,但杜睿最不怕的就是這個,看着鄭玄策笑了兩聲,把鄭玄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鄭大人剋制農桑嫁取之術?可知百工機巧之術?可知煮海冶煉之術?可知兵哥戰陣之術?”
鄭玄策聞言一愣,好半天才道:“杜大人方纔所言不過小道,我輩讀書人,習的是修身,齊家,治國,輔佐君王,已成王業,況且士農工商,各有分工,在下~~~~~~”
杜睿打斷了鄭玄策的話,道:“好!鄭大人果然好大的志向,那麼鄭大人可知何以富國強兵,使天下安泰,百姓安居?”
鄭玄策不過是個白面書生,和他講這些治國的大事,他如何能知曉,頓時被杜睿逼問的漲紅了臉,吶吶不能言。
杜睿笑道:“所謂儒家,乃人之需也,儒家經典乃是教人向善,養煉自身,讀其經典也不過是加強修養而已,於治國何意!?”
如果說剛纔杜睿的話,還只是讓他們內心震撼的話,這句否定儒家的話,對他們來說無異於是來自九幽深淵的歪理邪說了。
自打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歷朝歷代的君王不管是不是真的將儒家放在了正統的地位上,至少面子上還是將儒術當成了治國要點,便是太宗也未曾當真正眼瞧過儒家,但是卻也不曾當着面,將儒家說得這般一無是處,只能教育自身。
“大膽!放肆!”
一聲斷喝,讓人們驚訝的是這次跳出來的居然是在朝堂上一向裝聾作啞的孔穎達,身爲太學的學正,孔老夫子的涵養功夫一向都是極好的,現在這是怎麼了?
孔老夫子放在站在隊伍裡,看着杜睿和一幫豪門大族的後生們打嘴架,雖然杜睿的一些想法,意見,讓他也不大容易接受,但是杜睿的那一本《資治通鑑》着實起到了不少作用,讓孔老夫子始終都把杜睿歸結到了儒門精英的行列當中,可方纔杜睿說了什麼?儒學於治國無用!孔老夫子聽到這句話,突然有了一種偶想破碎的感覺,再也站不住了,急慌慌的跳出來,大聲呵罵。
看到孔穎達出來了,杜睿可不敢不敬,他的前身畢竟曾在太學就讀過一段時間,和孔穎達之間有那麼點兒師生的情分。
“孔大人!”
孔穎達怒視着杜睿,三縷長髯此時被氣得幾乎要飛舞起來了,指着杜睿喝道:“你也曾讀聖賢書,虛知曉孔孟先聖之經典,講的便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你這黃口孺子,文不能通孔孟之精要,如何便敢亂言,你還算不算是儒門子弟!”
杜睿被孔穎達呵罵,也不着惱,笑道:“弟子原本就不算是儒門中人,於各家均有所涉獵,如孔大人所言,人人皆讀孔孟之術,別家皆是歪理邪說,那弟子倒要問問,無法家之學,何以約束萬民,無農家之學,何以耕田種糧,無墨家之學,百工何以興,無兵家之學,何以拒敵四方,所以弟子才說,孔孟之學只可以用來增強自身修養,治國何以爲益!?”
第二篇 濁世 第三十五章 有教無類
杜睿一連串的問題將孔穎達這個飽學大儒問的目瞪口呆,無言以對,他想要反駁,但是卻無從下嘴,最後被氣得漲紅了臉,指着杜睿,氣喘連連。
太宗見了,也是心中不忍,孔穎達這人雖然迂腐,但品行總歸是好的,在太學擔任學正,無論皇子,公主,一律嚴加管教,爲人又剛正不阿,從來不趨炎附勢,如今這樣一個享有海內人望的大儒,被杜睿這麼一個少年郎逼問的如此狼狽,要是傳揚出去,孔穎達的名聲有礙,對杜睿也絕非善事。
“杜睿!不得無禮!”
杜睿方纔對着孔穎達發問,也是騎虎難下,從心裡他是不想得罪這個老夫子的,此時見太宗出言申斥,也不辯解,忙躬身道:“臣知罪!”
太宗微微頷首,道:“杜睿!孔愛卿於學問上,是你的授業恩師,於朝堂之上,也是你的前輩,不可無禮!”
杜睿見機的快,忙向孔穎達也深施一禮,口稱:“孔大人!學生失禮,還望老大人勿要見怪!”
孔穎達有心想要繼續辯論,可是思來想去,那些聖賢文章又確實站不住腳,用孔孟精要去知道農耕?百工?兵陣?貌似不大可能,而且如今這般時節,孔孟經典之中,在對待治國上,好像也沒有什麼獨到的見解,要硬說有的話,也就是那麼一句君權天授了。
見杜睿給自己備好了臺階,孔穎達一揮袍袖,便借坡下驢了,臨了還加了一句:“豎子不足與謀!”
杜睿也不介意,接着就當今的科舉制度的弊端,發表着自己的看法,每每有獨到之處,太宗也連連點頭,昨夜雖然杜睿已經說過一次,但畢竟不如今日說的這般詳實。
“科舉要考什麼,還是其次,關鍵要是朝廷興科舉選才,是不是真的做到了蚌無遺珠,如今的科舉,不過是每州每縣推舉上來的飽學之士,然臣不知道聖上,與諸位大人注意到了沒有,但凡是來應舉的,都是豪門大族的子弟,平民百姓又有幾人?似馬周,馬大人這般能恩遇聖上,親命擢拔,不過鳳毛麟角!”
太宗沒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繼續和杜睿唱起了雙簧,道:“依你之見,可是要在州城府縣統統設立備考之法。”
杜睿道:“聖上所言不差,今後的科舉,當自上而下,每一縣設縣試,但凡我大唐子民,盡皆可以參加科考,擇優者匯聚於州府,進行州試,再擇其優者,匯聚於京城,進行會試,選其俊傑,匯於殿上,由聖上親試,排點名詞,臣建議拔得頭籌者,可點爲狀元,次者爲榜眼,再次者爲曇花,餘下之人皆爲進士。”
“荒謬!”
杜睿剛一說完,權萬紀就再次跳了出來,之前拉出來的幾個盟友,盧照成已經被太宗剝奪了官身,恐怕范陽盧氏也要完蛋,剩下的崔忠恕,鄭玄策等人也被嚇破了膽,不敢再言,唯獨權萬紀不長記性,一聽杜睿說但凡大唐子民,皆可以通過科舉入仕,如何還能坐得住,他們這些豪門大族,之所以高高在上,就是因爲他們手中掌握着政治權利,一旦這方面的權利被拿出來和那些賤民共享,他們的地位如何還能保證。
“自古以來,人有上下之分,我輩士人家學淵源,如何能與那些泥腿子爲伍,杜大人此言,太有辱斯文了吧!”
杜睿冷眼瞪着權萬紀,道:“權大人所說人有上下之分,纔是有辱斯文,此輩不足與語,請勿復言!”
太宗聽了權萬紀的話也是一皺眉,道:“杜睿!你接着說!”
杜睿領命,道:“臣還建議,當在各個州城府縣都設立官學,但凡大唐子民,盡皆要入學堂讀書,刻在各鄉里設小學,學制六年,鄉里七歲以上童子入小學,在各縣設中學,學制三年,此爲九年義務教育,由朝廷聘用學正,講師,予以教導,中學學習優異者,可通過考試,進入州府的大學,學制四年,今後科舉,只有通過大學學習才能參加,考中鄉試者授予秀才的身份,可免除兵役,聖上只要臣方纔所說的義務教育能在我大唐的州城府縣普及開來,則我大唐之纔可源源不斷!”
太宗聞言也是大喜,聽着杜睿的話,他彷彿已經預見到了天下英才皆入甕中的情形,剛要稱讚一聲,卻見權萬紀如喪考妣一般,跪在品級臺前放聲痛哭。
“權萬紀!有什麼話便說,朝堂之上爲何失儀!?”
權萬紀大呼道:“聖上!臣知罪,然臣所哭不爲自家,而是爲了我大唐江山社稷,若是聖上聽信了杜睿的妖言,則禍事不遠矣!”
太宗聞言禁皺眉頭,道:“權萬紀!你倒是說說,什麼禍事不遠!”
權萬紀道:“聖上!方纔杜睿這妖言惑衆之徒所言三事,件件都是在挖我大唐江山社稷的根腳,要是按他所言,天下萬民皆要服什麼勞什子的義務兵役,將天下的士子和平民百姓混爲一談,豈不是有辱斯文,還有什麼官紳一體納糧,聖上!山東七姓,隴西八家,乃是我大唐的根本,於大唐立國曾有大功,況且古制早有士人不納糧,聖上要是聽信了杜睿的話,苛待士人,還有誰願意爲聖上效力,這朝堂豈不是要大亂,還有那個九年義務教育更是荒謬至極,人生天地,士農工商,各有本分,豈能僭越,況且~~~~~~”
“權萬紀!”
杜睿聽着權萬紀話裡話外說得不過都是一件事,他們這些豪門大族的人,要比那些貧民百姓尊貴,和那些貧民百姓放在一起,對他們的身份有礙,其實說白了,就是擔心自己的特殊社會地位受到影響,還想着繼續高高在上。
可是這權萬紀卻口口聲聲說是爲了大唐江山,無恥至此,讓杜睿也忍不住了,大喝一聲,打斷了權萬紀的話。
杜睿一聲冷笑,看着權萬紀道:“原先在下還只是覺得權大人功利之心重些,不算無藥可救,但今日,在下方纔得知,這天下難道還有比閣下更無恥之人!你自詡儒門信徒,難道不知連孔夫子都說,有教無類。況且孔夫子何曾說過人有高低貴賤之分?你口口聲聲說爲了大唐,難道看不出實行了義務兵制,可以避免各地主官做吃空餉,可以避免久戍不歸,可以增強我大唐軍力。難道你看不出施行了一條鞭法可以爲我大唐增加財政收入,倉稟充盈。難道你看不出實施了義務教育,改良科舉之後,可以爲我大唐儲備更多的人才,使天下大治。你這蠅營狗苟之輩,眼中只盯着自家利益,絲毫不爲江山社稷着想,你還有可面目在此喑喑狂吠。”
就彷彿六年前一樣,權萬紀被杜睿一陣痛罵,險些暈厥,指着杜睿,吶吶不能言!
權萬紀幾次三番跳出來責難,讓太宗對他的感官也是急劇下降,聽了杜睿的話,更是將權萬紀歸結到了僞君子的行列當中。
“好了!朝堂之上,成何體統,權萬紀!你幾次三番阻撓改制,是何居心,朕看你還是去蜀中吧!漢王李佑那邊缺個王太傅,你去蜀中漢王府中任職去吧!”
一句話,就把權萬紀從大唐的權利核心地帶給趕了出去,趕到了人們眼中的蠻荒地帶,權萬紀如何能承受的了,這麼大的打擊,險些暈倒。
太宗見權萬紀站在原地,連話都不說,一雙虎目圓睜,道:“權萬紀!你敢抗旨不成!”
權萬紀被太宗一呵,這才反應過來,他知道旨意一下,已經萬難更改,那些原先和他站在一邊的同僚此時也是眼觀鼻,鼻觀心,這個時候誰要是跳出來求情,豈不是主動觸太宗的眉頭,給自己找晦氣。
見大勢已去,權萬紀倒也硬氣,雙膝跪地,道:“臣謝聖上隆恩!聖上!臣還有一言,希望聖上牢記!”
太宗看着權萬紀一副棲棲遑遑的模樣,心中反倒有些不忍,有心收回成命,但旨意以下,萬難更改,嘆道:“你說吧!”
權萬紀道:“杜睿小兒!不過一奸佞之人,所言所行,狂悖不堪,且不可大用,更不可聽之任之,否則~~~~~~~”
“好了!”太宗見權萬紀都到了這般田地,還不長記性,大呵一聲,打斷了權萬紀的話,道,“你下去吧!”
一個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員,就這樣被趕出了朝堂,到一個位於蜀中的親王府去做什麼王太傅,可以預見權萬紀的仕途恐怕就要到此爲止了,要知道這時節的親王可不比別的朝代,他們的權利雖然要比清朝的那些閒散宗室大,但是基本上也就是個被困在籠中的病虎,沒有太宗的旨意,他們想要離開封地一步都難,更不要說什麼抱負了,等待權萬紀的恐怕也只是到蜀中養老的結局了。
權萬紀走了,剩下的那些還有心反對的朝臣頓時經若寒蟬,沒有人敢再跳出來玩兒三青子,畢竟這個時候還沒流行一一文死諫!
反對的聲音暫時消失了,太宗當即宣佈散朝,然後將李承乾,杜睿,房玄齡,長孫無忌,李世績,馬周,褚遂良等重臣召集到了承慶殿,岑文本也在其中。
除去岑文本力捧李恪這件事,在原本的歷史當中,岑文本在朝堂上時,也曾做過不少大事,稱得上是個良臣,況且此時身兼着中書侍郎的職司,屬於天子近臣,他來參加小朝議,倒也沒什麼奇怪。
在這些大臣當中,長孫無忌和房玄齡昨晚便被杜睿給說通了,滿門出身的馬周也是杜睿堅定的支持者,同樣出身不好的李世績關心的只是兵制改革,餘下的倒也不怎麼上心,他可以想象,一旦施行了義務兵制,大唐的軍力定然將會成倍增長。
兵強了,到時候要做什麼,自然也就順理成章了,他的老師李靖滅東.突厥,滅吐谷渾,靠兵戈打下了赫赫威名,李世績不可能不着急,好在李靖爲人還算厚道,給他留下了不少立功的機會,比如那個太宗一直以來的心病一一高句麗!
可以說,被太宗召集而來的這些人,基本上都贊同杜睿的改革,他們當中除了長孫無忌之外,其餘人的出身,都稱不上顯赫,平日裡和那些眼高於頂的世家子弟也時有齷齪,要是通過改革能打掉他們的威風,這些人自然樂意爲之。
太宗也是個急性子的人,打定了主意要改制,便一刻也容不得了,特別是在杜睿將那些隱患指出來之後,太宗更是起了居安思危的念頭。
連續七日,這些被太宗引爲肱骨的大臣們,便吃住在了承慶殿,沒日沒夜的討論,修改,完善,先後出.臺了《貞觀軍制改革方案》、《貞觀稅制改革方要》、《貞觀田制改革大綱》、《大唐義務教育制度》,這些方案在日後被人們統稱爲一一貞觀變法。
“出來了!總算是出來了!”杜睿剛一出承天門便不禁一陣感嘆,讓身邊的衆多朝臣們一陣好笑。
李承乾看着杜睿,笑道:“承明!你這樣子要是被我父皇見着了,非打你板子不可!看你這副模樣,簡直把皇宮當成了監獄!”
杜睿聞言一笑,他還真有這樣的想法,被關在了承慶殿整整七天的時間,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種重獲自由的感覺。
“小弟生性憊懶,最受不得的便是這個,好在如今總算是料理完了,聖上在想抓人操勞,恐怕要等上一段時日了!”
變法制度被草定之後,太宗並不準備立時發佈,而是想要再詳加鑽研一遍,免得再出了錯漏。
說到此處,杜睿也不禁有些汗顏,他自以爲比古人多出了千年的見識,誰知道他所提出來的那些方案,經過討論之後,大多數連他自己都覺得幼稚可笑,好在有長孫無忌,房玄齡這些政治老手的完善,要不然畫虎不成反類犬,平白的讓天下的百姓吃虧,要是那樣的話,杜睿可就當真百死莫贖了。
法是通過了,可是更難的還在後面,如何施行,如何應對肯定要到來的反抗,這些都是讓人頭疼的事情。
不過對此,杜睿也有了應對之法,他怕的不是別人鬧,而是別人不鬧,對太宗的心思,他算是摸的一清二楚了,對付那些豪門大族,太宗這個念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了,繼續被那些豪門大族綁架朝政,顯然是太宗不允許的,現在有了一個解決的途徑,要是那些豪門大族識擡舉也就算了,要是不識擡舉的話,也正好趁着這次變法的機會,將那些毒瘤一舉剷平。
出了承天門,杜睿便看到了前來接他的杜平原,這幾日杜平原每日都要過來等候,每次都被告知杜睿在承慶殿與太宗商討國事,今日總算是出來了。
“回家!回家!”
杜睿都沒容得杜平原說話,對着李承乾等人一拱手,便跳上了馬車,催促着杜平原趕緊離開。
太極宮和杜府分局長安東西兩城,從承天門到家,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可見長安城之大,到了家門口,杜睿剛一下車,還沒等站定,就被迎面撲過來的一個人險些撞倒。定睛一看,只見杜雲蓮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衝着自己笑哩!
“蓮兒!你~~~~~~你如何來了!?”
杜雲蓮聞言笑道:“可不止我來了,三姐!四姐!五姐!還有元春她們全都到了!”
杜睿一愣,看向了一旁的妙玉。
妙玉道:“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除了三位老夫人,和杜管家,薛姨娘,劉家大嫂,賈姨娘(元春等人的母親)她們,餘下的全都被接到了長安!”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苦笑,他知道這肯定是太宗的意思,生怕自己再不安心效力,乾脆將他的家人都給“綁架”了過來。
“好了!先進府吧!”
杜睿說完便當先走了進去,一幫家人跟在杜睿身後,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杜睿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似乎家人來了,並不怎麼高興。
杜睿冷淡的態度,讓從小就被杜睿嬌慣壞了的杜雲蓮十分不滿,正想上前理論,卻被寶釵給攔住了。
“蓮小姐!少爺似乎有心事,小姐們連日趕路操勞,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杜雲蓮心中不服,還要再說,又被杜雲芙拉了一把,她最怕的就是這個三姐,只好不情不願的跟着去了。
寶釵猶豫了一下,朝着杜睿的書房走了過去。
書房內,杜睿正站在窗前,變法的事情,雖然最終確定了下來,但是卻也給他增添了新的煩惱。
他可以想象,新法一旦頒佈,那些世家大族的人肯定不會甘心就縛,反抗是必不可少的,到時候,太宗爲了剷除那些政權的隱患,定要大開殺戒,一想到,有人要因新法而亡,現在杜睿也不知道當初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三十六章 天下洶洶
杜睿聽到身後一聲門響,知道是誰進來了,如今在這府中,除了寶釵和黛玉兩個貼身時候的丫鬟,其他人是不能隨意出入書房的。
“寶釵!這幾日辛苦你了!”杜睿一去就是七日,寶釵作爲內管家,府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交由她來料理,如今杜雲蓮等人一到,要麻煩的事情就更多了。
寶釵乖巧的站在杜睿身後,道:“少爺說的哪裡話,都是奴婢份內的事。”
寶釵說完,張了張嘴,猶豫了一陣才忍不住問道:“少爺!您可是有心事!?”
杜睿一愣,回頭似笑非笑的看着寶釵,平日裡只覺得寶釵貼心,沒想到這丫頭還學會了察言觀色。
寶釵見杜睿不說話,還以爲他着惱了,忙道:“奴婢多嘴了!少爺不要見怪!”
杜睿聞言笑道:“有什麼好見怪的,你看的不錯,我確實是有心事!你是我身邊的人,和你說說倒也沒什麼,寶釵!你這麼聰明,說不定還能幫我開解一下!”
寶釵聽杜睿贊她聰明,心中不免一陣歡喜,嘴裡卻偏偏自謙道:“奴婢哪裡聰明瞭,不過就是個傻丫頭。”
杜睿笑着讓寶釵坐下,便將這幾日發生在大唐帝國中心的事情,簡單的和寶釵說了一番:“變法一旦開始,免不得會有人因此受到責難,牽連,那些高門大族,爲了保護他們自家的利益,或許還要鬧上一陣,有些人倒黴,破家恐怕是在所難免了,雖未經我手,但總歸是因我而起,心裡有些過不去罷了!”
寶釵聞言,也是一陣皺眉,她所擔心的不是其他人會不會倒黴的問題,她關心的只是杜睿會不會因爲是始作俑者,而遭到他人的詰難。
“少爺!奴婢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杜睿一笑,道:“你這丫頭,還學會賣關子了,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儘管講出來就是了!”
寶釵沉吟了片刻,道:“少爺的心是好的,總歸都是爲了大唐的天下萬民着想,但奴婢覺得少爺有些操之過急了,將自身置於險地,萬一當今聖上頂不住那些豪門大族的壓力,少爺豈不是要成爲衆矢之的,到時候當今聖上爲了平息衆怒,少不得要犧牲少爺您了!”
杜睿一驚,方纔讓寶釵說,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散散心,畢竟悶在承慶殿裡,和一幫子厚黑高手研究怎麼整人,杜睿現在都覺得自己心裡有點兒陰暗。誰知道寶釵居然還真的給出了一番見解,這倒是杜睿沒能想到的。
“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寶釵見杜睿想問,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她知道杜睿方纔所說的都是軍國大事,哪裡是她一個小丫頭能插嘴的,只是因爲擔心杜睿,才說了一句,可現在杜睿居然問她的意思,豈不是有些逾禮了,可是有不能不說,低頭思索了一陣,突然一擡頭看着杜睿。
“少爺!當初何不將那些利國利民的好主意都說給太子聽,再由太子殿下轉於聖上。”
杜睿聞言一笑,道:“你說的也未嘗不可,只是是否當真利國利民,便是我現在心中也沒有把握,每行一步也是戰戰兢兢,生怕利民不成,反而害民!”
杜睿這麼說倒不是謙虛什麼的,他是真的沒有把握,他的那些改革方式,要是放在幾百年後的明朝,那自然是沒什麼問題的,但現在的社會形式和幾百年後畢竟不同,真的會起到什麼效果,他也只能祈求上蒼了。
寶釵聞言,忙道:“不會的,少爺的心是最善的,怎麼會害民!”
杜睿笑道:“此時說這些,還爲時尚早,究竟會如何,還要等實踐了之後才能知曉,至於你所說的那些,我之前也曾想過,但是我等不及啊!而且你覺得幾百年下來,那些世家大族在地方上的勢力會有多大,若不用重典,那些人是絕不肯甘心就縛的!”
人之一生,所追求的不過是名利二字,杜睿要搞變法,觸動最大的就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已經掌握在手中的東西,如何肯輕易的放掉,況且杜睿變法,不單單是要拿他們的錢,更是要將他們從已經穩坐了幾百年的神壇上拉下來,打落凡間,一旦如此,他們高高在上的社會地位沒有了,不和杜睿拼命纔怪,
要是用溫和的手段,逐步演變,就是等到杜睿變成一抔黃土,也達不到目的,而且示之以弱,更會助長那些豪門大族的氣焰,變法也只會成爲一紙空文。
對於杜睿心中如何想的,寶釵是決計想不明白的,所謂變法,對她來說也太過於深奧,方纔說這些主意都是利國利民的善舉,不過是寶釵心中對杜睿盲目的崇拜,在她的心中,自家少爺這麼一個大善人,所做的一切,都應該是對的。
只是看着杜睿如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寶釵也不由得一陣擔心,道:“少爺!既然變法困難重重,爲何還要變,像如今這般盛世景象豈不更好!”
杜睿聞言,心中不免苦笑,寶釵這樣說其實也很正常,他的很多想法連太宗那般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都不甚了了,更何況是寶釵這麼個小丫頭呢。
“盛世景象!?和前朝煬帝在位之時,如今確實要好了不少,但是寶釵你想過沒有,當初你何以流落街頭,老父去世,都只能賣己身,是老父得以入土爲安?華夏千百年來,那些豪門大族一個個以士人自居,高高在上,左右朝政,自以爲是天下精英,可是今日孝魏,明日孝晉,後日又急着孝隋,終日裡醉生夢死,卻全部爲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着想,全無半點廉恥之心,毒瘤貽害到今天,已經尾大不掉,到了必須割除的地步,我倡導變法,就是爲了讓天下像你這樣身世可憐的人少一些,讓這天下更公平一些。”
說到這裡杜睿突然一笑,看着寶釵道:“我也真是的,和你說這些做什麼!”
沒想到寶釵卻說道:“少爺說的,奴婢懂了,這世道確實不公平,當初奴婢家裡也是詩書傳家,小有薄資,日子雖不如何寬裕,但總歸不愁吃穿,可到頭來,遭了災,那些大戶人家便只顧着自己,將自家田地的堤壩越加越高,卻任由大水毀了臨近的村莊,少爺所想的乃是天下大同,奴婢說的可對!”
杜睿一聽,眼睛頓時睜得老大,看着寶釵,臉上也變幻出了一副驚愕的表情,難不成要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培養出來一個共.產.主.義戰士不成。
看着寶釵那真摯的表情,杜睿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剛纔的激情演講好像是有點兒過頭了,現在讓他怎麼回答,難道將後世非常有市場的那套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論拿出來?要是他真敢說,被別人知道的話,估計變法的事情都要扔到一邊,太宗皇帝拼着讓安康,汝南兩位公主做望門寡,也要咔嚓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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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睿這邊還在爲變法之後,天下衆多的豪門大族如何反應擔心,太宗這邊卻已經急不可耐的將變法放到了日程當中。
自登基以來,太宗也沒少受那些豪門大族的氣,當初頡利南下牧馬,兵臨長安城下,都到了那般危急關頭,太宗想要提拔一個對和突厥作戰有經驗的範興做兵部侍郎,都被以封德彝爲首的士族派給硬生生的擋了回去,平日裡也多加掣肘,讓太宗苦不堪言,如今杜睿提出了這麼好的一個解決之道,依法而行,那些豪門大族要是識時務,還則罷了,要是不識擡舉,負隅頑抗的話,那可就不要怪他心狠了,這天下畢竟是他們李家人的,還輪不到那些七姓八家指手畫腳。
人多就是好辦事,在馬周,李世績,房玄齡等人的協助下,一部部全新的法案出爐,送交太宗審閱通過。
貞觀十年十二月的第一天,太宗昭告天下,廢除舊制,施行新法,以長孫無忌爲首,輔以房玄齡,馬周,褚遂良,李世績,杜睿等人負責監察施行。
早就通過在朝中任職的子弟,聽到了風聲的世家大族見太宗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進行變法,頓時羣起洶洶。
幾百年高高在上的社會地位,讓他們已經習慣了養尊處優,目空一切,就算是太宗皇帝,他們恐怕也並非發自內心的尊敬,最多也就是敬畏。
可是如今太宗居然要把他們從神壇上拉下來,打落凡間,這絕對是他們所不能答應的,特別是那些從劉漢,魏晉年間傳承下來,歷經數百年的老世家,更是激烈對抗。
“我等世家子弟,豈能與販夫走卒爲伍,當真有辱斯文!聖上新法有礙祖制,凡我崔家子弟,蓋不遵從!”
山東七姓當中,最具影響力的崔家家主崔道賢,見朝廷派來丈量土地的官員居然真的敢到他家放肆,登時怒火中燒。
清河崔氏,這一自漢朝至隋唐時期的山東著名大族,崔道賢作爲家主,自然有他自傲的資本。自魏晉時,便講究士族門第,崔氏曾被列爲一等大姓“崔盧王謝”之首。
在原本的歷史上,僅僅李唐一朝,崔氏便出過二十三名宰相,太宗修訂《氏族志》時,崔氏雖然只排在第三,但排在其前面的是李氏和長孫氏,由此可見崔氏這一氏族高門在唐人眼中的地位。
因此無論此前太宗如何打壓這些名門望族,但那一羣跟着他太原起兵,玄武門奪嫡的大臣們,卻依然積極主動的要與這些望族聯姻,尤其以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這四大族爲甚。
杜如晦和程咬金不就娶了崔氏的女兒做命婦嗎?其實這也很容易理解,畢竟無論是古人,還是今人都好面子,就算是在後世,人們不也還不遺餘力的往自己的家族上增添幾分貴族色彩嗎?更何況是古人,尤其是與注重士族門第的魏晉南北朝相當接近的大唐。
清河崔氏也的確不愧是在此雄踞了數百年的名門望族,單單是那老宅便讓人心生敬畏,別說在清河,即便是在長安也是相當能顯示主人家的顯赫身份。
打發了朝廷派來丈量土地的官員,崔道賢怡然自得的端坐在書房內,在他身前是他的長子崔忠翰,次子崔忠林,三子崔忠恕在朝爲官,此前就是崔忠恕傳回了消息。
“父親!雖說那胥吏被打發了,可孩兒看此次聖上主意已定,我們這般抗拒,終非善事,一旦聖上着惱,降下雷霆之怒,單憑我們崔家~~~~~~~~”崔忠翰的話沒說完,但是滿面愁容已經表明了他此刻心中所想。
崔忠林不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長,道:“大哥!你的膽子也太小了吧!朝廷又怎麼樣,當初他李家自太原起兵,要不是我們這些士族望門幫襯着,他李家能坐得了這天下,如今居然聽信一個黃口孺子的話,要對付我們這些名門望族,他那是自毀根基,怕他作甚。”
崔忠翰也不說話,還是一副愁眉苦臉,崔道賢見了,也是一陣心煩,皺眉道:“老大!你是長房長子,這個時候,你可不能軟,老夫知道皇帝看我們這些老士族早就不順眼了,變着法的要和咱們鬥,這些年來他也沒少出招,可是那一次成了,他既然要鬧,就由得他去,到時候,鬧得過了,天下的豪門大族都反對他的時候,他就會乖乖的低頭認輸,該封賞,該安撫的一樣都不會少,你慌什麼。”
崔忠翰見崔道賢滿面的狂妄之色,心中更是不安,猶豫了一陣,還是說道:“父親說的雖然在理,可是孩兒最近聽大妹派人來說,給聖上出主意,要變法的那個杜睿可不是和好相與的,咱們這些老士族羣起發難了多少次,想要搬到太子,推魏王上位,可不都被他給化解了嗎?”
崔忠林冷笑一聲道:“不過是個庶子,仗着有幾分小聰明,他還能翻上天去不成,大哥你也忒膽小怕事,我就覺得父親說的在理,鬧便鬧,我還就怕他不鬧,他鬧起來了,等到無法收拾的時候,不但要整治那個螟蛉子,順便連太子也一起搬倒!”
崔道賢似乎非常贊成次子的意見,見崔忠翰還想要說話,哼了一聲,道:“好了!這些日子你們都多盯着些,朝廷那邊肯定是要亂上一陣子的,老大!你派人去通知老三,讓他多多注意長安的動向,今後但凡有上門來攪擾的胥吏,都給老夫趕出去,這清河的天還變不了!”
與此同時,同樣的事情也在范陽發生了,被派去清查范陽盧氏田畝的官員不但連盧家的大門都沒進去,剛一說明來意,居然還被盧家的家奴給暴打了一頓,險些丟了性命,范陽的官吏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派人給被打的官員治傷,同時派人給長安送信。
“啪!”
麟德殿內,太宗聞聽了此事,頓時怒不可遏,一把將書案上的所有物事都掃到了一邊。
“放肆!狂妄!那些人要做什麼,難道要造反不成,朝廷派去的欽差,他們居然都敢打,難道這天下沒有王法了嗎?杜睿!你且說說,該如何處理此事!”
杜睿方纔也知道了,也是驚訝萬分,他萬萬沒想到崔家和盧家居然囂張至此,不過好在他早有防備,那些士族現在鬧得越兇,將來摔得也就會越慘,若是他們當真安安靜靜的就認命了,那雖然最好不過,但是未來誰能知道他們會不會死灰復燃。現在鬧起來更好,一併收拾了就是。
杜睿想了想,便道:“聖上,那些士族公然抗拒新法,定然是有所依仗,聖上也無需動怒,那些士族在當地盤踞數百年,根深蒂固,頗有人望,此時若是硬來的話,恐怕反而落了下乘,依臣之見,新法之事不妨先公告天下平民百姓,只要百姓支持了,然後反手再去對付那些士族,到時候天下百姓都站在聖上這邊,認清了那些士族的真正嘴臉,到那時無論是如何料理,還不是聖上一句話的事情。”
太宗聞言大喜,剛要應承,馬宣良走了進來,見他面帶急色,太宗也知道要有事發生,便問道:“馬宣良,你急匆匆的,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馬宣良忙稟報道:“聖上!承天門前,百官覲見,要求聖上廢除新法,還有~~~~還有~~~~”
太宗一皺眉,道:“還有什麼?”
馬宣良爲難的朝着杜睿看了一眼,道:“他們還要求聖上處死杜大人,以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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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濁世 第三十七章 各懷心思
聽到馬宣良的話,麟德殿內的君臣皆是一愣,他們沒想到事情居然鬧到了這般田地,原本就怒氣衝衝的太宗,聞言更是怒不可遏。
當初因爲範興的事,那些朝臣們就鬧過一次了,當時太宗也是投鼠忌器,天下初定,北方的頡利虎視眈眈,太宗還不能和那些世家大族撕破臉,最後還是範興識大體,以己身,替太宗解了圍,這一次居然又鬧起來了。
“啪!”
太宗虎目含電,怒視着殿外,他彷彿已經看到了那些世家大族在朝爲官的子弟面上的得色,好像看到了他們在等着自己出去妥協,但是這一次,太宗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任由那些人擺佈了。
太宗和先帝高祖不一樣,高祖皇帝治國的路數就是依靠那些世家大族的力量,穩定朝局,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大唐經過了十幾年的生聚積累,儼然一片盛世景象,太宗更是君臨天下,聲威日盛。
那些妄想着繼續和他一起分享權力的世家大族們,已經成了他權力道路上的絆腳石,這也是爲什麼,太宗這一次會強硬的支持杜睿變法。
“杜睿!”太宗突然說話了,語氣冰冷的讓人不寒而慄。
杜睿一直都在關注的太宗,聞聽太宗呼喚,忙道:“臣在!”
太宗伸手朝外面一指,道:“似這般,變法之心依然如故否!”
杜睿等的就是這句,歷朝歷代變法,都離不開當權者的支持,雖然那些世家大族經過了幾百年的繁衍,勢力龐大,但是如今天下安定沒有幾年,經過隋末大亂,他們的實力正處在恢復的階段,要是這個時候不動手鏟除這些世家大族的話,等到他們緩過力氣,聯合在一起的時候,那就更不好辦了。
想到此處,杜睿語氣堅定道:“雖羣氣洶洶,臣變法之心依然如故!”
太宗點點頭,道:“好!馬宣良!告訴那些人,就說朕今日累了,明日朕會在早朝上給他們一個交代!”
馬宣良去了,那些前來進諫的朝臣們聞言,全都以爲太宗準備妥協了,雖然沒能立殺杜睿,但是聽太宗的意思,此事應當八九不離十,便紛紛興沖沖的去了。
麟德殿外,剛一出來,長孫無忌便叫住了杜睿:“杜大人!”
杜睿笑道:“長孫大人,這不是在朝上,先父與長孫大人相厚,小侄當執晚輩禮,長孫大人稱呼小侄承明即可!”
長孫無忌點點頭,道:“承明!依老夫看,這個差事你不應該接。這是得罪人的差事,便是此前聖上讓老夫牽頭,老夫也是戰戰兢兢,不過老夫總歸在朝堂之上日久,那些人還不敢太放肆,如今你將這天大的干係接過去,日後恐怕你的門庭就再也不得安寧了。”
“這個小侄自然知道。可是變法之事關係到千秋萬代,關係我大唐的江山社稷,此事總得有人去做的。長孫大人和房大人乃是國之棟樑,陛下肱骨之臣,大人自然是不能做的,若當真有所損害,那傷的可是大唐的根本,小侄不過有些微功,才智不足,這種事情就應該讓小侄來做。”段暄說着,嘆了口氣,接着道:“再說!聖上爲明主,自然會在背後支持小侄的。”
一旁的魏徵突然道:“杜大人,此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若是辦成,我大唐日後的歷代君王都會感謝你的,就是我大唐的百姓也會如此的。那些世家大族,世代公卿,不納賦稅,哼哼,朝廷的那些賦稅早就被他們吞噬大半了,也該動一動他們了。”
蕭瑀聞言怒道:“哼,魏徵,你也是說說好看。不要忘記了,這天下乃是世家支撐起來的,而不是那些平民百姓,就是聖上也是世家中的一員。本官看聖上如今之所以行此事,就是被你們幾個攛掇的,看看吧!等着那些世家大族找你們算賬吧!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杜承明,你真是聰明,這天底下也不是隻有你一個聰明人。你知道你們這麼做,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恐怕你出門都有人拿石頭砸你這狂妄的小輩,到時天下亂了,你便是大唐的罪人。”
“蕭大人,你難道不認爲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嗎?”
杜睿說着,臉上露出一絲譏諷之色,若非這些世家大族,太宗又何必如此的麻煩,不斷的改弦更張,不斷的尋找解決弊政的源頭,這一切都是因爲這些世家大族的存在,他們的力量已經讓太宗這樣的英主都感到了恐懼,感到可怕。他們能左右朝政,他們能改變朝局,甚至他們能使朝代變更,他們已經觸及到太宗心中的那一根底線了,迫使太宗不得不採取各種辦法消弱世家的力量,可以想象,儘管這次變法會使的大唐短時間亂上一陣子,但是不可否認,它能夠給將來帶來好處。
“你這黃口孺子,狂妄之輩,動搖了社稷的根本。老夫倒要問你,到時天下羣起而攻,聖上當如何自處。”蕭瑀說着,雙眼中都能噴出火來,眼前的這個杜睿真是可恨。不斷的衝擊着世家大族的底線,擾亂了千百年來的傳統,這種人物豈能留他在朝堂之上?此人若是在這麼繼續幹下去了,恐怕包括他蕭家在內的世家大族要不了多少年,就會淪落成一般的官紳子弟了。
蕭瑀說完,揮袖而去,其他的朝臣也是面面相覷,無可奈何,作爲大唐的子民,他們太瞭解那些世家大族的能量了。
杜睿看着蕭瑀離去,他知道這位老夫子的腦袋已經被千百年來的所謂傳統給鏽住了,也不指望他能在這次變法當中幫上忙,只要他不來搗亂,那就是萬幸了。
“賢侄!哎,好生保重吧!”房玄齡搖了搖頭道。
褚遂良等人也都嘆了口氣,顯然鬧出了這種事情之後,衆人都不看好杜睿提出的變法了。
“承明,其實倒是有一個辦法,使你擺脫這種窘境。”長孫無忌忽然說道。
“長孫大人,小侄知道您要說什麼,但此事關係到大唐的江山社稷,舍我除誰。小侄先告辭了。”段暄說完轉身就走。
“承明!賢侄!哎!”長孫無忌見杜睿根本不理睬自己,頓時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個混小子,還以爲老夫要阻擋他一樣。”
長孫無忌說着,閉目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也只能是上了自己的馬車,朝自己的府邸行去。
次日大朝,那些昨日來進諫的世家大族官員還等着太宗處置杜睿,誰知道太宗根本就沒容得他們說話,當即降下聖旨,加杜睿爲尚書右僕射,專門主持變法之事。
尚書右僕射,此前由李靖掛着這個銜,卻以年老多病爲由,從不來上朝,也只有太宗相召,方纔出府,如今居然被杜睿這個十六歲的少年郎給奪了去,要知道,那可是從二品的大官,在朝堂上也僅次於擔任尚書令的房玄齡,和擔任尚書左僕射的長孫無忌了。
聖旨一下來,整個朝廷之中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那些豪門大族的官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宗非但沒有對他們妥協,反而更加強硬了。
散朝後,崔忠恕府內,包括王玄策等人都在這裡,幾乎雲集了長安城內的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在這裡。
“看來這次聖上是鐵了心要和我們世家做對了!”王玄策一臉陰寒的說道。
“什麼官紳一體納糧,什麼土地國有,那些土地可都是我們世家祖祖輩輩打拼出來的,士族不納糧,這也是千百年的規矩了,如今卻要上交上大額的賦稅,哼哼,就是衝着我們這些世家來的。”崔忠恕在大廳內走來走去,臉色卻是漲的通紅,一副想要殺人的模樣來。
“還有什麼義務教育,還要讓天下人都讀書,自古以來,民有三六九等,這樣一來豈不是要亂了規矩嗎?”
“規矩!什麼規矩!?我看杜家的那個妖孽眼裡根本就沒有規矩,要不然他怎麼會攛掇着聖上要搞什麼變法,我看他就是想要把天下的水給攪渾了,他好從中漁利!看看,那小子纔回長安幾天啊!都竄到尚書右僕射的位子上去了!”
“哼,你們以爲杜承明這個尚書僕射能做的久嗎?”崔忠恕面色陰冷,指着大廳內的衆人,笑呵呵的說道,“恐怕用不了多久,天下士族的怒火就能足夠將杜家小子給燒死。”
廳內一個博陵崔家的子弟崔冼有些擔心道:“杜承明乃是奉了聖上之命行變法之事的,我等又怎麼敢與聖上對着幹呢?需知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啊!”
崔忠恕冷笑道:“崔大人,您難道不着急嗎?若是論家中田地。你博陵崔氏的田地可是遠在我清河崔氏之上啊!”
“諸位,我自然是着急了,但是越是着急越是不行的。依我之見只有大家羣策羣力,抱成團,才能度過這次難關。”崔冼說道,“這次陛下是拿捏好了天下士族的脈門,如今天下安定的時間還不久,前朝亂了那麼一陣,各家的勢力都有所下降,還沒恢復過來,而聖上如今卻是龍威日盛,聖上就是看準了這個機會,怕今後我們緩過勁來,天下世家聯合在一起,阻撓他行此事,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要行此事,如今聖上皇位穩固,四海咸寧,就是諸位反對,也沒有任何的辦法啊,還有那杜睿,諸位大人,你們以爲他是好相與的嗎?貞觀五年,被我們趕出去了一次,這次回來,我看他就是來找我們麻煩的,需得先把他給搬到了才行!”
“崔大人說的輕巧,此事有聖上在他的背後支撐着,誰敢去對付杜睿,崔大人,你敢嗎?”崔忠恕冷笑道。
“其實依我看,聖上在他背後支撐着也不盡然是真心實意的。”崔冼說道,“我看壞就壞在了此前杜家小子和聖上說的那個海外之事,你們想啊!聖上要遣人出海,開闢蠻荒,這肯定需要大量的金錢,這下好了,杜睿攛掇着聖上變法,能使國庫充盈,倒黴的人就變成了我們世家了,誰讓我們世家擁有大量的田地資產呢?依我看,聖上也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同意這件事情的,若是諸位誰能找到比杜家小子更好的辦法來,聖上就不會行此手段了。諸位有嗎?”
衆人聞言,各個面色赤紅,要他們寫詩作賦沒問題,他們最擅長的就是這個,要他們滿口仁義道德也沒問題,他們幾十年來鑽研的就是這些,可是要讓他們提出比杜睿更好,能讓國庫充盈的好辦法來,這可真是難爲他們這些酸儒了,不過沒辦法是沒辦法,束手就縛,他們又絕對不甘心,幾代人甚至幾十代人辛苦經營的財富就這麼讓給別人,誰都不會同意的。
“怎麼,沒有人有主意嗎?”崔冼面色也漸漸變冷,他看出來了,這些人都是嘴巴上說說而已。
“崔大人,你有什麼計策,那你就說吧!”崔忠恕冷哼哼的說道。
崔忠恕方纔說博陵崔氏有大量的土地,可他清河崔氏照樣有着不少的土地,可以說大半個清河都是他們家的私產,而且是上等耕田,一旦變法實施,清河崔氏可就要大出血了,這是他不能忍受的。
“杜睿!”崔冼咬牙切齒道,“只要讓杜睿丟官棄爵,聖上就再也無人替他主持變法之事了,諸位就能保住諸位的榮華富貴和地位了,不過這需要大家一起配合。”
“配合!崔大人!你以爲我當真不知道你心中想什麼嗎?”崔忠恕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之色,“最近和北邊那位的聯繫不少吧!?”
崔冼一驚,接着面露冷色,道:“哼,本官也是爲了社稷江山着想,實在是聖上用了杜睿之策,天下就會再次動盪,再次陷入紛爭之中,我大唐江山就會陷入混亂之中。先帝與聖上十數年的苦心經營,就會付之東流。我等做臣子的豈能爲了自己的富貴,而讓聖上陷入困境呢?最可恨的就是太子殿下,爲了自己的儲位,爲了迎合陛下,居然對杜睿這賊子的妖言不聞不問,真是罪不可赦。”
“哼!莫要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崔忠恕也冷哼道,“不過,這次看在你我有共同的目的的份上,你我雙方再合作一次也不遲。不過,你可確定,北邊那位當真有這個實力?”
“那是自然。”崔冼拍着胸脯說道,“事關國本,本官豈能妄言,不瞞你們說,殿下已經有了外援了!”
“也罷!如此,爲了天下,本官便跟着你爭上一爭!”
“如此甚好。”崔冼聞言點了點頭,拱手道,“既然如此,本官就告辭了。”
崔冼走了,王玄策等人紛紛圍了上來,此時他們擔心的已經不是什麼變法的事情了,而是接下來可能要發生的另一件大事。
王玄策道:“崔大人!當然要那般行事嗎?鬧不好可是身死族滅的下場啊!”
崔忠恕冷哼道:“哼!難道不那般就沒事了嗎?聖上早就看我們士族不順眼了,變法不過是第一步,之後聖上一定還會繼續打壓我們,除非我們現在願意交出所有的土地家產,做一個平民,要不然聖上是不會放過我等士族的,王大人,諸位大人,難道你們當真願意放棄現在的一切嗎?”
放棄現在的一切?
他們當然不願意,要不然當初他們爲什麼還要傾盡家資,不遺餘力的支持隋末的各路反王,不就是因爲隋煬帝打壓士族嘛!
可問題是太宗在他們心中積威日久,真的要走出那一步,他們又卻是沒有那般膽量,況且今時不同往日,如今頡利都在長安城內被鬱悶死了,哪裡還能找來外援,高句麗?太宗不去打他們,他們就應當偷笑了,吐谷渾?早就被太宗收拾的服服帖帖了,高昌?鞠文泰倒是有那個心,可惜實力太弱,也不靠譜。
思來想去,這些朝臣們的心也是越來越顫,可是束手就縛又不行,該怎麼辦,他們也沒了章程。
崔忠恕見大家都面露難色,冷笑道:“怕什麼?既然聖上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你們以爲反對的只有我們不成,世家大族多少年的積累,各位不會不知道,到時候天下洶洶,你們還怕沒機會渾水摸魚嗎?這天下是我們世家大族撐起來的,沒有了我們世家大族的支持,聖上就算是再怎麼英明,也於事無補!各位!古往今來想要翻天的人多了,你們可曾看到過有人當真將這個天戳出一個窟窿的!”
聽了崔忠恕的話,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們頓時一陣心安,紛紛大笑起來,就好像他們已經看到了成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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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濁世 第三十八章 朕挺你
世家大族們在爲了對抗新政做準備,杜睿的府上也不安寧,許久不見的杜楚客居然到了,此時端坐在前廳的椅子之上,在他面前,杜睿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對這個叔父,杜睿是不怎麼瞧得上眼的。
“叔父,您老人家不要生氣。不就是交了點稅嗎?對於叔父來說,也沒多少錢糧。”杜睿雖然對杜楚客沒什麼好感,但總歸是自己的叔父,也不能太無禮,語氣平淡的說道。
“唉!你以爲老夫當真是爲了那麼點兒錢糧嗎?還是以爲老夫是爲了那些世家大族的人來做說客的,老夫擔心的是你的前程,擔心的是你的性命。”
自打魏王李泰被太宗嚴令之國後,杜楚客對仕途看的也就淡了,他也想明白了,要想讓杜氏延續下去,還是要靠杜睿這一脈了。
“知道商鞅嗎?秦之所以能統一六國,商鞅功不可沒,可是他最後是怎麼死的,車裂而死。變法好嗎?好!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好嗎?好!還有你提出來的那些義務兵制,義務教育都好,可是卻註定着得罪一大批人。你想過沒有,有朝一日,聖上不想保你了,有朝一日,這變革之中,有個什麼事情發生,天下人就會羣起而攻之,你有那個本事能保全你自己嗎?”
“聖上乃是一代明主,豈會不知道此事關係大唐興衰,他豈會允許變法的失敗?”杜睿也聽出了杜楚客言語當中的關切之情,語氣也緩和了不少,道,“叔父!是聖上親口告訴侄兒的,讓侄兒大膽的去做。”
“老夫自然知道此事的利弊,但是此事絕對不能讓你去做啊。”杜楚客嘆息道,“長孫無忌來做,失敗了,他的妹妹是皇后,外甥是當今太子,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你呢!?就憑藉你是安康公主的未婚夫婿,就憑太子現在與你相善?你要是來做這件事,萬一失敗了,就算聖上如今保住你的性命,可是你還有再起的機會嗎?那些士族之人,他們目標不敢對準着聖上,那就只有對準你了。承明,老夫沉浮宦海半生,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你趕快進宮將此事給推掉,否則,日後必有禍端。”
“叔父好意,侄兒心領了,但是既然侄兒已經接下了這個差事,更何況,這個變法還是侄兒提出來的,那無論如何也得做下去的。”杜睿說着,臉上露出了異樣的光芒來,朝皇宮方向拱了拱手道,“既然聖上封侄兒爲尚書僕射,足見對侄兒的器重了,侄兒若是不能爲聖上分憂解難,又如何做聖上的臣子。”
“哎,你~~~~~你當真跟你的父親一樣。”杜楚客聞言,站起身來,搖搖頭道,“你回頭派人到我府上來吧!老夫會將老夫在杜陵的田地賬簿報與你的,你拿去吧!反正老夫也已經老了,虛名對於老夫來說也沒有什麼用處了,就算我這個做叔叔的幫你的吧!”
“謝謝叔父。”這一次,杜睿真心誠意的拜了下來。
次日,整個大唐都圍着杜睿動了起來,尚書省、中書省等等機構部門,以及個州、縣等隨着杜睿的一聲令下,開始了丈量土地,實行新政的變革中來,而聽了杜楚客勸告的杜睿也時刻防備着那些世家大族的反撲,此前長孫無忌操持新法,那些世家大族都敢公然對抗,輪到他了,怎麼也應該熱鬧一下,但是出乎杜睿意料的是,世家大族們不但沒有任何反撲的跡象,反而是相當的配合,讓杜睿派去的人丈量土地,態度好的讓人驚訝。
杜睿見狀,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更平添的幾分疑惑,以他對那些世家大族的瞭解,束手就縛,心甘情願的交出利益,似乎並不是他們的風格。
“杜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馬周急匆匆的闖了進來。
“馬大人!何事如此慌張?”杜睿皺了皺眉頭,問道。
“杜大人,出了大事了,死人了,博陵那邊因爲新政死人了。”馬周說着,言語之間滿是緊張。
“怎麼回事?”杜睿聞言也是面色大變。
“杜大人,那裡有人說新法不但沒有使他的負擔減少,反而增加了不少,就上吊自殺了。”馬周也皺着眉,滿臉的愁苦之色。
他奉了太宗的旨意,輔助杜睿執行新法之中的新田制和新稅制,如今新軍制和新學制都進展順利,偏偏他這邊出了事,也難怪他會如此着急。
“走,去見聖上。”杜睿猛的站了起來,趕緊靜下心來,就朝大明宮而去。
“杜大人,這個時候,聖上要是知道了,豈不是要治你的罪,依下官之見,還是等等的好!”馬周見狀,急忙將杜睿攔了下來。
“聖上乃是聖明之主,肯定有洞察乾坤之力。”杜睿看着大明宮的方向,語氣淡然的說着,新法剛剛施行,就鬧出了人命,這件事可不能等閒視之,鬧不好,新法就會因爲這件事而廢除,現在最關鍵的就要看看太宗是什麼意思了,如果太宗也因爲這件事退縮的話,杜睿也不介意再做一次替罪羊。
麟德殿之外,杜睿老遠就看見王德站在那裡,趕緊拱手道:“王公公,聖上可在裡面?”
王德見是杜睿到了,湊上前小心翼翼的說道:“杜大人,聖上剛纔發了好一通脾氣,您進去了可要小心回話!”
“聖上也知道了?”杜睿驚訝的說道。
“這天下還能有什麼事能瞞得住朕,要是當真瞞得住,那朕豈不是成了瞎子,聾子了!”這個時候,忽然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卻見太宗不知道何時出了麟德殿。
“聖上,臣讓聖上憂心了。”杜睿一見太宗走了出來,知道事情也已經過去一半了,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也露出尷尬之色來。
他自以爲萬事皆在掌中,沒想到一個不經意還是着了那些世家大族的道,剛纔他也是身在局中,現在冷靜下來,他便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是讓朕憂心了。”太宗深深的嘆了口氣,道,“不過也是替朕受過,杜睿!起來吧!”
“謝聖上!”杜睿的聲音中有些哽咽,要是其他的君王,這個時候,爲了大局,恐怕是要犧牲自己了。但是太宗卻沒有,即使出了着天大的事,他依然在爲自己遮風擋雨,和歷朝歷代那些無情的帝王相比,太宗顯然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帝王。
太宗點了點頭,將杜睿召進了麟德殿,淡淡的說道:“這些傢伙就是不死心,就算你杜承明再怎麼厲害,恐怕也是防不勝防,更何況,這一次你也是大意了。”
“那聖上準備將變法之事停上一段時間嗎?”杜睿緊張的說道,他最擔心的還是這個,他一人的榮辱事小,大不了再被太宗貶官,然後去做一個富家翁就是了,可是新法卻關係着大唐的千秋萬代,要是廢除的話,那纔是動搖華夏氣運呢!
“停?爲什麼要停?”太宗好奇的說道,“你是害怕朕半途而廢?杜睿,你知道,朕也知道,這個時候新法要是停下來,日後那些人還會有更多的辦法來對付朕,阻撓朕的一切決斷,朕能退第一次,就會退第二次,這些人爲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干預朝廷大事。簡直是可恨至極。看起來他們是把朕當成一個無能的天子了,哼!朕豈會是那樣的好欺負的。”
“聖上,若是不停下來,恐怕還會有人會趁機鬧事的。”杜睿低着頭,試探着說道。
太宗一笑,看着杜睿道:“你這奸猾的小子,你是想要探朕的話,說說吧!此事你是怎麼想的!?”
杜睿見太宗都這般說了,自然也不敢再藏着掖着,道:“聖上,要來鬧事的也是那些世家大族,您知道爲什麼那些貧民百姓也出來鬧事嗎?”
太宗搖頭道:“此事朕也在疑惑,剛纔聽了下面的回報,如今很多地方的平民百姓都在抗拒新法,這新法明明是對他們有益的,他們爲何還會鬧騰!”
杜睿輕輕的問道:“那是百姓們對朝廷的政策不熟悉,以爲新政會損害他們的利益,然後再經過別人的挑撥之後,就會起來阻撓新政的實施。聖上,要想讓新法能在民間暢通無阻,只有讓下面的人悉心的爲那些貧苦百姓講清楚新政的好處,只有這樣,新法才能得到一大部分人的支持,才能避免那些世家大族們的反擊。”
“原來如此!”太宗聞言如同撥雲見日,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訣竅,臉上現出一絲喜色,“天下的百姓大多目不識丁,對於新法難免有所誤解,這也是你爲什麼要在新法中着重提倡那個義務教育吧!?”
杜睿道:“正是如此!”
“好了,朕知道了,還是那句話,你儘管放手去幹,法制改革,難免會有些跳樑小醜出來鬧騰,你放心做自己的事,朕會支持你的!”杜睿突然說道,“朕聽說你家後園景緻不錯,明日朕想去遊玩一番,不知道你歡不歡迎!?”
“臣謝聖上。”杜睿聞言,面色大喜,趕緊拜道。
自古皇上很少到臣子家中去的,自從太宗登基以來,除了偶爾到長孫無忌府上,貞觀五年的時候,到杜睿的老宅去過一次,還從來沒去過哪個臣子的家,杜睿哪能不明白太宗的意思,這個時候光臨他的府上,不是爲別的,而是爲了給杜睿撐腰的,是做給羣臣們看的,可見太宗變法之心依然十分堅決,杜睿如何不高興。
“好了,你先回去吧!”太宗笑呵呵的擺了擺手。
杜睿正要告退,卻聽到外面一陣喧譁聲,緊接着就聽到一個少女的聲音。
“不讓進!爲什麼不讓進,本宮是去見父皇,你爲何要攔着我!”
杜睿聽到這個聲音,就傻掉了,不是安康公主那個視規矩如無物的小魔星,還能是誰。
接着外面就傳來了王德的聲音:“公主殿下!聖上正在殿內和杜大人議事,吩咐老奴不讓任何人進去,殿下就不要讓老奴爲難了!”
安康公主依然不肯罷休,聽杜睿也在裡面,急得大吵起來:“父皇!您要治杜睿的罪,兒臣可不答應。”
太宗聞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別有深意的看了杜睿一眼,道:“你倒是有本事,爲了你,朕的女兒恐怕連朕這個父皇都能不要了!”
杜睿也是大窘,忙道:“微臣惶恐!”
太宗也不理杜睿,聽安康公主依然在殿外吵鬧不休,大聲道:“王德!讓安康進來!”
麟德殿的大門被推開了,安康公主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杜睿,見杜睿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跪在地上請罪,而是一臉尷尬的模樣,心中也是疑惑,在看太宗虎目含威,頓時心生怯意:“父皇~~~~~~~”
“哼!”太宗哼了一聲道,“你這丫頭,好歹也是大唐的公主,怎的這麼沒規矩!”
安康公主被太宗呵斥,也不害怕,眼珠一轉,道:“兒臣!兒臣幾日不曾見父皇,心中想念,便跑來給父皇請安!”
“請安!”太宗笑罵道,“你這個鬼丫頭,有什麼心思,還能瞞得住朕,是不是太子讓你來給杜睿求情的!”
安康公主一愣,面色已經將他出賣的乾乾淨淨,不用想,肯定就是這麼回事兒了,見太宗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連忙低頭小聲道:“父皇!不幹太子哥哥的事,是女兒自作主張來的!”
太宗扳着一張臉,道:“怎的!難道在你心中,父皇就是個不分青紅皁白的昏君!”
安康公主細細的看着太宗的臉色,見太宗不是真的生氣,忙嬉笑着說:“父皇怎會是昏君,依兒臣看,父皇可是古往今來,歷朝歷代大大的明君纔是,自然不會胡亂治臣子的罪!”
太宗被安康公主的樣子給逗笑了,道:“你這鬼丫頭,朕要做明君,就不治杜睿的罪,好!朕就做這個明君,但是朕也要做個嚴父,先治治你這個丫頭的罪!”
安康公主一臉的乖巧模樣,目光卻裝的楚楚可憐,小聲道:“父皇要治兒臣的罪,兒臣自然沒話說,可是兒臣年幼,身子單薄,父皇可千萬別動板子,不然打傷了兒臣,父皇豈不是還要心疼!”
太宗看着安康公主,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好了,笑道:“你這丫頭,什麼路都被你給堵死了,朕還怎麼處罰你,身爲大唐公主,沒規沒矩,成何體統!”
安康公主道:“兒臣還不是擔心父皇會處罰杜睿,才急匆匆跑過來的,其實兒臣知道,父皇一定是捨不得處罰杜睿的!”
太宗道:“你這丫頭,這還沒過門呢!眼睛裡就只剩下了那個杜承明,恐怕早就將父皇給忘到一邊去了,也罷!今日不處罰你是不行了,朕就罰你,明日和朕一起出宮一趟!”
原本因爲博陵那邊出了事,太宗的心情很差,但是此刻被安康公主插科打諢了一會兒之後,也放鬆了不少,便趁着這個機會帶着安康公主一起去杜睿的府上。
安康公主一愣,道:“出宮!去哪裡?”
杜睿忙小聲道:“聖上明日要到我府上去。”
安康公主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眼珠一轉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更是喜不自勝。
太宗見了,也是開懷不已,道:“你順便去告訴你汝南姐姐,還有承乾,稚奴他們,明天一道去!”
李治那個小正太也要去?
杜睿聞言頓時一陣頭大,雖說太宗已經下旨賜了婚,但杜睿還是對李治和杜雲蓮的婚事十分抗拒,不過聖命難違,他也只好躬身領命了。
太宗要去給杜睿撐腰,自然不能微服私訪,要去就必須大張旗鼓,給那些心懷叵測的人看看,一時間長安的官吏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看起來聖上是當真鐵了心要支持杜家小子了!”崔忠恕說着,眼神當中一陣狠厲,“這次的事雖然大,恐怕也扳不倒杜家小子!”
“天下哪裡有這樣的好事。那杜睿行什麼新政,逼死了人,難道還讓他這個尚書僕射再當下去嗎?”鄭玄策冷哼道,“難道就看着我們世家被一個黃口孺子欺負不成?”
“不是被杜睿這個小兒欺負,在他的背後是皇上。”崔忠恕不滿的說道,“聖上明日還要去他的府上,嘿嘿,說杜睿府上的花園景緻好,想要去遊玩,我的天啊!皇家園林豈不百倍他杜家,況且現在是什麼季節了,還能有什麼精緻,非要到他杜家去,這明顯是給杜睿那小子撐腰的。”
崔冼眼珠一轉,頓時說道:“御史臺的那些言官是幹什麼吃的,都出了人命了,他們難道就一點舉動都沒有嗎?那個魏徵不是號稱剛正不阿嗎?怎麼這個時候也不見蹤跡了。哼!都是那杜家小子乾的好事情,我們應該聯名參奏他,讓他下臺,聖上要是不答應,到時天下洶洶,正好清君側,除奸佞!”
清君側!除奸佞!
在場衆人聞言全都是一陣大驚,這話要是喊出來,那和謀反可也差不多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三十九章 聖駕臨門
“啪!”
麟德殿內,太宗聽了馬宣良的稟報之後,頓時滿臉的怒容,目光如電的直視着門外,沉聲道:“清君側,除奸佞!真虧的你們想得出來!”
馬宣良見太宗動怒,心中也是一陣愁苦,他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應該稟報給太宗知道,畢竟這裡面可是涉及到了一個皇子。
“聖上還請息怒,魏王~~~~~~魏王~~~~~~”
太宗冷哼一聲,打斷了馬宣良的話,道:“怎的!你還想要要給那個逆子求情嗎?”
崔冼等人秘密商議的事情,如何能瞞得過太宗的耳目,要是身邊沒有些眼線,太宗如何能治理好這個國家,他手中的情報組織,雖然遠遠不及明朝時期的錦衣衛,東廠西廠什麼的,但長安城中大大小小官吏的家中,哪個沒有他的人。崔冼等人自以爲做的機密,可還是傳到了太宗的耳中。
馬宣良被太宗的目光一瞪,頓時嚇得一身冷汗,忙道:“臣~~~~~臣不敢,只是此事尚未查清,或許魏王也是被那些人牽連進來的!”
太宗怒道:“你不用替拿出畜生求情,朕知道,這種事,那個逆子做的出來,好啊!這是朕的好兒子,小小年紀居然都有了這般算計!”
太宗的語氣雖然透着怒氣,但更多的還是內心的悲苦,他怎麼都沒想到,自以爲將幾個兒子安排好了,讓李泰等人紛紛之國,就能打掉他們的野心,避免諸子奪嫡,骨肉相殘的慘劇,可是誰能想到,李泰居然還是不死心。
太宗將李泰送到太原,原本是想着讓他遠離帝都,能在太原修身養性,可誰承想,李泰居然變本加厲,還勾結起了異族人。
甚至在變法之前,太原那邊就曾傳來了消息,說李泰和薛延陀的夷男可汗過從甚密,太宗一直壓着不去料理,就是希望李泰能幡然幸福,可是到頭來還是他錯了。
擺擺手,讓馬宣良下去,太宗無力的坐在了龍椅上,看着幾分剛剛送來的密保,眼神中的色彩越來越暗淡,臉上的怒氣也越來越盛。
“好兒子!當真是朕的好兒子!青雀!這一次,你讓朕還怎麼原諒你,你居然勾結異族,意圖分裂李家的大唐江山!冤孽啊!真是冤孽啊!難道上一代人做下的孽事,當真要讓這一代人來償還嗎?”
次日,晴空萬里,雖然冬日的長安略顯蕭瑟,但好在今日陽光充足,人站在外面倒也不覺得如何冷。
杜府門前,早就有長安令和左翊衛大軍派出了大量的兵力前來護衛,因爲太宗即將駕臨杜睿府上,杜睿雖然表面上很是淡然,但是心中暗地裡也很是緊張,畢竟,皇上駕臨府上是何等的榮耀,像杜睿身邊的重臣,除了長孫無忌這個當朝國舅享有過這等殊榮之外,也就是杜睿了。可是,萬一太宗在他的府上出了事情,那就不是他杜睿能夠承受的住的了。好在李承乾那邊早有安排,左翊衛大軍和長安衙門的衙役的到來,也使他有了幾分底氣。
“杜大人,下官可是當真有些嫉妒你了!”
馬周今天也到了,作爲杜睿推行新政的助手,今日他也被太宗下旨到了杜睿府上伴駕,在朝中衆多朝臣當中,他算得上是後起之秀,對於同樣身爲小字輩的杜睿,馬周也是格外親近了幾分。
杜睿看着馬周,對於這個貞觀朝的名臣,他還是非常敬佩的,一個寒門士子,能在朝中身居中書令這樣的高位,可見他的才學絕非凡品:“聖上隆恩,做臣子的萬分愧疚啊!”
馬周聞言,皺了皺眉頭,但是卻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他知道杜睿說的是博陵有人因新法而死的事情,作爲推行新政的輔官,他同樣也承受着巨大的壓力,想了想,便悄悄地在杜睿的耳邊說道:“杜大人,可得小心點兒了,那些人可不會讓你如此輕鬆的就過關的。哎!這些傢伙就是不知道聖上的雄才大略,江山社稷的大事,只知道家族的利益,卻不知道爲國家爲朝廷想想,杜大人,你放心,下官雖然不才,卻也知道新政對我大唐的意義所在,必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杜睿聞言,道:“皆是爲了大唐的天下安定,馬大人高義,在下謝過了。”
“看,聖駕到了。”馬周突然指着遠處說道。
杜睿也望了過去,果然見有一對對金瓜武士開道,有一面面幡旗等物,又有宮女提着香爐,捧着御扇,有六匹白色駿馬拉的龍輦,在一隊隊英武的御林軍護衛下,緩緩而來。周邊御道旁邊早就跪滿着人。那杜睿和馬周,以及杜睿家中衆人見狀,趕緊迎了上去,拜倒在地。
太宗下了龍輦,後面隨行的車馬上,安康公主,汝南公主,李承乾,李治也紛紛走了下來,太宗望着杜睿和馬周,笑呵呵的說道:“兩位愛卿起來吧!”
聲音中正平和,絲毫不見昨日聽到邸報之時的焦躁,跪在地上的杜睿和馬周聞言,謝恩之後,連忙起身,又上前去和李承乾等人見了禮。
“你就是杜雲蓮吧!”太宗朝杜睿身後看了一眼,發現了正探頭探腦的朝他這邊看的杜雲蓮,笑呵呵的說道,“稚奴倒是好眼光!”
杜雲蓮雖然探頭探腦的有些越禮,但臉上卻不見一丁點的緊張,害怕,太宗看在眼裡,反而覺得天真爛漫。
“臣代臣妹謝過聖上誇獎。”說着回頭瞪了杜雲蓮一眼,平日在家裡,杜雲蓮怎麼胡鬧他都不管,可是如今聖駕臨門,要是這個無法無天的小丫頭當真做出什麼糊塗事來,那可就麻煩了。
杜雲蓮被杜睿一瞪,也知道剛纔的行爲有點兒不大對,吐了吐舌頭,縮着腦袋,躲到一邊去了。
杜睿和杜雲蓮的小動作怎能瞞得過太宗的眼睛,微微一笑,眼神卻在朝着御道兩側的人看去,見有幾個人行色匆匆的,顯然是有人派來打聽消息的,心中冷笑一聲,道:“杜睿!莫要嚇壞了朕的兒媳婦!”
李治跟在太宗身後,笑嘻嘻的看着杜雲蓮,還不是的揮揮小手,打起了招呼,讓杜睿越看越是生氣。
“杜睿!你家的後園在什麼地方,快帶朕前往遊玩一番。”太宗彷彿是想起了自己前來的目的了,趕緊招呼杜睿道。
“哦,臣真是該死,聖上這邊請,這邊請。”杜睿趕緊說道,在前面給太宗引路。
“馬愛卿,走,走,哈哈,隨朕一同前往。”太宗哈哈大笑道。
“臣遵旨!”馬周躬身一禮,緊跟在太宗身後,但是眉頭卻始終緊鎖,顯然那件事還壓在他的心上。
“聖上,到了,這就是臣府上的後園。”
衆人隨着杜睿進了一個小院,院中種了十幾棵松柏,中間還有一個亭子,亭子中間的石桌上早就擺放着酒菜。
“不錯,杜睿。”太宗看了幾眼笑道,“聽安康他們說,你那大觀園中的景緻更是非凡,什麼時候有時間,朕到想去看看!”
杜睿忙道:“聖上有興,臣萬分榮幸!”
太宗一笑,朝着涼亭走去,道:“安康,汝南,你們兩個就不要跟着了,帶稚奴四處走走,你們也不時常出宮,今日你們也隨意吧!”
安康公主他們都知道太宗有事要與杜睿商量,聞言,告了一聲退,便先離開了,一時間,就只剩下了太宗,李承乾,杜睿和馬週四人。
“好了!都坐吧!這裡不是宮內,哪有那麼多講究!”太宗說完,便當先坐下了,自己深受拿過酒壺,斟了一杯,一口飲下,笑道,“好!好!杜睿!果然只有在你的府上,纔能有這般純正的醉長安!”
杜睿接過酒壺,又給太宗斟了一杯,然後給李承乾和馬周都滿上了,道:“聖上若是喜歡,臣改日讓人送幾壇到宮裡去!”
太宗聞言,一笑道:“好!這可是你說的,馬愛卿你也不要客氣,這朝中誰人不知,他杜睿可是這大唐天下的首富,說起來,杜睿,朕還要謝你,玄齡都和朕說了,要是沒有你那三千萬貫的稅錢,今年發往九邊的犒賞可就要給朝廷的財政拉下一個大口子!”
杜睿道:“這是臣的本分,聖上無需再講!要說謝,也應該是臣謝聖上,臣知道今日聖上到臣府上,就是爲了給臣撐腰的,聖上對臣的隆恩,臣便是萬死也難報萬一!”
太宗正要說什麼,突然外面傳來了一陣喧譁聲,讓太宗的眉頭再一次緊緊皺了起來。
“杜承明,出來,杜承明,出來。”
“清君側,誅奸佞!”
“杜承明,你以爲你躲起來就沒事了嗎?你逼死了人命,今日出來給我們講清楚!”
“怎麼回事?”原本因爲李泰的是,太宗的心情就不好,忽聽見府外一陣叫喊聲,頓時怒火沖天,哪裡還有心思和杜睿閒聊,一下子將盤碟砸在地上,所有人都是一驚。
“馬周,你出去看看。”太宗怒喝道。
“臣這就去。”馬周臉上露出一絲驚訝與惶恐來,他知道這必定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人前來發難了。
“聖上,恐怕是因爲博陵之事。”杜睿擡起頭來,小心翼翼的說道,“微臣聽出聲音來了,是諫議大夫魏徵。”
“聖上,是御史臺的那些官員們,還有國子監的學生們?爲首的是諫議大夫魏徵。”片刻之後,就見馬周跑了回來,小心翼翼的說道,“他們都是爲博陵之事而來,說是請聖上懲處杜大人,還請聖上廢除一切新法,還百姓安樂。”
“他們想幹什麼?想造反嗎?”太宗臉色鐵青,就準備望外走。
清君側,誅奸佞,這些傢伙果真是大膽。這些話在歷史上都是那些諸侯王們爲了造反,對付中央散佈的話來,漢景帝的時候吳王劉濞就曾經用過,逼得漢景帝殺了重臣晁錯。這如今居然用到了自己的頭上,如何不讓他憤怒。
“聖上!聖上!您不能出去。”杜睿見太宗發怒,連忙勸道,“聖上,這個時候。外面的人恐怕就是希望聖上前往,親自安撫他們。”
“爲何不能去,難道就任由他們在你府門前胡鬧嗎?”太宗越說越氣。
杜睿深吸了一口氣,忙道:“聖上,您應該知道,這些人雖然是衝着臣來的,實際上卻是衝着聖上的新政來的。”
“哦!你且說說!”
太宗看着杜睿,雖然還是滿臉的怒氣,但是卻給人一種氣定神閒之感,彷彿絲毫沒有將外面的羣臣納諫之事放在心上。
“聖上,今日聖駕到臣府上,臣知道聖上是爲了給臣撐腰來的,那些人也都知道,可他們偏偏趁着這個機會過來,就是想要逼聖上答應他們,廢除新法,臣個人榮辱不值一提,但新法卻關係着大唐的千秋萬代,一旦聖上出去,答應他們則新法廢除,以後也永遠都萬難再起,不答應,他們就會使出各種手段來逼迫聖上,成就他們的清名,而讓聖上的英明有污!這些人之所以在外面吵鬧,就是爲了讓聖上出去,只要聖上出去,事情就再也難以挽回了。這些人肯定會逼着聖上除掉臣,廢除新法。聖上若是不答應,這些人就會將所有的罪名一起推到聖上身上,連帶着家兄的罪名就更大了。”
太宗看着杜睿,眼神之中閃過一絲感動,道:“杜睿!難道你要自己去撐起變法之事!”
杜睿聞言,心中也是一陣發苦,他不想去撐,可是卻無可奈何,如今他也是騎虎難下,只有一條道走下去了,可是未來如何,他也沒有把握,因爲無數的歷史證明,一般充當這種角色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諸如商鞅等等一大批春秋戰國時期的改革家們,諸如漢朝的晁錯等等,都是深受皇上信任,要麼皇帝在位的時候,就被當成了棄子,要麼皇上一旦死後,都會被那些舊的勢力們算總賬。
“那按照你的意思,朕就不該出去了,那外面的那些官員,那些太學的學生怎麼辦?”太宗苦笑道:“這些人可都是國之錚臣,朕豈有不管的道理。”
“那聖上就要廢掉剛剛推行的新政嗎?”杜睿面色一變,以爲太宗要妥協,趕緊說道,“若真是如此的話,聖上這一次妥協退讓了,以後又有何威嚴來治理國家,這些大臣們更會肆無忌憚,在他們身後的世家大族們只會拍手叫好,不斷的欺壓着皇權,直到稍有不如意之處,就會像隋末一樣,高舉着大義的旗號,推翻煬帝的統治。難道聖上也想大唐江山僅僅兩世就垮了嗎?大好河山再次陷入戰火之中嗎?”
“放肆!”太宗面色一變,杜睿的話觸動了他的痛處,雙眼冷冷的望着杜睿,這種話豈是能說出口的。
“聖上恕罪。”杜睿也感覺自己的言語過分,趕緊低着頭說道。
“算了,你也是關心則亂。”太宗擺了擺手,道,“朕實話告訴你,朕變法之心甚爲堅定,但是朕也知道,朕的有生之年恐怕是不能當真的消除世家了,但是爲了江山社稷,朕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消弱世家,將他們消弱到最低點。所以朕採納了你的義務教育法,教育天下萬民,改革科舉制度,大肆提拔寒門子弟,還有你的那個一條鞭法,也是爲了打壓世家的影響力,和他們的實力。外面的那些人都是一羣只知道死讀書的書呆子,哼哼,被那幾個世家所激,纔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聖上這個時候是你更不能妥協的,一旦妥協,不但前功盡棄,更爲重要的是對聖上的威望是個打擊,日後就要爲那些世家所逼迫了。”杜睿言辭懇切的說道,“若是聖上願意的話,臣願意接這個差使,將這些人勸回去。”
“哦,你有辦法?”太宗驚訝的問道。
“臣自有辦法!臣知道外面那些大臣,大多都是被世家鼓動起來的,他們本身並沒有對抗皇權的想法,只是擔心新法的施行會使天下大亂,臣只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總歸會有辦法的!”
太宗剛要說話,但是見杜睿的眼神似乎並不是這麼簡單,便笑道:“呵呵,那麼好,既然如此朕便拭目以待。”
杜睿躬身道:“臣遵旨!”
杜睿說完,便向外走去,馬周見了,也顧不得君前失儀,連忙追上,問道:“杜大人,可是有了盤算!”
杜睿笑道:“馬大人!只要外面的那些人還認爲自己是大唐的臣子,是忠於聖上的,那麼任何時候,皇權都是他們心中過不去的一道障礙!”
馬周聞言,咬了咬牙道:“怕就怕外面那些人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本分,腦子裡只想着自家裡的那點利益可就麻煩了!到時候~~~~~”
杜睿一笑,道:“如果是那樣的話,除掉一些亂臣賊子,想來天下人也不會有什麼非議了!”
馬忠聞言一愣,看着杜睿,不禁一陣驚懼,他已經猜到了杜睿的言外之意,對外面的那些世家子弟,也不禁有了一份同情。
第二篇 濁世 第四十章 幻滅
“聖上!聖上!長孫大人他們來了,就在外面。”馬宣良這個時候突然闖了進來。
“知道了!杜睿!既然你已然有了盤算,這便去吧!你若是再不出去,恐怕這功勞就被輔機他們搶走了。”太宗眉頭皺了皺,微笑道。
杜府門外,魏徵等人正領着一批熱血青年圍着長孫無忌的馬車,嚷嚷着不停,那長孫無忌臉上仍然努力保持着是一臉的謙和之色,連連點頭,口中連連說是,彷彿是在同意着衆人的話語一樣,但是卻沒有任何的表示和支持之色。真是你有刀槍劍陣,我就是烏龜殼一塊,我就是不動,讓你們去說,你們總有說累倒的時候吧,難怪歷史上曾有人說長孫無忌是個老狐狸。
“嘩啦!”
這個時候,忽然聽見背後杜府府門大開,衆人見狀紛紛衝了上去,正待擠進去,忽然就見幾個帶刀侍衛,護着杜睿走了出來。
魏徵等人見狀面色微微一變,正要羣起而攻,杜睿卻先開口了!
“諸位是來找杜睿的,還是來找聖上的!?”
魏徵一愣,道:“杜睿!你奉旨推行新法,卻逼死了人命,本官今日就是要來找聖上彈劾你這個亂國之徒,杜睿!本官問你,你還有何話講!”
杜睿看着魏徵,心中也是一陣嘆息,這麼一個千古名臣,居然憑着一時的義憤,就被那些世家大族的人當成了槍使,還好無所覺,當真是可悲可嘆,魏徵的錚錚傲骨稱得上是個諍臣,但絕非良臣,在他死後,太宗晚年越來越偏激的性子,少不得也和此人有關,可以說,在歷史上,魏徵對大唐的損害是遠遠要大於貢獻的。
“魏大人,先不忙着問本官,本官此來,奉聖上之命前來問魏大人,和諸位大人的話。”杜睿朗聲道。
魏徵等人一驚,杜睿打着太宗的旗號,代表的可是皇帝,他們趕緊跪倒在地。
“臣魏徵聽旨。”
一瞬間,杜府門外頓時靜了下來,就是長孫無忌也認真看着杜睿怎麼發揮。他是太宗的心腹,自然知道太宗變法之心甚爲堅定,而變法之徒,首重杜睿,若是杜睿當真被魏徵他們給責難住了,那麼變法之事也只能半途而廢,見杜睿面色坦然,長孫無忌也來了興趣。
“魏徵!”杜睿打着太宗的旗號,說話也都是代替太宗說得,對待魏徵,也是直呼其名,“孟子云:民爲貴,君爲輕,社稷次之,這句話你還記得嗎?”
“臣記得。”魏徵恭恭敬敬的說道。
“聖上再問你,既然你是飽讀詩書之人,明明知道新法那乃是減輕貧苦百姓的負擔,利國利民的好事,爲什麼又要反對新政呢?難道你平時讀的書都讀到狗身上去了嗎?忘記了聖人的教誨了嗎?”杜睿此時也是扛着虎皮當大旗,冷哼道。
“臣並沒有反對新政,臣反對是杜睿草菅人命。”魏徵脖子一揚,雙目圓睜,大聲說道。反對新政這都無所謂,但是若是說不想減輕百姓負擔,忘記聖人教誨這句話來,這帽子可就大發了,就算心中是衝着新政過去的,但是表面上也不能說出來。
“杜睿草菅人命,你可有證據嗎?”杜睿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既然你不想扯着主要矛盾,那就是你輸了一半了。
“全長安城的人都可以作證,杜睿任人不明,才導致博陵逼死百姓的慘案發生,臣請誅杜睿。”魏徵仰着脖子冷哼道。
“魏徵,這些都是你自己親眼所見的嗎?”
這個時候一聲怒喝聲傳了過來,卻見杜府府門大開。太宗一臉的陰雲,卻是不理睬外面的山呼聲,這些諍臣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在歷史上起着重要的作用,能指點帝王過失,能糾察百官言行,但是有的時候,卻是容易被他人所利用,成爲他人手中的棋子,所以這些人都是爲帝王又恨有喜之人,但是文人多喜歡以此爲榮,眼前的魏徵就是這種人的代表,或許他進諫並非爲了名聲,但是道理都是一樣的。
“臣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是有正義之士親眼所見。”魏徵一見太宗出來,也不畏懼,他就是這麼個性子,別說是在皇宮外面,就是早朝上,太宗要想做什麼荒唐事,他都敢朝着太宗的臉上吐口水。
“沒有實地考察,如何知道事情的真相,有的時候,你所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的,親耳聽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太宗掃了衆人一眼,道,“魏徵,若是朕沒有說錯的話,你所說的都是昨夜有人告訴你的吧!昨夜時分是不是有人往你們府上扔東西啊!還有你們,若是朕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都是從他人之口,或者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書信,或者是有人做可憐狀,說是受了極大的冤屈,求告無門的時候,你們才動了惻隱之心的吧!”
“聖上!您是怎麼知道的?”魏徵聞言,面色一變,驚訝的問道,身後的衆多官員和學子們聞言都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那些人還讓你們召集御史臺的官員們,還有太學的學生們一起來杜睿府上來見朕嗎?對朕實行羣諫吧!”太宗又問道。
“聖上,您~~~~~~~~”魏徵一愣,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來。
“魏徵!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但是爲何連這種計策都看不出來呢?根本就是有人想借你們的手行逼宮之事,逼迫着朕改弦更張,答應他們的要求,然後再不斷的壓着朕,也讓朕學着前隋煬帝那樣,躲到江東去,這樣一拉,他們就可以再立新皇帝,行謀逆之事。魏徵,你們難道想當他們的同黨嗎?”
“聖上,臣等實無謀反之心。”
這次不但是魏徵,就連那些身後的御史臺官員和太學學生們都嚇的跪了下來。經過太宗的一番分析,這些人猛的發現,自己知道的這些事情要麼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要麼就是收到莫名其妙的書信得到的。但是當時激憤之下,哪裡想到這些,如今經過太宗的此番分析,隱隱也感覺其中有問題。
“臣有罪,中了他人算計,衝撞了聖上,還請聖上恕罪。”大多數人此時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臉上露出死灰之色,一下跪地上。
“都起來吧!都起來吧!你們也是忠心爲國,忠於王事,纔會如此,朕赦你們無罪。”太宗哈哈一笑,親自走上前去,將衆人一一扶了起來,笑呵呵的說道,“朕知道你們是忠臣,朕也不是昏君,朕豈會有誅殺忠臣的道理。更何況,你們說的也沒有錯,此事雖然錯不在杜睿,但是博陵的主官卻不得不懲處,來人,傳旨,貶博陵縣令爲民。”
“聖上聖明。”衆人見太宗不想再追究,心中大喜,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的,紛紛謝恩。
此時就還剩下了一個魏徵跪着,仰着頭,一臉的不服,太宗見狀,皺着眉道:“魏徵!你還有何話說!?”
魏徵道:“臣有錯,但是杜睿便沒錯了嗎?臣即便是道聽途說,受人利用了,但是杜睿身爲推行變法的主官,卻用人不當,逼死了人命,此時聖上當嚴查!”
太宗剛剛壓下去的火氣,此時險些有躥了上來,杜睿見狀,連忙道:“聖上!魏大人說得有理,依臣之見,不妨讓魏大人也參與到新法的推行中來,負責監察,也可避免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利用新法,爲自家謀利,至於魏大人方纔所說,只要等新法推行下去,臣任憑魏大人發落!”
魏徵聞言一愣,剛開始還以爲這不過是杜睿以退爲進的路數,可是見杜睿面色坦然,一臉的真摯,這下連魏徵都懷疑自己今天來錯了。
“杜睿!”太宗嘆了口氣,道,“新政雖好,但是用人是關鍵。如何爲百姓謀福利才關鍵。你要小心斟酌。關於新政之事,一定要做到那些百姓都明白,都知道,都瞭解,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牴觸新政了。”
“臣記下了。”杜睿趕緊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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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這邊,太宗君臣化解了一場危機,而遠在太原的李泰,此刻也正在加緊爲他的宏圖大業做着準備。
“回去對你家可汗說,本王許下的好處,自然會兌現,這點他就不用擔心了!”
李泰之國雖然只有短短數月,但是這數月對他來說和幾年也沒什麼區別,遠離長安,入住東宮,君臨天下的夢想看似越來越遠,讓權力慾望極重的李泰整個人看上去哪裡還像個十幾歲的少年,整個人也越發陰沉了。
坐在李泰下手的正是薛延陀夷男可汗帳下的首席智囊畢加羅,聞言笑道:“殿下的承諾,我家可汗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除了頡利舊屬,以及河西之地,我家可汗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李泰聞言一皺眉,道:“還有什麼,請講!”
畢加羅恭敬道:“我家可汗久慕安康公主,事成之後,還請殿下做主,將安康公主許配給我家可汗,殿下放心,我家可汗說了,絕對不會讓安康公主受半點兒委屈,後敦之位自然是少不了的!”
李泰聞言,躊躇了一陣之後,道:“既然夷男可汗一片真心,本王自然也不能壞了人家的姻緣,將安康嫁給夷男可汗,總歸要比嫁給杜睿那個荒唐之人要好的多!好!這件事本王答應了!你部何時出兵!?”
畢加羅見李泰應允,喜道:“只待殿下這邊義旗高舉,我家可汗立刻出兵響應!”
李泰聞言大喜,道:“這便好!這便好!先生速速回去準備,只待本王號令,到時只要本王登基,當冊封你家可汗爲草原之主!”
畢加羅面露喜色,告辭退出,剛一出書房,便朝着那間屋子投去了一個蔑視的眼神。
此刻李泰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幻想出來的妄圖霸業之中,自打到了太原,他滿腦子想的根本就不會悔過,而是深深的恨意,恨杜睿,恨李承乾,恨長孫皇后,恨太宗,他甚至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沒有半分錯處,他之所以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完全就是太宗偏心所至。
“等着吧!等着吧!等到本王回到長安,所有欠我的,我都要讓你們復出代價!”
當初那些世家大族的人過來接觸他的時候,李泰便感覺自己的機會到了,對於變法,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副嘲笑的態度,世家大族存在幾百年了,豈是一時間就能消滅的,因此上,他對那些過來的人紛紛許諾了大量的好處,就差搞一個分封制度了。
他滿心盤算的就是,只要新法推行,天下必然打亂,他在內藉助那些世家大族的力量,在外援引薛延陀部衆,到時候定然一舉成功。
只可惜,他想的實在是太天真了。
畢加羅剛一離開,太宗派的人就到了,蘇定方統帥着的飛虎軍,直接開到了太原城下,那個早就已經投靠了李泰的太原太守馮俊見城下的大軍也是驚的六神無主,趕緊派人通報李泰。
李泰還在做着皇帝夢呢,聽到馮俊的稟報,也是驚得渾身篩糠,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他所做的一切,原來早就在太宗的監控下了。
“怎麼辦!?這下怎麼辦!?馮太守!這太原可守得住!?”
馮俊一看李泰的模樣,頓時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他也是世家大族的分支,他所在的扶風馮氏雖然在勢力上比不得那些大世家,但是在扶風一地也有不小的能量,眼看着新法實施,他如何不急,正好李泰一拉攏,他便答應了附逆,原本還想着能做一個從龍之臣,誰想到現實和理想的差距這麼大,這個李泰也非人主。
這個時候他還能有什麼辦法,除了殊死一搏之外,更是沒了別的辦法,李泰被抓住了,太宗念在父子之情,或許還能網開一面,可是他除了抄家滅族,已經別無他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殿下不必驚慌,太原城自打高祖年間便開始經營,久經修葺,豈是那麼好攻破的,殿下只管放寬心,只要殿下能堅持住,然後號召天下的士人清君側,除奸佞,事猶有可爲!”這個時候,馮俊也只能給李泰說點兒寬心話了,要是李泰自己先亂了,他可就更沒有指望了。
被馮俊一說,李泰也稍稍鎮定了一點兒,道:“對!對!你這就派人去草擬檄文,清君側,除奸佞,號召天下義士響應,我就不信父皇任由李承乾,杜睿倒行逆施,天下人就聽之任之。馮太守跟本王上城牆,本王要去招降那蘇定方!”
馮俊一看,心中不由的想到:到底是皇帝的種,都這個時候了,還這般膽大。
想着便引領李泰上了城牆,看到城下的飛虎軍旌旗招展,盔明甲亮,李泰也不由得心頭打顫,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求饒已經沒有可能了,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哪位是蘇將軍,上前來與本王說話!”
蘇定方老早就看到一個穿着王服的胖子走上了城牆,聞言,打馬上前,拱手道:“魏王!恕臣甲冑在身,不能施以全禮。”
李泰高聲道:“蘇將軍!何故兵發太原,難道你想要造反不成!”
見李泰還裝模作樣,蘇定方朗聲笑道:“魏王何必自欺欺人,殿下所行之事,聖上已盡皆知曉,今日天兵至此,魏王何不早開城門,想來聖上念及父子之情,還能寬恕殿下!”
李泰一聽,略微有些心動,馮俊見了,忙道:“殿下不要聽信他一面之詞,他那飛虎軍只善野戰,不善攻堅,便是任由他來攻,他也攻不下這太原城,何況城內糧草充盈,足夠守軍一年吃用,殿下只需等待,天下定然有變!”
李泰聞言,也覺得有理,他到底只是個白面書生,那裡經歷過這種事,聽了馮俊的話,便高聲道:“蘇將軍!我看你也是一時人傑,何苦爲虎作倀,那李承乾和杜睿狼狽爲奸,矇蔽聖聰,倒行逆施,天人共憤,今日本王清君側,除奸佞,將軍何不棄暗投明,與本王共謀大事,他日功成之時,本王一定不吝惜王爵相贈。”
蘇定方見李泰都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做白日夢,不由得大笑道:“魏王既然冥頑不靈,那就不要怪臣下無禮了!他日見到聖上,看魏王還有何話講!”
言罷,便揮動令旗,只見飛虎軍中突然生氣了幾盞孔明燈,李泰看着心中正疑惑呢,突然聽到城門下,一陣喊殺之聲,接着一個軍官飛奔上了城牆,稟報道:“魏王,馮太守,有人打開了城門!”
馮俊一驚,剛想要帶人去奪回城門,就聽到城下的蘇定方高聲道:“聖上有旨,只誅首惡,餘者不咎,凡擒拿魏王李泰,馮俊者免罪!”
蘇定方的話音剛落,幾柄刀劍便夾在了李泰和馮俊的脖子上,李泰一驚,心中不由得一陣悲苦,他知道大勢已去了。
第二篇 濁世 第四十一章 衰頹
杜府,杜睿書房內。
李承乾今日一大早便到了,變法之事目前推行順利,原先被那些世家大族之人鼓動起來的平民百姓們,在杜睿派出去的官員詳加解釋了變法的好處之後,對新法也滿是期待,由抗拒變得觀望起來,畢竟上千年的習慣,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改過來的。
後世某黨領導農民鬧土改的時候,不也有農民不瞭解情況,反而幫着地主對抗的嗎?中國的農民又最是逆來順受,想要改變他們腦子裡千百年積存下來的餘毒,可不是見容易的事。
至於那些世家大族,依然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杜睿給派下去的官員的指示是,暫忍一時,以待時變。
杜睿雖然身在局中,但是卻也超然物外,對於局勢的變換,自然看得通透,他知道太宗是在等待時機,將那些世家大族一舉剷除。
其實說起來太宗也算是世家大族中的一員,雖然太原李家,比不得隴西李家,但也算得上是門第顯赫,若此時節還是隋朝的話,煬帝要變法,太宗說不得也要跟着一起對抗,但是如今李家奪了天下,那些妄想着和他一起分享權利的世家大族自然一下子全都變成了他的敵人。
歷朝歷代,無論多荒唐的君主,哪個不希望自家的江山穩固,社稷千秋,當然像法國的那位喊出了“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的仁兄,只能被當成絕品了。
想要江山穩固,社稷千秋,自然關係民生,只要百姓們生活安泰,自然也就沒人想着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造反起事,所以說,歷朝歷代的君主,不管是賢明的,荒唐的,仁善的,殘暴的,或多或少都要在意一下民生。
如今的時局,雖然還沒有嚴重到一個王朝末期,土地兼併嚴重,平民百姓流離失所的地步,但是要繼續發展下去的話,恐怕也就不遠了。
歷史上唐朝能夠經歷過兩次盛世,其實還要多虧了武則天幫忙,要不是她冒天下之大不韙,登基稱帝,攪擾的天下大亂,將那些豪門大族殺了一批,爲國家平白的增添了不少無主之地,想來也就沒什麼開元盛世了。
所以說,歸根結蒂,太宗已經意識到了未來的危局,進而對杜睿的變法頂力支持,至於那些反抗的勢力,想來太宗此刻心中也已然有了盤算,就等着清理了。
“承明!外面都亂作了一團,你倒是清閒,躲在這邊。”
李承乾進來的時候,杜睿正一個人自斟自飲,桌子上擺放着的是他最新讓人做的小火爐,裡面的水已然沸騰起來,杜睿正夾着一片被切的很薄的羊肉。
涮羊肉,杜睿自打到了這個年代,已經饞了好久了,只可惜當時很多材料還沒傳入中土,便是傳播過來的,人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使用,只能當成一般的花卉植物,栽種在花園中欣賞,就比如辣椒,早在漢末時便由歐洲,途徑西域傳到了中國,可是卻沒人認得,杜睿就曾在大明宮太液池附近看到過,只不過被當成了盆栽。如今杜睿能一飽口福,還是多虧了杜貴,他遠行歐羅巴,就按照杜睿的吩咐帶回了許許多多中原不曾見過的東西。
(辣椒準確傳入中國的時間應該是在明代中後期,是由美洲傳到歐洲,再由歐洲傳到日本,最後由日本傳到了中國,不過爲了讓主角吃上涮羊肉,就更改了一下,見諒!)
李承乾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稀奇古怪的吃法,笑道:“承明!這是何物?”
杜睿笑道:“涮羊肉,殿下來一起嚐嚐,寶釵!去給殿下拿副碗筷過來!”
寶釵應聲去了,不多時取來了碗筷,按照杜睿教的,給李承乾調好了作料,李承乾看着那灰褐色的醬料,更是摸不着頭腦,只能看着杜睿怎麼做,然後有樣學樣,將羊肉涮熟,蘸上作料,放入口中,頓時羊肉的鮮嫩,特有的羶味,還有辣椒,麻油等等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衝擊着他的味蕾。
“美味!美味!當真是天下難得的美味!”李承乾吃了一口,不由得大聲讚了起來,“似這等物事,恐怕也就只有承明才能想得出來!”
杜睿一邊吃,一邊笑道:“殿下自己知道就好,可千萬不敢傳揚出去,否則又有人要說小弟貪圖享樂了!”
這時候士大夫的風氣雖然承襲魏晉之風,但也略有不同,講究無慾無求,恨不得每個人都跟遁入空門的苦行僧一樣,當然真正做到的沒有幾個,可是享受也不敢張揚,要不然就會遭人攻訐,杜睿雖然不在乎,但是髒水蘸到身上,總歸是一件麻煩事。
李承乾已經吃的忘乎所以,笑道:“自然!自然!爲兄如何能賣了賢弟,不過!承明!待會兒你把這物事如何做的,交給爲兄,我也好拿着去父皇面前獻寶!”
兩人熱氣騰騰的吃了一回,這大冬天的吃些涮羊肉,說不出的愜意,兩人吃完,往胡榻上一倒,早有寶釵和黛玉捧上了清茶。
李承乾喝了口茶,忍不住笑道:“承明,似你這般的日子,便是我這個當朝太子都忍不住想要和你換上一換了,也省得每日裡勞心勞力,還要防備着被人算計了!”
杜睿剛把一口茶含在嘴裡,聽了李承乾的話,差點兒勸噴出來,咳嗽了一陣,苦笑道:“殿下莫要害我,要是這話傳到別人耳朵裡去,非要治我一個心懷妄念的罪名,再不濟,一個誘使太子享樂的罪名,也夠小弟受的!”
李承乾聞言大笑道:“你這人,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瞻前顧後,戰戰兢兢的了!”
杜睿搖搖頭,一笑道:“不是小弟瞻前顧後,只是身在朝廷這個大局之中,小弟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啊!朝局如利劍,說不得什麼時候,小弟就要被人引着,墜入網中了,現在想起來,還是遠在杜陵時的日子過得順心。”
李承乾見杜睿這般說,忙道:“承明!如今朝局可是處在千百年來未有過的大變局中,變法可是你倡導的,這個時候你可不能心生去意!”
杜睿笑道:“小弟自然省得,變法一日不成,小弟一日不敢懈怠,只是恐怕這變法的大事,便是小弟窮其一生,也不能當真做到圓滿啊!”
李承乾聞言,詫異道:“這是爲何,難道連賢弟你也沒有把握,變法能成!”
杜睿道:“如今這局勢,想要變法小成容易,大成卻是難了,世家大族存在千百年,自然有他們存在的道理,殿下你看從先秦時期開始,到如今,過去了數百年,朝代更迭不斷,但是世家大族依然巋然不倒,他們生存也是有自己生存之道的!便是五胡亂華年間又怎樣,他們還不是照樣身居高位,夜夜笙歌不斷嗎?”
李承乾聞言,也是一陣皺眉,道:“承明,照你這麼說,這變法也很難根除弊病了!”
杜睿又搖搖頭,道:“以一代數十年的心力,確實難以做到根除弊政,但只要持之以恆,不斷的削弱打擊世家大族的能量,同時改善民生,讓普通的平民百姓漸漸放棄對那些世家大族的依賴,弊病總歸有根除的一天!”
李承乾聽了杜睿的話,眼神之中又恢復了幾分光彩,道:“對!對!賢弟言之有理,我就不相信,那些世家大族當真是滅不了的。”
接着兩人又閒聊了幾句,這纔想起了此次過來的正事,問道:“承明!我聽人說,你在推行新法之時,告誡那些官員對於世家大族的人要多多忍讓,這又是爲什麼?”
杜睿笑道:“殿下此來,可是聖上讓殿下問的!?”
李承乾搖頭道:“不是父皇,是我想要問問,賢弟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杜睿道:“一個字一一等!”
“等!?”李承乾不解其意。
杜睿道:“小弟在等着聖上出招,這盤棋聖上還想要繼續下,小弟怎能收目。”
李承乾一想,似乎明白了一點兒,他也知道這次變法,對付那些世家大族,乃是太宗樹立威信,鞏固皇權的好機匯,既然杜睿說要等,自然是等着太宗發那雷霆之怒,可是太宗想要出手,又有什麼理由呢?那些世家大族雖然擺明了非暴力不合作,可是卻也沒再鬧出前次那樣,毆打朝廷命官的荒唐事,想要整治他們,也沒有個接口啊!
杜睿見李承乾想不明白,問道:“殿下可知飛虎軍去了何處!?”
李承乾一愣,搖搖頭道:“飛虎軍如今乃是父皇的親軍,雖然爲兄也知道前幾日飛虎軍開拔了,但也不知道去了何處?難道賢弟知道?”
杜睿道:“小弟也是猜測,這飛虎軍突然開拔,去向很有可能就是太原!”
“太原!?”李承乾一愣,接着大驚失色,“賢弟說的可是魏王?他~~~~~~~~”
杜睿道:“小弟是猜測,飛虎軍動,必然是有了變故,一般的世家大族雖然都豢養着些許私兵,但總歸成不了氣候,想要對付他們,只要遷一班衙役便足夠了,能夠得上飛虎軍出動的,只可能是大事,小弟想來,只能是魏王殿下不安分了!”
李承乾道:“那也不能斷定就是魏王啊!吳王,蜀王不是也有可能嗎?”
杜睿搖頭道:“吳王多智,這個時候,他不會看不出聖上變法之心已定,他只會支持,不會反對,蜀王遠在巴蜀,那個地方世家大族的能量很弱,蜀王便是有心,也是無力!只有魏王,隴西士族甚重,而且魏王在士人之中,頗有人望,那些人想要行不軌之事,也只能找魏王了。”
聽了杜睿的話,李承乾也是驚慌失措,失神道:“不會!不會!青雀不至於如此吧!”
杜睿道:“魏王殿下確實不至於,但是架不住有人攛掇,再加上此時恐怕魏王已經結連好了外援!”
“外援!?”
“薛延陀!頡利被剿滅之後,夷男便始終對頡利的舊屬有些心思,時常往定襄一代蠶食,雖然聖上遣人申斥了幾次,夷男有所收斂,但是總歸是賊心不死,如今草原上有實力的也就是他了,除了薛延陀,小弟也想不出魏王究竟做了什麼,能讓聖上興雷霆之怒,派出了飛虎軍這一支精兵!”
李承乾大驚失色,跌足道:“若是如此,該當如何是好,青雀怎的如此糊塗!”
杜睿道:“若當真是魏王所謂,殿下!到時候無論你心中有多不情願,也要爲魏王向聖上求情。”
李承乾一愣,沉默不語,顯然李泰此前幾次加害於他,甚至不惜出動了殺手,已經狠狠的傷了他這個兄長的心。
杜睿見狀,忙道:“殿下!便是爲了皇后娘娘,殿下也要爲魏王求情。”
“母后!”
杜睿見李承乾失神,道:“殿下!對於你來說,聖上最看重的不是殿下的治國之才,而是孝悌二字,魏王雖然有錯,而且還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但與殿下總歸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若是聖上盛怒之下,當真處置了魏王,皇后娘娘那邊該如何想,皇后娘娘大病初癒,可經受不住這番打擊了,而且殿下坐視魏王死,聖上又要如何看待!”
歷史上太宗之所以立李治爲太子,並不是那個小正太有什麼了不起的才能,而是因爲他心善,太宗不想讓玄武門之事重演,又擔心自己百年之後,李承乾,李泰等兒子沒有好下場,所以才立了一個最爲仁善的李治作爲自己的接班人,也不過是想讓自己所有的兒子都能有個善終。
只是太宗沒想到他剛死沒多久,李恪就被牽連進了房遺愛謀反案,被砍了腦袋,李泰也莫名其妙的死了,至於李承乾,被髮配到黔中之後,沒兩年就死翹翹了,至於城陽公主,這個嫡女也沒能得個善終。
李承乾看着杜睿,猶豫了一陣,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青雀雖有錯,但總歸是我的親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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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刀劍架在脖子上的時候,李泰才知道自己所思所想的一切是多麼的幼稚,在英明的太宗面前,他的那些小計量根本就上不得檯面。
一旁的馮俊此時已然是面如死灰,看着身邊的親兵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抽刀出鞘,強撐着一口氣,喝罵道:“你們~~~~你們這些忘恩負義之輩,爲何叛我!”
一個親兵面露愧色,想要說什麼,卻被身旁一個老親兵給止住了,喝道:“馮俊!你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我等原本都是大唐的將士,都是因爲你,才背上了反叛之名,如今天兵到此,我等正要拿你立功,洗脫罪責。”
其他人聽了,也是一陣喧鬧,如今的大唐可不是後世藩鎮割據嚴重,各自爲政的時期,這個時候的大唐軍人還是很有榮譽感的,讓他們爲國殺敵,自然是眉頭都不皺一下,可是要讓他們造反,卻是難上加難。
馮俊聞言,也知道以他的罪過,恐怕就算是被押往長安,也難逃一死,見身邊又沒了人,知道大勢已去,看準一個親兵不注意,便撞了上去,一刀將自己刺了一個對穿。
李泰朝倒在血泊之中的馮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圍在自己身邊的幾個衛士,長嘆一聲,道:“你們拿本王去見蘇定方吧!”
一場預謀之中,還沒來得及發動的叛亂,隨着蘇定方引領飛虎軍的到來,被消弭於無形之中。
昔日的太守府中,蘇定方看着李泰,道:“魏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李泰身爲親王,縱然是犯了謀逆大罪,太宗不降旨,也沒有誰敢將繩索綁縛在他的身上,便是蘇定方也許以禮相待。
李泰冷眼看着蘇定方道:“哼!不過是個牧馬的奴隸,卑賤的下人,你有什麼資格來審問本王。”
蘇定方少年時,因爲家貧,曾爲大戶人家放馬爲生,此時被李泰提起,若是年輕時候,蘇定方免不了要大發雷霆,這段不光彩的歷史,是他心中最大的忌諱,但是此時節,隨着年歲漸長,他的心情也緩和了許多。
“魏王對下官的過往倒是熟悉的很!”
李泰冷哼一聲,道:“你打算怎麼處置本王,可是要拿本王的頭顱去請功!”
蘇定方道:“聖上有明旨,押解殿下進京,下官可沒有權利處死殿下,至於如何處置,還要聖上做主!”
李泰冷笑道:“讓他做主,也好!說來不過是讓本王多活幾日罷了!”
言罷,閉目不語。
蘇定方不敢怠慢,遣人將李泰送回了魏王府邸,雖說李泰犯了謀逆大罪,但總歸是鳳子龍孫,天家的血脈,太宗心中就算是再怎麼惱恨,但虎毒不食子,誰知道會怎麼處理,蘇定方也沒道理平白的得罪人。
第二篇 濁世 第四十二章 父與子
大明宮,麟德殿內。
馬宣良推開虛掩着的門,透過昏暗的燈光,看到太宗失神的端坐在龍椅之上,猶豫了一陣,還是走了進去,沒等他說話,太宗便先開口了。
“蘇定方將那個逆子帶回來了!?人在哪裡!?”
馬宣良聞言頓時一陣頭大,咬了咬牙,道:“回稟聖上,蘇將軍已經將魏王帶來了,正在殿外候旨,太原的亂局也已經平定,謀逆的太原太守馮俊伏誅,家人也被蘇將軍擒拿進京。”
太宗無力的點了點頭,道:“馮俊謀逆,罪在不赦,一死已然是便宜了他,其家人一律叛斬刑,餘下的~~~~~~餘下的就不要牽連了!”
其實按照太宗的本意,恨不得能把馮俊的九族都誅殺乾淨,他始終都認爲要是沒有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李泰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但是最後他還是心軟了,如今變法正處在關鍵的時候,他也不想株連太廣。
馬宣良應了一聲,擡頭看了太宗一眼,硬着頭皮道:“聖上!不知魏王~~~~~~~”
“哎!將那個孽子帶進來吧!”太宗長嘆一聲,無力的揮了揮手,聲音中充滿着疲憊之色。
“遵旨!”馬宣良不敢怠慢,趕緊應道。
“備一桌酒菜來。”太宗又輕輕的對王德說道。
“老奴遵旨。”
半響之後,就見一桌酒食搬了上來,再等了片刻,就見兩個衛士押着李泰緩緩而來。這一路上,這位大唐親王倒是沒有受到什麼委屈,但此時原本肥胖圓潤的臉上,也有了一些風霜之色,李泰酷似其母長孫皇后,面容清秀,看上去倒是像一個文弱書生一眼,根本就看不出,這位文弱書生在太原鬧出瞭如此大的事情來。
“來了,坐下吧!”太宗掃了李泰一眼,正要說什麼,突然麟德殿的大門再被人推開,太宗一皺眉正要呵罵,卻看到進來的人是李承乾,苦澀的一笑,說道,“承乾!你也過來,一起坐吧!朕已經很久沒有和你們在一起聚一聚了。今日天氣不錯,青雀遠道而來,朕就設宴款待一番,承乾,你也來作陪。”
“兒臣領旨。”李承乾一愣,聞言趕緊說道,又見李泰沒有半點兒反應,趕緊上前,輕輕的推了推。
“哼!你不是要殺我嗎?也不必用這一套,殺我就是了。還有你,李承乾,你也不要惺惺作態了,你不是也恨不得我早死嗎?”李泰卻並不領情,冷哼哼的說道,雙目中充斥着憤怒,還有一絲不屑,當然還有一絲惶恐。
“朕已經下旨,把欣兒接到宮裡了!”太宗右手捏成了拳頭,輕輕的擊在桌子上,面色一緊,但是很快又恢復了笑容,好像是沒有聽見李泰挑釁的話一樣,笑呵呵的說道,“朕會親自撫養他,不會讓他走上你這條路!”
“用不着你假惺惺的。”李泰冷笑着,他現在什麼都豁出去了,他知道這次犯下的大罪,太宗不可能原諒他,如果剛一進來的話,太宗對他呵罵一通,或許還有活路,但是如今這副狀況,簡直就好像交代身後事一樣,李泰也就什麼都不顧及了,冷笑道,“我既然做了這些事情,就應該考慮到後果,我的兒子也不用你去養,讓他跟着我走就是了,反正我的一身精血都是你給的,這個時候連本帶利的還給你就是了。”
“青雀!不要說了。”一邊的李承乾趕緊勸說道。
“你也不用假惺惺的。”李泰冷笑道,“李承乾,你捫心自問,你哪點能比得上我,就因爲你早生了幾年,在秦王府的時候,你是世子,然後又是太子,李承乾你自己說說看,你除了年紀比我大些,那一點能比得上我,論才學,論機智,論謀略,你樣樣都差我許多,爲什麼你就能做太子,我卻只能做一個閒散的宗室,我不服,我就是不服,我就是要和你爭,和你爭到底,還有,你覺得自己坐在那個位置上舒服嗎?你根本無治國之能!”
“他沒有,難道你有!?”太宗面色一動,臉色一紅,額頭一根青筋蹦出,強壓着怒氣,朝李泰望了一眼,說道,“你這樣做,難道就沒有想到你的母親嗎?”
“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恐怕更是不想見到我這樣的兒子吧!”李泰冷冷的掃了太宗一眼,說道,“你們的眼裡都只有李承乾,何曾想到過我,你們將李承乾立爲太子,卻將我貶到了太原,你們想過我的感受嗎?”
“所以你就勾結異族,企圖造反?對付你的父親?”太宗冷哼哼的說道,雙目圓睜,射出一絲憤怒的眼神來。
“不錯。可惜的是,你發現的太早了,若是再遲一點兒派人過來,我就能橫掃整個隴西,然後兵進長安了。”李泰大聲的說道,“就是你,你毀了我的夢想,毀了我的王圖霸業。”
“你的王圖霸業?你還以爲朕真的不會殺你嗎?”太宗面色冰冷,望着李泰說道,他這個兒子已經不是當年的李泰了,已經變的讓他不認識了。
“殺我?你殺的人還少嗎?”李泰譏諷的望着太宗說道,“你的親兄弟都被你殺了,你的侄子也被你下令斬殺乾淨,就連祖父都被你給逼死了,你還有什麼人沒有殺。”
李泰的話就像一根根刺扎進了太宗的心裡,弒兄殺弟逼父永遠都是他心裡最大的愧疚,如今卻被自己的兒子給火上澆油,讓他如何不痛心。
“青雀,不要再說了。”一邊的李承乾怒喝了一聲,這個弟弟在他看來已經瘋了,再也不是當年的弟弟了。連最起碼的孝道都沒有,說出來的話每個字都是重若千斤,讓人承受不住,讓人膽戰心驚。
李承乾這個時候,非常後悔出現在這裡,早知道這個傢伙會說出這些話來,打死他也不會留在這裡的,早就逃之夭夭,這些話豈是他應該聽到的。
“是啊!朕殺了不少人,但是朕從來不會是主動殺人。”太宗雙目中露出落魄之色,儘管當初他發動玄武門之變都是被他的大哥弟弟逼的,但是歷史上不會書寫這一切的,他們只知道自己殺兄、殺弟、逼父,儘管開創了千秋偉業,但是卻是一個殘暴的皇帝。
“父皇!”李承乾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一絲擔心來,輕輕的走上前,就準備安慰一下自己的父親。
“不必了。”太宗苦笑道,“朕什麼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豈會被這些言語所擊倒,朕既然做了,就會考慮這些,就不會怕後世史書如何書寫這件事情,朕做的這一切問心無愧,李泰,你認爲你做的一切能當得起問心無愧這四個字嗎?你若是擔當的起這四個字,朕可以饒了你的性命。若是擔當不起,你就去見你的祖父去吧!看看他會不會原諒你做得一切,還有我殺的那些人,你去問問他們,他們是不是該死。”
“父皇!”李泰聞言面色一變,他知道太宗已經下定決心,要將李泰給處死了,當下嚇的面色蒼白,一下子拜倒在地,說道,“父皇,青雀不過是犯了癔症了,對,是犯了癔症了,纔會有如此反應,父皇,還是饒了他吧!他畢竟是您的兒子啊!”
“承乾,做錯了事情,就要承擔後果。”太宗擺了擺手,說道,“更何況,就憑藉他在勾結薛延陀這一件事,都足以殺一百次了,這些都是國法難容的。”
太宗嘴脣顫抖,站起身來,朝李泰望了一眼,雙目中閃爍着一絲痛苦之色,那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啊!虎毒不食子,他又如何忍心。
這就是皇帝,更是一個父親,哪個父親願意殺自己的親生兒子的,但是眼前的這個兒子犯的事情太過駭人了。以前還能保其一命,但是他卻勾結異族,這是太宗最不能容忍的,他披霜露,斬荊棘,忍常人所不能忍,才掃蕩了草原,剿滅了邊患,如今李泰居然勾結異族,圖謀大唐的江山,有這一個罪過,就足以讓李泰去死了。
“你放心,你的兒子朕會認真撫養的。”太宗緩緩的朝偏殿走去,擺了擺手,說道,“對外面,朕只會說,你是暴病身亡。免的你的母親聽到了會傷心的。以後,史書上朕也會讓人這麼記載的。我李家的子孫是不能勾結異族的。王德,送~~~~~送魏王上路吧!”
太宗輕輕的擺了擺手,腳下卻是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在地,那一邊的李承乾眼疾手快,趕緊上前將太宗扶住,擡起頭來,卻發現太宗嘴脣顫抖,滿臉的悲色。正待說話的時候,自己卻被太宗推開了。
“承乾!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朕不想聽!”
李承乾聞言,快步上前,拜倒在太宗的面前,悲聲道:“父皇!不能啊!不能啊!青雀就是犯了天大的罪過,但是看在他是您兒子的份上,看在母后的份上,還請您饒他一命!”
太宗聞言,怒氣衝衝的照着李承乾的肩膀就是一腳,喝道:“你當朕不想饒他一命,可是你問問當年爲了北伐大業戰死沙場的將士們,他們答不答應,他們拼着一死,將草原收歸我大唐所有,但是那個逆子居然爲了一己之私,要將將士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讓給異族,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承乾也顧不得肩膀的疼痛,撲上前抱住了太宗的腿,泣道:“父皇!兒臣知道青雀這次犯下的錯十惡不赦,但是父皇,還請您想想母后,她嫁給您十幾年了,就留下我們兄弟姐妹這些骨血,母后又大病初癒,難道您就看着母后傷心嗎?此前青雀犯錯,母后已經傷心過一次了,難道還要讓母后更傷心嗎?”
聽李承乾提起長孫皇后,太宗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及到了,方纔他只想着對外宣佈李泰暴病而亡,來慰藉長孫皇后,可是他忘記了,長孫皇后的聰慧怎能想象不到事情的真相。
這個時候王德進來了,身後跟着的三個太監緩緩上前,每個人都託着一個盤子,盤子上分別放着一個精巧的瓷瓶、三丈白綾和一柄匕首,都是用來賜死之物。
“魏王殿下,請上路吧!”
“放肆!”李承乾怒喝一聲,撲上前去,將王德推開,又將那三個盤子摔在了地上,指着王德怒道,“你這狗奴才,誰要你來多事,滾!滾!”
王德一驚,爲難的看向了太宗,見太宗沒說話,趕緊帶人出去了。
李承乾又跪倒在太宗的面前,以頭搶地,哀求道:“父皇開恩啊!父皇開恩啊!”
沒幾下,額頭便鮮血淋漓,太宗看着不免一陣心疼,正要說話,李泰突然像發瘋了一樣,大聲道:“李承乾!我不要你假惺惺的,勝者王侯敗者賊,我的王圖霸業都沒有了,還或者做什麼!不就是死嗎?我不怕!更不要你替我求情。”
太宗指着李泰,怒道:“承乾!你自己看看,你縱然是爲他做了什麼,可是這個畜生他知恩嗎?”
李承乾擡頭看着太宗,雙眼含淚,道:“兒臣不要他知恩,兒臣只知道他是兒臣的親弟弟,父皇要他死,兒臣不能眼睜睜的看着。”
如果說此前李承乾還是因爲杜睿的話,纔來給李泰請求的話,剛纔太宗下旨賜死李泰的時候,李承乾的心裡那份兄弟之情頓時涌了上來,此刻再來給李泰求情,那當真是真情實感了。
太宗強忍着淚水,擡頭看着屋頂,長嘆一聲道:“承乾,朕念着你這份兄弟之情,便饒他一命,傳旨!”
在殿外守候的王德連滾帶爬的進了大殿:“老奴在!”
太宗道:“將魏王李泰貶爲庶人,送於宗正府囚禁,在赦不赦!”
在赦不赦,也就是說即便是太宗大赦天下,李泰也不在此列,不過總歸保住了一條命。
李泰此刻也不像剛纔一樣肆意叫囂了,低着頭,面如土色的被幾個太監押了下去,他接下來的一生都將要在高牆之內度過了。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太宗長嘆了一聲,對李承乾道:“承乾!你今日來,是杜睿的主意吧!?”
李承乾一驚,低頭道:“便是沒有杜承明的話,兒臣也要來,兒臣知道,若是青雀當真死了,最傷心的便是父皇了。”
太宗聞言,心中微微一暖,看着李承乾額頭上的傷勢,不免心疼,道:“好了!你回去吧!這件事先不要讓你的母后知道,至於欣兒,朕會對你母后說,是朕想念孫子了!”
李承乾應了一聲,退出了麟德殿,太宗的一雙虎目變得越來越冷:“好個世家,好個世家!當真如你們所說的那樣,天下沒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世家,只要稍不如意,便肆意妄爲,朕今日便要除了你們,看看你們這些世家還如何千年不倒!還有薛延陀,這些可惡的異族人,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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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大明宮外,杜睿的書房內,杜睿正在接待一位許久不見的客人一一蘇定方。
自從杜睿當年被太宗貶黜到杜陵之後,他們便沒在見過面,此次杜睿回長安,蘇定方也是軍務纏身,沒時間過來探望。
“蘇將軍!大功得立!倒是要恭喜了!”
蘇定方面露苦笑,道:“杜大人說得哪裡話,這份功勞,要是可以的話,在下寧願不要,那總歸是位親王,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要再得勢,到時候還能有在下的好!在下此次前來,就是想要討個主意,魏王究竟~~~~~~~~”
杜睿笑道:“這一點蘇將軍儘管放心,魏王想要復起,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了,他這次犯下的錯可是勾結異族,圖謀大唐江山的重罪,縱然免死,恐怕也難逃高牆被圍之苦,聖上是絕對不會原諒他了!”
聽杜睿這麼說,蘇定方的心中大定,接着又詢問起了關於軍制改革的事情,身爲軍人,他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杜睿也不藏私,反正這些將來都是要推行天下的,便詳細的給蘇定方解釋了一番,蘇定方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也是詳加解釋。
“如此說來,軍制改革之後,我大唐軍將的戰鬥力果然能成倍提升!”
杜睿道:“不是提升,而是維持,維持在現有的水平,至於改革的意義,還是爲了能讓百姓的負擔減小,蘇將軍久在軍中,想來也知道兵役對百姓的苦處,這次改革爲的就是能讓那些久戍不歸的將士能脫離苦海罷了!”
蘇定方笑道:“軍營如何就是苦海了!杜大人此言大繆!”
杜睿笑道:“爲國戍邊是義務,但久戍不歸,可就成了苦事,說是苦海,也不爲過!”
蘇定方一愣,想到原先在外戍邊之時,在軍營之中見到的那些老卒,心中也不免悽然。
第二篇 濁世 第四十三章 容他一時
李泰最終被囚禁在了宗正府,太宗這次是真的氣急了,根本就懶得看他一眼。
雖然太宗和李承乾都想極力隱瞞住這件事,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消息最終還是走漏了。連着幾日,朝中幾乎是陰雲密佈,魏王李泰居然在太原秘密培植自己的實力,還要勾結薛延陀,起兵謀反,被蘇定方當場拿下。這些深深地觸動了朝臣們的心理,也讓太宗大受打擊。一連好多天,他都未曾上朝,只是吩咐李承乾代理朝政,自己每日裡待在麟德殿內,沉浸在悲痛與傷懷之中。
長孫皇后承受不住太宗父子反目的打擊,再次病倒了,好在有杜睿這個新晉的杏林聖手在,沒有出現太大的問題,要是長孫皇后這個時候因氣生疾,那麼對太宗的打擊恐怕會更大。
對於李泰,李承乾的心中有恨,但更多還是想到了彼此小時候的好,李泰有今日,雖說是咎由自取,但總歸是親兄弟,眼看着一個親王,就這麼被扔進了高牆之內,李承乾的心裡還是有一種淒涼之感。
麟德殿內,太宗正和李承乾,並文武羣臣議事。
“夷男勾結李泰,圖謀河西之地,罪無可赦,朕決意征討,衆卿意下如何!?”
處理了李泰之後,妄圖與李泰勾結的薛延陀自然就成了太宗下一個要打擊的對象,這些年來,薛延陀不斷朝着定襄一代蠶食,已經讓太宗甚爲惱怒,此次更是捲入了李泰的謀反案,縱然薛延陀還沒有什麼確實的行動,但既然決定要做了,就要有承受太宗雷霆之怒的覺悟。
“聖上!”作爲文臣之首的房玄齡率先發話,“如今國內正在推行變法之事,此時實不宜橫生枝節,薛延陀口中不過數十萬,不足爲慮,國內的世家大族對抗新政,纔是心腹大患,臣以爲攘外必先安內,薛延陀勾結庶人李泰之事,依臣之見,還是暫且放放的好!”
“房大人說得哪裡話!”武將派這邊的程咬金第一個就不幹了,大聲吵吵着說道,“薛延陀雄踞漠北,而今已有反意,如何能說是小事,若不及早剷除,只恐其做大,就不好收拾了!”
“攘外必先安內,國內不穩,如何征討四方,夷男志大才疏之輩,只需遣一勁旅,便可誅滅,新法推行刻不容緩,若是因變幻,使新法推行遷延時日,纔是貽害無窮!”長孫無忌也站出來支持房玄齡的意見。
太宗皺着眉道:“侯君集,你是什麼意見!”
侯君集見太宗點名,忙出班道:“臣以爲房大人之言甚善,庶人李泰謀反,世家大族之人多有勾結,此時若不急躁處理,誠恐其做大,還是趁着那些人驚疑未決之時,將其誅滅,纔是當務之急!”
程咬金見侯君集都不支持自己,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那些士族之人比異族還要危險,你別忘了,武德九年之時,現在要是不趁着夷男羽翼未豐之時,將其誅滅,萬一那夷男提兵南下,舊事重演,你手裡還有幾支飛虎軍可以死戰!”
程咬金的一句話,正好戳到了侯君集的痛處,當年渭橋大戰,飛虎軍損失殆盡,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只是此刻程咬金胡攪蠻纏,也不禁讓他怒了:“姓程的!你胡說什麼,什麼舊事重演,此時的大唐,你以爲還是武德九年時的大唐嗎?現在的薛延陀也不是當年的突厥,你胡攪蠻纏,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程咬金也憋紅了臉,大聲道:“我有什麼居心,不過是不想看着異族坐大,那些士族之人又沒有證據證明他們確實參與了庶人李泰謀逆,如何便要喊打喊殺,若是當真如此,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程咬金說着,殿內的大臣們看他的眼神也是豐富多彩,誰都知道他的妻子就是博陵崔氏的人,要說他沒有私心,誰能相信。
“夠了!”太宗一拍龍案,殿內的衆臣立刻安靜了下來,太宗見了,語氣稍稍緩和了一點兒,道,“杜睿!你認爲如何!”
杜睿如今身兼尚書右僕射,已經可以名正言順的參與朝議,見太宗問起,便道:“臣同意房大人的意見,攘外必先安內,夷男不足爲懼,士族纔是虎狼。”
杜睿說完這句話,便感覺到身後程咬金朝他投來了一道凌厲的目光,他也不懼,接着道:“夷男此人志大才疏,與頡利不可同日而語,要掃平薛延陀也不過反手之間,但世家大族勾結庶人李泰謀反之時,證據確鑿,程將軍何以說並無實據,聖上要推行新法,世家大族纔是心腹大患,如今世家大族之人反義已明,圖窮匕見,此時不除,更待何時!”
程咬金還想要反駁,但是見太宗面陳似水,也不敢冒冒然的跳出來觸黴頭。
太宗沉吟了一陣,道:“好!便讓夷男那個跳樑小醜再得意一時,傳旨給柴紹,讓他整軍備武,等朕處理了那些士族,再去找薛延陀算賬!”
太宗主意已定,自然是萬難更改,衆臣又議了一陣國事,便紛紛告退,李承乾猶豫了一下,留在了殿內。
麟德殿外,杜睿正準備回家,卻聽到身後程咬金喊他,回頭見程咬金滿臉的憂色,他也知道是在爲髮妻的親族擔心,這位演義之中的混世魔王,沒想到還是戀妻的主兒。
“杜承明!你也是士族之人,爲何苦苦相逼!?”程咬金緊皺着眉頭,一臉的煞氣,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揮拳相向之勢。
杜睿聞言一笑,道:“程將軍言重了,在下何曾苦苦相逼,分明是士族之人逼迫天下百姓,爲了一己之私,家族利益,致使黎民流離失所,致使江山社稷動搖,聖上推行新法,爲的是使黎民安樂,社稷穩固,何錯之有!”
程咬金咬着牙道:“終究是你這等諂媚的小人,在聖上面前盡了妖言,天下士族存在數百年,何曾出過你說的那等禍事!”
程咬金言語不敬,杜睿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臉色了:“程將軍,請自重,在下念着將軍與家父相交甚厚,方纔禮敬,若是將軍再出言詆譭,杜睿也不是好欺負的,將軍說不曾出過禍事,那麼好,在下倒要問問漢何以亡!”
程咬金聞言就楞住了,他雖然不學無術,但漢之所以滅亡的原因還是知道的,要不是因爲土地兼併,如何會發生黃巾起義,要是沒有黃巾起義,漢室的江山也不見得就會滅亡。
程咬金想到此處,面色漸漸變得灰暗,喃喃自語道:“似如此,士族豈不是要橫遭禍事!”
杜睿看着,心中反倒有些不忍,道:“也不見得!”
程咬金聞言,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忙道:“你可是有主意可以解開此局!”
杜睿道:“其實辦法很簡單,只要博陵崔氏肯交出所有土地,那麼聖上總歸會網開一面,但是涉險謀反的主謀和博陵崔氏的族長恐怕就要爲了家族犧牲一下了!”
杜睿說完,轉身就走,能說的,他都已經說了,至於博陵崔氏會如何選擇,那就不干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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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內!
“父皇!”看着越發憔悴的太宗,李承乾的心中不免酸楚。
被自己的兒子反叛,縱然是太宗這等英明神武的帝王,在強烈的打擊下,也不免心神憔悴。
“承乾!你來有事!?”
李承乾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着牙說道:“父皇!兒臣想去宗正府看看青雀!”
“什麼!?”太宗聞言,直氣的鬚髮皆張,怒道,“看那個逆子作甚,他咎由自取,犯下了彌天大惡,誰都不許去探望他!你也不許!回去!回去!你來要是就爲了說這件事,朕不要聽!”
李承乾哀求道:“父皇!青雀縱然有錯,也還是父皇的兒子,是兒臣的弟弟,弟弟有錯,兒臣這個做兄長的也有責任!”
太宗怒道:“你如此說,可是覺得朕也有錯,養不教,父之過,杜睿的那本《三字經》裡可是有過這句話!”
李承乾連忙低頭道:“兒臣不敢,兒臣此去只是想勸勸青雀,讓他認個錯,父皇!要是青雀誠信認錯,還請父皇能寬恕他!”
“認錯!他要是個能聽得進去勸說的人,還能作出這等混賬事,罷了!罷了!你要去便去,朕不管了!”
太宗雖然面上惱怒,但是其實心裡卻非常欣慰李承乾的兄弟之誼,雖然不可能原諒李泰,不過讓李承乾去探望一下,也還是可以的。
李承乾聞言,趕緊謝恩,退了出去,當日李承乾便獨自一人到了宗正府的內苑,這個少有人至的地方如今守衛森嚴,看守的侍衛帶着討好的笑容打開了殿門,有灰塵在射進來的陽光中揚了起來。
太宗到底還念着父子之情,雖然將李泰囚禁,卻沒有怎麼爲難他,雖說這個宮殿遠遠比不上真正的皇宮那麼豪華,但是,基本的生活設施都是齊全的,太宗甚至還從掖庭派了兩個年紀已經有些大了的宮女前去服侍。
李承乾見到李泰的時候,李泰正獨自坐在一張硬塌上,形容憔悴,十幾歲的年紀,頭髮居然都有些花白了,身上穿着件半舊的衣服,眼睛裡似乎少了許多光彩,只餘下無限的黯然。
桌子上放着一隻七寶齋的紫砂壺,李承乾沉默着在一張繡墩上坐下,順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茶水的顏色有些渾濁,裡面混雜着一些碎屑,而且已經冷掉了。
李承乾皺了皺眉,又把茶杯放了下來。他的心裡沒有任何波動,在他看來,李泰這是自找的,若是他沒有做出這種事,太宗就算是看在長孫皇后的份上,都會給他一個起碼富貴的生活。即使沒有權勢,但別的都不會短了他的。
李泰早就看到了李承乾,挑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地笑容來:“你來做什麼,來看我的笑話嗎?”
李承乾面露悽苦之色,說道:“青雀!你落到這般下場,還要我來看笑話嗎?全是你自找的!”
李泰慘笑了一聲:“是啊,我自找的!成王敗寇,你贏了!”
“難道你不知道嗎?”李承乾見李泰到了這個時候還冥頑不靈,心中一真失望,冷冷的說道,“你什麼時候贏過?”
李泰神色猙獰起來:“是啊!我從小到大就沒贏過你!”
李泰的聲音裡帶着無限地怨毒,恨聲道:“你是長子,一出生,就是承字輩,是秦王世子!有祖父親自撫養你!然後,父皇登基,我就被過繼給了三叔,而你。卻做了太子!憑什麼,就因爲你是長子嗎?所有人都護着你,我做的再好,也是白搭!”
李承乾神色暗淡,道:“青雀,你從小在父皇母后身邊長大,幾個兄弟中,父皇最寵愛的就是你!難道不是嗎?”
李泰哼了一聲:“是啊!可是你一回來,所有的一切都變了!無論是母后。還是父皇,在他們心裡,你都是最重要的!我就是不服氣!我好好的唸書,我天天臨摹王右軍的字帖,幾位夫子天天誇獎我,可是,你依然是他們眼裡最好的,把所有能給的都給了你,你到底做了什麼,不就是去羅藝的軍中做了幾天的人質嗎?我覺得我就像一個街上耍猴的!”
李承乾依舊沒有動氣,他靜靜的看着有些渾濁地茶水,終於嘆息着說道:“你怎麼知道父皇他們不喜歡你呢?”
不待李泰接口,李承乾繼續說道:“是的!我從小在武德殿長大,我對你們的熟悉感還不如大伯與三叔家的幾個堂兄弟,我們一起長大,可是,一夜間,他們都死了!然後,我做了太子!你以爲太子是什麼好當的嗎?”
李承乾冷冷一笑,接着說道:“那時候,朝中近半的人都在支持三弟做太子,因爲他聰敏果敢,還有他那個出身高貴的母妃!父皇說他從小英明神武,很像自己,還有青雀你,也是聰明伶俐,向來受幾位先生的喜歡。太傅他們就要拿我與所有的人比,我不能軟弱,不能懶惰,乃至,我不能犯錯,每一步都要走的戰戰兢兢,你以爲我這些年當真開心過嗎!若是父皇不喜歡你,早在你成天做小動作的時候就收拾你了!”
“你們都知道?”李泰明顯嚇了一跳。
“哼,一次是意外,兩次是我不小心,難道三次四次還是偶然嗎?”李承乾用看白癡的目光看着李泰,“你把別人當傻瓜,自己纔是大傻瓜!只是我不說而已,但父皇那麼精明的人,他肯定比我知道得還早還多,只是他也沒說!你從小喜歡玩弄小聰明,做些小動作!那畢竟上不得場面!你太聰明,太自負,以爲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我是不想讓母后傷心,而父皇,是因爲他覺得你做出來的事並不影響什麼,因此一直在放縱你而已!”
李泰臉上神情有些難堪,就像是一個人在舞臺上耀武揚威,自以爲自己很了不起,結果一問才知道,原來別人就當自己在看戲,他只是個別人眼裡地小丑而已。
“李承乾!我知道了,都是杜睿,都是杜睿對不對!你之所以能贏我都是因爲杜睿,要不然憑你的才智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李泰瘋狂的大喊着。
李承乾點點頭,說:“不錯,我之所以有今天,全賴杜睿之助,但這也是因爲我有識人之明,你呢!仗着身份,自高自大,你想過招攬杜睿,但是你的心裡什麼時候,將他當作一個可以平等面對的朋友了!?”
“哼!你現在贏了,隨便你怎麼說,我是不會認輸的,只要有機會,我還要和你鬥!”
李承乾心中暗怒,道:“你這麼說,就沒有想過母后,你還想要讓她繼續傷心嗎?”
李泰陰沉着臉蛋,忽然叫了起來:“我怕什麼,反正母后一直偏愛你!我在她的眼裡不過是個隨時可以扔掉的兒子!”
“你這麼說簡直是禽獸不如!”李承乾也發怒了,“你看看你做了什麼?母后大病初癒,你就敢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居然還和異族勾結,你還有什麼顏面說母后!”
李泰算是豁出去了:“那又怎麼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我能成功,你還有機會在這裡指責我嗎?”
李承乾冷冷的看着他,最終呼出一口氣,帶着點憐憫,說道:“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你永遠只想着自己,卻忘了,就算你有了天大的權勢,身邊沒有可以分享的人,那又有什麼意思!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無情!”
“難道父皇不是這樣嗎?”李泰叫道,“他成功了,所以他是聖明天子,而我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失敗了!”
李承乾淡淡地說道:“當然還有不同,你有什麼本事,可以跟父皇比呢?他將大唐打造成了一個貞觀盛世,而你,卻出賣了大唐地利益,以換取一個很可能是作爲傀儡地位置,你可對得起你的姓氏!”
李泰終於泄了氣,他癱軟在牀榻上,好半天才說:“父皇想什麼時候殺我?”
李承乾冷冷地看着他:“父皇爲什麼要殺你!母后是不會願意自己白髮人送黑髮人的。”
李承乾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第二篇 濁世 第四十四章 大刀闊斧
太宗皇帝準備動手了,就算是薛延陀的夷男可汗妄圖冒犯天顏,太宗皇帝都暫時忍了,就像房玄齡,長孫無忌和杜睿都堅持的那樣一一攘外必先安內!
可以想象在太宗的雷霆怒火之下,那些曾經顯赫一時的世家大族們,會有什麼下場,其實勾結魏王李泰謀反,只不過是個誘因,世家大族的沒落從他們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註定了,在民智逐漸開啓的大時代環境下,世家大族這個社會的畸形產物,毒瘤必將走向滅亡。
對於世家大族的沒落,根本原因就在於士族自身的腐朽,士族制度下的門閥士族特別是高級士族憑藉門第就可做官,世代控制高級官職。
特殊的社會環境使許多士族不思進取,沉溺於清閒放.蕩的生活,不屑於政務軍務。而且,農民起義,內部矛盾也加速了士族階級的滅亡。
在原本的歷史上,從隋唐開始,科舉制的實施,就使門第不高的庶族地主通過考試參加到政權中來,摧垮了士族制度的政治基礎“九品中正制”,而均田制和租庸調製的推行使一部分無地少地的農民得到了一些土地,也保證了農民的生產時間,其禁止無限佔田和隨意買賣土地的規定,多少起到了抑制土地兼併和保護自耕農的作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士族制度的經濟基礎。二是唐朝統治階級內部爭權奪利的鬥爭。三是農民戰爭進一步摧垮了腐朽的士族制度。
原本士族還能苟延殘喘一陣子,但是如今士族們居然妄想着勾結李泰謀反,被太宗抓住了小辮子之後,怎麼請繞,落到這步田地,說來也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只不過想要一舉而下,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士族存在了幾百年,自然有他們存在的道理,且大唐承襲魏晉之風,雖然經歷了五胡亂華等等社會變革,但是說到底,如今依然還是身份制的社會,世家大族在社會上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
如今社會上,在所有尊貴的世家大族中山東七姓,隴西八家算是顯赫的,在這其中又有五支最爲尊貴。即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其中李氏與崔氏各有兩個郡望。所以稱之爲五姓七望,或五姓七家。說起來當今的皇室也不過是隴西李氏在太原的一個分支罷了,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旁門。
在原本的歷史上,“五姓七家”這個概念在唐時廣泛流傳,使自魏晉而建立起來的唐朝士族實際呈上升趨勢,尤其是自中唐始,人們對世家大族的觀念進一步深固,士庶高寒間仍有着極深的鴻溝。
五姓七家恃其族望,恥與諸姓爲婚,傲慢進行着內部通婚,以保持高貴血統。如按北魏以來的傳統,清河崔氏與隴西李氏、范陽盧氏世代婚姻;趙郡李氏則與博陵崔氏世代爲婚姻,范陽盧氏與滎陽鄭氏世代婚姻,隴西李氏與范陽盧氏世代婚姻,他們不屑與其他姓氏爲婚。
盛唐宰相薛元超嘆:“此生所遺憾者,未能娶五姓女!”
看看,連宰相大人都有這麼深的門第之見,可見原本歷史上人們對於門第血緣的重視,到了何等的瘋狂。其實當時,薛家也已屬以韋、裴、柳、薛爲成員的新興“關中四姓”之一,但仍如此仰望“五姓七家”,足可見其影響。
在原本歷史當中的貞觀朝,太宗就曾因爲無法忍受世家大族的傲慢,說過:“比有山東崔、盧、李、鄭四姓,雖累葉陵遲,猶恃其舊地,好自矜大,稱爲士大夫。每嫁女他族,必廣索聘財,以多爲貴,論數定約,同於市賈,甚損風俗,有紊禮經。既輕重失宜,理須改革”
當時,太宗多次發出包含迷惑與憤怒的質問:“吾實不解山東四姓爲何自矜,而人間又爲何重之?!”
於是命重臣修《氏族志》,但在初稿中,編修者無視皇室,而將“山東士族”中的博陵崔氏排爲天下第一。後在太宗干預下,《氏族志》擡高皇室,對“山東士族”進行了壓制,但卻沒取得實際性效果。
如今因爲杜睿的出現,太宗總算不用那麼小打小鬧的耍些小脾氣了,一本《氏族志》改變不了任何東西,真正能讓那些士族低頭的只有血淋淋的屠刀,而這一次刀把子還是那些昏聵,自以爲是的士族們主動遞到太宗手裡的,十惡不赦當中,謀反可是被列在第一位的,他們既然有膽量勾結李泰謀反,就要有承受太宗怒火的心裡準備。
尤其是李泰作爲太宗被寵愛的兒子,居然被那些士族們攛掇着要拉桿子謀反,雖然最終李承乾的求情,讓太宗找到了臺階下,總算是保住了李泰的一條命,可是已經被怒火焚燒了理智的太宗,此刻火氣正沒處撒呢,又恰逢變法,世家大族的沒落自然也就在所難免了。
可是事情卻不像太宗想的那麼簡單,那些士族之人雖然刀斧臨頭了,卻不想着如何平息太宗的怒火,而是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反抗。
就在杜睿領了太宗的旨意,準備對那些世家大族之人動手之時,預想當中的激烈對抗也開始了。
承天門外,衆多世家大族出身的大臣們聚在一起,相互說着什麼,聲音極大,如同菜市場一樣,這些其中,不凡有緋紅、淺紅的官員,還有一兩個穿着朱紫袍服的官員,這些官員也許並不在太宗面前受寵,但是到底也是朝廷中的大員,非比尋常,就算是外放,最起碼也是一個刺史級別的人物了,別人口中也會直稱使君了。可是在這裡,卻是如同潑婦一般,口中直罵着杜睿。
“都是那個獨家小兒在聖上面前進了讒言,庶人李泰勾結薛延陀謀反,幹我等士族甚事,聖上居然被那小兒矇蔽,要對我士族動手,這豈不是要讓乾坤倒轉嗎?誰不知道我等士族纔是支撐天下的根本!”
崔冼一副慷慨模樣高聲叫罵着,當初和他一起在崔忠恕的府上密議的人,見了都覺得一陣臉紅,可是縱然鄙視,怨恨崔冼拉他們下水,但是此刻爲了保住姓名,也不得不聯合在了一起。雖然太宗還沒有下旨要緝拿他們,但是他們都知道要是再不誓死一搏的話,不但他們的性命不保,恐怕連家族都要跟着遭殃,謀反大罪,放在歷朝歷代都是要株連九族的。
他們現在也只能指望着誓死一搏,讓太宗投鼠忌器,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好歹我們也是士族子弟,別說我等沒有和庶人李泰勾結,就算是偶有小錯,但自古以來,刑不上士大夫,不行我們得找聖上去。”王玄策面色漲的通紅,忍不住說道。
“沒用的,聽說孔穎達等幾位大人都進宮去了,可是聖上根本就沒有見他們,也只是傳下話來了,說是這事都要交給杜睿料理!”一個並沒有被牽涉李泰謀反案之中的小官說道。
“哼!一個庶子,他還能翻了天去,看着吧!這個天下還是世家的天下,上品無寒士。豈是杜家子那個跳樑小醜想鬧就鬧的。”
“看,蕭瑀,蕭大人來了。”
不知道人羣之中誰喊了一句,衆人紛紛望去,果見蕭瑀身着朱紫,腰懸金魚袋帶領着一批緋紅,淺紅的官員浩浩蕩蕩的走了過來,看其規模,最起碼有好幾百人。不用看,這些人都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員。
只見蕭瑀面色剛毅,老臉之上露出一絲潮紅之色,雙目赤紅,好像是野獸看見了獵物一般,在他旁邊經過,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呼吸急促,就在這一瞬間,衆人只感覺到,他不是一個年老的官員,而是一個衝鋒在前的戰士一般。
“蕭大人!你可要爲我等世家做主啊!”崔冼看到蕭瑀,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撲到了近前。
蕭家雖然不是五姓七望,但是出身卻更爲高貴,其祖上乃是皇族,其父是樑明帝蕭巋,其姐更是煬帝的皇后,要是說到身份,更是在五姓七望之上,最重要的是,在此次變法大潮中,蕭瑀始終都持反對意見,還有一點最重要的是,和崔冼他們這些人不同,蕭瑀可是貨真價實的朝廷重臣,太宗都甚爲倚重。
蕭瑀也不理會那些圍上來的人,快步向前,走到了承天門前,守門的御林軍顯然是得到了通知,要將這些人擋在宮門之外。
“讓開!老夫乃是國之重宰!怎麼,你們也敢攔老夫的路嗎?”
蕭瑀大呵一聲,太宗要變法,他雖然反對,但是太宗的變法之心甚爲堅決,他也不好硬頂,只能躲在府中,眼不見心不亂,但是如今太宗居然要趕盡殺絕了,徹底剷除世家大族,那還得了,要是將士族都抹平了,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嗎?既然如此,老夫子也就顧不得那麼許多了,急衝衝便趕來,要和太宗理論一番。
“蕭大人,您雖然有紫金魚袋,但是今日聖上有旨意下來。這幾日乃是非常時期,沒有聖上的聖旨,除非邊關大事,和杜大人之外,誰也不得進宮,若是非要進宮的話,待末將等人報與聖上之後,再請聖上定奪。”
守門的御林軍校尉早就看見蕭瑀前來,暗自叫苦,但是也知道若是放此人進宮。自己的宦途生涯也是到此就要結束了。當下也不管蕭瑀到底是何等身份,就是不讓蕭瑀進去。
蕭瑀聞言更是氣的鬚髮皆張,忽然大罵道:“杜睿!偏偏他能進宮,老夫身爲禮部尚書連宮門都進不得,他杜睿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庶子的身份,沒想到如今居然也掌控了朝綱了,真是可笑。”
隨着蕭瑀的聲音越來越大,崔冼等人也跟着吵鬧起來,但是更多沒有被李泰謀反案牽連進來的小士族們趕緊躲到一邊,深怕被蕭瑀所牽連。
麟德殿內,如今只有李承乾和杜睿兩人在,太宗因爲李泰的事情,受了不小的打擊,安排好政務之後,便去陪着長孫皇后了。
“太子殿下,我們都擋不住了,那蕭大人硬是向御林軍手中的鋼刀上撞啊!”這個時候,承天門守將再次闖了進來,滿臉的驚慌之色,接着還把蕭瑀的話給轉述了一遍。
“成何體統,連一個老頭子都攔不住。”李承乾不滿的喝道,“他蕭瑀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闖宮,簡直是膽大妄爲。”
對於蕭瑀這個腦筋僵化的老夫子,李承乾也不大瞧得上。
“殿下,蕭大人到底也是本朝老臣了,海內頗具人望,縱然有些小過,看在多年的辛勞份上,還請殿下不要計較!”杜睿勸道,對於蕭瑀,杜睿是很無奈的,既佩服這個老夫子的硬骨頭,又心煩他的老腦筋。
“還是我去一下吧!”李承乾皺了皺眉,無奈的說,對於蕭瑀,他還真不敢隨意的處置,“要是任由他攪擾下去,變法大事豈不是又要被耽擱下來了!”
說着就準備站起身來。
“不,還是小弟親自去一下的好。”杜睿卻搖了搖頭,道,“這位老夫子,要找的是小弟,要是太子殿下去的話,蕭大人一時激憤,語出不遜,對殿下的人望有礙!”
承天門外,杜睿正面對着怒氣衝衝的蕭瑀,正在大聲的爭辯着什麼,只可惜的是,這一切顯然都沒有打動蕭瑀這個老夫子,這位老夫子死抱着古制倫常,口中直嚷嚷着。
“啪!”
一聲脆響,頓時震驚了整個承天門,承天門這個時候已經聚集了何止數百人,這些人的呼吸聲若是能組織起來,也還是一個相當大的洪流,可是就在此刻,居然一點兒聲音都沒有,靜悄悄的細無聲,城門樓上,不放心杜睿一個人,跟着趕來的李承乾見狀,也被驚呆了,死死的盯住場上的一個朱紫老者,那是蕭瑀。
就在剛剛,不知道抽了什麼瘋的蕭瑀居然用手中捧着的玉圭照着杜睿的腦袋,給了重重的一下,這一下頓時震動了整個大唐朝廷內外。
杜睿是何人,那是大唐的尚書右僕射兼工部侍郎,太宗甚爲倚重的大臣之一,更爲重要的是,杜睿還是安康公主的未婚駙馬,太子李承乾的摯友,他的妹妹還是未來的晉王妃,就是這種人,蕭瑀居然當着朝廷百官的面子給了杜睿一個當頭圭喝。
李承乾此刻除了吃驚,居然都忘了發火了,他也沒有想到蕭瑀居然膽子這麼大,居然當衆毆打朝廷命官,而且還是主持變法大計的杜睿,而且還是在大庭廣衆下,這下問題可就大發了。
“快,快去通知父皇。”李承乾趕緊對身邊的護衛說道。
而自己卻急急忙忙的朝城下飛奔而去,這個時候,最重要的要穩住局勢。
杜睿倒是沒怎麼樣,剛纔蕭瑀動手他完全可以躲開,憑他的伸手,蕭瑀這老胳膊老腿的根本就不夠看,但是他卻沒躲,硬生生的受了這一下。
“蕭大人!可打夠了!?”
“這~~~~~~~~”蕭瑀也被自己剛纔的行爲給嚇了一跳,平時涵養一向很好的自己怎麼能動手大人,這還是貴族風範嗎?簡直就是就像街上的潑婦一樣。
想着,也不禁一陣羞赧,居然都不敢和杜睿對視了!
“老夫失儀,但是杜睿,你斷人活路,難道就不以後遭報應嗎?”蕭瑀雖然認錯,但依然怒氣衝衝的要和杜睿理論。
“本官爲朝廷辦事,爲天下百姓計,爲大唐江山着想,如何是斷人活路了?天下苦於世家大族久已,如今更是有些居心叵測之人,要勾結李泰謀反,如此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蕭大人如今卻要進宮爲這些人請命,是何道理!?”杜睿說着,又轉向了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員,“還有爾等,身居高位,不思君恩,聖上有旨,凡世家子弟在朝爲官者,從今日起一律不得出府,等到本官將此次謀反案查清之時,但凡參與其中之人,拒不放過,當然,也請諸位放心,清者自清,沒有參與此事者,本官也會給你們一個明斷!”
杜睿的話讓在場衆人紛紛大吃一驚,原本以爲這兩天太宗隱忍不發是畏懼他們士家的勢力,誰想到太宗居然將這件事全都交給了杜睿處理,如今更是下旨要將他們全都軟禁起來,這還得了,反應過來之時,就想要上前。
“來人!”
杜睿一言既下,立刻就有無數的御林軍持刀上前,將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員逼退。
杜睿也一改方纔面對蕭瑀時的隱忍,面陳似水,因爲他知道蕭瑀反對變法,只不過是抱着祖制不放的老腦筋,而這些人反對,卻只是單純的爲了利益。
“聖上有旨,所有士族官員自今日起一律不得出府,抗命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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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濁世 第四十五章 世家之道
蕭瑀失魂落魄的走了,他知道自己就算是能進宮面見太宗也改變不了什麼了,此次因爲魏王李泰之事,太宗對世家大族之人肯定是恨之入骨,是決計不肯請繞的。
蕭瑀走後,崔冼等人在御林軍的威逼之下,也只能不情不願的選擇了離開,但是要是當真就這樣回府等着被抓,他卻有不甘心,一路之上左思右想,要破了這個困局。
回府之後,崔冼立刻遣人去請崔忠恕等人前來商議,但派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原來崔冼剛剛進府,立刻就有人到他府門外站崗了,並且名言,從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出入。
“還真的是要動真格的了!”崔冼一想到自己是勾結李泰的主謀,這件事根本就不用查,到時候只要杜睿能抓住一個當時在場的人,稍稍威嚇一下,就能將他給召出來,自己一人身死事小,要是牽連了家族,一想到太宗惱恨之下的赫赫君威,崔冼就不寒而慄。
可是現在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太晚了,他就算是想要進宮向太宗請罪都進不去。
想着,崔冼喚道:“崔忠!”
門外立刻有人回話:“主人!小的在!”
說着便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來,崔忠是博陵崔氏的家生子,自幼就跟在崔冼身邊,是崔冼的心腹之人。
“崔忠!你自打到了老爺身邊,老爺我可曾虧待過你!”
崔忠忙道:“老爺對崔忠大恩,小的沒齒難忘,老爺但有吩咐,小的萬死不辭!”
崔冼聞言喜道:“好!崔忠!如今你也知道,咱們府上被人給盯上了,老爺想要讓你回博陵老家一趟,給老太爺帶一份書信,你可敢去!”
崔忠忙道:“小的敢去,便是刀山火海,小的也敢去!”
崔冼見崔忠如此表態,心中也是一陣大喜,提起筆來就寫了一封書信,交給了崔忠,叮囑道:“崔忠!此事幹系重大,萬勿有失!”
“小人省得!”
當天夜裡崔忠便翻.牆而出,先找了個地方躲藏,次日一早,城門剛一打開,便騎了一匹快馬朝博陵方向趕去。
此時太子宮中,李承乾正與杜睿對弈,聽了屬下的稟報,李承乾便將人揮退。
“承明!這下魚餌可夠了!?”
杜睿笑道:“就等着魚兒上鉤了!”
李承乾有些不明白杜睿的用意,道:“承明!那些士族之人勾結李泰謀反證據確鑿,爲何還不趁早將他們一律剷除,非要這般做!”
杜睿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世家大族雖然勾結庶人李泰謀反,但畢竟反跡未明,若是貿然便將他們處置了,到時候那些世家之人抵死不承認,我等也是無可奈何,殿下需知道,世家大族經營了這麼多年,門生故吏遍佈天下,到時候單單是輿論,就會對聖上很不利,既然他們要反,乾脆就讓他們反個痛快。”
李承乾聞言也是一笑,道:“承明你可真是老謀深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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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博陵崔氏府內。
“混賬東西!”崔氏當主崔文悠聽了崔忠的稟報之後,勃然大怒。
旁邊的家人忙勸道:“家主息怒,二郎也是爲了家族分憂,只是~~~~~只是如今,這可如何是好!”
崔冼正是崔文悠的次子,他勾結李泰謀反,事先並沒有知會家裡,如今太宗震怒,傳承數百年的博陵崔氏可要倒大黴了。
“他自己做下的糊塗事,自己去料理!”崔文悠也被氣糊塗了。
那個家人苦着臉道:“家主!聖上可不會這麼想啊!聖上早就有心對付我們這些世家大族,如今更有了藉口,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崔文悠此時也被驚的呆住了,一向精明的他此時腦子裡也是亂糟糟的。
“家主!還是儘快想個法子吧!要不然傳承數百年的博陵崔氏可就要毀在我們的手裡了!”
崔文悠沉吟了一陣之後,突然雙眼迸射出一道精光:“也罷!既然如此,老夫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哎,就怕日後爲人所唾罵啊!”
“家主但且說。”家人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道,“博陵崔氏生死存亡就在旦夕之間,家主但有吩咐,我等無不遵從!”
崔文悠聞言精光一閃,倒吸了一口氣,忽然說道:“爲今之計,也只有魚死網破了!只是單靠我們一家恐怕難以成事!”
“聽說如今長安城內官員多有對聖上不滿的?這些人背後的家族都是我們可以聯繫的!”
“這些家族眼睛裡都盯着自家的利益,哪裡會鋌而走險,只要聖上一道旨意下來,他們也只有乖乖受縛的份!”崔文悠冷笑道,“如今想要保住家族,唯有鋌而走險一徒,知道的人多了,難免走漏風聲!想要成事,必須有外援!”
“何人能做外援?”家人驚訝的問道,他可是想不到這天下何人居然有這種本領。
“薛延陀夷男可汗!”崔文悠說着,雙眼中露出一絲瘋狂與陰森來。
“薛延陀?”那個家人雙眼一收,驚訝的說道,“當初李泰聯繫的不就是薛延陀嗎?可是李泰被抓,夷男也沒了動靜,如今聖上更是陳兵塞北,他豈會南下,再說了,他要是南下的話,沿途城池無數,要想攻打長安,非一年半載不成啊?”
“夷男這個人可不是膽小怕事之人,這些年我們崔家往返大漠的商隊早就探聽了,他不時的朝定襄一線侵吞,我看此人胸懷大略,豈會久居人下,他必定會南下的,只要我們給了足夠的好處,就行了。”崔文悠冷笑道,“至於如何快速的南下,你們不要忘記了我崔氏是幹什麼的。我崔氏行商天下,早就找到一條從長安通向草原的捷徑,足夠可以讓草原的鐵騎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長安城下。”
“居然有這等事情來?”廳內衆多崔家的人臉上都露出驚訝之色來。
“那是自然。”崔文悠嘴角的譏諷之色更濃了,淡淡的說道,“恐怕連那位天子也不會知道,除了隴陰小道,從塞外居然還有這麼一條道路,直通長安,只要到達長安城下,嘿嘿,如今朝廷的大軍都是在漠北,嶺南一帶,在關中並沒有多少的兵馬,這個時候纔是我們的好機會。攻破長安,大不了允諾夷男一些好處,將隴西割讓給他牧馬,實在不行就讓他在長安城內搶上三天,然後禮送他們出關就是了。這些異族人要的是金銀財寶,美女佳人而已。長安城內有他想要的一切。”
這時崔文悠的長子崔旦聞言,面露憂色,深深的嘆了口氣道:“父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薛延陀畢竟是外族,生性殘暴,一旦讓他們進了長安城,這就要生靈塗炭啊!爲我崔氏一門導致生靈塗炭,非我所想。父親,還是算了吧!大不了我們獻上所有的土地就是了!”
“算了?獻上土地!?”崔文悠聽了長子的話,差點兒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忍不住站起身來,指着崔旦大罵道,“當年李淵起兵,要是沒有天下世家的資助,他如何能奪了天下,如今的皇室雖然是他李家,可是也有我崔家的份,如今他要奪我們世家的基業,難道就這樣算了?糊塗!給老夫滾出去!”
崔旦被轟出了廳堂,崔氏最後一個自救的機會也因此錯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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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清河崔氏也面臨着抉擇,此前程咬金早就送來了消息,只是要讓他們放棄所有的土地,他們也是難以決斷。
不過到了此刻,卻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崔道賢將兩個兒子召到了身邊,艱難的下了決定。
“父親不可!”崔忠林忙道,“要是土地沒了,我崔氏可就徹底完了啊!”
崔道賢皺眉道:“命都要保不住了,還要那麼多土地幹什麼,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才能消了聖上的怒火,保住我們清河崔氏的苗裔,土地沒了,只要崔氏還在,總有一天能賺回來,要是連命都沒有了,那可就什麼都完了。”
崔忠林急道:“當今聖上變法之心甚爲堅定,那東宮太子李承乾更是那杜家小兒的密友,肯定也是支持變法的,要是現在當真妥協了,我們崔家何時才能恢復元氣!”
一旁的崔忠翰道:“一代等不到就兩代,兩代等不到就三代,我們士家等得起,這天下只有千年不倒的世家,沒有千年不倒的王朝,只要人還在,總有一天能把失去的奪回來!”
崔道賢聞言,詫異的看了一眼這個一向被自己忽視的長子,大感欣慰:“大郎說得對!我們世家等得起!大郎!去和那個新來的朝廷官員聯繫,就說我崔家願意獻出所有的土地,支持聖上變法,另外再讓人去長安,請盧國公幫忙在聖上面前進言,要是崔忠恕的一條命不能抵消清河崔氏的罪孽,老夫這條命也請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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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麟德殿!
“哦!崔道賢要獻上所有的土地!”太宗看着派往清河推行變法之事的官員,上來的奏本,突然笑道,“他倒是好算計,勾結親王,異族謀反之事,想要用土地來恕,哪有這麼容易!”
李承乾道:“父皇!總歸清河崔氏還是服軟了,依兒臣看,這件事還是隻追究崔忠恕就算了,朝中許多勳貴重臣都與清河崔氏有姻親關係,父皇多少還是要顧及一下他們的想法!”
太宗聞言沉吟了一陣,轉頭看向了杜睿,道:“杜睿!朕聽人說那日散朝之後,你曾和程知節在殿外有過交談,可是你給他出的主意!”
杜睿知道這件事瞞不過太宗,坦然道:“確實是微臣的主意!”
太宗聞言,一陣皺眉,道:“你倒是都不得罪,說說看,你是如何盤算的!”
太宗知道杜睿心思縝密,要是沒有想法的話,肯定不會如此做。
杜睿道:“聖上!世家存在百年,也有他們的生存之道,他們雖然勾結魏王,不!是庶人李泰謀反,但是他們卻永遠也不可能登上那個位子,千百年來世家屹立不倒,就是因爲他們早就看清楚了時勢,無論在什麼時候,他們第一選擇永遠都是依附他人。”
太宗冷着臉,沉聲道:“你說這些做什麼,朕問你究竟是如何盤算的!?”
杜睿應道:“是!聖上!臣之所以給程將軍出主意,讓清河崔氏獻出所有土地避禍,那是因爲世家存在數百年,急切之間,可以打壓,卻不能被根除,只能一代一代的削弱,若是操之過急,世家門生故吏遍佈天下,卻也不好料理!”
太宗沉吟了一陣,道:“那博陵崔氏呢!?他們派出去的人,恐怕已經出了平陽關了!”
杜睿道:“博陵崔氏自取滅亡,勾結異族,霍亂天下,大義在聖上手中,聖上縱然將其剷除,想來也不會有人非議!”
太宗聞言一笑,道:“好!朕便先拿崔氏開刀!清河崔氏,朕暫且饒他一次,命人將崔忠恕,崔冼等參與李泰謀反的官員一律緝拿,不可使一人漏網,朕倒要看看,這天下還有幾個識時務的!”
杜睿知道太宗已經下了決定,那些世家大族識時務,交出土地的,或許還能躲過身死族滅的下場,要是不識時務,恐怕也就是有灰飛湮滅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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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薛延陀部。
“好!好!真是天助我也!”夷男可汗接到了崔文悠的書信,不禁大喜過望,當即便想要遣人整軍南下。
畢加羅一看,連忙勸阻道:“大汗不可!”
夷男可汗聞言,詫異道:“爲何不可,當初可是你勸說我結連李泰的,如今李泰雖然被抓,但是崔氏和那麼多中原士族願意爲我張目,你爲何又要反對出兵!?”
畢加羅忙道:“大汗!當初李泰爲李唐宗室親王,隴西多有他的心腹之人,大汗興兵助李泰奪嫡自無不可,可是如今柴紹大軍就屯在漠北,李世民也早有準備,況且那崔家不過一個士族而已,手中又沒有兵權,他們能爲大汗提供什麼,不過是一些空口文章,卻要讓我薛延陀的人爲他們賣命,大汗絕對不可中計!依小臣猜想,那李世民恐怕早就察覺到了此事,之所以隱忍不發,就是等着我部南下,他好做實了崔氏謀逆的罪證。”
夷男可汗聞言也是遊移不定,思慮了片刻道:“或許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吧!崔家的人都說了,他們願意給本汗領路,直取長安,只要能奪了長安,殺了李世民,中原的花花江山,補救全都是本汗的了嗎?”
夷男很快就被自己勾勒出來的美好夢幻給打動了,便不再聽畢加羅的勸說,下令起三軍,命崔家人爲嚮導,大兵南下。
博陵!
接到了夷男南下的信報之後,崔文悠也立刻行動了起來,將家中的私兵聚集在了一處,讓三子崔賢做統帥,就要去攻打博陵太守府。
可是還沒等他下令出發,就看見一個家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何事如此驚慌!?”崔文悠不滿道。
家人急道:“好多!好多軍隊,將崔府給圍起來了。”
崔文悠不禁嚇得六神無主,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還沒等他想出應對的辦法,大軍便衝了進來,當先一位將軍白盔白甲,手按着寶劍,走入廳堂,目光冰冷的掃了崔文悠一眼,道:“奉聖命,擒拿亂過賊子崔文悠,來人將博陵崔氏的族人盡皆拿下!”
“慢!”崔文悠急道,“這位將軍,不知高姓大名,如何誣賴我崔氏謀反!”
將軍冷笑道:“本將軍飛虎軍大將蘇定方,崔文悠!你也不要抵賴,你勾結薛延陀之事,聖上已然知曉,還是乖乖的束手就縛吧!”
崔文悠聞言,不禁一陣驚慌,看着如狼似虎的兵將,忙道:“蘇將軍,當今聖上倒行逆施,引得天怒人怨,你又何必愚忠,如今夷男可汗大軍南下,你何不棄暗投明,也好搏一個前程,只要你肯答應,我崔家定會誓死效忠於將軍,日後那張龍椅還不是將軍的嗎?”
蘇定方聞言大笑道:“你這老匹夫,到如今還做白日夢,你口中的夷男此刻恐怕已經被定襄道柴大總管給砍了腦袋,還敢來迷惑本將軍,來人,全都抓了!”
崔文悠看着撲上來的飛虎軍,知道博陵崔氏在他的手裡,算是完了!
第二篇 濁世 第四十六章 最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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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些事情,崔文悠早就應該想到了,只是前些時日被對黃泉的恐懼和成事之後的狂熱佔據了大腦,根本就沒想到這一層,如今身爲囚徒,他也總算是冷靜下來了。
崔忠何以輕而易舉的便逃出長安,他這邊的小動作何以瞞過了朝廷的耳目,輕而易舉的聯繫上了夷男可汗?
如今事泄,崔文悠突然意識到,原來從一開始,他就陷入到了一張大網之中,每一步都被人算計着,那個算計他們博陵崔家的人,恐怕就是當今的太宗皇帝了。
精心佈置這麼一張大網爲的是什麼?
崔文悠想到這一層,不禁驚得手足無措,他知道這一次,博陵崔氏恐怕是躲不過這場大劫難了,等待他們博陵崔氏的只有太宗的滔天怒火。
親生兒子李泰勾結薛延陀謀反,都差點兒被太宗給殺了,何況是一直都看不上眼的世家大族。
“好心機啊!當真是好心機!”崔文悠絕望的長嘆道,臉上滿是悲苦之色,“博陵崔氏傳承數百年,沒想到竟然亡於老夫之手!”
蘇定方冷冷的看着崔文悠,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崔文悠!你勾結異族,可曾想到過,異族南下,生靈塗炭之苦!”
崔文悠到了這個地步,知道求情也是枉然,乾脆打定主意一直硬到底了:“聖上不顧祖制,殘害我等士族之人,如此暴君,不反難道還要我等坐以待斃嗎?”
蘇定方聞言怒道:“巧嚴令色,崔文悠!天下苦士族久矣,聖上爲救萬民,乃行變法之事,爾等不思忠君報國,爲聖上分憂,反而勾結異族,圖謀大唐江山,縱然你百般能言,也洗脫不了爾等的罪過!”
崔文悠哼道:“爾不過一牧馬的奴隸,有何資格審問老夫,老夫問你,唐皇讓爾如何處置我崔氏!”
蘇定方哼道:“如何處置你等,卻不是本將軍能做主的,本將軍今奉聖命,擒拿爾等亂國之人,押赴長安,至於結果如何,自然有聖上裁處!”
長安城內,太極殿上!
“聖上!柴大總管於本月十五日大破薛延陀夷男,斬首兩萬,現夷男已然退回陰山以西!”
“好!”聽到自家的姐夫大破薛延陀,太宗也是龍顏大悅,好些日子沒這麼開懷過了,“那蘇定方可回來了!?”
“回稟聖上,蘇將軍已然押解着博陵崔氏族人在殿件候旨。”
“哈哈,總算是回來了,都押上來吧,讓衆位愛卿也一起看看這些世家大族之人,是如何忠君愛國的!”太宗雖然在笑着,但是雙目中卻寒光閃閃,冷哼道。
半晌之後,就見蘇定方身着甲冑,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還押解着崔氏族人崔文悠以及他的幾個兒子,崔冼也在其中,浩浩蕩蕩,其中主要人物有數十人之多,由此可見博陵崔氏的龐大和鼎盛了。
“崔文悠!你可知罪!?”太宗冷哼道:“博陵崔氏,爾等居然敢勾結庶人李泰謀反,一計不成,又派人去結連薛延陀,真是好膽啊!恐怕只要能與聯做對的,都是你們幫助的對象了。”
沒見到太宗的時候,崔文悠還能硬下去,但是此刻面對着太宗,他也不禁有些膽怯了,面色蒼白,他也未曾想到,太宗居然如此的厲害,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太宗的眼皮底下,如今事泄被俘,也是無可奈何!
““陛下,這種亂臣賊子,附逆之人。當誅之九族。”長孫無忌第一個跳了出來,大聲奏道。
“誅殺九族?長孫無忌,若是誅殺我崔氏九族,恐怕當今這朝廷之上的諸位大臣,也得被你殺了。”崔文悠知道逃不過一死了,乾脆就什麼都不在乎,不由的哈哈大笑,臉上一臉的譏諷之色,望着太宗,拱手說道:“聖上,事到如今,要怪也只能怪我博陵崔氏有眼無珠,妄圖與天兵抗衡,自是我博陵崔氏的過錯。不過,聖上,崔文悠身爲崔氏家族的家主,族中一切都是崔文悠一人所爲,聖上若是降罪,還請責罰崔文悠一人就是了,還請寬恕其他博陵崔氏的族人,崔文悠感激不盡。”
“聖上,世家自有生存之道。聖上也是世家出身,更是應該理解其中的緣故。世間本就沒有千年的王朝,而有千年的世家,就是因爲如此。博陵崔氏榮耀數百年,根基深厚。聖上若是殺我博陵崔氏一族,難道還能殺的了這天下姓崔的人嗎?”崔冼也出言說道。
“哼,爾等罪孽深重之人,居然還敢威脅起聯來了。”太宗雙眼中寒光閃閃,冷笑道,“難怪世家大族多是囂張,就是你這個博陵崔氏居然也敢妄圖顛覆大唐的江山社稷。難道你以爲世家的力量當真強到讓朕投鼠忌器的地步了嗎?你以爲聯是楊廣,不能耐你們如何嗎?真是笑話。”
“聖上,老臣有話說。”只見蕭瑀緩緩的走了出來,拱手道,“聖上,博陵崔氏雖然有錯,但是聖上推行變法之事,讓其根基大損,犯錯也是無可奈何,老臣以爲,只誅首惡,還請饒其後人。”
“聖上!博陵崔氏雖然犯有大過,但是念在當年高祖皇帝興兵靖天下之時,曾有大功,還請聖上饒了博陵崔氏一族吧!”孔穎達也跟着出班,爲博陵崔氏求情。
“聖上!宮外有人自稱是五姓七望之人,都在宮外候旨求見。”突然又有執殿武士入內稟報。
太宗聞言,心中不禁一陣冷笑,狠狠的望了崔文悠一眼,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太宗就知道,殿外的那些人不是湊巧趕到這裡來的。而是相約着一起來的,而且能約這些人的就是眼前的崔文悠。
天下世家同氣連枝,平日裡相互聯姻,或者彼此之中,也相互爭鬥,但是一旦有大事,威脅到世家的時候,這些人毫不猶豫的聯合在一起,眼前就是這種情況,這些傢伙想必是知道自己要剷除博陵崔氏,所以纔會迫不及待的趕了過來。
只是這樣就能阻撓太宗的決定給嗎?真是妄想。
太宗淡淡的看了一眼下面的崔文悠,果見老頭子臉上露出一絲輕鬆了來。
“宣!”太宗嘴角露出一絲陰冷來,淡淡的揮了揮手。
“老大人,聖上如今可是處在兩難之間啊!”孔穎達在一邊看的分明,不由的朝蕭瑀身邊靠了靠,輕輕的說道,“天下世家的力量太過強大,強大的連聖上都忌憚了。”
蕭瑀雙眼一動,淡淡的說道:“孔大人!既然求過情了,剩下的還是請聖上做主吧!那些人願意鬧,就讓他們鬧去吧!言多必失,我等臣子也不好太過逼迫聖上!”
孔穎達眼皮一翻,恨不得上去把這個老頭子腦袋給敲下來看看,這裡面到底是藏着什麼,要說威逼聖上,還有超過這個老大人的,連當朝尚書僕射的腦袋都讓他給敲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說什麼言多必失。
“臣等拜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就在這個時候,就見幾個身着華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只見大袖飄飄,面有儒雅之色,多時飽讀詩書之人,這氣勢都是不一樣的。
“都起來吧!”太宗神情冷漠,淡淡的說道,“爾等上殿可是爲了博陵崔氏求情的?”
太宗是何許人物,殺伐決斷,這種人物,居然敢威脅他,簡直是找死。
“欣聞聖上退了薛延陀的大軍,北疆無憂,臣等特來恭賀。”
“臣等願獻土地三十萬畝,爲聖上賀之!”
“好傢伙,出手就是三十萬畝,真是大手筆啊!”
就連杜睿聽到這話都不禁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世家這麼有錢,一出手,就是三十萬畝土地,真是富的流油啊!
大殿內衆人也都紛紛議論起來,這種氣魄恐怕也只有這些千百年的世家才能拿的出來吧!杜睿,長孫無忌等人嘴角冷冷一笑。這三十萬畝平分到天下各個世家之中,又能有多少。相比較這些世家來說,這些東西不過是九牛之一毛而已,根本就是沒的看的。
“哦!鄭思賢,朕問你,你滎陽鄭氏,共有土地多少頃?”太宗語氣柔和,但柔和的如同鋼刀刺骨一般,讓階下滎陽鄭氏的鄭思賢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鄭思賢不說話,杜睿便站了出來,道:“回聖上的話,據臣初步估算,最低有四萬頃土地。這僅僅是滎陽一地,據臣所知,滎陽鄭氏的土地遍及關東各地,具體有多少,非臣所能知的了。”
“好大方的世家啊!”太宗哈哈一笑,望着鄭思賢笑說道,“鄭思賢,可真是大方啊!”
鄭思賢和階下衆世家的人也沒有料到太宗的胃口居然如此之大,絲毫沒有將這三十萬畝土地放在心上,看這架勢還當真想要吞下天下世家的土地。這可是不行的,當下鄭思賢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來,趕緊回道:“聖上!您有所不知,世家雖然薄有資產,但是世家人口衆多,還有許多的旁支,這些都是我等親人,不能不養,還請聖上怒罪。”
“是啊,世家的旁支是太多了。”太宗出乎意料的點了點頭道,“同氣連枝,同於一家啊!諸位的好意朕心領了,你們所做的事,不要以爲朕不知道,看看他博陵崔氏就是你們的榜樣,如今事敗,居然還想着洗脫罪責,爾等當真以爲朕好欺不成!”
太宗突然發怒,讓那些世家大族之人嚇得兩股戰戰,連忙俯身請罪。
孔穎達還要說什麼,卻被蕭瑀一把拉住了,輕輕的搖了搖頭,孔穎達一陣詫異,擡頭見太宗氣的鬚髮皆張,也明白了,趕緊閉上了嘴。
這些世家大族的人當真是咎由自取了,還以爲能像以前那樣,出了事情,家主出來擋一下,就能平安脫險,看起來,這次他們算是打錯了算盤。
太宗冷冷的看着那些世家大族的人,道:“博陵崔氏勾結異族,大逆不道,褚遂良!”
褚遂良忙出班道:“臣在!”
“你身爲刑部尚書,博陵崔氏謀反一事,着你詳加審問,報於朕!”
“臣遵旨!”
“至於你們~~~~~~~”太宗真的很想趁着這次機會,將這些威脅他皇權的世家大族全數除去算了,但是他在那日聽了杜睿的勸說之後,也明白了,世家大足絕非能一次盡除,博陵崔氏反跡已明,將他們除去了,天下人也沒什麼可說的,可是其他的士族不同,除去了他們,難堵天下悠悠之口,鬧不好還要留下一個擅殺的壞名聲,想到此處,太宗知道這一次能有這樣的效果也已經很不錯了,剩下的事情只能緩緩而行,“雖未協同博陵崔氏一同謀反,但勾結庶人李泰,也罪在不赦,但朕念及爾等往日的功勞,便饒恕爾等一次,將各家族中土地盡皆收爲國有,如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那些世家大族的人聞言,全都傻了,原本還以爲他們聯合起來,至少能逼得太宗寬恕博陵崔氏一次,沒想到居然是這種下場,難怪他們聯合清河崔氏的人,卻不來,想來早就已經向太宗屈服了。
這個時候他們還能做什麼,太宗已經亮明瞭刀劍,要麼順從,要麼身死族滅,至於博陵崔氏,這個時候誰還能顧得上他們,保命要緊!
至於土地,只要人還在,家族還在,那些生意還在,總歸都能賺回來。
想到此處,那些原本打算要迫使太宗妥協的人,反倒率先妥協了。
麟德殿內。
“哼!那些人當真無禮,朕真恨不得將他們盡皆誅滅!”散了朝,太宗尚自怒氣不惜。
長孫無忌忙勸道:“聖上,過猶不及,正如杜大人所言,能辦成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日後只要時時打壓,量那些世家大族也翻不了身,數十年後,誰還能記得起他們,不過是昨日黃花罷了!”
“長孫大人言之有理!”房玄齡也說道,“聖上!爲今之計,既然那些世家大族之人已然屈服,可讓杜大人竭力推行變法之事,國內既定,聖上可除外患了!”
外患!?
外患是什麼,當然就是薛延陀了,如今的大唐可不是武德年間,頡利兵臨城下之時,只能用金銀財寶買通突厥諸部,才能保住大唐的江山社稷。
如今的大唐,不要說是現在一個小小的薛延陀,經過數年的發展,就算是頡利再起,太宗皇帝也不會放在眼裡了。
“夷男!朕待其不薄,異族小丑居然敢小覷我中華,當真可惡!朕當遣天兵,將其盡皆誅滅!宣召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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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陰山以西,薛延陀的領地之內,夷男正在爲如何應付太宗的怒火,憂心忡忡。
夷男不過三十多歲,可是自打被柴紹大軍所迫,兵敗而回之後,整個人都蒼老了很多,整日裡飲酒作樂,恍若末世之君一般。
原本想着趁中原世家大亂,能撈上一筆,縱然不能入主中原,也能將隴西之地盡皆劃入掌控之中,誰承想,興沖沖地去了,卻被人在山間小路打了埋伏,損兵折將不說,還把太宗給得罪的狠了,如今他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一想到太宗雷霆之怒,興大兵討伐,夷男就不禁冷汗淋漓,大唐軍將的戰鬥力他可是很清楚的,單單一個柴紹就不是他能對付的了,更不要說李靖,李世績,侯君集等當世名將了。
畢佳羅看着也是憂心不已,勸道:“大汗!爲今之計,依小臣之見,不如遣使去長安向唐朝皇帝請罪,或許還能保住草原的基業!”
這個主意,夷男不是沒想過,只可惜他知道這次的罪過不像以前,太宗是絕對不會饒過他的,不過畢佳羅既然提起來了,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既然如此,你看何人出使方可!?”
畢佳羅沉吟了一陣,凜然道:“大汗若是信得過小臣,小臣願意出使!”
“你!?”夷男聞言,心中不禁泛起了思量,要說人選畢佳羅身爲自己身邊的首席智囊,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可是他又擔心畢佳羅另有打算,要是畢佳羅一去不回,反而投向了太宗,那可就得不嘗試了,“你是我的心腹,如今薛延陀危在旦夕,你如何能離了我左右,不妥不妥,此時本汗看,還是再議吧!”
畢佳羅如何不知道夷男心中所想,聞言,也是哀嘆一聲,他知道,薛延陀滅亡不遠了。
第二篇 濁世 第四十七章 秋後算賬
夷男最終還是在畢加羅的反覆勸說下,向長安派出了求和的使臣,當然畢加羅是絕對不能走的,作爲薛延陀部族當中,還算稍微有些頭腦的人,夷男覺得畢加羅這個聰明的腦袋還是留在自己的身邊,才能發揮它最大的用處,派往長安的使臣,最終被夷男指派給了他的心腹科珞珈,一個畢加羅眼中,除了勾搭着夷男走雞鬥狗之外,百無一能的小人。
大唐這邊是什麼反映呢?雖說如今的大唐經過太宗幾年的發展,已經和當年面對頡利鐵騎,只能委屈求權的時候大不相同,但是要發動一場滅國之戰,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準備才成。
當太宗皇帝聽了禮部的人稟報,說夷男遣使謝罪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是豐富多彩,作爲一箇中央之國的主君,太宗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有些容人之量,既然夷男已經趴在地上服軟了,那麼饒恕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另一方面,太宗在聽取了此前杜睿那個大唐帝國寰內征服計劃之後,對於建立一個亙古未有的強盛帝國,成爲超越秦皇漢武的偉大君主,又實在對他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特別是現在國內的世家大族勢力,被他打壓的已經差不多了,博陵崔氏被誅滅,其餘的世家大族在面對太宗冷森森的刀鋒之時,只能委委屈屈的選擇了妥協,可以說如今的大唐,軍權高度集中,這是太宗登基十年以來從未享受過的絕對權利。
這個時候,要是能再用一場輝煌的滅國之戰來點綴自己的煌煌功績,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既能開疆拓土,又能想大唐內外煊赫自己的武功,徹底打掉那些人的小心思,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一邊是仁主,一邊是霸主,太宗也是舉棋不定,太極殿上的諸位文臣更是拿捏不準太宗的心思,只能眼觀鼻,鼻觀心的等着太宗拿主意。
倒是武將派這邊,以程咬金,侯君集,李世績等人力主討伐,對於武將來說只有戰場纔是他們建功立業的地方,整天憋屈在朝堂之上,看着一幫老夫子算計人,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到北疆去,轟轟烈烈的殺上一場,來的痛快。
“聖上!如今還有什麼可猶豫的,那夷男小兒當年入朝覲見之時便多次威逼聖上,如今更是妄想仿照頡利南下牧馬,是可忍孰不可忍!”程咬金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管不顧,扯着嗓子大聲吼叫着,瞪着一雙牛眼在那羣文官的身上來回掃描着,就等着誰敢提出反對意見,就用他那醋鉢一般大小的拳頭上去招呼一番。
侯君集也跟着幫腔道:“聖上!夷男小兒早就對我大唐心懷不軌,如今更是要牧馬南下,與我大唐爭鋒,若是不加以征討,如何能顯聖上赫赫皇威。”
侯君集也是想着要打的,當初北伐頡利,他因爲“小過”被太宗剝奪了統兵作戰的權利,這幾乎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如今薛延陀這等跳樑小醜也敢來造次,他自然不肯放過這個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
有贊成的自然也就有反對的,侯君集話音未落,一個反對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聖上!臣不主張出兵!”
程咬金聞言,剛要發作,但是一看出來的人是魏徵,立刻就老實了,這大唐人人都知道,程咬金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就連太宗要是拂了他的意,這老廝都敢放肆,唯獨面對魏徵,他就算是有天大的火氣也不敢發,關鍵就是魏徵這人骨頭硬,他要是玩兒混的,魏徵根本就不鳥他,還能用一張利口,將程咬金這個不學無術的大老粗反駁的啞口無言,一來二去之下,程咬金也就只能認命了。
太宗方纔被侯君集說得已經有些心動了,至於程咬金,那老匹夫的話,太宗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冒,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此時見魏徵出言反對,他也想要聽聽魏徵有何高見。
“文成!你且說說爲何反對出兵!”
魏徵道:“聖上!如今我大唐正推行變法之事,雖說世家大族已經被壓服,但國內難免還會有反對的聲音,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壓服國內,至於薛延陀,不過意跳樑小醜,縱然偶爾放肆,冒犯皇威,但彼既然已經認錯,我大唐身爲天下諸邦共主,若是依然發天兵討伐,未免有失氣量!”
太宗聞言,差點兒氣的鼻子都歪了,魏徵說的沒有氣量,說的是誰?還不是他這個皇帝,出兵不出兵本來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情,可是他又沒辦法反駁。
太宗不說話,侯君集卻替他說了:“魏大人!你方纔所言,毫無道理,夷男小人不顧及我大唐昔日之恩,妄加刀兵,似這等忘恩負義的小人,還和他講什麼氣量,聖上!我大唐傲立寰宇,若是連薛延陀這樣的跳樑小醜都敢隨意挑釁,我大唐的尊嚴何在?聖上要是一味忍讓,還要我們這些當兵吃糧的做什麼?”
侯君集是真的急了,居然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說完之後,他也自知失言,慌忙請罪。
太宗沉吟了半晌,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言的杜睿,以往有事太宗第一個想到的總是房玄齡,如今卻改了章程,每次遇到了難以決斷之事,他第一個喜歡問問杜睿,然後再問房玄齡,要是兩人意見相左,他便去再問問長孫無忌,長孫無忌支持哪一邊,他就贊同哪一邊,這恐怕就是大唐王朝最初行成的民主意識了。
“杜睿!你身爲當朝的尚書僕射,你也來說說看,對待薛延陀,究竟應該是戰,還應該是撫!?”
杜睿方纔就在思考這個問題,此時見太宗問起,不慌不忙的出班道:“聖上問臣,臣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方纔程將軍,侯將軍所言甚是有理,人家都欺負上門了,雖然被打了回去,但也總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然我大唐的臉面何在!”
見魏徵要說話,杜睿連忙接着說道:“但魏大人所言也是老成謀國,如今新法初行,國內尚且不穩,貿然出兵,確實存在一定的風險!”
程咬金聽了,怒氣衝衝的大喊道:“你這娃娃,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這也好,那也不錯,說了等於沒說。”
太宗對杜睿的話,也不大滿意,皺眉道:“杜睿!朕不是讓你東拉西扯,是要你說說你的看法!”
杜睿笑道:“既然如此,臣想問聖上幾個問題!”
太宗一愣,不耐煩的說:“好!你問吧!”
杜睿道:“不知聖上眼中,我大唐與薛延陀相比,兵力孰強孰弱?”
太宗道:“這還用說,我大唐兵力百倍於薛延陀!”
杜睿又問道:“那國力相比如何?”
太宗似乎明白了什麼,笑道:“也是百倍於薛延陀!”
杜睿見太宗和他已經形成了默契,便接着問道:“人口方面如何?”
太宗笑道:“我大唐子民數以千萬計,薛延陀不過區區數十萬人口,如何能比!”
杜睿聞言,點頭道:“既然如此,臣不知聖上和諸位大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我大唐無論人口,國力,軍力都遠勝於薛延陀,若是發天兵征討,旬月可破,況且此次出兵,我大唐佔據道義,自薛延陀臣服以來,我大唐倍加恩遇,而薛延陀夷男卻忘恩負義,不顧廉恥,無故發兵侵擾,我大唐以有道伐無道,有何不可?”
杜睿繞着圈子,廢了這麼大力氣,與其說是堅定太宗的出兵信心,倒不如說是爲了勸服那些以魏徵爲首的主和派。
其實此次征討,爲的並不是其他的,那些不毛之地在後世或許有着極大的意義,但是放在眼前,不過是些不毛之地。
但是臉面卻是最重要的,大唐身爲如今當時最強大的帝國之一,要是連身邊一支小跳蚤都能隨意欺負一下,那還如何賓服四夷,雄霸域內。
太宗聞言大喜,道:“既如此,杜睿,你也覺得應該出兵征討!”
杜睿換了一副表情,凜然道:“聖上!我大唐的尊嚴不容挑釁,任何對我大唐的侵擾都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夷男跳樑小醜,妄圖欺天,臣以爲,寰宇之內,有明犯我大唐天威者,當雖遠必誅!”
魏徵聞言忙道:“聖上不可!如今新法初行,國內尚且不穩,豈能妄動刀兵,況且刀兵者,乃國之重器,不可妄動,豈能因些許小怨,便發天兵遠征,這實乃勞民傷財之舉,萬萬不可行!”
杜睿道:“魏大人所言小怨,在下不敢苟同,夷男興兵南下,冒犯我大唐疆土,如何是小怨,在下以爲,但凡是觸及到我大唐核心利益的,沒有什麼是小事。”
太宗聽了一個新詞,詫異道:“杜睿!你放才所言,什麼是我大唐的核心利益?”
杜睿道:“所謂核心利益,便是我大唐的主權不受外部干擾,領土不被外族侵略,此爲核心利益,決不讓步!”
“好!”太宗拍了下御案,站了起來,朗聲道,“好一個核心利益,杜睿所言不錯,夷男冒犯我大唐疆土,既然他敢來,就要有承受我大唐怒火的準備!蕭瑀!”
蕭瑀出班道:“臣在!”
太宗道:“你去鴻臚寺,將那個夷男的使臣帶上殿來!朕要和他說說什麼叫做天朝的威嚴,什麼叫做大唐的核心利益!”
時間不長,一個身着大唐官服,面容俊秀之中帶着幾分邪氣的青年被蕭瑀帶上了太極殿,一見到太宗,慌忙拜倒在地。
“外臣科珞珈叩見天朝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看着科珞珈,冷哼一聲,將跪倒在地的科珞珈嚇得渾身發顫:“夷男讓你來長安見朕,有何話講?”
科珞珈顫顫巍巍的回道:“我家大汗自知冒犯了天顏,特遣外臣來向天朝皇帝請罪,還望天朝皇帝陛下念在薛延陀部族歸順以來,對大唐恭順有加,且當年皇帝陛下北伐頡利之時,薛延陀也曾略有微功,還請皇帝陛下原諒我家大汗的罪過!”
太宗哼道:“夷男小輩侵擾我大唐疆土,豈能是他一句有罪就能抵消的!”
科珞珈慌忙道:“我家大汗也是受了小人的矇蔽,才冒瀆天顏,如今也是深知大罪,終日懊悔不已,還望天朝皇帝陛下念在薛延陀部衆這些年來對天朝的一片赤誠之心,饒恕我家大汗!”
說着,這個科珞珈居然在大殿之上痛哭了起來。杜睿看着朝中的許多大臣都對這個科珞珈滿是同情的表情,卻大大的不以爲然,說什麼懊悔不已,赤誠之心,純屬扯淡,他們這些異族之人現在恭順,不過是因爲大唐的強盛,等到中原王朝衰頹的時候,哪一次不是這些醜夷第一個跳出來折騰,五胡亂華是怎麼發生的,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兒。
杜睿身爲一個後世之人,重生到這個年代,他既不是什麼民主戰術,妄圖在大唐推行那些不着調的民主,更不是保皇派,說白了他就是一個民族主義者,誅滅一切異族,讓漢民族成爲着寰宇之內唯一的主人,纔是他最想要做的事情。
想到此處,杜睿就想要出班進言,但是卻被太宗給制止了,轉頭又看向了那個正在下面表演的科珞珈,冷笑道:“夷男恭順?當真是笑話,自貞觀六年始,夷男便時時侵擾我大唐疆土,朕念在他往日的功勞,本不欲追究,但是此次夷男居然妄圖南下,朕是可忍孰不可忍,來人!將科珞珈帶回鴻臚寺看管,待朕剿滅夷男,再一併治罪!夷男膽敢冒犯天顏,朕也該好好的和他算算這筆賬了!”
科珞珈聞言大驚失色,忙道:“大唐皇帝陛下,我家大汗對皇帝陛下可滿是崇敬之情啊!還望~~~~~~~”
“嗯~~~~”太宗目光冰冷的瞪着科珞珈,將這個異族帥哥的話都給瞪了回去,緊接着就有執殿武士上前,將他帶了出去。
太宗堅定了討伐的新年,武將派自然是歡欣鼓舞,程咬金第一個就跳了出來,大聲道:“聖上英明!不知聖上何時發大兵征討薛延陀,俺老程願做大軍先鋒!”
太宗笑罵道:“你這老匹夫,快快退下,如何打,何時打,豈是此刻能決斷的!”
接着太宗宣佈散朝,將李承乾,杜睿,房玄齡,長孫無忌,李世績,侯君集等一般衆臣留下,安排人送來了午飯,飯後到麟德殿候旨。
杜睿看着留下的這些大臣,心中也不禁感慨,沒想到他歲在沖齡,便能進入到了大唐的核心權利圈子裡了。
不過此刻他感嘆的更多還不是這些,而是一個全新的想法,若是以後每次要用兵,都這般麻煩,實在是有些耽誤事,不但反對的聲音多,而且沒有一個正式的軍事規劃部門,未來征戰也大不方便。
用過了太宗恩賜的御膳,杜睿跟着衆位大臣到了麟德殿,第一件事便是提出了成立大唐全新的軍事決策層的想法一一大唐軍事總參謀部。
在杜睿的設想當中,這個總參謀部應該是完全獨立於兵部之外,直接對皇帝負責的一個部門,將取代兵部,成爲大唐的最高軍事權利指揮機關。其主要任務是在總參謀長領導下,貫徹執行最高統帥的命令、指示,蒐集和提供情報,擬定和組織實施戰略戰役計劃和動員計劃,指揮並部署協調各軍種、行營、戰區及各種武裝組織的作戰行動。
原本的兵部則保留,負責擬定和組織實施軍隊力量的建設計劃,掌管軍隊的組織建設,裝備計劃以及軍事訓練,管理等事務。
果然杜睿剛一說完,太宗便大感興趣,道:“如你所言,今後但有兵事,豈不是不用拿到朝堂上去評議了!?”
杜睿道:“也不盡然,比如發動戰爭與否,就需要羣策羣力,聽聽不同的聲音,總參謀部的職責只是策劃如何戰爭!”
太宗沉吟了半晌道:“杜睿,你認爲這總參謀長的職務該由何人擔任!”
杜睿思慮了片刻,道:“李世績,李大人最爲適合!”
杜睿剛一說完,他就注意到侯君集的面色一邊,心中不禁一陣嘆息,侯君集雖然不愛財,不貪色,但是就是名利之心甚重,相比較而言,深得李靖處世哲學的李世績就要高明的多了。
太宗想了想,道:“好!便依你所言,這大唐總參謀部的第一任總參謀長便由李世績擔任,懋功!今後你又要多多辛勞了!”
李世績也不推辭,拱手道:“臣領命!”
太宗笑道:“好!好!如今便來商討一下,這薛延陀之戰該如何打!”
這時李承乾突然道:“父皇!且慢!”
在太宗疑惑的目光注視下,李承乾命人擡過了一個大大的沙盤,太宗看了還不覺得怎樣,但是侯君集等常年駐守在外的將軍見了,卻是大吃一驚,因爲這沙盤之上分明就是陰山以西的全部地形地貌,溝壑谷地分分明明,一時間,衆人看向李承乾的目光也爲之一變。
第二篇 濁世 第四十八章 橫生枝節(第一更)
西域天山南道,後世的新疆吐魯番東南之哈喇和卓區域,此地自古以來,便是西域交通樞紐,亦爲東西交通往來的要衝所在。
中原往來於西域的商人,大多都要經過此地,特別是杜睿遣杜貴遠行歐羅巴之後,這裡更是成了大唐商人前往西域,並歐羅巴的必經之地,雖說沿途盜匪橫行,又有波斯帝國攔路,但是巨大的利益誘惑,還是使很多商隊趨之若鶩。
離此不遠便是高昌國,關於高昌,在後來的《新唐書?高昌傳》有比較詳細的記載,公元5世紀中葉至7世紀中葉,在這個狹窄的吐魯番盆地中,曾先後出現四個獨立王國,分別是闞氏高昌、張氏高昌、馬氏高昌及麴氏高昌。
五胡亂華年間,柔然攻高昌,滅高昌北涼沮渠氏,立闞伯周爲高昌王,爲高昌建國之始。闞伯周死後,子義成繼位。後闞義成兄闞首歸弒義成篡位。不久闞首歸被高車王阿伏至羅所殺。後來張孟明、馬儒相繼爲王,被國人弒殺,高昌人推舉馬儒長史麴嘉爲王,是爲闞氏高昌、張氏高昌、馬氏高昌、麴氏高昌四代政權,麴氏享國最久。
麴嘉王時,懨撻伐焉耆,焉耆向高昌麴嘉王求救,麴嘉王派次子爲焉耆國王,高昌勢力開始壯大。
隋開皇中突厥曾破高昌城,大業五年遣使朝貢,並出兵協助隋朝攻打高句麗。貞觀初年,高昌王麴文泰曾親自到長安覲見太宗皇帝,貢獻方物。
後麴文泰依附西突厥,阻遏西域各國通過其境向唐入貢,併發兵襲擾內附的伊吾、焉耆等國。由於高昌位於唐王朝通往西域各國的交通要道,地理位置重要,故太宗決心除掉這個障礙。
貞觀十三年,太宗徵召麴文泰入朝,麴文泰稱疾不至。十二月初四,太宗詔令侯君集爲交河道行軍大總管,左屯衛大將軍薛萬均爲副總管,率步騎數萬及突厥契必合力之衆征討高昌。貞觀十四年,高昌爲唐所滅,置高昌縣,後設安西都護府統之。安史之亂時高昌被回鶻侵佔。
當然這些都是原本歷史當中應該發生的事情,如今隨着杜睿的到來,又經過杜睿猛扇了一陣翅膀之後,原本的歷史早就已經偏離了既定的軌跡,朝着不同的方向發展過去了。
一處荒丘之後,幾個沙陀人打扮的騎士正在瞧瞧關注着,土山之下的一隊商旅,爲首的一人,突然抽出彎刀,對着麾下的衆多武士一揮手。
那些武士領令,紛紛上馬,動作整齊劃一,顯然不是大漠之中的尋常盜匪,更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一般。
“大統領!好像是唐人的商隊!”一個屬下小聲提醒了一句。
爲首那人冷哼一聲,目光冷冰冰的掃過那個下屬,道:“唐人又如何,這些唐人最是富有,與其被那些卑賤的沙陀人搶去,倒不如便宜了我們,再說這些唐人最是狡猾,如今不走天山北道,反倒走天山南道,要是常此以往,沒了賦稅,大王便是連宴請羣臣的錢財都沒有了,我等吃什麼,喝什麼?少羅嗦!看到了嗎?唐人商隊裡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絲綢瓷器,看見那輛馬車了嗎?裡面還有嬌滴滴的美人,衝下去,殺光商隊裡的男人,那些東西就全都是我們的了!”
在這個頭領利益的驅使之下,那些反對的聲音立刻就消失不見了,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貪婪。
“殺!”
隨着大頭領的一聲令下,他身後的百餘名騎士紛紛抽刀縱馬衝下了荒丘。
商隊之中,一個年輕的護衛首先聽到了不尋常的馬蹄聲,驚道:“不好!是沙陀盜匪!”
一箇中年胖子聞言,也是大驚失色,道:“什麼?盜匪!這~~~~~這如何是好!”
護衛的首領此時也跑了過來,看着遠處被馬蹄捲起的煙塵,驚道:“這次怕是躲不過了!來人啊!將馬車圍在一起,所有人做好準備!能揮動刀劍的都上前來,聽好了,這些沙陀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落在他們手裡定然性命難保,逃是逃不掉了,此地距離陽平關少說也有數千裡之遙,與其束手等死,不如奮力一搏!”
商隊之中的人原本都被嚇得兩股戰戰,如今聽了這個護衛統領的話,也都知道要是不反抗的話,肯定難逃一死,既然如此還不如奮力一搏,說不定還能逃出生天。
只可惜,他們的幻想註定要落空了,等那些騎士奔馳到近前的時候,那個護衛統領終於看清了,這些來人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沙陀盜匪。
“該死!這些根本就不是盜匪,是軍隊假扮的!”
最開始發現異常的年輕護衛道:“何以見得!?”
護衛統領道:“你看那些人縱馬奔馳之間,分明就是訓練有素的奇兵,我胡老虎往來大漠也有數年了,還不曾見過這等盜匪,依我看肯定是天山以北的高昌騎兵,如今商隊都不從他們那裡過了,這些異族人就想出了這等法子,真真可恨。”
年輕的護衛也有些慌了,若是軍隊的話,他們這些人根本就不是對手:“大統領!如今怎麼辦?”
說話間,那些騎士距離他們的車陣也只有數裡之遙了,胡老虎忙道:“小林子!我們是逃不出去了,你快快衝出去,直奔陽平關,去報信,媽的!這些高昌狗賊的惡行,一定要傳回大唐,請朝廷爲我們報仇,我帶人在這裡幫你擋着。”
被稱作小林子的年輕人急道:“不行!要逃一起逃,要死一起死。”
胡老虎聞言就急了:“你小子還說什麼混話,這個時候是犯倔的時候嗎?你要是衝不出去,我們大家就全都白死了,少廢話,快回去報信!”
那個中年胖子這時候也忘記還怕了,跟着道:“林兄弟!快跑吧!讓天兵爲我們報仇,老哥哥這個還有一事相求,我女兒絕對不能落在那些畜生的手裡,還請你帶着她逃吧!”
說完就拉着一個年輕的女子,推到了小林子的身邊,她是這個商隊裡唯一的女子,也是這個中年胖子唯一的女兒,這次原本是打算來看看西域的風土人情的,誰想到遇到了這種事。
小林子也知道自己責任重大,一抱拳,翻身上馬,胡老虎和那個中年胖子也不顧年輕女子的反抗,毅然將她推到了馬上。
“虎叔!保重!”
小林子道了一聲別,縱馬朝東方衝了過去,他知道此次一別,再難相見,但是他身上肩負着的使命更加重要,縱然自己不能衝出去,也要把身前保護着的這個女孩兒送到大唐的國土,高昌人犯下的累累罪行,必須有人告之朝廷。
“混蛋!赤勒厄!你帶人追上去,絕對不能讓他逃了,餘下的跟着老子衝!”
騎士隊伍當中,一個壯漢應了一聲,帶領五騎朝着小林子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剩下的人則衝向了商隊,他們控馬的技術都非常高明,縱馬一躍就跳進了商隊剛剛圍好的車陣,揮舞着彎刀逢人就殺。
他們的兇殘,也激起了商隊的反抗,胡老虎早年從軍,曾做到過都尉,只是後來因傷了一隻眼睛才退出了軍隊,做了商隊的護衛,一隻長槊使得虎虎生威,轉眼就殺了五個騎士盜匪,但終究寡不敵衆,很快騎士盜匪們在付出了三十多人死亡的代價之後,將商隊的人殺的只剩下了胡老虎一個人,而胡老虎此時也是滿身血跡,顯然支撐不久了。
那個首領見狀,譏笑着上前道:“你倒是厲害,一個人就殺了老子十幾個手下,說吧!你想要怎麼個死法!?”
胡老虎冷哼一聲,語氣豪邁道:“卑鄙小人!別以爲大爺不知道你們的跟腳,你高昌小國也敢冒犯大唐的天威,就等着被滅國吧!”
首領冷笑一聲,道:“反正你就要死了,老子也不用瞞你,老子就是高昌國的將軍,你一個小小的平民百姓,還敢打着唐國的旗號嚇我,老子就不相信,你家的皇帝會爲了你們這些商人和我國妄起刀兵,來人!看了他的腦袋!”
“殺!”
胡老虎又殺了兩人之後,最終還是寡不敵衆被人一刀砍在了後背,一陣抽搐之後,沉寂在了大漠黃沙之中。
“媽的!臨死還殺了老子兩個手下,來人!看了他的腦袋,將屍首扔在這裡,喂那些狼崽子吧!”
這時被他派去追擊小林子的赤勒厄也帶人回來了,首領忙問道:“人追到了嗎?”
赤勒厄低着頭,道:“將軍!沒追上,被那小子給逃了!”
首領一聽,大驚道:“混賬!怎麼會讓人逃了!”
赤勒厄紅着臉,道:“那個中原人的騎術不錯,不過被我.射.了一箭,應該也活不長了,早晚也要倒在這大漠裡,餵了狼!”
首領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道:“快將所有財務拿上,回去!”
這邊的高昌人剛剛行兇完畢,另一邊跑出去的小林子也有些堅持不住了,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逐漸變得有些模糊,又縱馬奔出去近百里之後,他終於還是堅持不住了,一頭栽下馬來。
被他抱在懷中的那個年輕女子也被他帶着摔了下來,一見小林子面色蒼白,在看到插在他背後的那支羽箭,頓時也慌了神。
“你~~~~~~你怎麼樣了?”
小林子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着面前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子,慘笑了一聲道:“花小姐!小人是堅持不住了,此地距離陽平關恐怕還有數百里之遙,你只要一直向東,肯定能碰上咱大唐的商隊,讓他們帶你回大唐,稟告朝廷,就說高昌人作亂,劫掠我大唐商隊,讓朝廷爲我們報仇!”
艱難的說完最後一個字,小林子便頭一歪,永遠閉上了眼睛,年輕女子也慌了神,她雖然自小便性子強,但終究是個女子,一個人落在這大漠之中,當真是求天無路,告地無門。再想到自家老父依然命喪大漠,不由得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哭了一陣,年輕女子看着東方,目光漸漸變得堅毅起來,要了個地方,用小林子的長劍挖了個坑,將小林子葬了,然後便艱難的爬上馬,繼續朝着東方趕去。
過了三天,喝乾了帶着的最後一滴水,連馬都累的虛脫了,女子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之時,突然看到遠處一隊商旅,漸漸朝着她的方向趕了過來,女子再也堅持不住,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一輛車裡,一個和她父親年紀相仿的華服中年人正看着她。
“娃兒!你總算是醒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如何也到了這大漠之中,這大漠中盜匪橫行,還有豺狼,毒蛇,你就不怕嗎?”
年輕女子清醒了一些,突然一把抓住了中年人的胳膊,聲音嘶啞的說:“不~~~~不要再往前走了。”
中年人一陣詫異,道:“這是爲何?”
女子忙道:“高昌~~~~高昌人作亂~~~~~~劫掠~~~~~劫掠我大唐的商隊,都死了!都死了!我父親,還有隨行的人都死了!”
中年人一聽,大驚失色,忙道:“娃兒!你說的可都是真的,既然碰上了高昌人,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女子穩定了一下情緒,道:“是商隊的護衛護着我逃出來的,可是他也中了箭,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要回陽平關報信!”
中年人這下算是相信了,大驚道:“高昌人怎敢如此!?”
要是一般的沙陀盜匪,他還不在乎,商隊的護衛自然能料理了,可要是高昌國的軍隊,那可就麻煩了,想着連忙出了馬車,將幾個管事叫了過來,說了方纔的事。
商隊的護衛一聽,忙道:“既是如此,我等還是趕快折返,向陽平關那邊的柴大總管報信!沙陀盜匪好對付,可要是高昌國的軍隊,我等斷無生理!”
這哪裡還用的着商議,商隊此時也是深感大難不死,也不敢停留,連忙折返,朝着陽平關的方向趕去。
半月後,商隊總算是到了陽平關,那個中年商人帶着救下的年輕女子,急衝衝的趕到了柴紹的大總管衙門。
通報了一聲,護衛的兵丁也不敢怠慢,通稟了一聲,就讓兩人入內,柴紹如今正在準備討伐薛延陀的戰事,等候着太宗的旨意,聽到此事,也不敢做主。
“如你二人所言,可此事幹系重大,本將軍派人護送你二人去長安,該如何料理,還需請聖上做主!”
柴紹雖然常年在外領軍戍邊,但爲人卻謹小慎微,任何事情都不敢自己隨意自專,當夜便拍了一隊護衛,帶着中年商人和年輕女子趕赴長安。
好在陽平關和長安距離不算太遠,衆人一路疾馳,次日午間便到了長安城下。
此時,太宗君臣正在剛剛設立的總參謀部商討着對薛延陀作戰的最後部署,薛延陀那邊又派來了一個使臣,禮部尚書蕭瑀只是推說科珞珈水土不服染病在牀,對新來的薛延陀使臣,也使出了拖字訣,不過明裡暗裡都在表示願意就之前的“誤會”談判,先把薛延陀給穩住了。
這樣一來雖然麻煩,但卻是爲了檢驗總參謀部的工作職能,縱然是讓夷男有了準備也無所謂了。
剛剛將最終部署安排分明,馬宣良便來稟報,稱柴紹處遣人來,有緊急事情稟報。
太宗也不敢大意,柴紹那邊可是討伐薛延陀的最前線,要是薛延陀有所異動,剛剛制定的作戰部署也要跟着更改。
聽了來人的稟報之後,太宗不禁怒氣勃發,拍案而起:“高昌無禮,擅殺大唐子民,朕當興大兵,討平其地。”
李世績見太宗動怒,忙勸道:“聖上息怒,此事尚未查明,不若招那民女上殿,問個分明,再做區處!”
太宗怒氣稍息,道:“王德!招那民女上殿!”
時候不長,年輕女子並那中年商人被帶上殿來,太宗問道:“你二人不必多禮,可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來朕聽!”
年輕女子咬了咬牙,道:“民女花惜憐,家父乃是往來西域中原的商人,此次行商,途徑天山南道之時,不巧遇上了高昌狗賊假扮的盜匪,民女之父,並商隊所有夥計,護衛盡皆被高昌狗賊所害,民女懇求聖上爲民女做主報仇!”
太宗聞言,沉吟了一陣,道:“你方纔所言是高昌人假扮的盜匪,可有證據!”
花惜憐尚未說話,杜睿突然眼睛一亮,悄悄的對太宗打了個手勢,太宗雖然詫異,卻也沒聲張,道:“你二人下去吧!王德好生安頓!”
王德領着人下去了,太宗道:“杜睿!方纔那女子所言盜匪乃是高昌人假扮,卻無證據,你爲何打斷了朕!”
杜睿拱手道:“聖上!此事無需查明,就是高昌軍隊假扮的盜匪,是也是,不是也是!”
殿內衆人聞言,皆是一愣,看着杜睿,也不知道着少年腦子裡究竟想着些什麼。
PS:待會還有一更,我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人在追看,這本書的成績一直也不怎麼好,現在只是勉強恢復到了某點的成績,可能我寫的小說真的不符合大家的審美觀,不過沒關係,這個月會一直每天兩更一萬字,到時候看看成績再說。
第二篇 濁世 第四十九章 請纓(第二更)
面對太宗皇帝的疑問,杜睿不慌不忙道:“臣敢問聖上,志向在一隅,還是在天下?”
太宗君臣聞言,皆是一愣,要是一般人問出這句話,非要被治一個欺君之罪不可,但是太宗和李承乾卻知道杜睿所言何意。當初段暄那個關於內王外霸的言論,到現在還刻在這對父子的腦海之中。
“杜大人!還請慎言!”長孫無忌被杜睿嚇了一跳,連忙提醒了一聲,作爲同爲太子一黨的杜睿,長孫無忌還是非常有好感的。
太宗卻沒有像長孫無忌預料當中的惱怒,只是一擺手,道:“輔機!不要打斷他的話,杜睿!你接着說!”
杜睿躬身一禮,接着道:“聖上志在天下,西域則不可不取,如今高昌作亂,擅殺我大唐子民,此罪不可不伐,不伐,何以昭示天下,我大唐的皇帝陛下的赫赫皇威。”
在殿內的那個不是人精,杜睿這麼一說,誰還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杜睿這擺明了就是要把這件事賴給高昌王鞠文泰了,是你乾的打你,不是你乾的,賴到你身上,照樣打你。
大唐身爲中央之國,萬衆矚目,想要討伐一國,自然要有個藉口,不然的話,不教而誅,到時候難堵天下悠悠之口,到時候人人自危,大唐難免要被鼓勵,再被有心人一攛掇,難免不會出現戰國之時那樣的連橫合縱。
現在這麼好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了,要是不取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上天,而且此時十有八九就是鞠文泰遣人乾的。
如今大唐的商旅多行天山南道,避開了鞠文泰的高昌國,鞠文泰收不到賦稅,難免就會想出這麼一個殺雞取卵的餿主意,爲自己斂財。
既然如此,那還較什麼真,先收拾了再說,難道還要成立一個什麼調差團去爲鞠文泰洗脫罪責不成?
就像後世的美國一樣,身爲全球頭號強國,經濟和軍事都是世界上最強的,哪裡有戰爭,哪裡就能直接或間接找到美國的身影,美國的觸角可謂觸及世界各地,爲了本國的利益,強行干涉他國內政,製造他國動亂,爲其美國獲得最大利益,以充當世界警察的角色,按照美國的意識形態管理世界。
幾十年來,美國先後發動過的侵朝戰爭、侵越戰爭、入侵阿富汗、入侵伊拉克等戰爭;曾狂轟濫炸南聯盟、利比亞;動輒宣佈朝鮮、古巴、伊朗等爲“無賴國家”,並操縱聯合國對其實施經濟制裁;蓄意縱容日本霸佔中國的釣.魚.島,縱容越南、菲律賓等東南亞小國霸佔中國的南海諸島;干涉中國內政,頻頻對臺軍售,支持分.裂中國的臺.獨、藏.獨、疆.獨等等。這些都是美國推行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路線生動寫照。
其霸權主義,還體現在對於一些技術較落後的國家的廉價原料以掠奪式購買,然後又以高價出口給比較落後的國家,並且一切都由他爲中心。
任何弱國的經濟制度都是由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制定,而這些經濟制度都是圍繞強國自己的優勢制定的,即能更好更順利的發達自己的國家,落後的國家對他們指定的體系,又必須去執行。
執行霸權主義的國家,憑藉着自身的經濟和軍事實力,運用暴力手段,操縱國際或地區事務,侵犯他國主權,甚至進行侵略戰爭,而強權政治國家爲了在國際政治中瘋狂追求所謂的權力,憑藉自身的經濟和軍事實力,干涉他國內政,以強凌弱,以大欺小,以富壓貧。
若是在前世,杜睿當然也要和很多人一起,譴責這樣的霸權主義,但是他現在身爲一個大唐子民,一個正處在世界頂峰的華夏國度,這樣的霸權主義,顯然就變成了他所推崇的。
讓大唐成爲這樣的霸權國家,讓大唐成爲後世美國那樣的強橫國家就是他的目的,如今無論截殺大唐商旅的是不是鞠文泰,沒關係,只要我認爲你是就可以了,你給了我一個藉口,剩下的就是大唐要怎麼做了,你可以抗議,但是弱者的聲音,有誰願意去聽。
早就被杜睿灌輸了這種霸權思想的太宗,何嘗不想縱兵西域,恢復西域的漢家天下,只是苦於沒有藉口,如今藉口都是現成的,自然要有所行動,只是如今剛剛要對薛延陀動武,如果貿貿然的將兵鋒轉向高昌,以大唐現在的國力,有沒有能力承受雙線作戰的壓力,這個纔是太宗擔憂的。
太宗在思考這個問題,杜睿同樣也在想着這個方面,不得不說,要是按照歷史當中的那樣,再過上幾年,找個藉口滅了高昌,自然是最好的選擇,那個時候,新法已經推行天下,到時候大唐無論是國力,還是軍隊的戰鬥力,肯定要強似現在。
但是如今的大唐不能等,而且打仗也不一定就是花錢,有的時候,還能賺錢,鞠氏高昌,在西域經營了這麼多年,額守着中原和西方的要道,單單是商稅就能讓其賺的盆滿鉢盈,這筆財富與其讓鞠文泰揮霍,還不如爲大唐的發展做做貢獻的好。
“懋功!杜睿!還有諸位愛卿,你們也都來參謀一下,如今我大唐究竟是應當先薛延陀,後高昌,還是應當先高昌,後薛延陀!”
杜睿聞言,第一個搶着道:“聖上!其實此時無需多慮,聖上所憂,無非是兩線開展,對大唐財政的壓力太大,這個臣已經想到了辦法。”
太宗聞言,眼睛一亮,道:“你有何見解?”
杜睿道:“以戰養戰!”
杜睿的回答,讓在場的太宗君臣心中都是已經,杜睿這四個字說的輕巧,但是其中蘊含着的意思,誰都明白,所謂以戰養戰,其實無非就是劫掠,用劫掠來的財富,糧草,供給大軍用度,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但是卻容易授人以口實。
杜睿也知道太宗君臣的擔憂,坦然道:“聖上!王道教化只使用於我大唐子民,對內,臣也希望聖上能做一仁主,但是對那些對我大唐常懷狼子野心之輩,則無虛講什麼仁德,只有刀鋒和長矛纔是他們最需要的,只有鮮血的教訓,才能洗脫他們對我大唐犯下的累累罪行!聖上要行王霸於天下,不能只讓那些異族知道仁德,更重要還要讓他們知道,冒犯了大唐的尊要,要承受什麼樣的代價,當牢記,寧叫萬夫切齒罵,不叫無有罵我人!他們既然膽敢將鮮血和死亡加諸到我大唐的頭上,就要有承受報復的準備,真理只存在於我大唐的鋒鏑射程之內。”
杜睿這一番後世赤裸裸的強權主義,將在場太宗君臣的心思都說動了,仁德是個什麼東西,那玩意兒,給大唐的子民就足夠了,對待異族,還是要用戰刀和長槊。
李世績此時第一個站出來表示支持:“聖上!杜大人言之有理!聖上既然已經給了他們仁德和寬宥,但是他們卻選擇了戰爭和死亡,他們做出了選擇,聖上還何須徘徊不定。”
李世績一開口,其他人也紛紛站出來表示支持,只有侯君集沒有說話,杜睿知道恐怕侯君集此刻還在爲當初自己沒有推薦他去坐大唐總參謀部總參謀長的職務,心懷不滿。
關於這一點,杜睿也不想過多的解釋,要是太子身邊的人,當真是鐵板一塊,恐怕太宗反倒要擔心了,至於當初爲什麼沒有推薦侯君集,道理也很簡單,盈.滿則溢,太子這邊的勢力已經太大了,大到了足以讓太宗猜疑的地步。
縱然太宗再喜歡李承乾,喜歡的也是李承乾的仁孝,要是李承乾的力量大到足以威脅皇權的地步,身爲一個帝王也沒有什麼是不能捨棄的。
見了衆臣工的反應,太宗也下定了決心,道:“好!鞠文泰無道,擅殺我大唐商旅,朕就給他一個報應!”
一番話說下來,算是坐實了鞠文泰的罪孽。
“懋功!你是總參謀部的總參謀長,你來說說,此戰應當如何打!”
徐懋功沉吟了一陣,道:“依臣之見,此戰雖然可同時推進,但卻不宜同時打,可先遣一勁旅,突襲天山,滅掉高昌,另一邊陳兵於定襄一線,威脅夷男,使之不敢輕舉妄動,方纔杜大人所言,臣還想補充一句,之所以要打高昌,也是爲了避免夷男兵敗之後,投奔西域,若是先滅掉高昌,夷男也就沒有了退路,到時候,兩路合擊,破薛延陀易也!”
杜睿聞言,心中也不由得感嘆,不愧是大唐名將,果然想的周全,要是當真讓夷男遁入西域,再想誅滅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就好像當年鐵木真和札木合一樣,鐵木真一戰不能擒札木合,結果被札木合逃走,三番四次接連人馬與鐵木真作對,杜睿可不想給大唐也找這麼一個大麻煩,還是一勞永逸,解決了的好。
太宗聽了李世績的作戰計劃,點點頭道:“這兩路人馬,何人統軍最好?”
李世績還沒說話,杜睿突然言道:“聖上!微臣身居高位,卻無尺寸之功,願領軍滅了那冒犯天顏的高昌小國!”
杜睿居然主動請纓,這讓太宗也是一愣,看着杜睿,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杜睿無功,恐怕在場的衆位都不會做此想,北伐一戰,雖說不是統軍大將,但是大方略是杜睿謀劃的,結果大唐兩戰便解決了從南北朝開始,中原的心腹大患。此後推行變法,又身爲主官,他要是沒有功勞,那何人算是有功勞。
太宗猶豫半晌,道:“杜睿!這變法之事,還需有你主辦,這~~~~~”
杜睿道:“聖上,變法之事,依然開始推行天下,餘下的事自有馬大人和李大人主導,臣年幼,再佔着這個尚書僕射的職位,確實不大合適,臣願辭掉所有的官身,爲一小卒,爲聖上開疆拓土。”
要說杜睿到了這個年代最想做的事,雖然說大富大貴做個貴公子不錯,可是身爲一個後世的小憤青,自然也有過縱馬馳騁疆場的夢想,當年跟隨李靖北伐頡利,雖然也過了一次將軍的癮頭,可那並不是自己打下來的。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到了貞觀年間,要說杜睿不想在凌煙閣上混個名號,那絕對是自欺欺人,身爲後世之人,他可是太清楚了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威名了,要是能和長孫無忌,房玄齡,還有那個沒見過面的老爹杜如晦,這等千古名臣一切並列,再來個父子兩代人同上凌煙閣佳話,那可就牛大發了。
要想擠進凌煙閣,單單有政略還只是一方面,他能在朝堂之上混的風生水起,無外乎就是對了上千年的知識,可總會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到時候怎麼辦?還不如實打實的撈上一點兒軍功來得實在。
而且根據歷史上的記載,唐滅高昌之戰也沒費太大的力氣,貞觀十三年十二月初四,太宗詔令侯君集爲交河道行軍大總管,左屯衛大將軍薛萬均爲副總管,率步騎數萬及突厥契苾何力之衆征討高昌。
麴文泰以爲唐離高昌有數裡之遙,沙磧闊約兩千裡,地無水草,氣候異常,唐朝不會以大兵相加。
等到唐軍在熟悉當地地形的契苾何力引領下抵達磧口時,麴文泰憂懼而死,其子智盛即位。
十四年八月,唐軍攻下田地城,俘男女七餘人。侯君集命中郎將辛獠兒爲前鋒,直趨高昌城。麴智盛率軍迎戰,被擊敗後退保都城。侯君集命將士填塹攻城,又造高五丈可以俯瞰城內的巢車,對城內動靜瞭如指掌。
奉命前來救援高昌的西突厥軍畏懼唐軍威勢,也在可汗浮圖城投降。麴智盛見大勢已去,被迫於初八開門出城投降。侯君集繼續分兵略地,共攻下3郡、5縣、22城,得戶8046,人口三萬餘,馬4300匹,佔地東西800裡,南北500裡。
此後唐在其地置西州,在可汗浮圖城置庭州。二十一日,又置安西都護府於交河城,留兵鎮守。
一個區區的小國,佔地不過千里,人口不過十餘萬,這等小國要是都不能討平,杜睿前世也就白學那麼久的兵書戰策了。
太宗見杜睿信心滿滿,也不好打擊他,更何況此前北伐的大方略都是杜睿提出來的,對杜睿的統兵之能太宗還是很有信心的。
想到此處,太宗也做出了決斷:“好!杜承明有此壯志,朕當應允嘉許,杜睿領命!”
杜睿聞言大喜:“臣在!”
太宗道:“着杜睿爲交河道大總管,統兵~~~~~~”
“馬軍五千足以!”
太宗一驚,原本還想着撥給杜睿幾萬人馬,確保萬無一失,沒想到杜睿居然只要求帶五千騎兵,可是杜睿都說出口了,他總不能說,不行,帶的人太少,朕怕輸了,你要是死在高昌,還能讓朕閨女做望門寡啊!
“既然如此,也好,便從飛虎軍調撥五千人馬與你,杜睿!此次你單獨領軍,可要小心在意!你且說說當如何行軍?”
杜睿道:“回稟聖上,此戰當求速勝,臣領軍日夜疾馳,此地距離高昌足有數千裡之遙,那鞠文泰縱然是有了防備,肯定也以爲高昌距離我大唐路遠,大唐不可能爲了幾個商旅,便興大兵征討,臣就是要打他一個出其不意,先奔磧口,取田地城,使其驚懼,再下高昌城,切斷其與西突厥的聯繫,則此戰必勝!”
太宗聞言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何時出發!”
杜睿道:“兵貴神速,臣明日點檢人馬,後日出征!”
太宗壯之道:“好!朕便在這大明宮等候你的捷報!”
其餘臣工見太宗和杜睿這三言兩語之間便將事情定了下來,也是暗暗心驚,感嘆太宗對杜睿的優寵真是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要是旁人,太宗肯定不放心讓對方這麼小的年齡,便統軍作戰,但是對杜睿,太宗可當真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了。
高昌一路的主帥已經確定了下來,接着衆人又開始討論征討薛延陀這一路的主帥該由何人擔任,本來太宗屬意大將軍李靖,但是此刻李靖身患足疾,況且李靖一生征戰,未嘗一敗,太宗也擔心李靖年老,不堪驅馳,致使英明受損。
侯君集也看出太宗的猶豫,連聲請纓出戰,太宗思慮片刻,也應允了下來,侯君集也是當世名將,統軍作戰也闖下了赫赫威名,對付薛延陀小部,應當沒有問題。
出了麟德殿,李承乾便將杜睿給叫住了,在他的心裡對杜睿的行爲實在難以理解,一個尚書僕射,一個交河道大總管,孰重孰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況且杜睿如今在朝中深受太宗信任,聖眷正隆,何苦披荊斬棘的要統兵出戰,實在是得不償失。
聽了李承乾的疑慮,杜睿只是淡淡的一笑,便道:“殿下以爲臣因小失大,卻不知臣是在以退爲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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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濁世 第五十章 交河道大總管
李承乾的不解,杜睿自然很清楚,一個堂堂的尚書檯右僕射,在朝堂之上,除了有名無實的三公之外,可是僅次於尚書令,尚書左僕射的高位,而且以太宗對杜睿的寵信,以及杜睿現在的年歲,將來登臺拜相,指日可待。
前程一片光明,何苦要去做什麼勞什子的將軍,且不說,朝廷剛剛推行了新法,軍制之中就有一條明文規定,軍人不得參政,杜睿要統軍出戰,就必須辭去尚書右僕射,工部侍郎的位子,在李承乾看來這根本就是得不償失。
而且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杜睿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郎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李承乾失去了一個摯友,智囊不說,更失去了一個堅定的擁護者。
杜睿沒有急着回答李承乾,而是接着辭別的名義,將李承乾請到了集中,屏退一衆下人,書房裡就只剩下了他二人的時候,杜睿方纔開口。
杜睿看着李承乾,淡淡的笑道:“殿下,萬事過猶不及,盈.滿則溢,非是小弟執意要統兵出征,而是朝中殿下一方的勢力已經太強大了,而且此時魏王被貶爲庶人,吳王,蜀王之國,朝中已經缺少了一個可以平衡殿下的勢力,小弟如此做,也是爲了讓聖上安心。”
也就是李承乾對杜睿百分之百的信任,要是換作他人,杜睿肯定要擔心這番話說出來,有離間天家父子的干係。
李承乾聞言,一陣漠然,雖然杜睿說得不中聽,但卻是大實話,歷來天家無私情,爲了皇位,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之事比比皆是,他的父皇太宗,還不是殺兄弒弟逼父,才走上了那個位子嗎?
雖說太宗這些年來,對他一直都很器重,但是涉及到皇位,這個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利巔峰,理性,親情,永遠都是要被扔到一邊的。
李承乾做了十年的太子,這個位子有多重,他的感觸最深,有的時候甚至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也想過不管不過,逃出這人情淡漠的皇宮,可是他逃得了,以後呢?那些追隨他的大臣親故怎麼辦?
想到此處,李承乾長嘆一聲道:“承明!你的選擇總是對的!”
杜睿也是一陣感嘆,道:“殿下!歷來走上那個位子的路,永遠都最是兇險的,小弟也只能對殿下說,對待聖上,皇后,要始終保持恭順孝義,對待兄弟姊妹更是要仁悌,安心其位,則可保無虞。”
李承乾點點頭,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問道:“承明!前些日子,你建議我父皇成立那個總參謀部,爲何不推薦侯君集,而是推薦了李世績,你知道的,李世績在我兄弟之中一向都是不偏不倚,置身事外。”
杜睿道:“殿下,還是那句話,過猶不及,盈.滿則溢,侯大人出任總參謀長自然也堪其位,但殿下想過沒有,聖上雖然對李世績和侯君集同樣信任,但是侯君集可是殿下的岳父,未來殿下繼承大統,侯君集更是國丈,小弟推薦李世績,也是應了聖上的心思,當然,聖上並不是單純要防着誰,聖上擔心殿下勢力壯大,難以制衡是一方面,但是更多的還是爲了殿下着想。”
李承乾有些不明白,問道:“這又是爲何?”
杜睿回道:“侯君集此人雖然輕財,輕色,對聖上忠貞不二,但是卻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貪權,貪名,聖上是在擔心,將來殿下無法牽制侯君集,避免外戚坐大,而李世績則不同,他的心裡效忠的永遠都是大唐的皇帝陛下,不單單是當今聖上,日後殿下繼承大統,他同樣會成爲殿下最忠誠的支持者,這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而且殿下當真以爲李世績在殿下衆兄弟當中,沒有半分傾向嗎?”
李承乾搖搖頭,道:“李世績爲人嚴正大方,從來不會結黨私營,這也是爲何我父皇會倍加器重他的原因啊!他怎會有所傾向?”
杜睿笑道:“當朝大將軍李靖是李世績的授業恩師,李大將軍傾向於殿下,李世績自然也會傾向於殿下了!”
李承乾聞言,不信道:“這怎麼會,朝中誰不知道李世績和大將軍不和,在朝堂之上還時有攻訐,李世績怎麼會聽大將軍的話!”
杜睿笑道:“這正是大將軍和李世績這對師徒的處世之道,知進退,懂取捨,殿下,這樣的臣子纔是朝廷之福,社稷之幸啊!”
聽了杜睿的話,李承乾也陷入了一陣沉思,杜睿的話,讓許多他此前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變得豁然開朗,突然笑道:“原來是這個道理,此前侯君集還因爲賢弟沒有推薦他做總參謀長,有些怨言,回頭我就去他府上,和他解釋一番,也避免你二人生了嫌隙,可好!?”
杜睿聞言,忙道:“殿下萬萬不可,方纔小弟之言,出小弟之口,入殿下之耳,萬萬不可讓第三人知曉,殿下該不會是讓小弟出事吧!”
李承乾驚道:“爲兄如何會讓賢弟出事!”
杜睿苦笑道:“殿下可還記得,小弟那部《三國演義》中楊修是如何死的,歷來太聰明的人都活不長,小弟性子憊懶,只想輔佐聖上和殿下成就一番大事,而後便要功成身退,小弟這性命還要留着日後享受呢,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送了!”
李承乾聞言,立刻就明白了杜睿的意思,歷來臣子猜測君主的心思,那可是君主最爲忌諱的,不過杜睿能將這番話,明明白白的對他說了,可見杜睿對他的信任,李承乾也不禁一陣感動,笑道:“賢弟的性子如何憊懶了,我看賢弟分明就是個能做諸葛武侯那般鞠躬盡瘁,死而後己的名臣,爲兄可捨不得讓賢弟功成身退,賢弟也不用擔心你自家的姓名,你這條命,還是留着幫父皇和爲兄打造一個更強大的大唐盛世吧!”
李承乾走了,杜睿在書房內也是一陣嘆息,一直到天色漸晚,寶釵進來詢問是否用飯,杜睿才從沉思當中醒了過來。
“寶釵!你去把家裡人都聚到前廳,我有事要吩咐!”
寶釵見杜睿一臉的嚴肅,也不敢多分,領命去了,杜睿隨後也到了前廳,飯桌已經擺好,幾個妹妹圍坐着都在等他。
杜平生,杜平原兄弟兩個,再加上一同從杜陵趕來,負責杜府安全的護衛統領馮照,再加上寶釵等女,前廳整整站了二十多人。
杜睿見人都到齊了,走到自己的位子前坐好,道:“我今奉盛名,將率軍出征,明日點軍,後日便要離開長安!”
杜睿的一句話說出來,在場的人都是一驚,他們都知道前些日子杜睿還忙活着要變法,怎的這突然又要率軍出征了,再說突厥已經被剿滅,大唐的北疆也只剩下些薛延陀,契丹等小部衆,那裡值得大唐興師動衆,難道是高句麗!?
杜雲蓮聞言,不禁一陣擔心,自打被太宗賜婚之後,她的性子倒是安靜了許多,不過此時聽杜睿居然要領軍出征,哪裡還顧得上儀態,急道:“三哥要去哪裡?爲何這樣急?”
在杜雲蓮的心中,杜睿不單單是一個兄長的角色,更是她的依靠,從萊國公府被趕出來開始,只要在杜睿身邊,她就會安心,不然的話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着,一聽杜睿要走,頓時慌了。
杜睿道:“高昌鞠文泰擅殺我大唐商旅,聖上震怒,三哥身爲大唐的臣子,聖上既有聖命,自然責無旁貸。”
杜雲芙也跟着道:“三哥!朝中那麼多勳將,聖上爲何單單點你爲將!?”
杜雲蓮忙道:“對!對!對!我這就去找稚奴,讓他在聖上面前求情,不要三哥去!”
杜雲蓮自打和李治定親以來,皇宮之中也是常進常出的,想要去找李治,倒也容易。
杜睿聞言,面色一整,道:“是何言也!聖命既下,如何能推卻!你不要胡鬧!”
杜雲蓮被杜睿一說,心中委屈,眼淚都要下來了。
杜睿見狀,溫言道:“你們都不要擔心,量高昌一隅之地,如何是我大唐的敵手,此次聖上屬意爲兄,也是要讓爲兄建功立業,你等不必擔心,此次出征,多則半載,少則月餘,便可得勝還朝!”
杜雲蓮等人最信杜睿,見他說得這麼自信,也稍稍寬心,杜雲芙道:“三哥!雖是如此,但戰陣之間,刀槍無眼,還望三哥掛念着小妹等人,多多保重自己!”
一旁的杜平生聽了,大聲道:“三小姐不必擔心,有俺在,必保少爺無恙!”
杜平原聞言,忙斥道:“閉上你的嘴,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杜睿一笑,道:“此次出征,可讓平生與我同去,平原府中一應事物還要勞你費心,多加看顧,凡事多於寶釵商議,要是遇上解決不了的,可讓三小姐決斷!”
杜睿對杜雲芙十分了解,杜雲芙雖然性子安靜,但卻很有主見,平日裡家中的大小事務,也都是她和寶釵一同料理。
杜平原忙道:“少爺說得哪裡話,小人自會用心。”
杜睿點點頭,又看向了馮照,他知道馮照當初落難進了他的府上,心中也存了建功立業,光耀門楣的心思,他雖然很想把馮照留下,保證府中的安全,但是也不好冷了馮照的心,再說天子腳下,便是有宵小作亂,也鬧不出什麼名堂來。
“馮教師!我知你胸懷大志,此次你可與我同去,將府中的護衛抽調出一百人,爲我親兵,由你任統領,你既有大志,可在疆場之上一刀一槍殺出個功名來,到時我自會向聖上保舉!”
馮照聞言大喜,跪拜於地,道:“小人多謝少爺,少爺知遇之恩,馮照沒齒難忘!”
杜睿伸手虛扶了一下,道:“好!你且起來,下去準備吧!”
又囑託了一陣,杜睿和幾個妹妹一同用了飯,便回了書房。
次日清晨,杜睿帶上杜平生,馮照,並篩選出來的一百護衛,便出門去了飛虎軍大營。
如今的飛虎軍大營和當年相比,已然大不相同,規模何止擴大了數倍,蘇定方任飛虎大將軍,其位同驍衛大將軍。
杜睿出示了太宗的逾制,蘇定方便已經升任副將的邱志磊去點檢人馬,自己帶着杜睿到了大帳。
說起來杜睿和蘇定方還是親戚,他的三妹杜雲芙和蘇定方的長子蘇麟定有婚約,論起來,杜睿還要叫蘇定方一聲親家公。
只是蘇定方念及當年杜睿保舉之恩,不肯託大,兩人也只能杜大人,蘇將軍,這般客氣的稱呼着。
“杜大人投筆從戎,在下拜服!”蘇定方由衷的說道。
其實唐初的朝中重臣基本上都是文物不分家,便如杜睿的父親杜如晦,當年也曾領軍爲將,效命沙場。
“蘇將軍客氣了!此次遠征,在下還有一不情之請!還望蘇將軍能應允!”
蘇定方笑道:“但有吩咐,杜大人儘管直言,在下莫不遵從!”
杜睿道:“在下想借調蘇麟,秦束二人爲先鋒官,蘇將軍可願意!”
杜睿這般要求蘇定方自無不肯,說起來,杜睿這麼要求,還存着點假公濟私的心思,蘇麟是杜雲芙的未婚夫婿,那秦束乃是胡國公秦瓊的次子,更是杜睿的四妹杜雲卓的未婚夫婿。
此次出征高昌,說白了就是積累軍功的一個大好機會,杜睿這麼做,也不過是想着趁機給兩個妹夫一個立功的機會罷了。
從蘇定方的大帳出來,杜睿便帶人去了點將臺,那邊蘇麟和秦束二人早就得到了命令,更是歡喜無限,他二人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年歲,長這麼大,耳邊聽到的都是關於父輩那些征戰沙場的英雄事,此次有機會隨軍出征,自然沒有什麼不肯的。
杜睿登上點將臺,朝下面一看,五千軍士已然列隊站好,身上着明光鎧甲,手持長槊,斜跨腰刀,威風凜凜,殺氣逼人,蘇麟,秦束兩個身爲郎將站在最前,也是滿臉的激動。
杜睿看着,心中不由得一陣感慨,有這樣的精兵,天下哪個是大唐的敵手,可笑小小的高昌國居然敢撩撥大唐的虎鬚,也該他倒黴,做了大唐兵進西域的開門磚。
“大唐的將士們!高昌王鞠文泰,貪財好利,擅殺我大唐子民,其罪行昭彰,致使聖上震怒,此次本將軍受命爲交河道大總管,帶領你們遠征高昌,使我大唐的雄偉彰顯西域,使聖上皇威雄加宇內,今天,告訴你們的就只有兩個字,那就是一一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報仇!”
臺下的五千軍士一同發出了震天的咆哮,和如今的大唐的相比,後世的宋朝雖然在經濟,文化方面更勝一籌,但是單單這軍威,那是遠遠也比不了的。
後世的人常說什麼草原的滿意弓馬嫺熟,來去如風,中原人久事農耕,不可匹敵,那簡直是荒天下之大繆。今天杜睿就要帶領這些中原的好男兒,遠征西域,彰顯大唐的國威,讓那些異族人都看看,膽敢冒犯大唐天威,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蘇麟,秦束聽命!”
兩員小將聞令上前,拜道:“末將在!”
杜睿取過一支令旗,遞給杜平生,杜平生小跑着下去,交給了蘇麟。
“本將命你二人引一千軍士爲大軍先鋒官,你二人可敢領命!”
蘇麟和秦束對視一眼,滿臉興奮的應道:“末將領命!”
這個時候纔不會有人擔心五千軍馬遠征,人數太少的問題,他們只是想要打仗,身體中的熱血早就被號角聲點燃,他們就是要告訴那些異族人,什麼叫做大唐的天威,至於人數的問題,根本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當中,在他們想來,五千人去征討一個佔地不過千里,口衆不過十餘萬的小國,已經有些小題大做了。
杜睿當初之所以要求只帶五千騎兵,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在他的設想當中,這五千人馬不單單是要征討鞠文泰,更重要的是,在剿滅了高昌國之後,這五千奇兵,將成爲一把尖刀,直插薛延陀的腹地,截斷夷男的退路,配合侯君集的大軍,徹底消滅薛延陀。
騎兵的激動能力強,運轉迅猛,是完成這一任務的最好選擇,至於打下高昌國之後,沒有人駐守,會被他國侵吞,要是那樣的話,就再好不過了,太宗的心思瞄着的可是整個西域,到時候,再發大兵征討,那就有藉口了。
點起了軍馬,杜睿又遣人到兵部開具了憑證,然後再到戶部領取軍資,一切準備就緒,休整了一個晚上之後,次日清晨,便悄悄開出了大營,朝着西方奔馳而去。
行之長安城外十里亭處,杜睿遠遠的就看到了前來送行的人,爲首的正是太子李承乾,此外李治,安康公主也都在其中。
杜睿下馬,吩咐大軍道旁等候,便帶着蘇麟,秦束上前,與衆人話別。
第二篇 濁世 第五十一章 井底之蛙(第二更)
長安場外十里亭。
這不是杜睿第一次出征了,上一次,他是以幕僚的身份,跟隨李承乾北伐頡利,這一次可是他首次以主將的身份遠征,李承乾,李治,安康公主,汝南公主都來送行了。
杜睿走進了一看,才發現,不單單是他們,正染病臥牀的胡國公秦瓊居然也到了,畢竟是此子秦束第一次征戰沙場,這位後世當中被演義成門神的勇將也不禁流露出了舔犢之情。
杜睿上前和衆人見了禮,便走到了秦瓊的面前,他知道,如果歷史還按照原先那樣行進的話,這個爲大唐江山耗盡了英雄血的老將軍,再過一年便要兵重身亡了,年輕時縱橫沙場,讓他闖下了偌大的名聲,但是無數的傷病也讓他在太宗登基之後,便堅持不住,纏綿病榻,再也沒有了征戰沙場的機會。
對於秦瓊,杜睿也不禁有些惋惜,如果不是傷病的話,這位老將軍原本可以繼續爲大唐貢獻一份心力的,只可惜命運弄人,這個前半生都在屍山血海當中打拼的廝殺漢,如今卻只能和牀榻傷病爲伍。
“胡國公!晚輩見禮!”
秦瓊雖然染病,精神難免萎頓,但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看着杜睿,道:“按輩分,老夫也當稱呼你一聲賢侄,不錯!不錯!難怪就連程咬金那老匹夫都要說杜克明生了個好兒子,果然不錯!”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暗笑,程咬金那個連太宗都沒辦法的混世魔王,居然被秦瓊稱爲老匹夫,也不知道那程老匹夫知道之後,回事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晚輩惶恐!”
秦瓊點了點頭,將秦束拉了過來,道:“賢侄!此次出征,老夫便將秦束交給你了!”
杜睿忙道:“世伯放心,小侄定當會保護好秦束賢弟的安全!”
誰知道秦瓊一聽,不但不喜,反而皺緊了雙眉,道:“誰讓你保證他的安全,老夫將人交給你,他要是墮了我秦家的名聲,老夫可不饒你,我秦家世世代代都是廝殺漢,每逢征戰必定要衝鋒在前,老夫多病,怕是沒機會再爲聖上效命疆場了,既然賢侄還覺得秦束可用,便讓他於沙場之上,一刀一槍搏個功名,也好光耀我秦家的門楣!”
杜睿聞言,不由得一陣心驚,人家的孩子出征,做父母都是要擔心的不得了,生怕除了意外,這位老將軍倒好,生怕沒有意外可出。
秦瓊的話說得很明白,秦束交給你杜睿了,戰場上,哪裡危險,就把他給老子扔過去,哪裡是要命的活計,就讓這小子去做,要是屍山血海的趟過來,僥倖未死,那是他秦束的本事,要是死翹翹了,那也是他秦束學藝不精,老夫絕不怪罪你。可要是秦束在戰場上畏畏縮縮,貪生怕死,老夫可不答應,到時候別看老夫年歲大了,身體多病,照樣削你沒商量。
杜睿想着,朝秦束看了一眼,暗道:“兄弟!有這樣的爹,你上輩子得造了多大的孽啊!”
留下秦束接受秦瓊的再教育,杜睿又走到了李承乾等人的面前。
李承乾還是有些擔心杜睿,雖然知道杜睿手段高強,但是戰陣之上,刀槍無眼,誰也說不準,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承明!此去多加保重!”
杜睿故作輕鬆的笑道:“殿下放心!多則半年,少則月餘,小弟便可得勝還朝,到時再與兄長把酒言歡!”
李承乾點了點頭,帶着其他人走到了一旁,將杜睿留給了汝南,安康兩位公主。
安康公主似乎還是不肯原諒杜睿擅自做主,領軍出征,一臉不滿的埋怨說:“你這人就會逞強,朝中那麼多能征慣戰的將軍,你非要搶着去,難道就不怕我和姐姐擔心!”
杜睿笑道:“高昌不過一個小國,滅之費不了多大的力氣,你只管放心!”
安康公主道:“你只說讓我放心,可是我哪裡放得下心,打仗就是要~~~~~”
安康公主說不下去了,生怕犯了忌諱。
杜睿一笑,道:“那我向你保證就是,此去一定倍加小心在意,要是受了一點傷,回來你發落我就是了。”
安康公主聞言,也被杜睿說的笑了,道:“我哪裡敢發落你,你可是朝廷的大將軍!”
一旁的汝南公主笑道:“安康妹妹,承明都要走了,你還賭什麼氣,承明!此去一定要多多保重,千萬不要讓我們擔心!戰陣之上,刀槍無眼,萬萬不可逞強!”
聽着汝南公主關心的話,杜睿笑道:“你二人只管放心,等我這次回來,便向聖上提親,與你二人完婚!”
汝南公主聽了,不禁羞得一陣臉紅,安康公主倒是滿臉的嚮往。
“此話當真!”
杜睿笑道:“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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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高昌國的都城高昌城內,高昌王鞠文泰依然沉浸在酒色奢靡的享樂之中,難以自拔,鞠文泰中年繼位,早年也曾英明神武,致力於高昌國的發展建設,頗有建樹,但是隨着年老,他開始漸漸變得墮落,每日裡只是沉迷酒色,將國事都扔給了太子鞠智盛和大宰姚戈。
一個半月之前,鞠文泰就曾聽人說起過,一隊被派出去,劫掠國王商客的小部隊在剿殺一行大唐商旅之時,被逃走了一個唐人。
當時鞠文泰也曾被嚇得半死,他在貞觀七年之時,曾到過長安,超見過太宗皇帝,對於大唐有多麼強大,鞠文泰感觸甚深,知道他所統馭的高昌國相對於大唐而言,連一個州都比不上,軍力更是天差地別。
要是太宗動怒,遠來征伐,高昌國連一戰之力都沒有,只能束手就擒。可是驚訝過後,鞠文泰思慮了一番之後,就放寬了心,別說假扮盜匪之事做得隱蔽,就算是被太宗知道,也不大會興師動衆,最多也就是派個人來申斥一番,責令交出兇手罷了。
最重要的是,鞠文泰認爲大唐距離高昌有數裡之遙,沙磧闊約兩千裡,地無水草,氣候異常,大唐不會以大兵相加。另外,他還有一個重要的靠山,那就是西突厥的欲谷設駐紮在可汗浮圖城,與高昌互爲犄角,如果大唐遣軍馬來犯,可以請西突厥人截斷大唐軍馬的退路,到時候沒有糧草,大唐的軍馬來多少,都要被困死在沙磧之中。
鞠文泰可以放寬心的盡情享樂,但是高昌太子鞠智盛可就沒這麼輕鬆了,當初他就反對假扮盜匪,劫掠大唐的商隊,但是鞠文泰被利益衝昏了頭腦,公然冒犯起了大唐,要是太宗動怒,對高昌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
“父王!都什麼時候,您還在這裡享樂!?”鞠智盛走進了王宮的大殿,見鞠文泰還在和他那一幫諂媚的小人一起尋歡作樂,不由得悲從中來。
鞠文泰見鞠智盛怒氣衝衝的模樣,醉醺醺的說:“你這不孝子,你又要來教訓寡人嗎?你若是想留下,便和父王一起享受着美酒佳餚,音樂歌舞,若是不想,便回你的世子府去,別在這裡惹寡人生氣!”
鞠智盛聞言,心中悲苦莫名,這幾日,他每晚睡着之後,都要夢到大唐軍隊到了高昌,將高昌的所有城池焚燬一空的情形,每次都要被驚得醒來,日日憂心之下,他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都長出了白髮。
“父王只知道享樂,難道就不怕大唐的軍隊兵臨城下嗎?”
鞠智盛的一句話,讓方纔還靡靡之音不斷的大殿立刻安靜了下來,鞠文泰也被嚇得醒了酒,看着鞠智盛道:“你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大唐的軍隊到了哪裡!?”
鞠文泰心中對大唐的畏懼可是深深的刻在骨頭裡的。
鞠智盛道:“父皇只道大唐不會發兵問罪,可曾想過,中原人最終顏面,一旦得知那些盜匪是我高昌國的軍隊假扮,大唐皇帝怎肯善罷甘休,爲了平息國內羣起洶洶的輿論,他也要發病責難,到時候父王如何應對!?”
鞠文泰聞言,默然不語,好半天才道:“唐國去此七千裡,沙磧闊二千里,地無水草,冬風凍寒,夏風如焚。風之所吹,行人多死,當行百人不能得至,大軍安能通行?若頓兵於城下,二十日食必盡,兵必自潰,然後寡人可發兵擊之,何足憂也!”
說完,鞠文泰似乎都被自己說服了,滿意的點了點頭,接着道:“太子多慮了,唐人必不敢來!”
鞠智盛大聲道:“父王謂唐人不敢來,可曾想過,當年的頡利,他也曾斷定唐人不敢北進,可結果呢?當年頡利部族上百萬,帶甲數十萬,尚且不是唐人的對手,如今我高昌國小民弱,如何匹敵。”
鞠文泰被鞠智盛說得也有些意動,道:“那似你言,該當如何?”
鞠智盛忙道:“依兒臣之見,可將擅殺大唐商旅之人送之大唐,好言謝罪,或許大唐皇帝還能寬宥一二!”
“放肆!”鞠文泰聞言,勃然大怒,道,“是何言也?你讓寡人將聽命於寡人的將軍送到唐國去送死,還要讓寡人向唐皇謝罪,真真豈有此理,寡人也是一國之主,難道你想要讓寡人遺臭萬年,被世人恥笑嗎?來人!將鞠智盛轟出大殿,無寡人的旨意,誰也不許放他進來!”
鞠智盛見鞠文泰都到了這個時候,不思如何躲避這場隨時都有可能會降臨在高昌國頭上的災難,居然還想着自家的顏面,更是失望不已。
“父王不聽良言,我高昌國滅亡不遠了!”
言罷,放聲大哭,被殿前武士架着轟出了王宮。
被趕出王宮之後,鞠智盛沒有回自己的世子府,而是去了當朝大宰姚戈的家中,姚戈也是漢人,只是祖輩便遷居到了西域,在高昌國中頗有聲望,當初鞠文泰要劫掠商旅,充實國庫的時候,他也曾多次反對過,後來唐朝的商旅被殺,他便看出了高昌國遲早將不保,便不再上朝,整日裡都閉門不出。
聽到家人說,鞠智盛來訪,姚戈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有心不見,但是年紀鞠文泰對他的知遇之恩,以及鞠智盛對他的禮敬,也不好退卻,只能讓人將鞠智盛帶到了前廳。
“世子到訪,有何見教!”姚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鞠智盛緊皺着眉,道:“高昌危在旦夕,大宰大人身爲高昌國有名的智者,必然已經猜到了一些,何必明知故問!”
姚戈一笑,捻鬚道:“世子此來可是想要救高昌!?”
鞠智盛忙道:“正是!正是!還望大人賜教!”
姚戈道:“若是想要救高昌,卻是難了,老夫也無能爲力,但是若是要保留鞠氏,卻容易!”
鞠智盛聞言,哪裡還能不明白姚戈的意思,心中大爲不滿:“大宰大人,我高昌雖小,但也雄踞一方,豈能未戰便降,此言萬勿再說,大宰大人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如今高昌得罪了唐人,危在旦夕,大宰大人當真不願意發一言相救嗎?”
姚戈搖頭道:“非是下官不願,實在是無能爲力啊!大唐國力遠勝高昌千倍,如何能敵,況且大王整日裡醉生夢死,全然不停下官和世子遣使謝罪的意見,老臣又能做什麼?”
正在此時,府中的下人又過來稟報:“曹正大人到訪!”
高昌國的曹正便相當於大唐的兵部尚書,如今的曹正姓高名仲,監理着一國兵事。
高仲進來,也不等姚戈和鞠智盛相問,便一臉焦急之色的言道:“大事不好!哨探來報,唐人的兵馬已經抵達磧口。”
鞠智盛聞言大驚,忙道:“這怎麼可能,唐軍何時發的兵,那兩千裡的沙磧,他們是如何走過來的!”
高仲憂心忡忡道:“探馬回報,唐軍皆是騎兵,他們發現之時,已經到了磧口紮營,此時距離田地城也不過百里之遙了。”
鞠智盛聞言大驚失色,看向了姚戈,道:“大宰大人,還請念在我父子這些年來禮遇的份上,與我一同進宮,向父王稟明此事,儘快派人前往唐營請罪,或許還能有所轉機!”
姚戈聞言也是一陣苦笑,暗道這位世子當真是天真的可以,大唐遣軍馬遠來,如何是一個請罪就能勸走的,不過此時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三人到了王宮門前,侍衛早得了鞠文泰的王命,自然不敢放鞠智盛進去,鞠智盛大怒,抽搐寶劍,怒喝道:“本世子有要事面奏大王,你等怎敢攔我!”
侍衛見狀也是驚懼不已,他們都知道鞠智盛是鞠文泰唯一的兒子,如今鞠文泰年老,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駕鶴西去,到時候高昌國還不是鞠智盛說了算,此時見他動怒,也不敢攔,只好放行。
到了大殿之上,鞠智盛見那些只會諂媚的佞臣還在陪伴着鞠文泰飲酒享樂,不禁怒從中來,揮劍將一人砍翻在地,餘者皆被嚇得四散奔逃。
鞠文泰也被嚇了一跳,看着鞠智盛滿臉怒色,慌道:“王兒可是要謀反!”
鞠智盛忙跪地請罪:“兒臣失儀,還望父王寬宥!但兒臣卻有緊急軍情稟報!”
接着便讓曹正將哨探探聽來的軍情說了一遍,鞠文泰聽聞大唐的兵馬已經到了磧口,驚的六神無主。
“這~~~~~~這如何是好?”鞠文泰滿臉愁苦之色,看向了姚戈道,“姚愛卿,你可有辦法,解此危局?”
姚戈道:“唯今之計,只有派人前往唐營,送交兇手,好言請罪,或許還有轉機!”
鞠文泰聞言一陣漠然,道:“若是堅壁清野,死守城池如何?”
姚戈見鞠文泰都到了這步天地還想着面子問題,心中苦笑不已:“大王!大唐皇帝李世民乃當今聖主,如今含怒來攻,必然有所準備,況且高昌國小,城池不固,如何堅守?”
鞠文泰想了想道:“那一邊堅守,一邊去突厥請求援兵如何?”
鞠智盛聞言,急道:“父王!都到了這般光景,爲何還猶豫不決,當年頡利何等強盛,如今還不是被唐人殺的灰飛湮滅,欲谷設便是敢來,又如何能敵,倒是唐皇震怒,父皇如何自處!”
鞠文泰想了半天,愁眉苦臉的說道:“那就依了你們,只是這使臣該派誰去?”
高仲道:“臣願往!”
鞠文泰點點頭說:“好!既然愛卿願往,當速行,見着唐軍大將,可好言相勸,若是有什麼條件,愛卿也可一併做主,不必報寡人知曉!”
高仲下去準備了,殿上只剩下了鞠文泰,鞠智盛,姚戈這君臣父子三人,面面相覷。如何平息大唐的怒火,如何保住高昌的社稷,此時三人縱然是有通天之能,也只有等待了,等待大唐最後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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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濁世 第五十二章 鞠智盛(第一更)
磧口邊,唐軍大營,一些軍士正忙着埋鍋造飯,回頭看看遠處那荒涼的沙漠,軍事們的表情很明顯的流露出了一絲畏懼的神色。
想想過去那幾天的經歷,這些久在中原的兵士們心中滿是對沙漠的畏懼,“地無水草,冬風凍寒,夏風如焚,風之所吹,行人多死”,這些文字恐怕是最能體現沙漠可怕的了。
“二牛哥!下次便是去闖閻王殿,我也不去闖那沙漠了!幾十裡地,連棵草都見不到,明明是冬天,可裡面白天熱的嚇人,晚上有能把人給凍死,那是什麼鬼地方。”一個年輕的兵士對着身邊一箇中年兵士發着牢騷。
那個中年兵士就是他口中的二牛哥,大名便喚作曾二牛,曾跟隨大軍參加了北伐,大大小小也立了一些功勞,被提升爲夥長,不過軍置改革之後,他的職位也跟着變了,成了大唐軍旅之中一名最基層的班長,和他一起出來打水的這個年輕兵士就是他班裡的新兵楊春。
“小春子!你發什麼牢騷,那高昌王殺了咱大唐的人,聖上發了脾氣,你不是總跟我們唸叨那個‘主辱臣死’啥的,聖上都被那個高昌王給欺負了,咱們這些當兵的哪能不來給聖上出氣,別說是走走沙漠,要是真的閻王惹得聖上不高興了,就算是刀山火海,咱也得去闖!”
楊春嘿嘿笑了幾聲,他家中小富,也曾讀過幾本書,後來北伐大盛,他一時頭腦發熱,便應徵入伍,憑藉着不錯的身手,被選入了飛虎軍。
“二牛哥!你說的總是對!不過要我說,這次還多虧了杜將軍,要不是杜將軍領着咱們走這沙漠,能不能出來都還兩說呢!進沙漠之前我可聽人說了,這大漠萬里無人煙,要是不熟悉裡面的地形氣候,進的去,出不來,死都找不着屍首,還是咱杜將軍厲害,他說往哪裡走,哪裡就有那個綠洲,二牛哥!你說,杜將軍咋就知道那麼多呢!?”
楊春說着不禁滿臉的崇拜之情,和他一樣,五千軍士心中沒有一個不佩服杜睿的,這時候當兵的人,思想也都很簡單,和他們講保家衛國,那完全就是扯淡,與其說那些大道理,還不如平時和將士們同甘共苦,無論什麼時候,都讓將士們儘可能活下來,來得實在。
曾二牛得意的笑了一聲,說:“還用你說,杜將軍可不是凡人,告訴你,當年杜將軍可是被人乘坐文魁星下凡呢!後來又跟隨大將軍北伐,你小子是沒看見,當時咱就曾跟着杜將軍,蘇將軍一起突襲頡利的大營,杜將軍那杆槍使得,那才叫出神入化。”
楊春聽着,眼神中一陣嚮往,道:“杜將軍真的那麼厲害,那豈不是文武雙全了!”
曾二牛道:“那還用說,依咱看,那滿朝文武,杜將軍當屬第一能人!”
兩個人正說着,突然看到一對人馬奔入了大營,當中還有幾個穿着打扮明顯不似中土的中年人被夾在中間。
馬蹄濺起的塵土將河裡的水攪得一陣渾濁,楊春不滿的小聲咒罵了幾句:“也不知那麼急去幹什麼,天殺的胚子,還要勞動小爺重新打水!”
曾二牛喝道:“小春子!你也少廢話,快快打了水回去,吃了飯就睡覺,今晚可能就要動了!”
楊春也知道曾二牛所說的動了是什麼意思,也顧不得抱怨,飛快的打了水,提着水囊朝營地裡跑去,惹得曾二牛在身後一陣笑罵。
杜睿的帥帳之內,一個哨探正在稟明信報。
杜睿聽了,揮手道:“好!你先下去歇息吧!”
等哨探下去了之後,杜睿對身邊的蘇麟道:“鞠文泰遣使來此,想必是知道了我大軍到此,前來請罪,依你等之見,該當如何?”
蘇麟道:“鞠文泰既然前來請罪,這等大事非我等可以自專,當稟明聖上。”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搖頭,這蘇麟雖然家學淵源,弓馬嫺熟,但是性子卻過於謹小慎微,可以爲將,卻難以爲帥。
杜睿笑道:“依你之見,我等大軍駐紮在此,遣人回去呈報聖上決斷!若是聖上不加怪罪,我等便班師回朝!?”
一旁的秦束聽了,不滿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他鞠文泰擅殺我大唐子民,這個仇不可不報,不然的話,日後但有異族作亂,欺凌我天朝上國,事後只需遣人入朝請罪,便可高枕無憂,那我大唐顏面何存!杜將軍!將在外君明有所不受,那鞠文泰雖然驚懼請罪,但如何就能抵消他冒犯我大唐尊嚴的罪過,依末將之見,可斬其來使,發兵滅了他這個小小的高昌國!”
杜睿聞言,暗暗點頭,果然不愧是門神的後代,就是不同凡響,相較而言,蘇麟就差了很多,不過這也不能怪蘇麟,畢竟兩國如今尚未交兵,高昌來使,這可是國之大事,以杜睿現在的職位確實不能越權。
不過他此次前來,乃是摸透了太宗的心思,這個入主西域的好機會,太宗是絕對不會錯過的,別說鞠文泰事急纔來請罪,就算是早些,也無濟於事。
“來人!將高昌來使帶上來!”
杜睿發令,早有賬外的親兵將高仲等人帶進了帥帳,杜睿看了看來人,爲首的一副亞洲白人的長相,想來就是那高仲,高昌人多爲羌氐人的後裔,屬於亞洲白種人,在後世已經絕種了,杜睿也只是從一些晉代的史料當中,瞭解過一二。
“來使通名!”杜睿高坐在帥位上,一副倨傲的神情看着高仲。
高仲心中雖惱恨杜睿無禮,卻也不敢發作,拱手道:“下官高昌國兵馬曹正高仲!”
杜睿就好像沒聽見一樣,接着道:“此來所謂何事!?”
高仲原本還想着打打官腔,問問杜睿無故引大兵前來,是何道理,但是看杜睿的神情,雖然俊秀,但明顯不是和耍官腔的,只好硬着頭皮,坦白了來意:“前日我國軍士冒犯了大唐,致使上皇震怒,我家大王也是悔恨不已,特命本官前來謝罪!”
杜睿見這個白人一副漢人的做派,顯然是漢化徹底了,但是這個高仲既然是代表鞠文泰來請罪,一不將肇事者交出來,二不言明賠償一事,分明是想要空手套白狼,耍無賴。
想着,杜睿冷笑道:“你既然來請罪,殺我大唐子民之人,可曾帶來!”
高仲臨行之時,也曾勸鞠文泰將肇事者交給唐軍,但是鞠文泰不知道發什麼昏,就是不答應,高仲也知道,殺大唐商旅的正是鞠文泰寵妃的哥哥,可是這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護着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傢伙。
“將軍!我高昌國對大唐一向恭順,我王視大唐皇帝陛下,如敬仰父親一般,此次小小誤會,錯雖在我,招惹了大唐皇帝陛下的怒火,但本官聽聞大唐皇帝陛下胸懷最是寬廣,便是對待戰敗投降的突厥人也恩遇有加,想來我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下人犯了一點小錯,大唐皇帝陛下是能夠原諒的!”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大笑,鄙視着高仲道:“似你言,本將軍現在就將你的腦袋砍下來,然後再給你放在脖子上,對你說上一聲抱歉,那麼以高大人的雅量,想來也不會和本將軍一般見識了!”
高仲聞言一愣,見杜睿滿臉殺意,嚇得兩股戰戰,道:“這~~~~~~這如何能同日而語,腦袋被砍下來,如何還能按得上去,大唐皇帝胸懷天下,我高昌王曾在貞觀七年入朝拜見,得了皇帝陛下的冊封,說起來,高昌也是大唐的屬國,高昌的子民也是大唐皇帝的子民,本官料想大唐皇帝陛下定然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臣民被擅殺的!還請將軍派人將本官送至長安,讓本官代我王親自向大唐皇帝陛下謝罪!”
杜睿聽着高仲的一番狡辯,心中不禁動怒,冷笑道:“你高昌人是人,我大唐的子民難道就不是人嗎?可以由得你們肆意殺害!告訴你,回去帶話給鞠文泰,本將軍此來,就是要爲我大唐子民討個公道,你殺了我大唐的百姓,本將軍就屠了你的城,膽敢明犯大唐天威者雖遠必誅!”
杜睿這番話說出來,帳內的衆多將領,就連蘇麟也是羣情激奮,紛紛站起來,手按腰刀,只等杜睿一聲令下,便將這些高昌使臣斬殺乾淨。
高仲被嚇得面無人色,知道此來無功,只求能保住性命離開,忙道:“將軍所言,本~~~~下官一定帶到,一定帶到。”
杜睿聞言冷哼了一聲,道:“本將軍看,就不必了,來人,將此獠推出斬首祭旗,他的腦袋讓副使帶回去!”
高仲聞言大驚失色,忙道:“將軍!兩國交鋒,不斬來使!”
蘇麟也跟着勸道:“將軍!若是斬殺此人,恐有礙大唐名聲!”
杜睿道:“名聲!我今天帶你們來這裡,就是爲了找回大唐的名聲,大唐的子民都被這些狼心狗行之徒肆意殺害,哪裡還有什麼名聲,只有將此輩誅殺殆盡,才能戲耍我大唐的恥辱,來人!推下去!斬!”
一個斬字落地,早有兵士撲了進來,將高仲擒住,拖出去,一聲慘叫,不多時,便有人託着一顆人頭走了進來。
杜睿看向了那幾個副使:“你等拿着此獠的頭顱回去,告訴鞠文泰,讓他洗乾淨了脖子等着,本將軍說得話,你等可記牢了!”
那幾個副使早就被嚇得魂飛魄散,忙不迭的點頭,他們此刻那裡還顧得上已經身死的高仲,只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得了杜睿的話,提上高仲的人頭,慌不擇路的逃了。
一旁的杜平生見一向好脾氣,溫文爾雅的杜睿突然之間就變得殺伐果斷,頃刻之間就讓高昌來使的人頭落地,也不禁暗暗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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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王宮內,鞠文泰等人正在焦急的等着,下面的姚戈面色蒼白,無精打采,顯然是對鞠文泰徹底的失望了。
這是一個內侍進來稟報,言稱遣使回來了。
鞠文泰連忙讓人進來,但是卻不見高仲,心中不由得一陣詫異,道:“高仲在哪裡?高仲怎麼沒來?”
一個副使戰戰兢兢的說:“高大人讓那個唐人將軍給~~~~~~給殺了!”
鞠文泰聞言大驚:“什麼?被殺了!?兩國將兵不斬來使,那人~~~~~那人怎敢如此!”
副使道:“那唐人將軍根本蠻不講理,根本不容高大人分說,就讓人將高大人殺了,還讓下官~~~~~下官帶回來一句話!”
一旁的鞠智盛道:“什麼話!?”
副使戰戰兢兢,猶豫了半天才道:“他讓大王洗乾淨了脖子等着他,他要爲被殺的唐國百姓報仇!”
“啊!”
鞠文泰聞言一聲驚叫,緊跟着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仰頭倒在了地上,鞠智盛見了,連忙上前攙扶,但走過去一看才知道,他的這位父王居然被活生生的嚇死了。
鞠智盛也是悲從中來,一陣大哭,一旁的姚戈也跟着哭了一陣,便上前將鞠智盛攙扶起來,隨後命人安排好鞠文泰的屍身。
“世子殿下,此時不是悲哭的時候,大王駕崩,過不可一日無君,還請殿下早早登基,先應對了此刻的危局。”
鞠智盛此刻也是六神無主,大唐戰意甚濃,講和無路,打又打不過,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大宰大人!如今該如何是好?”
姚戈道:“派人將亞都,赤勒厄等人擒拿,送交唐營,再盡起府庫,結好唐軍主帥,只要他大營我國能遣使到長安請罪,此事就還有轉機!”
如果鞠文泰此時還活着的話,如果鞠智盛還不是高昌王的話,這樣的建議,鞠智盛也能對鞠文泰提出來,但是此刻情況不同了,鞠文泰一死,鞠智盛就成了高昌這個小國的王,此時姚戈對他提出這個意見,他卻泛起了思量。
“大宰大人!難道真的要如此方能解救高昌國嗎?”
姚戈一愣,立刻就明白了鞠智盛的意思,說起來也真是有趣,鞠智盛父子登基之前都是英明神武,但是登記之後,時間一長,就會變得貪財好利,這幾乎已經成了鞠氏的慣例,只是沒想到鞠智盛改變的更快而已。
“殿下!此時不是猶豫的時候了,大唐的軍馬就要兵臨城下,社稷危在旦夕,只要能保住高昌國的江山,金銀財寶又算得什麼!”
鞠智盛剛纔也是利令智昏,此時被姚戈一提醒,他纔想起了高昌國此時的處境,忙道:“既然如此,我應允了就是,只是這出使之人,大宰大人有何建議?”
姚戈想了想,本來他就是最好的人選,位置足夠了,又是漢人,可是對方那個將軍似乎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又對異族很有成見,要是枉送了性命可就不值得了,而且鞠智盛爲了擔心自己投誠,也不會答應。
“中行柯洛會能言善辯,可當此值!”
鞠智盛思慮了一番,也覺得柯洛會能夠勝任,便派內侍前去宣召柯洛會進宮,然後又安排人昭告高昌城,鞠文泰的死訊。
很快高昌朝廷上下的文武官員便全倒了,當初帶人襲擊大唐商旅的亞都也在其中,鞠智盛將所有人等召集在一處,先是由大宰姚戈宣佈了先王鞠文泰駕崩的消息。
在場的衆文武聞言皆是大吃一驚,接着姚戈又簡單的說了一下唐軍兵臨城下的消息,朝堂之上更是亂作了一團,這些人雖然不像鞠文泰一樣到過長安,可是卻也知道大唐強盛若何,相對於高昌來說,如今的大唐簡直就是一個無法撼動的巨無霸。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鞠智盛突然下旨:“將亞都給寡人抓起來!”
鞠智盛很快就進入了角色,他知道想要讓大唐平息怒火,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此刻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亞都作爲襲擊大唐商旅的主謀,大唐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亞都大吃一驚,還沒等他反抗,就被殿前武士給按到在地,口中大聲疾呼:“無罪!我無罪!爲何要抓我!”
鞠智盛怒道:“皆是你這廝,鼓動先王,劫掠大唐商旅,才惹惱了唐皇,如今寡人要將你押赴唐營,向大唐皇帝請罪!”
亞都咬牙切齒的掙扎道:“我是封了先王的旨意,我無罪,無罪!”
鞠智盛也懶得和他磨牙,一擺手道:“壓下去!”
亞都被人押了下去,等待他的是什麼,所有人都能想到,有道是兔死狐悲,亞都的今天,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的明天,說起來亞都封了鞠文泰的命令,還真不是主謀,卻被鞠文泰毫不猶豫的犧牲了,天知道,亞都可是高昌國爲數不多知兵的將領,衆文武此時也是噤若寒蟬,誰也不知道接下來這位剛剛登基的大王又要做什麼。
第二篇 濁世 第五十三章 三戰而下(第二更)
亞都被人帶來下去,當初和他一起劫殺大唐商隊的那些武士自然也不能倖免,早有人去將那些人分別羈押,朝堂之上雖然也有人想要替亞都求情,但是看鞠智盛的模樣,就知道,此次亞都是在劫難逃了。
犧牲了一個亞都,鞠智盛非但不會有半分惋惜,反而滿是快意,亞都之妹是鞠文泰的寵妃,和鞠智盛一向不和,三番五次的攛掇鞠智盛要將他的世子之位廢除,只是鞠文泰雖然年老昏庸,但就鞠智盛這麼一個兒子,方纔沒能得逞,如今鞠文泰已死,鞠智盛繼承大位,曾經的政敵自然不能倖免,不要說是一個亞都,就連亞都的妹妹,鞠文泰的寵妃,鞠智盛也早就遣人去後宮,命其殉葬了。
只是方纔姚戈提出的議和人選,卻讓鞠智盛有些爲難,柯洛會雖然職位不高,但卻是鞠智盛的心腹之人,先前派去了一個高仲,已經被杜睿給殺了,若是連柯洛會也出了意外,那鞠智盛身邊連個可信的人都沒有了。
想到此處,鞠智盛道:“此次唐國興兵問罪,寡人雖願將亞都一干亂臣送往唐營,向唐國皇帝請罪,解此危難,然何人願意爲使!”
此時滿朝文武都已然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知道此次高昌國面臨大難,只是有高仲的前車之鑑,何人還敢前去唐營送死,一時間朝堂之上鴉雀無聲,所有的大臣都低頭縮頸,生怕被鞠智盛點名。
鞠智盛見狀,心中不禁暗暗着惱,哼道:“值此國家危難之際,難道就沒有一人願意爲寡人分憂嗎?”
階下的姚戈見人人還是閃躲,也是長嘆一聲,出班道:“啓稟大王,老臣以爲中行柯洛會能言善辯,堪稱其職!”
班末的柯洛會聞言,險些暈倒,如果不是鞠智盛就在面前的話,他都想衝上去,將姚戈那個老匹夫暴打一頓了。
鞠智盛知道,想要保住柯洛會是不行了,換作其他人,恐怕一到唐營就能被嚇得投降,柯洛會好歹也是他的心腹之人,要是能穩住唐軍將領,至少還能爲他爭取一些時間,去向西突厥的欲谷設可汗求救。
“柯洛會!你可願往!”
柯洛會聞言,不亞於頭頂上打了一個霹靂,頓時驚得渾身篩糠,顫抖着出班,險些摔倒在地,戰戰兢兢道:“大王!臣~~~~~~~臣~~~~~”
“嗯~~~~~~”鞠智盛見狀也是心中惱怒,原本還以爲柯洛會可堪大用,誰知道居然也是這等貨色,目光狠厲的瞪了過去。
柯洛會大驚,知道要是不答應的話,恐怕鞠智盛現在就會將他處死,絕不會念及半分往日的情分,躲是躲不過去了,只好硬着頭皮道:“國家危亡,微臣何惜此身,願往唐營一行!”
鞠智盛聞言大喜道:“如此甚好,你可帶着亞都等人,並金珠寶貝,前往唐營好生分講,只要能退得了唐兵,寡人一定不吝封賞!”
柯洛會心中苦笑,暗道:能不能保住命都還要兩說,那裡還有升官發財的心思。
高昌國雖小,但是因爲雄踞天山北道,扼守着絲綢之路的要衝之地,單單是收取往來商客的賦稅就能使這個小小的西域國度吃穿不愁,說起來,倒是有些像後世西歐,那些列支敦士登之類的小國,國雖小,但財富卻十分驚人。
鞠智盛爲了保住高昌的江山社稷,就算是不捨得也沒辦法了,只能聽從大宰姚戈的一件,盡起府庫,將金銀珠寶裝了上百輛大車,又備下囚車,押解上亞都等人,以柯洛會爲使,往磧口唐營而去。
而此時杜睿依然沒有絲毫進兵的意思,蘇麟和秦束皆是迷惑不解,出發前,杜睿還曾和他二人說過,此次進兵,重在兵貴神速,可是到了磧口,卻突然按兵不動了。
“將軍!此處距離高昌田地城不過百里,爲何還不進兵!?”最終還是秦束先忍不住了,問道。
杜睿一笑,道:“西域之地,小國林立,若要爲聖上開此疆土,攻城爲下,攻心爲上,本將軍將大軍駐紮在此,就是爲了威懾那些小國,大軍在此一日,那些小國國君就要心憂一日,本將軍就是要讓他們害怕,讓他們知道,大唐想要誅滅他們,不費吹灰之力,若是一味攻伐,那是落了下成!”
蘇麟道:“將軍是說聖上要一統西域諸邦國?”
杜睿點點頭,道:“前次兵法吐谷渾,勞民傷財,卻因爲朝中那些腐儒攛掇,致使大唐徒勞無功,如今吐谷渾國主雖然對我大唐恭順,但是其狼子野心卻未曾熄滅,本將軍在這裡告訴你們一句話,土地還是拿在了自己的手上,纔是自己的!本將軍統大軍到此,可不想爲他人做了嫁衣!從這裡一直向西,這些土地,都應該爲我大唐所有。”
蘇麟和秦束聞言,也是熱血噴張,身爲軍人,光榮莫過於開疆拓土,勒碑記傳,要是真能爲大唐一統西域,縱然是想不青史留名都不成了。
正在此時,有親兵入內稟報,言稱又有高昌使臣求見,杜睿沉吟了一聲,道:“當真有不怕死的,帶進來!”
不多時,柯洛會便被親兵帶進了帥帳,眼睛四處踅摸了一下,看到了端坐在帥位之上的杜睿,見杜睿面容俊秀,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但是一想到此前高仲前來,就是被這個年輕的將軍砍了腦袋,也不敢輕視,慌忙跪倒在地。
“下官柯洛會,拜見天朝大將軍!”
杜睿冷笑一聲道:“鞠文泰派你來做什麼,要是還說些兩國罷兵休戰的廢話,便出去自己割了腦袋,本將軍可沒心思和你廢話!”
柯洛會被杜睿的話嚇得魂不附體,渾身顫抖,道:“將軍息怒!先王已然故去,此時節高昌新王登基,知道小國冒犯了天朝,特派下官來將軍大帳請罪,此前劫殺大唐商旅的亞都,並其一衆幫兇,下官也已經帶了來,還請大將軍發落,此外,我王爲了表示歉意,特命下官帶來金銀珠寶百餘車,敬獻給天朝大將軍!”
杜睿聞言一愣,他還真沒想到原本歷史當中記載的還真是事實,鞠文泰真的被嚇死了,前世在看這段歷史的時候,一直以爲是那些編史的史官爲了彰顯大唐的國威,編纂出來的,沒想到鞠文泰那老兒這麼膽小,居然真的被嚇死了。
杜睿一笑,道:“好!鞠智盛倒是還有幾分恭順,來人,將那擅殺我大唐子民的兇徒帶進來,本將軍倒要看看此人是不是吃了豹子膽,也敢來撩撥大唐的虎鬚!”
杜睿一聲令下,早有人出去,不多時一個深眉高鼻的色目人就被帶了進來,看上去倒是真有幾分英武,只是此時意志有些消沉,任誰被自己的主君出賣,恐怕也都會是這個德行。
“你是亞都!爲何殺我大唐百姓!?”
亞都心知必死,也不說話,閉目不言,倒也像條好漢,杜睿知道他是奉了鞠文泰的命令行事,要不然就是再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做那等惡事。
只是血債須用血來償,這個人和他的屬下是必須死的,而且是不得好死,無論今世還是前生,杜睿都是一個極端的民族主義者,在他的心中大唐子民的生命,要比這些番人異族高貴上千倍。
“你既然不說話,想來也是死而無憾了,來人!將此人並他的屬下一併處死,摘心瀝肝,暴屍荒野!”
亞都聞言,也有些Hold不住了,摘心瀝肝,暴屍荒野,他雖然不怕死,但是這等死法,卻也不能不讓他心驚膽顫。
“是好漢的就給老子個痛快,折磨人算什麼本事!”
蘇麟也有些不忍,勸道:“將軍!如此行爲,恐有傷天和!”
杜睿冷笑道:“有傷天和,他們殺傷大唐百姓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天和之事,本將軍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大唐的尊嚴不容挑釁,任何對大唐的羞辱,都要復出百倍的代價,來人!拉出去行刑!”
那些親兵也惱恨亞都等人的惡行,聞令便將叫罵不已的亞都拉了出去,不多時外面就響起了幾聲慘叫,柯洛會跪在大帳中央,早就嚇得暈倒在地,渾身如同篩糠一般哆嗦了不停。
杜睿命人將柯洛會弄醒,道:“本將軍今日不殺你,回去告訴鞠智盛,還是那句話,要麼投降,要麼洗乾淨了脖子,等着本將軍去砍!”
說完一揮手,就讓人將柯洛會丟了出去,有命人將那些金珠寶貝看管好。
被扔到賬外的柯洛會此時倒也清醒了幾分,掙扎着大喊道:“天朝大將軍!趁人國喪發兵相侵,此有悖法理,將軍若是想要交兵,可待我國喪之後,還請將軍三思啊!”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顯然是被親兵扔出了軍營。
杜睿沉吟片刻道:“蘇麟,秦束,傳令下去,整軍備戰!”
蘇麟聞言,道:“將軍不可,天子以高昌驕慢無禮,擅殺我大唐百姓,使我等恭行天罰,今襲人於墟墓之間,非問罪之師也。”
秦束不滿道:“你這人可真是囉嗦,這是打仗,又不是唱戲文,講平詞,哪裡來的這麼多規矩,我軍遠離中原作戰,即無援軍,又無後勤保障,所以必須速戰速決,將軍,我聽人說,高昌的風俗,最終喪葬之事,便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耽擱了喪葬,更何況如今鞠文泰一死,乃是國喪,到時候高昌國內人士都聚集在葬地柳谷,可趁機進行突襲。”
蘇麟忙道:“不可!將軍萬萬不可!趁人國喪發兵,有悖禮法,要是讓朝中的那些士大夫們知道了,肯定會鼓譟多言!”
杜睿也不答話,沉吟了一陣,突然笑道:“蘇麟所言有理,可擂鼓進軍,給高昌人打個招呼,不要說本將軍沒有知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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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城,王宮之內,此時已是一片愁雲慘淡,聽了柯洛會的回報,鞠智盛也是一籌莫展,亞都犧牲了,金銀財寶送去了,結果唐軍還是不肯善罷甘休。
朝中的大臣聽了亞都等人的死法,也是心驚不已,他們怎麼都想不明白一向以禮儀著稱的唐國怎的派來了這麼一個蠻子。
“柯大人!你回來只是,唐軍可有異動!?”姚戈突然問了一句。
柯洛會道:“不曾有,只是擂鼓,卻不曾進軍!”
姚戈沉吟了一陣,道:“大王!看起來這唐軍也不是完全不知禮法,如今我國正處國喪期間,老臣料想,那唐軍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進兵攻城,可趁着這段時間,派人前往西突厥欲谷設大汗那裡去求救。”
鞠智盛此時也是六神無主,聞言連忙答應:“好!好!如此甚好,柯洛會,你再往西突厥那邊走一遭,備說利害,無必要時欲谷設發兵相救!”
和剛纔的那個任務相比,這個顯然要輕鬆的多,柯洛會聞言也不推辭,連忙去了。
另一邊的唐軍大營,自將柯洛會逐去,杜睿便下令諸軍擂鼓向前,直到晚間不過行了十餘里,田地城守將以爲唐軍不過虛張聲勢,也不防備,不曾想方到晚間,唐軍突然加快了行軍速度,直驅城下。
田地城守將見狀大驚,連忙讓人關閉城門,嚴防死守,杜睿派人朝城內射了數封勸降的書信,但是田地城守將,卻不爲所動。
秦束見了,急道:“將軍,此獠不識時務,可連夜進軍攻城!”
杜睿搖頭笑道:“何須力敵,我軍只有五千餘人,縱然能破城,也必定死傷頗重,可紮營先行歇息,明日再戰!”
秦束還要再勸,杜睿卻不作答,雖然納悶,卻也無可奈何。
等蘇麟和秦束走後,杜睿將馮照喚了過來:“東西可保存完好!”
馮照回道:“奉少爺之命,不敢有所懈怠。”
杜睿點頭道:“這邊好!今夜你可帶人將那些東西,埋於城下,明日本將軍要給這些高昌人一個報應!”
馮照領命去了,他本是遊俠出身,最擅長的就是藏匿行跡,杜睿也知道他的本事,乾脆把他和屬下的一百親兵,當成了特種部隊來使用了。
一夜無話,次日,杜睿引大軍再到田地城下,這田地城城牆不過四五米高,只用土石累積而成,別說和長安相比,就算是大唐一般的州縣城牆也要比這個強的多。
杜睿打馬上前,揚鞭指着城頭之上被衆兵士簇擁着的守將,道:“爾高昌國無禮,擅殺我大唐百姓,而今本將軍奉聖命弔民伐罪,爾等何不早降,免得破城之後生靈塗炭!”
那守將道:“爾等自恃天朝上國,無故興兵犯我疆土,恃強凌弱,難道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杜睿笑道:“任你如何搖舌,且不聞連你家大王鞠文泰尚且被我大唐兵將驚懼而死,你有何能,膽敢抗拒天兵!”
守將道:“少廢話,你若有本事,便來攻城!”
杜睿笑道:“好!本將軍今日就給爾等一個報應,也讓你知道知道冒犯天朝上國的代價!”
言罷引弓搭箭,早有馮照上前,將羽箭前端的棉絮點燃,衆將面面相覷,不知其故,只聽杜睿突然大喊了一聲:“看本將軍引來天雷,懲罰爾等忤逆之人!”
說完一箭朝着城下射去,那守將見杜睿一箭居然都射不到城牆之上,和衆多高昌兵將鬨然大笑,還沒等他們笑完,突然感覺腳下一陣顫動,緊跟着一聲巨響,那守將都沒來得及抽出腰間的寶劍,就被轟上了天,跟他站在一處的衆多高昌兵將也遭了同樣的厄運。
城下的唐軍人馬也是大驚失色,好在衆將士弓馬嫺熟,將戰馬安撫好,再向前看去,原本存在的城牆此時已經變成了一片瓦礫,不由得面面相覷。
杜睿可不管那麼多,拔出長劍,向前一指,大喝道:“衆將士,高昌王無道,無辜殺害我大唐百姓,報仇!殺!”
衆兵將反應過來,也來不及想剛纔是怎麼回事兒,見杜睿已經下達了命令,紛紛催馬上前,從城牆崩塌的那個缺口處,一擁而入。
杜睿看看緊跟在身邊的馮照,以及衆親衛,笑道:“還等着幹什麼,去殺敵吧!”
馮照和杜平生領命,也跟着催馬上前,田地城內一時間大亂不堪,但凡穿着高昌軍號甲的,紛紛被唐軍斬於馬下。
原來杜睿昨日命馮照埋於城下的,是他研製出來的火藥,此次出征也帶了千多斤,昨夜便用去了半數,好在效果不錯,一戰破城。
喊殺聲一直持續到正午時分,才漸漸平息下來,唐軍順利攻下了田地城,俘男女七千餘人。
正想着入城,卻見蘇麟和秦束兩人糾纏着跑了過來,看兩人的臉色,似乎有過爭執。
“何事?”
蘇麟怒道:“將軍!秦束不知約束士卒,在城內大肆劫掠,殺傷平民數百人!”
杜睿聞言,不禁也是一驚。
第二篇 濁世 第五十四章 三站而下(第一更)
秦束被蘇麟在杜睿的面前告了一狀,不但不懼,反而滿臉的不服氣,一把將揪着自己肩甲的蘇麟推到了一旁,怒道:“專是你會做好人,我們都是惡人不成!”
杜睿沉着臉,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蘇麟搶着稟報道:“將軍!秦束不約束手下將士,擅殺城內百姓,要是像他這樣,我等又和擅殺我大唐子民的鞠文泰何異?”
杜睿一皺眉,看向了還是滿臉不服氣的秦束,問道:“可是如此?”
杜睿倒是不在乎那些被殺的高昌百姓,只是歷來征戰,打着的都是弔民伐罪的旗號,對於擅殺平民百姓的事情都十分忌諱,杜睿不擔心別的,唯獨擔心朝中那些嘴巴比刀子還厲害的諫官,要是真的鬧將起來,便是太宗有心迴護,也無能爲力。
秦束不服道:“那些被殺的哪裡是平民百姓,我大軍進城之時,已經遣了幾個會講高昌話的兵士爲前驅,讓那些百姓緊閉門窗,不要隨意出來走動,他們非但不聽,反而拿着菜刀,木棍襲擊我軍將士,似這等平民百姓,殺了又怎樣!”
蘇麟怒道:“可是這也不是你放縱士卒,大肆殘殺百姓,劫掠財物的理由,將軍!若不嚴懲,大唐豈不是淪爲了蠻夷。”
“夠了!”
杜睿皺眉看向了蘇麟,蘇麟小心無大錯是對的,但是如果刻板,迂腐的話,那可就要不得了,杜睿怎麼都想不明白,蘇定方何等慷慨豪邁,怎的後人卻是這樣,文鄒鄒的像個酸儒。
杜睿想着,目光變得嚴肅起來,道:“蘇麟!你記住,戰爭永遠沒有對與錯,對高昌人來說,我們就算是對他們再好,在他們的眼中,我們依然是侵犯他們疆土的惡人,對待他們,我們只有用威壓,用鮮血,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順從,聽明白了沒有,從今以後,在高昌境內,只要你認爲他會對你和你的屬下構成威脅的高昌人,格殺勿論,記住!你們的命永遠都要比這些異族人高貴一百倍,因爲你們是大唐的子民,漢人的血絕不能因爲你的仁慈,白白流在這裡!”
蘇麟被杜睿吼的一陣發楞,他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萬事遵循於禮,打仗也是如此,可杜睿此時說得每一句話,他想反駁,卻無從說起,只得愣在了原地。
杜睿看着,暗自搖頭,他知道,想要扮過這個妹夫的死腦筋,還需要一段時間,道:“蘇麟聽令!”
蘇麟一驚,反應過來忙道:“末將在!”
杜睿道:“命你引兩千人馬,直驅高昌城,若遇抵抗,不必請示,自主攻擊!”
秦束聞言,急道:“將軍!爲何要讓蘇麟去,末將也願往!”
杜睿厲聲喝道:“執行命令!”
秦束怏怏而退,蘇麟也領命帶人去了,杜睿則帶着馮照,杜平生等人開進了田地城。
此時田地城內,一切抵抗都已經被消滅,城內漸漸的安靜了下來,街道之上,到處都是高昌軍民的屍體,唐軍的幾乎沒有,隔着那窄小的窗口,杜睿能感覺到裡面高昌百姓戰戰兢兢,帶着仇恨的目光。
杜睿不會感覺到內疚,這是戰爭,這是生存之戰,沒什麼道理好講,杜睿來自後世,自然知道今後華夏的生存環境有多麼的嚴峻,如今他來到這個華夏站在世界頂峰的年代,自然要將華夏後人的生存空間,儘可能的拓寬一些,等待這些異族的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就是死亡,另一條就是被融入華夏這個民族。
“將軍!蘇麟雖然爲人刻板迂腐,但人還不壞!”
剛剛被蘇麟告了一狀,此時秦束反倒擔心杜睿惱了蘇麟,顛顛的跑過來給他求情了。
杜睿一笑,然後故意板起了臉,道:“你不用替他說話,戰損可統計出來了。”
秦束大笑道:“將軍,此戰共殲敵八百,俘敵一千,我軍無一人陣亡,只有幾個小子沒留神,被那高昌狗賊也傷到了手腳,要說這仗打得可真痛快,我聽我父親也曾說過他們那個時候,哪一仗不是殺得血流成河,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杜睿一笑,道:“受了傷的將士,要照顧好,千萬不能有了差錯!”
對於這樣的結果,唐軍身爲進攻的一方,高昌軍隊拒城而收,居然還能以零傷亡,取得一場完勝,確實堪稱奇蹟,但是卻又沒什麼奇怪的,攻城之前,那個火藥爆炸已經震懾了所有守軍的膽氣,在這個年代,像火藥爆炸這種玩意兒,畢竟還不多見,只能被理解爲,杜睿當真勾來了天雷,對擅殺大唐百姓的高昌人實施懲罰,具體什麼原理之類的,除了杜睿,誰又能明白,而唐軍這邊則是得了天雷之助,膽氣倍升,完勝對手,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高昌人不明白,秦束自然也不明白,剛纔忙着殺敵,統計戰果,也沒來得及相問,此時閒下來,心中自然不免也有些疑惑,要說杜睿是天魁星下凡,秦束相信,但是一個人怎能控制得了天雷,這當真匪夷所思。
“將軍!剛纔那天雷~~~~~~”
杜睿知道,對那些不明白其中道理的人,感覺匪夷所思是必然的,倒也不藏私,笑道:“不過是些火藥罷了!你還當真以爲本將軍是天神下凡,用天雷去懲罰高昌人!”
秦束一愣,道:“火藥!?”
對於火藥的具體誕生時間,杜睿也不大清楚,他只知道自打前朝時,便已經有了這種東西,最開始火藥的研究是古代道家的煉丹術,古人爲求長生不老而煉製丹藥,煉丹術的目的和動機都是荒謬和可笑的,但它的實驗方法還是有可取之處,最後導致了火藥的發明。
後來那個無產革命的偉大導師恩格斯還高度評價了中國在火藥發明中的首創作用:“現在已經毫無疑義地證實了,火藥是從中國經過印度傳給阿拉伯人,又由阿拉伯人和火藥武器一道經過西班牙傳入歐洲。火藥的發明大大的推進了歷史發展的進程,是歐洲文藝復興的重要支柱之一。”
不過火藥的發明,只能說是一種偶然,煉丹術士雖然掌握了一定的化學知識,但是他們的方向是求長生不老之藥,因此才說火藥的發明具有一定的偶然性。
煉丹術士對於硫磺、砒霜等具有猛毒的金石藥,在使用之前,常用燒灼的辦法“伏”一下,“伏”是降伏的意思。使毒性失去或減低,這種手續稱爲“伏火”。
唐初的名醫兼煉丹家孫思邈在“丹經內伏硫磺法”中記有:硫磺、硝石各二兩,研成粉末,放在銷銀鍋或砂罐子裡。掘一地坑,放鍋子在坑裡和地平,四面都用土填實。把沒有被蟲蛀過的三個皁角逐一點着,然後夾入鍋裡,把硫磺和硝石起燒焰火。等到燒不起焰火了,再拿木炭來炒,炒到木碳消去三分之一,就退火,趁還沒冷卻,取入混合物,這就是伏火了。
後來唐朝中期有個名叫清虛子的神棍,在“伏火礬法”中提出了一個伏火的方子:“硫二兩,硝二兩,馬兜鈴三錢半。右爲末,拌勻。掘坑,入藥於罐內與地平。將熟火一塊,彈子大,下放裡內,煙漸起。”
他用馬兜鈴代替了孫思邈方子中的皁角,這兩種物質代替碳起燃燒作用的。伏火的方子都含有碳素,而且伏硫磺要加硝石,伏硝石要加硫磺。這說明煉丹術士有意要使藥物引起燃燒,以去掉它們的猛毒。雖然煉丹家知道硫、硝、碳混合點火會發生激烈的反應,並採取措施控制反應速度,但是因藥物伏火而引起丹房失火的事故時有發生。
《太平廣記》中就曾記載過一個故事,說的是隋朝初年,有一個叫杜春子的人去拜訪一位煉丹老人。當晚住在那裡。半夜杜春子夢中驚醒,看見煉丹爐內有“紫煙穿屋上”,頓時屋子燃燒起來。這可能是煉丹家配置易燃藥物時疏忽而引起火災。
這說明唐代的煉丹者已經掌握了一個很重要的經驗,就是硫、硝、碳三種物質可以構成一種極易燃燒的藥,這種藥被稱爲“着火的藥”,即火藥。由於火藥的發明來自制丹配藥的過程中,在火藥發明之後,曾被當做藥類。
《本草綱目》中就提到火藥能治瘡癬、殺蟲,闢溼氣、瘟疫。火藥不能解決長生不老的問題,又容易着火,煉丹家對他並不感興趣。後來火藥的配方由煉丹家轉到軍事家手裡,就成爲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的黑色火藥。
秦束雖然也知道那些裝神弄鬼的煉丹術士時常擺弄這些東西,可要說火藥居然能有這麼大的威力,將城牆都給炸塌了,他卻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杜睿也不解釋,帶人進了田地城的太守府,就開始琢磨下一步該怎麼走了,蘇麟那邊攻擊高昌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問題不大,蘇麟走的時候,杜睿已經派人帶了些火藥,若是鞠智盛拒城而守的話,就依樣抓方,炸了城牆,若是鞠智盛出城迎戰的話,那就更簡單了,憑藉飛虎軍的精銳,想要戰勝高昌那些散兵遊勇,應當輕而易舉。
現在剩下的唯一麻煩就是盤踞在浮屠城的西突厥可汗,欲谷設了,要是欲谷設發兵救援高昌的話,那還真是個大麻煩,不過按照歷史當中的記載,在唐軍攻下了田地城之後,欲谷設因畏懼唐軍的兵鋒,向西遠遁千里之遙,留守浮屠城的西突厥將領,最終懼敵投降。
不過在歷史當中,侯君集征伐高昌,可是帶領了步騎數萬人,又有突厥名將契必合力爲嚮導,欲谷設才畏懼遁逃,如今歷史發生了改變,杜睿爲了行動迅猛,只帶了五千人馬,難免欲谷設會生出別樣的心思。
可最終的事實證明,杜睿還是當真看高了欲谷設這個色厲膽薄的突厥可汗。
高昌使臣柯洛會在浮屠城耽擱了一天的時間,才求爺爺告奶奶的見到了欲谷設,剛一說明來意,欲谷設就被驚得六神無主。
“按你的說法,唐軍已經到了田地城下!”
柯洛會忙道:“啓稟大汗!唐軍確實已經到了田地城下,還請大汗念在往日我高昌對大汗的恭順,發兵相救!”
欲谷設此時也沒了主意,猶豫了一陣道:“你王無道,擅殺大唐商客,致使唐皇震怒,遣大兵到此,我與唐國素來並無仇怨,如何能管你家事!”
柯洛會聞言大驚,道:“大汗!有道是脣亡齒寒,高昌國一旦被唐軍攻滅,便與大汗牧馬之地接壤,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大汗難道就不想想以後嗎?更何況唐軍原來疲憊,如若大汗發兵突襲唐軍營地,必然大勝,我家大王遣外臣來此之前,曾有明言,只要大汗發兵相救,我高昌國定然不吝金銀財寶,報答大汗!”
聽到有好處,欲谷設不禁又猶豫起來了,沉吟道:“只是不知唐軍有多少人衆!?”
柯洛會忙道:“外臣也曾到唐軍營地,依外臣看,最多不過五六千人馬,以大汗虎威,剿滅這點兒唐軍人馬,有何難哉!”
欲谷設這下被說得心動了,其實他也非常擔心唐軍在攻滅了高昌國之後,再來找他的麻煩,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奮力一搏。
正想着答應出兵,突然有人闖進了大帳,欲谷設正要斥責,卻聽那人道:“大汗!剛剛探聽來的消息,唐軍已經攻破了田地城。”
柯洛會和欲谷設聞言都是一驚,柯洛會驚道:“胡說!田地城城牆堅固,如何能在短短一天之內便被唐軍攻破!”
那探馬看了欲谷設一眼,道:“大汗!小人說得句句屬實,聽人說那唐軍主帥在攻城之前,招來了天雷,一下便將田地城的城牆轟塌,而後田地城便被一戰而下。”
欲谷設聞言,被驚得目瞪口呆,道:“難道這世間還有這等神人,居然能招來天雷!”
柯洛會見欲谷設膽怯,忙道:“大汗!切勿聽信此人亂言,凡間之人,如何能招來天雷獄火,大汗!不要猶豫,請速發大兵相救!”
正說着又有人闖進了大帳,稟道:“啓稟大汗,唐軍突襲高昌城,高昌王出城拒敵,被唐軍殺敗,已經退守保都城。”
欲谷設聞言,險些被驚死,喃喃自語道:“唐軍攻勢如此迅猛,來去如風,不可力敵!”
柯洛會也被嚇了個半死,這才兩天的功夫,居然連都城都被唐軍攻破了,要是再沒有援兵的話,高昌恐怕就真的要完了。
想着,跪拜於地,泣道:“大汗!還請速速發兵救援,我高昌國世世代代不忘大汗的恩典!”
柯洛會哭得悲切,但到了欲谷設的眼中卻成了可惡,怒道:“你這廝好沒道理,你高昌國惹惱了唐皇,卻要讓我突厥勇士爲你解難,那唐軍主帥乃是神人,我等如何能與神人對敵,本汗險些中了你這廝的奸計,來人,將此人拉下去,斬首示衆!”
帳內的一些突厥親貴見了,正想勸說,卻被欲谷設冷冷的瞪了回去,不多時便有親衛捧進了柯洛會的人頭,可憐一國重臣,居然不明不白的死於此地。
“你們都看看,如今該怎麼辦纔好!”
欲谷設此時已經被驚得六神無主,唐軍居然只用了兩天就把高昌國的國都給攻破了,高昌國滅亡不遠,西突厥又該如何自處。
欲谷設一想到唐軍北伐,險些將頡利數十萬大軍殺得灰飛湮滅,就不禁一陣膽寒,他躲在草原,作威作福,欺負一下小部族還行,可要是讓他面對大唐的兵鋒,他可沒有這個膽子。
一個突厥的老貴族道:“爲今之計,不若暫避其鋒,唐軍原來,料想也不會久佔不去,只要等唐軍去了,危難自解。”
欲谷設聞言,點點頭,道:“好!本汗就依你所言,來人,盡起部族人衆,向西遷徙,留辛獠兒在此駐守浮屠城,以防唐軍!”
當天夜裡,欲谷設便帶着部族老幼向西而去,說起來欲谷設和頡利還算是堂兄弟,但是和頡利這一代草原梟雄相比,此人居然未見唐軍一人,便狼狽逃竄,也當真算得上是一個奇葩了。
只是苦了留守的辛獠兒和五千突厥將士,看着自家大汗逃了,他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將軍!若是唐軍來攻,該如何是好!”
此時杜睿招來天雷,轟塌了田地城的消息已經在浮屠城傳開了,突厥的兵將也心懷畏懼。
辛獠兒看着遠行的隊伍,道:“若是唐軍不來,還則罷了,若是唐軍到此,我等凡人血肉之軀,如何能與天神對敵,到時候便是獻了城池,大汗也不能怪咱們!”
聽了辛獠兒的話,突厥兵將方纔稍稍安心,看得出,這些突厥人都已然被杜睿的神威給嚇倒了,當年的突厥鐵騎如今居然連一戰的膽氣都沒有了,也不知頡利地下有知,該作何感想。
第二篇 濁世 第五十五章 三戰而下(第二更)
杜睿帶後軍趕到高昌城的時候,這裡的戰鬥已經結束了,城內也已經被蘇麟帶人肅清。原來昨日蘇麟引大軍前來,鞠智盛探聽得知唐軍所來軍馬不多,便決定引軍拒敵,雙方於城下佈陣,結果還未等鞠智盛立穩陣腳,蘇麟突然帶人一陣衝殺,結果高昌兵將抵敵不住,鞠智盛在亂軍之中,險些被蘇麟一槍刺死,幸好麾下將士,奮死拼殺,才保着他,衝出重圍,投保都城去了。
城內的姚戈見敗局已定,也不敢反抗,帶着衆文武投降了蘇麟,鞠智盛雖然逃了,但國都已失,麾下文武,妻女,鞠智盛的後宮諸妃盡皆被擒。
杜睿聽了蘇麟述說了戰鬥的經過,笑道:“不等對方站穩陣腳,突然襲擊,難道這不是有違禮法嗎?”
蘇麟聞言,也是一陣羞赧,道:“末將此前迂腐,幸蒙將軍教誨,方知華夷之別。”
杜睿點頭,道:“你能明白這一點很好,你們大家都要記住,對待異族,一味的恩遇永遠都換不來他們的感激,只有鮮血和威壓纔是正道。”
蘇麟點頭稱是,又道:“將軍!此次俘獲了高昌國大宰姚戈,方纔他說有要事要向將軍當面稟報!”
杜睿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將此人帶上殿來!”
還是以前高昌國的王宮,只是那把象徵着王位的座椅被杜睿當成了戰利品,遣人看管好,日後要送到長安敬獻給太宗皇帝。
姚戈被帶上殿來,如今物是人非,姚戈也不禁有些頹然,見到杜睿,連忙躬身下拜:“小國罪臣叩見天朝大將軍!”
杜睿道:“且起來吧!你是漢人?”
姚戈緊張的點了點頭,道:“正是,下官確實是漢人!祖上自晉惠帝時便遷居西域,算起來,到如今也有四代人了!此次聽聞天朝大軍弔民伐罪,征討高昌不孝,下官不勝欣喜!”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鄙視,像這等身在異族的漢臣,最無氣節可言,朝秦暮楚,轉換門廳,分屬常事,如今高昌國將滅,這姚戈便想着投效,也屬正常。
歷來文人多是如此,特別是崖山之後,今日效元,明日投清,滿口忠君愛國,但所行之事卻豬狗不如,便如滿清入關之前,那些文人一個個滿口大道理,直斥其爲蠻夷醜類,但一旦滿清定鼎中原,一個個又搖尾乞憐,奴顏婢膝,特別是滿清的順治皇帝聽從了大學士朱昌祚的建議,招漢文人濟世爲太傅,那些讀書人更是歡欣鼓舞,彈冠相慶,哪有半分氣節可言。
杜睿心中鄙視,對姚戈自然沒了好臉色,道:“聽說你有要事要對本將軍說!”
姚戈忙道:“是!是!下官確有要事,大軍到來之前,鞠智盛曾遣中行柯洛會前往浮圖城向突厥欲谷設可汗求援,還請大將軍小心在意,若是突厥興兵來攻,這高昌城內的勳貴再趁機作亂,則恐有不忍言之事。”
姚戈說完,蘇麟,秦束等人皆是一驚,紛紛看向了杜睿,卻見杜睿面色依然平靜,淡淡的說了一句:“好!念在你獻城有功,本將軍便不再計較你的罪行,下去吧!”
姚戈聞言一愣,見杜睿表情不似作僞,也鬧不清杜睿心中所想,他將此情報賣了出來,原本是爲了能得一個好的價錢,結果卻好像不是他想象當中的那樣,不過就這樣下去,他又不甘心,咬了咬牙道:“下官不知大將軍欲如何處置高昌!?”
杜睿聞言,面色一變,道:“這等事也是你這數典忘祖之輩能問的嗎?本將軍念在你獻城有功,方纔饒你一命,你問這個,可是有何妄念!?”
杜睿話鋒變得凌厲,姚戈也是暗暗心驚,但是事關他姚家的未來,他也只好硬着頭皮道:“下官自然不敢有所怨念,只是高昌遠離中土,大唐便是想要將高昌舊地收爲己有,也不容易治理,恐被宵小所趁,下官以爲,還是~~~~~還是~~~~~~~”
杜睿冷笑道:“還是另立一主,延續高昌國祚,你可是此意?”
姚戈被杜睿那雙眼睛盯着渾身戰戰,顫聲道:“下官也是爲了天朝着想,若是將軍願意保舉,下官願意爲天朝束手邊疆,護衛國土。”
杜睿方纔就知道這姚戈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其實這在以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今高昌鞠氏就剩下鞠智盛這一個男丁,但鞠智盛抗拒天朝大兵,自然不能繼續坐那高昌王的寶座,按照以往的管理,中原王朝都會在那些被誅滅的小國之內,尋一代理人,立爲國主,姚戈就是這個心思。
如今高昌衆多世家勳貴,要論勢力,和在國內的影響力,沒有能強過姚家的,要是按照以往的慣例,立他爲主倒也沒什麼關係,只可惜如今征伐高昌的乃是杜睿,一個極端的民族主義者,一個極端的大國沙文主義的崇拜者,他對土地的瘋狂慾望,簡直都能和後世沙皇俄國的那些君主相提並論了,拿到了手裡的土地,哪裡還有輕易讓出去的道理。
“啪!”
杜睿心頭怒氣,一章將面前的御案拍作兩段,怒視着姚戈,道:“你這廝好大的妄念!這高昌國土乃是大唐將士用鮮血和生命打下來的,你倒是端的好心思,居然好像這不勞而獲,當真是罪不容誅,來人將姚戈打入大牢,一切等本將軍稟明聖上之後,再做區處。”
姚戈聞言大驚,還想着解釋一下立他爲王的好處,但是杜睿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喚過親兵,將姚戈押了下去。
秦束撇了撇嘴,不屑道:“這老豬狗居然要敢妄想爲王!將軍不殺了他,還真是便宜了他!”
杜睿也沒把此時放在欣賞,只是將那姚戈當成了一個害了失心瘋的老頭,轉頭對秦束道:“秦束!本將軍有一道將領,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秦束一向最是大膽,被杜睿一激,更是滿不在乎道:“有何不敢,將軍有令,儘管吩咐。”
杜睿道:“好!從此向北三百里,乃是西突厥欲谷設的王城浮圖城,此人向來與聖上所立乙毗沙鉢羅葉護可汗素來不慕,一向敵視我大唐,此次更是要救援高昌,罪在不赦,本將軍予你兩千兵馬,你可敢到浮圖城去走一遭!”
秦束聞言大喜,此前攻拔高昌城的功勞被蘇麟得了去,他便心中不服,見杜睿要以他爲將,攻伐浮圖城,自然喜不自勝,道:“末將領命!”
蘇麟道:“大將軍,我軍只有五千人馬,不可四面樹敵,更何況欲谷設尚未發兵救援高昌,師出無名啊!”
杜睿道:“欲谷設不朝天子,這便是他的大過,有過而不伐,這纔是錯,我軍雖少,卻是久經戰陣的精銳之師,欲谷設此人色厲膽薄,無人主之相,似這等人,如何也能雄踞西域。”
蘇麟道:“若是將軍定要發兵,可讓秦將軍多帶些人馬!”
秦束聞言急道:“將軍!末將只要兩千人馬定能攻下浮圖城,若是不利,甘願領罪!”
杜睿笑道:“好!你即可去點驗人馬,無需再向本將軍此行,便可北去!”
秦束生怕杜睿再改了主意,對着杜睿一拱手,領命去了。
蘇麟見秦束走了,不免擔心道:“將軍!欲谷設雄踞西域多年,勢力不小,秦將軍只帶兩千人馬去,恐怕~~~~~~~”
杜睿笑道:“你不必擔憂,欲谷設雖在西域多年,然此人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此輩不足與語,如本將軍所料不差,此刻此人已遠遁西去多時矣。”
要是蘇麟還沒有攻破高昌城,杜睿或許還會擔心,但是此刻唐軍如同風雷一般席捲高昌國半壁江山,欲谷設定然心驚不已,以他那脾性,要是不逃,那才叫怪了。
見蘇麟還要再說,杜睿攔道:“你不必多言,速速整軍,留五百人鎮守高昌城,將城內所有勳貴盡皆押入大牢,而後隨本將軍,前去保都城。”
蘇麟見杜睿主意已定,也不敢多言,只能領命而去,不多時軍馬整備,留下五百人看守城池,餘下的杜睿皆帶着朝保都城而去。
保都城被,鞠智盛此刻也是悽悽惶惶,原本以爲唐軍來人不多,能一戰而勝,振奮士氣,誰能想到唐軍的戰鬥力居然強至如斯,兩萬大軍,居然被唐軍兩千人衝殺的四散逃竄。
“似如今,該當如何!?”
鞠智盛看着身邊的幾個臣子,姚戈等人已經失陷在了高昌城內,如今連個能出主意的人都沒有了,鞠智盛一想到社稷將要不保,也不禁被從中來,痛哭失聲。
那些臣子見狀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更何況人人皆知道高昌國即將覆滅,也都有着各自的盤算,哪裡還將國事放在心上。
鞠智盛君臣正愁眉不展,突然保都城太守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見着鞠智盛,忙道:“大王,唐軍兵臨城下,那唐軍主帥揚言,要是大王不出城投降,就要引來天雷,轟滅保都城,到時雞犬不留。”
鞠智盛聞言大驚失色,忙道:“唐軍何至於此,不過殺了他們幾個商旅,難道非滅了我國社稷,絕了我國宗祠才肯罷休嗎?”
那太守言道:“大王!擅殺大唐商旅,不過是給了唐國一個藉口,唐軍所想,不過是想要進軍西域而已,如今若是開城投降,或許還能報大王性命,若是不降~~~~~~~~”
鞠智盛聞言怒道:“放肆!寡人誓死不降,鞠氏先祖何等艱難,方有此江山,寡人雖然不才,但也覺不能坐視江山社稷淪於敵手!”
那太守聞言,也不敢反駁,只是面上滿是悲慼之色,顯然杜睿招來天雷之事,已經傳遍了高昌城,這太守也擔心遭此厄運罷了。
“爲今之計,還請大王自專!”
鞠智盛聞言,沉吟了半晌道:“若是寡人親自向唐皇請罪,或許事情還有轉機,柯洛會去浮圖城多日,至今不回,想來欲谷設已經答應借兵,到時兩路夾擊,未必不能勝了唐軍。”
衆臣見鞠智盛到現在還在癡心妄想,也是無語,只能由得他去了。
鞠智盛命人取來筆墨,揮毫而就,寫了一封請罪書,遞給保都城太守道:“可遣人將此書信送於唐軍主帥!”
太守沒辦法,只能應允,帶着書信找來心腹之人,送往唐營。
杜睿接着書信,之間上面寫着:“獲罪於天子者,先王也。天罰所加,身已喪背。智盛襲位未幾,不知所以愆闕,望將軍哀憐。”
寥寥數據,倒也寫的感情真摯,不過杜睿看了,確實面帶冷笑,道:“本將軍也有書信一封,可帶回呈於你家大王!”
說着便寫了一封書信,裝好,遞給了來人,來人不敢怠慢,飛跑着回了保都城,此前高仲的遭遇,這些人可是一清二楚,生怕枉送了性命。
回書呈於鞠智盛的面前,鞠智盛看了,不禁面色慘白,上面只是簡單的寫了九個大字一一“若能悔禍,宜束手軍門。”
“唉!看來唐軍主帥不肯饒恕,寡人又不得門徑去面見唐國天子,這可如何是好!”
鞠智盛不是沒想過獻城投降,只是剛剛坐上這個夢寐以求的王位,想讓他這麼簡簡單單的讓出去,他又如何能夠心甘情願。
大臣們也是漠然不語,鞠智盛不想投降,他們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逼着王上投降,他們倒是想,可是也要顧忌一下臉面。
鞠智盛偷眼見了衆臣的反應,更是悲從中來,泣道:“想我鞠氏開創高昌一國已有數百年,沒想到今日寡人初登大寶便要將社稷江山拱手讓與他人,列祖列宗在上,寡人不孝啊!”
大臣們見鞠智盛都這番做派了,縱然心中再怎麼不以爲然,也不得不有所表示。
“大王勿憂,臣等皆願與社稷共存亡!”
那太守道:“大王!保都城中尚有兵將上萬人,再加上城中百姓,未必不能與唐國一戰,更兼城內糧草充盈,足可支應一年有餘,還請大王善報龍體,只要有臣在,定保大王無恙!”
保都城太守一番慷慨激昂的說辭,頓時讓鞠智盛寬慰不已,道:“既然衆卿決議如此,寡人又何惜一死,願與社稷共存亡!”
大臣們聞言,心中更是發苦,他們都知道以高昌小國與大唐相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縱然拼死相抵,又能如何。
杜睿這邊,送回了信使,便遣馮照縱馬馳騁於保都城下,縱聲高喊:“若不投降,破城之後,雞犬不留,玉石俱焚!”
鞠智盛君臣聞言也是心驚不已,只得加派兵丁在城上巡防,以防唐軍偷襲,但畢竟城內軍兵有限,輪到裝備,武器更是與唐軍差之千里,縱然唐軍皆是騎兵,以保都城這低矮的城牆,恐怕也抵擋不住。
不過杜睿可不想平白的將將士們的性命,犧牲在攻城戰中,等不到鞠智盛降順,當夜又再遣馮照,趁着夜間,潛到城下,將餘下的火藥盡皆埋在城下,保都城內的高昌守軍,人心惶惶,居然都沒能發現。
次日清晨,杜睿當即領軍到了保都城下,點名讓鞠智盛出來答話,鞠智盛還想着能拖延一陣,等待援兵,便帶着衆文武到了城樓之上。
杜睿看到衆多華服官員簇擁着一人到了城頭之上,揚鞭道:“你便是鞠智盛!”
鞠智盛見唐軍軍容齊整,殺氣騰騰,暗暗心驚,只得硬着頭皮道:“正是寡人!”
杜睿大喝道:“你父子忤逆天朝,擅殺我朝百姓,今我天兵到此,何不早降。”
鞠智盛此刻也顧不上仁孝的招牌了,大聲道:“將軍,截殺大唐商旅,皆是我父王和亞都等人所爲,寡人並不知曉,還請將軍稍息雷霆之怒,准許我小邦入長安,面見大唐皇帝陛下請罪!”
杜睿道:“笑話!聖上以爾等不孝,特遣本將軍引天兵至此,便是要滅了你的高昌國,好讓那些窺視我大唐之人知道,何爲天威難測,今已至此,爾等唯有投降獻城,尚可保你一命,如不然,破城之後,雞犬不留!”
鞠智盛聞言,又驚又怒,道:“寡人也是一國之主,將軍何苦威逼如斯!”
杜睿冷笑道:“既然爾等不識天數,便不要怪本將軍無情。”
說罷,引弓搭箭,一旁的馮照上前,將箭頭的棉絮點燃,此前鞠智盛便曾聽說過,杜睿招天雷的形狀,見狀大驚失色,便要逃走,但是卻已經太晚了。
杜睿將弓拉得圓滿,一箭射去,正中昨夜城下埋好的引信,不多時,又是一聲巨響,唐軍此次早有防備,馬耳都被塞住,軍容還是如方纔一般整齊,只是看向杜睿的目光漸漸的變了,變得有些畏懼。
再看城頭之上,鞠智盛君臣皆被這天雷一般的爆炸,轟得飛上了天,死的不能再死了,杜睿抽出腰間懸掛的寶劍,朝前一揮一一殺!
第二篇 濁世 第五十六章 癡心妄想(第一更)
剛剛繼任高昌國主的鞠智盛慘死在保都城頭,保都城也隨之被唐軍攻破,鞠智盛一死,鞠氏高昌便也退出了歷史舞臺。
杜睿則繼續分兵略地,共攻下三郡、五縣、二十二城,得戶八千餘,人口十餘萬,馬四千餘匹,佔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爲防止高昌死灰復燃,杜睿又在其地置西州,在不戰而下的浮圖城置庭州。此後又在交河城(今新疆吐魯番西北雅爾湖村附近)置安西都護府,留蘇麟引兵一千鎮守,暫代都督一職,等候太宗的命令,並刻石紀功,正式吹響了大唐進軍西域的號角。
至此,大唐疆域東極於海,西至焉耆,南盡林邑,北抵大漠,皆爲州縣,凡東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萬九百一十八里。
此戰,攻城略地,開疆拓土的意義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佔領了高昌這個絲綢之路上的戰略要地,大唐便打通了與西域各國的通道,促進了和西方諸國的聯繫,同時也起到遏制西突厥發展的作用。
杜睿在交河城休整了兩日,便準備要揮軍東進,配合侯君集攻略薛延陀,可是還沒等他出發,便又有事,找上了門。
一個自稱是焉耆王的人到了交河城外,杜睿一愣,對於焉耆國,他倒是有所瞭解,焉耆原名焉支,屬大日氏烏繹部,、作烏耆,烏纏、阿耆尼。吳承恩的《西遊記》中被稱作烏雞國。國內有九城。轄地包括焉耆、庫爾勒,和顧、尉犁一帶。在博斯騰湖西北岸,由於緊靠博斯騰湖,故多魚。民衆從事農業、漁業、畜牧。初屬匈奴,西漢神爵二年,屬西漢西域都護府。西漢末又屬匈奴,東漢永元六年,班超擊破之,又內附。北魏時,一度屬北魏與北周亦有往來。唐初附西突厥,後屬唐,屬安西都護府管轄。
杜睿還記得貞觀八年時,焉耆國王曾遣使道長安,面見太宗,要求歸附,太宗親賜其王號,說起來,這個焉耆國還算是大唐的屬國。
只是今日這個焉耆國王到交河城,還要面見杜睿,有什麼打算,杜睿也想不明白,只好使人請了進來。
時間不長,便有親兵帶着焉耆國王並一種隨從入內,雖然焉耆國小,戶口不過六千,人口不多三萬餘,但對方好歹也是個國王,又是得過太宗冊封,杜睿也不敢怠慢,帶人在府門外迎接。
那焉耆國王乃是一個白髮老者,身量不高,短髮,身着華服,與中原一般無二,身後武士數人,皆身高體健之輩,見了杜睿也不行禮,昂然四顧。
杜睿見了,心中微微不喜,一個撮爾小國,居然這般無禮,但是對方好歹也是一國之主,杜睿就算再怎麼不耐煩,應有的禮數,也不能短缺。
“焉耆國王不在國中納福,來交河城所爲何事!?”
焉耆國王對着杜睿微微一點頭,道:“本王來此,確實有要事與天朝大將軍商議!”
雖說是商議,但是這焉耆國王的神態卻十分倨傲,見杜睿年少,隱隱有輕視之意。
杜睿面色也漸漸變冷,回身步入正堂,坐在主位之上,道:“焉耆國王有事請講!”
焉耆國王也是惱恨杜睿無禮,見正堂之上別無餘座,更是勃然變色,道:“天朝上國,禮儀之邦,便是如此待客的嗎?”
秦束哪裡受得了這個,這次遠征,杜睿的種種行爲,已經讓他在心底裡發狂的崇拜,如何能見得了一個番邦小國對杜睿無力。更何況杜睿率軍遠征,代表的乃是大唐的臉面,這個小國之君,居然不知尊卑上下之禮,當真可惡。
當即怒道:“放肆!你是何等樣人,也敢在將軍面前無禮!”
焉耆國王身後的幾個武士聞言,紛紛上前,抽刀揚揚怒喝,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的意思。
杜睿見狀,心中大怒,這些西域小國,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些螻蟻之輩,焉敢挑釁大唐,想着便拍案而起,大喝道:“放肆!這是大唐安西都護府的正堂,也是你等可以撒野的地方嗎?來人,將這幾個不懂得上下尊卑的東西,拉下去,每人重打三十軍棍,也讓他們長長記性!”
杜睿一令既下,當即就有親兵上前,將那幾個武士放翻在地,兩人一個架着,拖了出去,緊跟着便響起了一陣慘叫聲。
杜睿重新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那焉耆國王,道:“國主有何事,現在可以說了。”
焉耆國王哪裡曾想到杜睿居然如此蠻橫,絲毫不顧及兩國的邦交,說打就打,也被嚇得不輕,但是此來乃是爲了國中的大事,不能不說,當即硬着頭皮道:“將軍!本王先恭賀大唐攻滅高昌,本王此來,確實有件要事相商,此前高昌屢次進犯焉耆國,攻下三城,掠奪口衆數千,本王此來,一是想向將軍討要被高昌侵佔的三城,二是想要回被掠奪的人口!”
杜睿聞言,差點兒驚得跳起來,看着焉耆國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杜睿險些衝上去給他一拳,讓這老匹夫好好清醒一下。
強忍着怒氣,杜睿冷笑道:“不知國主所說的是那三座城?”
焉耆國王回道:“乃是保都城,天河城,玉伽城,此前便是我國所有,卻被鞠文泰無禮搶奪,如今天朝大軍到此,想來會提我小國做主,還請將軍將三城歸還!”
杜睿聞言,朗聲大笑,笑過之後,道:“焉耆國王打的倒是好心思,本將軍率領大唐將士,遠行數千裡到此,死傷無數,方纔滅了無道的高昌,而今你身無寸功,居然也想要分得三城,天下可有這等便宜事!”
焉耆國王聞言,忙道:“本王兩年前曾到長安面見過天朝大國的皇帝,大皇帝當時曾有明言,萬事爲我等小國做主,那三城確實是被高昌所奪,城內百姓皆可作證,將軍如何能強賴本王的城池不還!”
“你這老兒好生無禮!”一旁的秦束怒道,“三城皆是被我大唐軍馬攻下,你焉耆國並無尺寸之功,卻來強要,這纔是無禮!”
焉耆國王原本以爲只要說明來意,大唐定然會將那三場好生的交還給他,卻不曾想,會發生這等事情,頓時也被氣得面紅耳赤,道:“大唐乃是天朝上國,如何能強賴他國的國土,你等要是不還,本王當發大兵,親自來奪!”
杜睿聞言,目光一寒,道:“焉耆國王此言,可是在向我大唐宣戰。”
焉耆國王也是一愣,剛纔一時衝動之下,胡亂出口,如今想要認錯,但是面子上卻又下不來,只得強硬到底:“那三城皆是祖先傳下來的土地,萬萬不可遺失,將軍若是做不了主,可將本王之意,代爲向上皇轉達!”
杜睿冷笑道:“若是當今大唐天子也不答應呢!?你當如何?”
焉耆國王沉吟了半晌,道:“若是上皇執意要賴着不還,本王爲了安撫民意,也只能和大唐刀兵相向,大唐雖然強盛,但是我小國也有應對之法。”
秦束怒道:“你這老頭好不要臉,我大唐將士不計生死,奪下的城池,你說要便要,我大唐攻伐高昌不孝,你焉耆國可曾派一兵一卒相助,你等沒出半分力氣,如今卻想要強要城池,無禮太甚,爾等撮爾小國,也敢來撫弄大唐的虎鬚,當真不知所謂!”
杜睿止住秦束,道:“我大唐位居天下中央,爾等小國只可小心侍奉,方爲正途,如今高昌國已滅,所有城池已屬大唐,萬難更改,你若知錯,當即可前往長安謝罪,若不然,本將軍滅得了高昌,也能滅得了你焉耆國!”
對於歷史上,華夏那些強盛的朝代對於屬國的態度,杜睿非常不以爲然,在他看來,所謂屬國,一旦確立了隸屬關係,就意味着,這個屬國從今以後,無論是國內的政治,經濟,還是軍事,都應該由宗主國來做主。
但是華夏曆史上的那些成爲宗主國的卻完全不是如此,只爲了要一個宗主國的名聲,享受着萬國來朝的虛榮,就對蜀國百般遷就,今日要糧米,明日要金銀,予取予求,毫無顧忌,只要對方還認他們是宗主國,那就一切好商量,這等賠本商議,再度瑞看來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
如今他既然來了,就要徹底改變大唐貪慕這種虛榮的做法,對待那些如同蒼蠅一樣的小國,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滅亡,滅其國,亡其族,就像眼前這個焉耆小國的國主,不過佔有一隅之地,居然也敢挑釁大唐,當真罪該萬死。
杜睿發出了戰爭威脅,焉耆國王卻是不以爲然,道:“哼!這位將軍,既然你不肯歸還城池,那麼就等着我焉耆國的軍馬親自來奪吧!”
說完轉身就走,杜睿也不留,雖然此刻將這個癡心妄想的混賬國王留下很容易,砍了他的腦袋,再滅亡焉耆國也能容易不少,但是私殺一國之主,這個壞名聲,杜睿可不想擔着,更何況,對付一個小小的焉耆國,杜睿還不放在心上。
焉耆國王走後,蘇麟忙道:“將軍!如今與焉耆國交惡,一旦有所摩擦,急切之間脫不開身,耽誤了聖上討伐薛延陀的大事,可如何是好?”
杜睿笑道:“焉耆小國,滅之何須遷延時日!他便是不來,本將軍也要帶人滅了他!諸將聽令!”
蘇麟,秦束,馮照,杜平生等人紛紛起立,拱手而立:“末將在!”
“蘇麟!”
“末將在!”
“本將軍命你兵駐交河城,暫代安西都護府大都督之職,軍馬不多,本將軍也只能留給你一千人,你可能守住大唐國土不失!”
“末將領令,地在人在,地失人亡!”
杜睿點點頭,他之所以把蘇麟留下,也是有着自己的考慮,蘇麟爲人雖然刻板,不知變通,謹守禮法,但是卻行事持重有度,又深通兵法,留他在此,可確保萬無一失。
“秦束!”
“末將在!”
“令你引前軍兩千爲大軍先鋒,出保都城,直取員渠城,若遇焉耆國.軍攔路,盡皆誅之!”
“末將領令!”
和老成持重的蘇麟相比,秦束就是個一勇之夫,這種人最擅長的就是衝鋒陷陣,要是讓他坐鎮後方的話,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亂子。
秦束對杜睿的安排倒也十分滿意,歡天喜地的接了領,下去準備了。
剩下的馮照和杜平生,杜平生,杜睿自然是要帶在身邊的,馮照則另有任務,杜睿和他耳語了幾句,馮照領命下去了。
再說焉耆國王,從交河城離開之後,心中便惱恨不已,此次來不但沒有討回當年被高昌強奪的三城,反而折損了掩面,護衛被打,自己被也杜睿奚落了一番。
“唐人無禮,本王當發大兵討一個公道!”
焉耆國王看着交河城的城牆,怒氣衝衝的說道,他只記得杜睿無禮,卻不曾想過自家事,那三城雖然以前是焉耆國的,但已經被高昌奪去,大唐滅了高昌,他半點兒代價都不付,就想取回三城,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
命從人加快趕路,焉耆國與高昌相鄰,距離交河城也不過百里,過了焉耆山關,便到了焉耆國境內,焉耆國王當即點氣了五千兵馬,就要殺奔高昌而來。
可剛至焉耆山關,就聽人回報,言稱大唐軍馬已經殺到關前,焉耆國王聞言大驚失色,原本他不過是想要帶兵去耀武揚威一番,哪裡曾想到,杜睿說戰就戰,他前腳剛走,杜睿緊跟着就派人來了。
此時焉耆國王悔恨不已,早知如此,剛纔何必吝惜臉面,如今惹惱了大唐,就算是能擋住,這數千唐軍攻城,如何能抵擋大唐的雄威。
驚歸驚,但是焉耆國王倒也還算有膽識,再加上焉耆山關險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守住唐軍的攻勢,倒也不成問題。
一邊派人加固城防,一邊遣人朝伊吾而去,向伊吾王求救。
第二篇 濁世 第五十七章 大唐之怒(第二更)
伊吾國,位居後世的哈密一代,也是西域的一個小國,伊吾王貞觀八年時,曾與焉耆國王一道前往長安覲見太宗,受封王號,與焉耆國相鄰,其國力與焉耆相近,又與焉耆國時代通婚,當今伊吾王后,就是焉耆國王的族妹。
焉耆國王得罪了杜睿,引得杜睿發兵相攻,雖有焉耆山關相阻,但焉耆國畢竟弱小,舉國之兵也不過六千之衆,如何能是對手,只好向這個姻親之國求救。
被派往伊吾國的是焉耆國的卻胡侯,在焉耆國,國王以下,置擊胡候,卻胡候、輔國候、左右將、左右都尉,擊胡左右君、擊胡君各二人,譯長三人,掌握着焉耆國的實權,此次爲了說動伊吾國出兵相助,共抗大唐,將國王之下,第一人卻胡侯都派出去了。
焉耆國和伊吾國相鄰,卻胡侯不過一日便到了伊吾國都,見着伊吾王,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伊吾王聽了大驚失色,道:“王兄何敢惹怒大唐,那大唐地緣萬里,豈是我等小國能敵,寡人縱然有心相助,可便是集我兩國之力,如何是大唐的敵手!”
卻胡侯見伊吾王言語閃爍,對大唐頗爲畏懼,心中也是同感,一樣埋怨焉耆國王,但如今大唐已興雷霆之怒,若是伊吾國不出兵相助,焉耆國滅國就在眼前,只能好言相勸。
“我王確實不該,但如今大唐已經兵臨焉耆山關之下,大王要是不出兵相助,焉耆恐社稷不保,還望大王念在兩國相善多年,並王后面上,發大兵,共同抵禦唐兵!”
伊吾王沉吟半晌,道:“此事還需與國內衆多親貴商議一番!”
卻胡侯聞言,大聲道:“大王今日不出兵,坐視兄弟之國覆亡,卻不知唐人野心頗重,待滅了我焉耆國,伊吾國豈能獨存!”
伊吾王道:“寡人與大唐素無仇怨,那唐國如何便敢興無名之師,進犯我伊吾國!”
卻胡侯早年間也曾到過中原,頗有見識,聞言道:“唐人志在一統西域,便是大王無過,唐人豈能放過伊吾國,還望大王念在貴我兩國脣齒相依的份上,出兵相助,如今助我焉耆國,便是助伊吾國,還望大王思之!”
伊吾王聞言,也頗爲心動,對於大唐,他是打心裡感到畏懼的,那麼一個龐大的帝國,若是想要滅了他的伊吾國,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況且伊吾國身居平原要衝,不像焉耆國還有焉耆山關這等險要的所在,一旦唐國滅了焉耆國,再來圖他的伊吾國,到時如何抵擋。
可要是與大唐對敵,伊吾王卻又沒這個膽量,心中也是遊移不定,只得看向了殿上的伊吾國衆臣子,希望大家能拿個主意。
“大王!”等了半晌,總算是有人站了出來,伊吾王視之,乃是朝中的宰輔。
“宰輔有何話說?”
宰輔道:“大王且不可中了焉耆王的計,我伊吾與大唐素來並無仇怨,且大王也曾得多唐皇的冊封,那唐軍此次遠征,乃是爲了高昌擅殺大唐商旅之事,後攻打焉耆,也是因爲焉耆王無禮太甚,我伊吾國對大唐素來恭順,那唐將沒有唐皇的旨意,如何敢攻打我伊吾國!大王當將此人拿下,遣使休書,送於唐營,再續兩國友好,方可保國中無事!”
伊吾王聞言,猶豫道:“可是本王與焉耆國王友善,若是如此做,豈不是讓人笑寡人無情!”
宰輔大聲道:“大王萬事當以國事爲重,豈可顧及私情!”
卻胡侯聞言大驚,拜倒在伊吾王面前,泣道:“伊吾,焉耆兩國友善數百年,大王豈能聽信此人讒言,便壞了兩國之交。”
伊吾宰輔怒道:“皆是你王貪婪,才惹惱了唐將,如何要將我國也拖下水,大王,請速速決斷!”
伊吾朝上的大臣,全都不願與大唐畏懼,見宰輔言及此處,也紛紛出言附議。正在此時,有內侍稟報,王后駕到。
伊吾王后正是焉耆國王的族妹,深的伊吾王的寵信,所生之子,也被立爲伊吾王世子,此時伊吾王后前來,顯然是已經知道了大唐攻打焉耆國的消息。
走上殿來,原本熱鬧的朝堂頓時安靜了下來,只見平日裡身爲端莊的王后此時居然披散着頭髮,赤着雙腳,滿臉的悲慼之色,走到伊吾王面前,跪倒在地,泣道:“母國危在旦夕,平日裡王兄未曾失禮於大王,如今焉耆遭此劫難,大王何故沒有憐憫之心,坐視兄弟之國罹難,豈不有違信義!”
伊吾王聞言面帶愧色,道:“寡人也有心相救,但大唐實力強悍,朝中大臣又不願和大唐交惡,如之奈何!”
伊吾王后聞言怒道:“大王何故聽信小人之言,豈不聞脣亡齒寒的道理,那大唐野心勃勃,滅了焉耆國,又如何會作勢伊吾國立足於臥榻之側,大王今日不發兵相救,臣妾便死在大王的面前,也好過親眼看着母國與伊吾國一同滅亡!”
伊吾王聞言,驚道:“王后不可如此,寡人答應了便是,宰輔!”
宰輔道:“臣在!”
伊吾王坐正了身子,道:“本王便命你盡起本國之兵,前往焉耆山關,助焉耆王駐守關隘,你可敢去!”
宰輔聞言,一聲長嘆,道:“大王既然執意如此,臣也無可奈何,領旨便是!”
朝中的衆多官員,見伊吾王主意已定,心中也是悽悽惶惶,大唐雄踞宇內,何人不知,何人不小,別說是焉耆,伊吾兩個小國聯手,就算是再加上一個西突厥也未必是大唐的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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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焉耆山關之前,秦束引兵將至此,焉耆王已經到了關上,秦束見焉耆山關險要,自家兵少,也不敢貿然發起攻擊,只是在城下挑戰,但焉耆王卻打定了主意,任憑你巧舌如簧,他也不下去,只是緊守着關隘。
秦束無法,只得退後五里紮營,等候杜睿大軍到來,等候天色漸黑之時,杜睿的大軍方纔到了,兩軍合兵一處,也不過四千人,雖然以這四千精銳之師,整個西域衆多邦國,大可去得,但是卻奈何不了焉耆山關。
“將軍!那焉耆王裝起了縮頭烏龜,任憑末將如何叫陣,就是不肯出來,方纔末將已經遣人去看了,這焉耆山就這麼一條路可走,又被焉耆王擋着,如何是好!”
杜睿帶着秦束,馮照到了焉耆山關之下,秦束不禁發起了牢騷,杜睿淡淡的一笑,道:“這天下就沒有攻不破的關隘!”
秦束聞言,突然一喜,道:“將軍可還是要招來天雷!?”
杜睿一笑,道:“如是那天雷這般好招,本將軍也就不用來看了!”
天雷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秦束是知道了,聞言,當即知道杜睿所帶的火藥此前兩次破城戰,已經用光了,如今面對這雄關,也只能另想辦法。
焉耆山關坐落在兩座山的山谷之中,兩側山崖險峻,無法攀登,想要繞過去,至少要遠行數千裡才行,便是繞過去了,也要面臨着無邊無際的戈壁荒原,想要攻取焉耆國,唯有先破了焉耆山關。
看了半晌,杜睿也不說話,便帶人回營了,城頭上的焉耆王見了也是暗暗的鬆了一口氣,他此前也曾聽說杜睿能招來天雷,田地城,保都城都是被天雷轟塌了城牆,才被唐軍輕易攻取,方纔杜睿來到城下,焉耆王頓時大驚失色,生怕杜睿又把天雷招來,見杜睿看過之後走得遠了,方纔長出了一口氣。
“看起來那唐軍將領的天雷之術,也不是萬事萬靈!”
在焉耆王身邊的擊胡侯道:“哪裡來的天雷之術,依臣之間不過是些中原人用的障眼法,不足爲慮,只要伊吾王的人馬到了,到時候,出關大殺一陣,讓那些唐人喪膽,自然不敢再來攪擾!”
焉耆王聞言,道:“萬萬不可,唐軍雖然遠來疲憊,但確實精銳之師,遠勝我軍,此戰只需嚴守關隘,等待唐軍糧儘自然退兵。”
其餘的臣工聞言,皆是大點其頭,紛紛附議。
再說杜睿帶人回到營內,道:“杜平生帶三百人與左近山林之中砍伐樹木,秦束,你帶三百人按照本將軍所繪圖紙,製作投石車,以作攻城之用!”
秦束聞言詫異道:“將軍!軍中並無工匠,又無錛鑿斧鋸,如何制投石車?”
杜睿道:“本將軍所繪之圖,乃是簡易投石車,無需熟練工匠,更不用錛鑿斧鋸,快快拿圖去吧,明日正午時分,本將軍要看到至少二十部投石車,倘若遷延軍務,本將軍決不輕饒!”
秦束無法,只好接過那圖紙,看過之後,才稍稍放心,難怪杜睿說是簡易的投石車,不過是用了簡單的槓桿原理,再加以改進而成,確實用不着錛鑿斧鋸,只要多用繩索便可製成。
秦束和杜平生領命去了,帳內只剩下了杜睿和馮照二人,此次出征,杜睿將一些秘密的東西都交給了馮照,這一次攻打焉耆山關,用的便是杜睿在高昌國內尋到的一件物事,此時節已經被人小範圍的使用了,只是卻不知其中的厲害而已。
杜睿所準備的,正是後世爲了這東西,全世界都打破頭的石油,石油在中國的新疆地區,儲備相當豐富,有的地方決堤十餘米就能噴涌而出,杜睿也是臨時起意,想到了這東西,在秦束出兵之後,帶人尋找到了一些,儲備着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只是量不多,只有三十多罐。
“馮照,你帶人將那些猛火油分別裝入小陶罐中,塞上棉絮,以備引火只用,明日邊讓那狂傲無力的焉耆國王見識一下,何爲天降火雨!”
馮照也領命去了,他爲人謹慎,這等事杜睿也只放心交給他去做。
杜睿命令已下,整個晚上唐營之內都在忙碌中度過了。
焉耆山關這邊,凌晨時分,伊吾國的援軍也到了,伊吾宰輔見着焉耆國王,續了禮,焉耆國王見伊吾王不曾親自引兵來援,不免心中不悅。
“有勞宰輔大人,既然來了,可將伊吾國.軍交予擊胡侯統帥,抵抗唐軍攻城!”
宰輔聞言,道:“不必勞煩焉耆王,國之重器,沒有我家大王之命,萬萬不敢交予他人之手,外臣自會統領,不勞焉耆王費心!”
焉耆王聞言,心中大怒,卻有不好表現出來,如今唐軍來攻,焉耆國危在旦夕,要是激得伊吾軍譁變,到時候不用唐軍來攻,自家人就能打得將國給送了。
焉耆王雖然心中惱恨,卻只能應允,遣卻胡侯安排伊吾國.軍的駐地,然後又將伊吾宰輔叫來,一同商議軍情。
“唐軍就在關外五里處,依宰輔大人之見,我軍該當如何應對!”
伊吾宰輔本來就反對援助焉耆國,得罪大唐,但是卻也不能違抗自家大王的命令,見焉耆王相詢,便出言道:“唐軍遠征,雖然滅了高昌國,但高昌人未必心服,定然不肯助他,我軍只可嚴守關隘,待彼糧盡,自退!”
焉耆王聞言道:“宰輔大人所言,與本王不謀而合!只是那唐軍主帥攻伐高昌國時,曾招來天雷相助,要是明日唐軍攻城之時,他再做法,如何是好!”
伊吾宰輔笑道:“大王說笑了,這世間哪有那等能人,要是當真有,大王以爲唐皇能留他在世間不成,唐軍精銳,天下難有敵手,這不假,但要說唐軍皆是能呼風喚雨之輩,外臣卻不信,無非是些障眼法罷了!”
焉耆王見伊吾宰輔和擊胡侯說的一般無二,也稍稍快慰了些,商議了一陣之後,又派人加強關隘守衛,防備唐軍趁着夜色偷襲。
次日正午,杜睿要的那二十架簡易投石車已經完工,馮照那邊也製成了數百顆猛火油土炸彈,杜睿當即命人將投石車架於關前,自帶人馬到關下壓陣。
關城之上,焉耆國王看到唐軍隊伍之後豎起了數十具怪模怪樣的東西,不禁詫異道:“那是何物?”
身旁的擊胡侯道:“看形狀應該是投石車,臣曾在吐火羅見過此物,能遠程拋石。”
焉耆國王聞言,大驚道:“難道唐軍是打算用此物攻城,那可如何是好?”
擊胡侯道:“臣曾聽聞,此物製作相當繁瑣,唐軍何以在一夜之間,做這麼多,想來也是威力有限,拋不得巨石,大王且到後營安歇,此處自有臣等應付!”
焉耆國王方纔聽說那是投石車,早就喪了膽,哪還敢在這裡多留,便帶着人下去了。
杜睿等到所有人都準備妥當了,也不廢話,當即名人,將猛火油土炸彈,裝在了投石車上,點着火,一聲令下,二十多具投石車一同發動,猛火油彈帶着火焰紛紛飛上了關城之上。
石油這東西一旦燃燒,便不易熄滅,更何況是這等不間斷打擊,而且每次投擲,不單單是猛火油彈,還伴隨着大量的碎石,雖說威力有限,但卻也砸的城頭上的焉耆,伊吾大軍抱頭鼠竄,混亂不堪。
擊胡侯和伊吾宰輔也被這突然的打擊給驚到了,一旁的卻胡侯最慘,第一輪打擊,便被一顆猛火油彈擊中,渾身上下燒成了一團,沒多久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鎮靜!都鎮靜下來!用盾牌防護!”擊胡侯大喊着,但是效果卻不明顯,再說焉耆國和伊吾國的冶金技術並不發達,那裡來的鐵盾牌,大多數盾都是用木頭製成,遇着火,不但不能起到防護作用,反而還會助燃。
擊胡侯和伊吾宰輔見狀,知道再在城頭上堅守下去,也沒有半分用處,這座關隘乃是用木石築成,再這麼燒下去,不用唐軍來攻,自己就會被焚燬。
“如今可怎麼辦!?”擊胡侯急切的問道。
伊吾宰輔面色悲苦,心中後悔沒有在自家大王面前堅持己見,如今就算是引軍逃回伊吾國,也不行了,到時候唐軍肯定會以此爲藉口征討伊吾國。
“爲今之計,只能出城決一死戰,或許還能有生路,只是此戰過後,貴我兩國算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只能帶人去投靠吐火羅!”
正在此時焉耆國王也到了,見狀,也是急的跳腳,聽了兩人的意見,也知道了到了這般緊要關頭,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關城之下,杜睿目光冷冷的看着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的焉耆山關,旁邊的秦束滿臉的興奮,道:“將軍這招可真是妙不可言,這下看那些焉耆人還敢做縮頭烏龜。”
杜睿目光雖然冰冷,但也閃現了一絲憐憫,苦笑道:“此計雖成,卻有傷天和。”
正說着,焉耆山關的大門被人推開了,杜睿見了,抽出掛在鞍頭的長槍,道:“焉耆人出來了,殺!決一死戰!讓他們感受一下,什麼叫做大唐的怒火。”
言罷,當先催馬衝了上去,秦束見了趕忙跟上,身後的唐軍見主帥的都衝上去了,自然也不敢落後,一時間兩軍相撞,殺在了一處。
飛虎軍乃是大唐精銳中的精銳,而焉耆,伊吾兩國的軍兵方纔在城頭之上已然被猛火油彈燒的驚魂喪膽,只是稍稍抵抗了一下,便四散而逃,焉耆國王在後壓陣,見己方軍兵逃竄,氣的哇哇大叫,接連殺了幾個逃兵之後,見實在控制不住,被人擁着擠進了關內,唐軍也是隨後殺到,這座險關如此輕易便被唐軍攻破。
擊胡侯殺散逃散的軍兵,衝到了焉耆國王面前,大聲道:“大王!事不可爲,速速逃往員渠城躲避!”
焉耆國王此時已經被驚得六神無主,哪裡還顧得上其他,只是忙不迭的點頭,跟着擊胡侯就逃。
杜睿在亂軍之中看到逃竄的焉耆國王,到了此處自然不能再放他逃走了,將長槍戳在地上,取出弓箭,拉滿弓弦,一箭朝着焉耆國王射去。
焉耆國王正逃着,突然感覺背後一陣風襲來,還沒等他回頭去看,便被杜睿的箭射中了後心,登時栽倒在地,擊胡侯想去救,哪裡還來得及,此時軍兵逃散,人人顧着保命,誰還在乎腳下踩的是誰,可憐一國之主,居然被自家的軍兵踩成了肉泥。
擊胡侯大聲悲哭,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帶人逃向了員渠城。
杜睿等人大殺一陣,將焉耆,伊吾兩國的軍兵都驅散了,杜睿便命馮照整點人馬,準備殺向員渠城,可此時秦束卻帶了一人過來,杜睿一看,見他的服飾與焉耆人明顯不同,便問道:“你是何人,在焉耆國身居何職?”
被秦束擒住的正是伊吾宰輔,他知道要是被杜睿知道伊吾國發兵救援焉耆國,伊吾國也將不保,乾脆閉目等死。
這時杜平生也擒了一人過來,卻是焉耆國的左都尉,杜睿便問道:“你又是何人,可認得此人,要是說實話,本將軍可饒你一命!”
那左都尉只顧着保命,忙道:“小人乃是焉耆國的左都尉赫勒支,此人乃是伊吾國的宰輔,封了他家大王之命,前來救援!”
杜睿聞言,心中不禁大喜,決定攻伐焉耆國的時候,他就對伊吾國也存了心思,要是能將伊吾國一併攻下,那麼便基本上可以於中亞的波斯接壤了,到時候,遠征波斯便有了後勤補給站。
想到此處,杜睿裝作大怒道:“你伊吾國身爲我大唐屬國,何故助焉耆王這無道之人,既然你伊吾國被你,本將軍定當討之,來人將此人壓下去,待見了伊吾王,看他還有何話說!”
另一邊馮照已經整點好了兵馬,此戰飛虎軍僅僅陣亡了五人,有百餘人負傷,杜睿留下百人照料傷者,將死者焚化,保存好骨灰,將來帶回大唐,抽出腰間長劍,大喝道:“焉耆王狂妄無知,欺凌我大唐聖上,伊吾國助紂爲虐,我等身爲大唐軍人,須知主辱臣死,今日便讓這兩個蠻邦小國,知道一下我大唐的怒火,諸軍聽令,跟隨本將軍殺奔員渠城!”
第二篇 濁世 第五十八章 滅其國(第一更)
擊胡侯引着敗兵剛剛退入員渠城,杜睿的大軍隨後便到了,此刻焉耆山關失陷,焉耆王兵敗身死的消息一經隨着擊胡侯敗軍的到來,傳遍了全城,再加上城外杜睿大軍,員渠城內的焉耆貴族們也是人心惶惶。
昔日焉耆王的大殿之上,此時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歌舞昇平,一片愁雲慘淡,焉耆王后懷抱着幼子端坐在王位之側,美目含淚。
焉耆王早年曾立有世子,但不幸早夭,年過五旬之時,王后又薨了,便娶了擊胡侯之妹,立做王后,後生一子,愛做珍寶,立做了王世子。
原本擊胡侯一家能享有累世殊榮,只是如今焉耆王戰敗身死,世子又年幼無知,更兼唐軍兵臨城下,國中又無可用之兵,似如今,可真稱得上是窮途末路了。
“兄長!爲今之計,當如何是好!”王后看向了擊胡侯,如今焉耆王已死,也就擊胡侯這個孃家哥哥能做他的主心骨了。
擊胡侯此時也是無計可施,焉耆國小民弱,他原本就不贊成和唐軍開戰,但焉耆王一意孤行,結果鬧到這般下場,他還能想什麼主意。
此時輔國侯言道:“先王已薨,如今最要緊的就是先立新王,然後派人和唐軍講和,大唐想來自詡爲天朝上邦,最終禮儀,想來那唐皇也不見得非要欺凌我等小國!”
此前焉耆王率大軍前往焉耆山關之時,輔國侯曾受命留在員渠城輔佐世子監國,因此並不曉得唐軍的厲害。
擊胡侯聞言,無奈一笑道:“輔國侯也太想當然了,要是能見着唐皇,何至於此,城外那唐軍主帥就是一蠻橫之人,根本就不與你講道理,動輒就要殺人,他今引兵至此,分明就是要滅了焉耆國,哪裡還會和我們講和!”
輔國侯聞言,道:“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擊胡侯長嘆一聲,道:“爲今之計,除了投降一途,別無他法。”
擊胡侯說完,殿上頓時響起了一陣嘈雜聲,紛紛揚言不可投降,輔國侯更是大怒,道:“看來你是被唐軍殺的喪了膽,那唐軍能有多少人馬?不過數千之衆,我國雖小,卻也有數萬領民,豈能不戰而降!”
其餘的貴族也紛紛言道:“萬萬不可投降,焉耆國立國百餘年,豈能將社稷江山就這麼斷送了!”
擊胡侯看着,這些親貴們雖然個個慷慨激昂,恨不得攜手共赴國難,但心中所想,擊胡侯再清楚不過,無非就是捨不得現在的榮華富貴,誰都知道,一旦國破家亡,首先要倒黴的就是這些親貴,財產定然會充公,自身能不能保住性命,也猶未可知。
輔國侯見羣情激奮,也是膽氣倍升,道:“既然如此,咱們大家可各自回家,着急家奴院工,併力守城,那唐軍遠行千里而來,糧草必定不多,咱們只要守到唐軍糧草吃盡,到時候殺出城去,一來報了先王之仇,二來趁勢奪下高昌!縱然事不成,也可以護着世子,王后去投吐火羅,總好過投降唐人!”
衆人聞言紛紛附議,也不請示王后,便各自散去準備,王后見了也是無可奈何,看向了擊胡侯,道:“大哥!依你之見,此計可行?”
擊胡侯搖頭苦笑道:“那些親貴大臣,人人爲了一己之私,全然不替世子考慮,如今若是投降,妹妹你與世子尚且不會短缺錦衣玉食,若是不降,到時候城破之時,恐怕~~~~~玉石俱焚啊!”
王后聞言大驚,道:“大哥!似你言,這~~~~這可如何是好!”
擊胡侯道:“妹妹!你切不可聽信輔國侯之言,此人志大才疏,別說他贏不了,縱然當真贏了,你以爲他還會立世子爲王嗎?你不要忘了,當年先王就是從他父親的手中將王位奪走的!”
王后畢竟是個女流之輩,如今也沒了主意,只是抱着世子痛苦,擊胡侯看了,也是心中不忍,道:“爲今之計,妹妹可休書一封,上面只言,妹妹欲要帶世子出降,怎奈百官不肯,今夜舉火爲號,打開城門,放唐軍進城,到時候輔國侯等人縱然想要作亂,唐軍兵鋒之下,他們也不得不從!”
王后聞言,猶豫道:“要是依你之言,今後王兒如何在國中立足,這可是自斷祖宗社稷,你我兄妹也會留下罵名的!”
擊胡侯苦笑道:“我的傻妹妹,都到了什麼時候了,那唐軍主帥智如天人,稍稍揮動手指,也能讓我等灰飛煙滅,要是不投降,就只能等死,難道妹妹你能眼睜睜的看着焉耆王室這最後一點骨血斷絕嗎?再說,你以爲國破之後,大唐還會讓世子留在國中嗎?”
王后驚道:“你是說唐人會把王兒帶到長安去!?”
擊胡侯道:“其實去長安也沒什麼不好的,兩年前我隨先王到過長安,長安繁華,萬倍於員渠城,將來便讓世子做個富家公子吧,這對他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
王后也知道擊胡侯所言纔是良策,雖然失了王室的尊榮,但是想來今後焉耆世子也不會少了一個侯爵的封位,想到此處,便暗暗點頭答應。親自取來紙筆,休書一封,焉耆國內,崇尚漢文化,但凡貴族,人人能說漢化,寫漢字。
將書信交給了擊胡侯,擊胡侯接過之後,也不說話,當即便去了。
此時天色已晚,擊胡侯擔心別人去,會出了意外,便單人獨騎,溜出了員渠城,行到唐軍營前。
杜睿引軍至員渠城下之時,已然天黑,更兼將士征戰了一天,人困馬乏,便整軍安營,打算明日再攻打員渠城。
此時他已經從投降的赫勒支那裡得知,焉耆王此前帶走了國內絕大多數的兵馬,此時員渠城內的守軍,不過數百人而已。
杜睿正在營帳之內,思考着明日如何攻城,才能儘可能的減小傷亡,有親兵來稟:“將軍!巡營的兵士拿住了一個奸細,此人聲稱是焉耆國的擊胡侯,有要事要見將軍。”
杜睿聞言大喜,他知道員渠城拿下了,忙命人將擊胡侯帶了進來。
擊胡侯被帶進大帳,見着杜睿,慌忙拜倒在地,口稱:“小國罪臣拉?登叩見天朝大將軍!”
杜睿原本還想着要上演一出倒履相迎的戲碼,表示自己的重視,但是聽了擊胡侯報上了姓名之後,驚的險些一腳飛過去,好彪悍的名字,這廝該不會是綁着炸彈來,想要行刺的吧!?
擊胡侯見杜睿不說話,也不敢起身,就這麼跪着,偷眼見杜睿神情複雜,目光突然變得狠戾,嚇得渾身篩糠,險些癱倒在地,杜睿的兇名,他可是有所耳聞的,最好殺使。
杜睿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登哥,心中暗笑,要是讓後世的小布什什麼的知道拉.登此刻就跪倒在他的面前,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擊胡侯請起!此番深夜來訪,不知所爲何故!?”杜睿語態輕鬆,不瞭解情況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此刻兩國正在交兵。
擊胡侯起身,道:“敝國王后有一封書信,讓罪臣轉交給大將軍!”
“哦!”杜睿一笑,接過了書信,看了一遍,笑道,“你家王后欲要投降,何不打開城門,迎我軍進去,非要如此行爲,莫非是誘敵之計不成?”
擊胡侯忙道:“回稟大將軍,實在是王后如今已經控制不住那班勳貴大臣,他們皆不願投降,王后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出此下策。將軍若是不信,罪臣願意留在營中爲人質!”
杜睿聞言點頭,心中已經信了,這擊胡侯被他一戰殺的喪膽,那裡還敢抵抗,那王后世子孤兒寡母,自然只求平安,更加不敢對抗天兵。
“好!既然如此!本將軍便信了你!來人啊!招衆將議事,擊胡侯!你且回城中,保護好王后等人,今夜舉火爲號,我帶軍馬入城!”
擊胡侯見杜睿居然不用將他扣下做人質,心中也是微微感動,領命去了。
不多時,秦束等人到了,杜睿便將焉耆王后的書信給大家看了,秦束看過之後,道:“將軍!不可深信,以防有詐!”
杜睿笑道:“便是有詐,又能如何,只要我大軍衝進城去,難道還奈何不了那些焉耆人嗎?秦束!”
“末將在!”
“今夜你引兩千軍馬殿後,帶本將軍領人入城之後,你等待信號,方可入城!”
秦束忙道:“不可!將軍乃是三軍主帥,豈可輕易涉險,還是末將引領前軍開路,將軍殿後!已保萬全!”
杜睿看着秦束,一笑,道:“你打得過我嗎?那些焉耆人若是有詐,本將軍自有脫身之法,你可有把握殺出重圍。”
秦束知道要論武藝,他萬萬不是對手,但是卻有不想杜睿弄險,還要再勸,卻被杜睿揮手止住了。
“不必多言,按本將軍之言行事!”
天黑,杜睿引領着千餘人,行至離城一里的地方埋伏好,靜靜的等待着城頭上燈火信號,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城頭之上果然升起一盞紅燈,杜睿見狀大喜,揮動軍馬朝着城門殺奔而來。
輔國侯正在城中休息,還在做着他繼任焉耆王,回稟東進,奪下高昌舊地的美夢,突然被喊殺聲驚起,連忙喚人來。
一個下人踉踉蹌蹌的撲了進來,大驚道:“侯爺,大事不好,擊胡侯反叛,引着唐軍殺進城來,又領着唐軍四處剿殺城中的貴族,已到門前!”
輔國侯聞言大驚失色,怒罵道:“拉.登那小子果然反叛,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還在焦急着,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一個年輕的唐軍將領持刀走了進來,見着輔國侯,也不說話,當胸就是一刀,輔國侯圓睜雙眼,看着胸前那巨大的窗口,不甘的閉上了雙眼,死的不能再死了。
唐軍將領正是杜平生,看着已死的輔國侯,再看看癱倒在一旁的輔國侯府上下人,還有那牀榻之上的美貌少婦,不屑的吐了口唾沫,也不管他們,徑自走了。
城內大亂,喊殺聲震天徹底,宮內的王后也是暗暗心焦,不止該如何是好,有心一死,卻又放心不下年幼的世子。
正在無可奈何之間,擊胡侯引着杜睿到了,王后一見杜睿,登時被杜睿那冰冷的目光嚇得渾身顫抖,連話都不會說了。
杜睿看着王后,心中也是一陣憐憫,道:“王后不必擔憂,本將軍定當保王后與世子無恙!”
王后聞言,稍稍寬心,道:“全憑將軍做主!”
杜睿點點頭,命擊胡侯遣宮娥將王后世子攙扶下去,道:“伊吾國王背信,身爲我大唐屬國,卻助焉耆王對抗天兵,罪在不赦,閣下可願意給本將軍的人馬領路,去取那伊吾國。”
擊胡侯也知道杜睿是絕對不會放過伊吾國的,雖然有心想要不答應,但是勢必人強,如今刀把子攥在了杜睿的手上,況且焉耆國都亡了,哪裡還顧得上別人的生死,此刻他也只求能保住一家性命,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罪臣領命!”
杜睿見狀,笑道:“好!擊胡侯既然願意立此大功,待來日本將軍,稟明聖上,一定不吝封賞!”
擊胡侯心中苦笑,道:“謝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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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耆國這邊國都被唐軍攻破,伊吾國那邊,伊吾國王此時也從敗逃回來的軍士那裡得知,焉耆山關已破,兩國聯軍大敗的消息,更知道了伊吾宰輔被俘虜。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如今厄運臨頭,伊吾國王也知道害怕了,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臥不寧。
他知道,如今宰輔都被人家唐軍擒拿,他出兵援助焉耆國的事,就算是想要抵賴,都抵賴不了,一旦唐軍攻破了員渠城,滅了焉耆國,那麼下一個就該輪到他了。
伊吾王后見狀,道:“你現在急有什麼用,唐軍破了焉耆山關,定然會奔襲至員渠城下,你還是趕緊發兵相救,要是焉耆國不保,伊吾國豈能獨存。”
伊吾國王此時見着原本倍加寵愛的王后,怎麼看都覺得彆扭,要不是這個婦人,自己也不會不聽宰輔的意見,昏頭昏腦的發兵救援焉耆國,現在好了,不但送了大軍,更加送了社稷。
“救!如今你讓寡人拿什麼去救!國中的大軍都被送到了唐軍的嘴裡,如今不過剩下數百兵士守城,你還要讓寡人去救員渠城,你~~~~~你這賤婦,來人啊!將這個賤婦給寡人押下去!”
伊吾王后見狀一愣,沒想到平日裡對她百依百順的伊吾王此刻居然當真惱了,居然還要處置她,登時也慌了神,連忙跪地哀求道:“大王恕罪,臣妾一時失言,還望大王寬恕。”
伊吾王也不是當真要處置自己的王后,畢竟夫妻這麼多年,可是如今禍事臨頭,最要緊的還是怎麼度過此次的危難了。
“王后!寡人不是不想去救,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國中無可用之兵,那唐軍又近在咫尺,伊吾國尚且要不保,寡人哪裡還能顧得上其他。”
伊吾王后此刻也稍稍清醒了一些,顫聲道:“如此說來,唐軍當真無人可當。”
伊吾王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說道:“到如今,要是能保住性命,也是大幸了!”
伊吾王后聞言,也是大驚失色,沉默不語,夫妻兩個期期艾艾的沉默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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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渠城內亂了一夜,到天明時分才漸漸平息了下來,按照杜睿的命令,焉耆國內的貴族被屠戮一空,所有家產皆被裝上了大車,待回軍之時再呈獻給太宗,當然還有那把黃金製成,鑲滿了寶石的王座。
杜睿之所以大開殺戒,也是擔心事後有人趁機作亂,畢竟唐軍人少,杜睿料理了這裡的事情之後,還要奔襲向東,協助侯君集去攻伐薛延陀,能留給蘇麟的人就更少了,因此只有將那些有號召力的貴族殺戮一空,才能確保無恙。
天亮之後,杜睿又讓唐軍休息了一下,而後便整軍,在擊胡侯的帶領下,朝着伊吾國殺了過去。
伊吾國不像焉耆國那般,國境東方並沒有險峻的關隘,一馬平川,反而國境之西,倒是有不少崇山峻嶺,可以阻敵。
伊吾國原本就和焉耆國相鄰,再加上有擊胡侯領路,杜睿的大軍居然一路暢通無阻的殺到了伊吾王城之下。
“擊胡侯!你國與伊吾國世代姻親,便由你進去勸降,若是能說降伊吾王,也算你大功一件!”
擊胡侯忙道:“罪臣領命!”
他帶着唐軍殺光了焉耆國的貴族,如今在西域幾無立足之地,他現在能選擇的也就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唐軍,將來也不愁沒有個好的前程,因此上辦起事來,更是盡心竭力。
城內的伊吾王已經聽說了唐軍兵臨城下的消息,險些驚死,聚齊了百官,想要拿個主意,可是此刻伊吾國上上下下人人自危,那裡又能給他出什麼主意。
正無法可想之際,有內侍來報焉耆國擊胡侯求見。
伊吾國王一愣,反應過來,當即命人將擊胡侯請了進來,道:“唐軍大軍壓境,擊胡侯不在員渠城,怎的到此處了?難道說員渠城已經不保!”
擊胡侯聞言,想到故國覆滅,心中也是一陣黯然,道:“大王!焉耆國都員渠城已經被唐軍攻破,外臣也已經~~~~~已經降順了唐軍。”
“什麼?”聽到員渠城居然一夜之間就被攻破了,伊吾王大驚失色,要知道他的王城和員渠城相比,城牆不高,也不堅固,員渠城都防備不住唐軍的攻擊,更何況是他的王城了。
“你~~~~~你已然降順了唐軍,這麼說此次你來是來勸降寡人的!”伊吾王氣急敗壞的喝道,倒也有了幾分底氣。
擊胡侯低頭道:“正是!大王!天兵到此,非我等可以抗拒,天朝大將軍不忍見百姓塗炭,特命外臣前來進言,還望大王以黎民百姓爲重,開城投降,尚且不失封侯之位,若是不降~~~~~~~”
伊吾王心中一驚,顫聲道:“若是不降,唐軍要如何?”
擊胡侯咬了咬牙道:“天朝大將軍說了,若是大王不降,破城之後,雞犬不留!”
擊胡侯的話,將朝堂之上,伊吾國的所有大臣都驚了一個遍,紛紛驚呼出聲,議論起來,然後又看向了失魂落魄的伊吾王。
伊吾王也是兩股戰戰,好半晌才道:“若是寡人投降,那唐軍當真肯饒寡人一命!”
擊胡侯知道伊吾王心中已經有了決斷,用力的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伊吾王城的城門大開,伊吾王學足了中原那些亡.國.之.君的模樣,背縛着雙手,脖子上掛着印璽,亦步亦趨的走到了杜睿的馬前,跪倒在地。
“罪人塔爾泰扣減天朝大將軍!”
杜睿見狀,心中不禁暗笑,臉上卻是一副肅然的表情,道:“焉耆王狂悖,本將軍引天兵問罪,你身爲他唐臣屬,如何敢助其與天兵作對!”
伊吾王畢竟也是一國之主,此刻跪拜在一個年輕人面前,也是羞得面紅耳赤,見杜睿問起,吶吶連聲,道:“罪人深知罪孽深重,一時昏聵,妄起歹心與天朝對抗,自當請死,還望大將軍饒恕城中百姓!”
在他身後的伊吾國臣子百姓,此刻也跪了一地,連聲哀求。
杜睿知道這個投降的戲碼唱的差不多了,便道:“如今你既然已經歸順,本將軍也不敢做主,你且隨我回長安,當面向聖上請罪吧!”
伊吾王聞言,連連叩拜不止。
杜睿本月二十一日至高昌境內,只用七日便滅了三國,雖然這三個小國哪一個,杜睿都不放在眼裡,但是這份功績,也稱得上名垂史冊了。
杜睿相信,已他如今的這番戰功,後世的史書上絕對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若是他當真能幫助主君將大唐打造成一個萬年王朝,說不定後世他還能在宗祠之內,享受後人的香火,想到此處,杜睿心中也是豪情萬丈,這三個小國不過是一個開始,今後他的滅國之戰還將繼續進行,而且會更加精彩。
俘獲了伊吾王並王后,世子等人,杜睿也引軍回了交河城,焉耆,伊吾國內,也不駐軍,只是命人於伊吾國境之西豎戒備,堪明此地以爲大唐所有。
交河城內,杜睿打算明日就要引軍東去,將蘇麟招來,囑託道:“我今引軍東去,還是隻能留給你一千人馬,那些受傷的兵士,我也一併留下,你小心在意的看護,千萬不可使這些大唐的勇士發生意外。”
蘇麟領命道:“末將領命!”
杜睿點點頭,接着道:“如今焉耆,伊吾已滅,本將軍之意,暫時併入安西都護府,你暫代其職,不可懈怠,你兵少,恐難把手,依本將軍之見,你可招當地之人爲官,治理地方,再將那些奴隸解放出來,命其爲兵,再遣一心腹之人,重修焉耆山關,若是焉耆,伊吾兩地有人作亂,便把守住此處,確保高昌國土不失便可,那擊胡侯已經不容於焉耆國,你可重用此人,爲你的副手,他已自決於母國,若想有所作爲,只能死心塌地的爲大唐做事,你可放心使用!”
杜睿的交代,蘇麟都一一記下,而後杜睿命他離開,又把杜平生給招了過來。
“平生!你明日帶領親兵,押解焉耆王后,焉耆世子,伊吾王一家,以及伊吾國的衆多親貴大臣,現行奔赴長安!”
杜平生聞言,驚道:“少爺!若是小的把親兵都帶走了,誰來保護少爺的安全,不成!不成!若是被我爺爺知道,非打死小的不可!少爺要派,不如讓馮教師帶人回去,小的情願留在少爺身邊,保護少爺的安全!”
杜睿笑罵道:“你這廝,還來饒舌,我的手段,你還不知道,若是當真有爲難,我解不了的,你們就算是都在我身邊又有何用,不必多說,那些王室之人若是久留此地,對大唐有害無益,你萬萬不可懈怠,若是被人逃了,便是仲叔不教訓你,我也不會輕饒!馮照我還有他用,你不必多言,小心在意的辦好這件差事!”
杜平生見杜睿說的鄭重,也不敢再說,悶悶不樂的領了命,便下去準備了。
杜睿緊接着又讓人叫來了馮照,吩咐道:“馮照!你今夜便出發,前往陽平關,去通知柴大將軍,讓他稟報聖上,便說我下月中旬,便會感到薛延陀領地之內的蔥嶺埋伏,專等侯君集的人馬到,便去襲擾薛延陀的後方。”
馮照暗暗記下,也不敢耽擱,連夜騎快馬出了城,一路向東疾馳而去。
第二篇 濁世 第五十九章 朝議(第二更)
次日清晨,杜睿點起了人馬,便要出征了,臨行之前還不忘對着蘇麟又囑託了一番,緊接着又把擊胡侯給招到了跟前。
“大將軍!”擊胡侯此時對杜睿簡直敬若天人,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慌忙應道。
杜睿看着擊胡侯,道:“此地本將軍便交給你與蘇麟了,從此之後,你當盡心協助蘇麟,料理好此處軍政之事,不可稍有懈怠。”
擊胡侯聞言大喜,原本以爲投降之後,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沒想到非但不用跟着他的妹妹,外甥一起去長安,還被杜睿重用了,不由得生出了一番士爲知己者死的心思。
“將軍如此看重,罪人莫有不從!定當盡心竭力,輔佐蘇將軍安定地方!”
杜睿聞言點頭道:“好!只望你能言行如一,盡好自己的本分,記住,無論是高昌,焉耆,還是伊吾,本將軍能滅得了一次,就不怕有人生事,你也要告誡三地之人,莫要生了別樣的心思,要是膽敢作亂,本將軍可不介意將此處化作白地!”
擊胡侯聽得冷汗淋漓,慌忙應諾。杜睿見敲打的差不多了,揮動馬鞭,引軍朝着東方疾馳而去。西域之事,到此時便可告一段落,緊接着就要對付不知好歹的薛延陀了。
半月之後,陽平關,柴紹見到了封杜睿之命前來報信的馮照。
“什麼?”柴紹聽聞杜睿居然七日之內,連滅三國,也不由得大吃一驚,“那杜睿當真滅了高昌之後,有順手將焉耆,伊吾兩國也給滅了!”
馮照回道:“啓稟大將軍,正是!”
柴紹聞言,嘿然笑道:“那小子還真行,杜克明一介文人,生了個兒子,居然倒成了能征慣戰的將軍,好!好的很!那小子這次可當真大大的出了迴風頭,好得很!”
馮照道:“小人臨行之前,我家主人反覆叮嚀,讓小人將軍報呈於大將軍面前,請大將軍轉呈聖上!”
柴紹點點頭,道:“好!本將軍即可派人送你去長安,侯君集那邊,本將軍也會派人只會一聲,真不知道那小子哪點得了聖上的青睞,連這薛延陀都要等着那小子回來一起打,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馮照施了一禮,便下去了,柴紹連忙喚過親兵,命其往侯君集的陰山大營,將杜睿傳來的消息,告訴侯君集。
次日馮照便在柴紹派的人保護之下趕往了長安城,一路之上,柴紹派的人不斷高呼杜睿連滅西域三國的戰績,百姓們聽了也是歡欣鼓舞,或許滅了那三個小國對他們這些尋常人來說,根本沒什麼關係,但是身爲大唐的子民,他們還是感到由衷的自豪。
一路到了長安,長安也頓時轟動了,百姓們奔走相告,人人喝彩,儼然如過節一般。
太宗也得到了消息,來人稟報卻言語不詳,太宗只道是杜睿滅了高昌國,等見着馮照之後,才知道杜睿不但將高昌國給滅了,還順帶着將焉耆和伊吾兩國也收歸了大唐的版圖之內,徹底打通了天山走廊。
“好!好!杜睿果然不負朕望!”太宗聞言大喜,接着道,“王德!你去宣召文武百官到太極殿見駕!”
王德見太宗歡喜,也急慌慌的去了。
太極殿內,太宗一座上龍椅,就把這個好消息通報了滿朝文武,大臣們聽到杜睿只用了七天,就連滅三國之後,也是一陣驚訝。
階下的魏徵確實一陣皺眉,剛想要出班,卻被馬週一把給拉住了,對着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魏徵雖然不解其意,但是見馬忠表情嚴肅,也知道這個青年俊傑定然有所緣由,又見太宗這些時日難得歡喜,便強忍住了。
太宗笑道:“杜承明爲國開疆拓土,諸位愛卿,依你們看,朕該如何賞賜!”
衆臣聞言,紛紛看向了太宗,他們都知道杜睿此時節就是太宗面前的第一紅人,不但對杜睿言聽計從,而且更是優容有加。
長孫無忌見狀,出班道:“聖上先不要急着封賞,如今杜睿不是已經出兵前往薛延陀境內,準備與侯君集匯合了嗎?何不等此戰結束之後,再一併封賞!”
太宗聞言也覺得有理,便道:“既然如此,朕便等着他杜承明爲國再建功勳!只是那安西都護府之事,該當如何,諸位愛卿還是拿個主意!”
房玄齡作爲尚書令,第一個言道:“都護府之稱始於漢代,其時西域因地位特殊,故設‘都護’之職,實際上與郡首相等。其主要職責在於守境安土,協調西域各國間的矛盾和糾紛,制止外來勢力的侵擾,維護西域地方的社會秩序,確保絲綢之路的暢通。當時的都護統管着大宛以東、烏孫以南的五十多個國家,各國自譯長、域長、君、監、吏、大祿、百長、千長、都尉、且渠、當戶、將、相至侯王,皆佩漢印綬,確認是漢的官員。”
太宗聞言搖頭道:“朕打算設的這個都護府可不是用來做和事佬的,還是杜睿說的那句話對,土地還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方纔穩妥,朕不是個好戰之君,但是拿到了手裡的國土,朕也不會輕易再讓出去,朕看這個都護府不妨就按杜睿之意,統協高昌,焉耆,伊吾舊地,這第一人都護你們看看,何人堪稱其職?蘇麟資歷不足,難以服衆,還是選個老成練達的人去做這第一任都護之職,至於蘇麟嘛!征討高昌有功,回朝之後,便命他做右屯營將軍好了!”
衆臣思慮了一陣之後,李世績道:“依臣之見,喬師望可堪其職!”
喬師望是太宗之妹廬陵公主的駙馬,智勇兼備,確實夠得上坐這個位子,更重要的是喬師望身爲皇親,也能讓太宗放心,畢竟安西都護府距離大唐中原腹地甚遠,要是沒有和放心的人管理,太宗恐怕會寢食難安。
太宗聞言,點點頭,道:“好!便命喬師望爲第一任安西都護府的都督,至於副都督嗎?朕看就派執失思力去好了!”
執失思力歸唐之後,做了九江公主的駙馬,和喬師望還是連襟,太宗如此安排,倒也合適,二人一漢一胡,又是親戚,也不會生了嫌隙。
況且執失思力身爲突厥人,瞭解草原和西域的情況,對大唐安定西域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安排已定,太宗接着又問起了該如何處置焉耆,伊吾兩國的世子,君主,高昌國的鞠文泰被杜睿嚇死,鞠智盛被杜睿炸死,如今已經沒有了宗室血脈,倒不用煩心,唯獨焉耆和伊吾兩國不好處理,雖說是兩國有錯在先,但是畢竟是大唐的屬國,要是有人建議,將兩國之人放回,也是個麻煩。
這時節,雖然推行了新法,但是人們腦子裡的那根老腦筋卻未被撬動,這個時候人們的潛意識裡,就是單純的認爲大唐身爲中央之國,就理應有恢弘的氣度,小國不孝,縱然滅了,事後也應當幫其復國,助其重新走上正途。
當初吐谷渾之事,太宗到現在還後悔不已,深恨自己軟耳根,聽了蕭瑀的建議,白白放棄了大片的土地,事後更是從杜睿那裡得知,吐谷渾境內的青海湖畔,可是一個絕佳的馬場,要是能將那裡掌控在手中的話,不但可以爲大唐培育戰馬,更重要的是,還能監視吐蕃。
長孫無忌甚解太宗之意,道:“焉耆王狂悖,伊吾王無禮,我大唐以有道伐無道,滅其國,也在其理。”
太宗擺擺手道:“什麼有道,無道的,朕不要這些紙面文章,那些都是史官們用來粉飾太平的,朕只想問問你們的意見,對待兩國之人,該當如何,畢竟曾是大唐的屬國,若是獻俘太廟,世人難免要說朕寡恩。”
長孫無忌道:“可仿效頡利舊事,只是有一點,三國之地如今已分屬大唐,萬萬不可放歸。”
魏徵聞言,又要說話,但是衣袖卻被馬周死死攥住了,馬周見魏徵又要犯倔,連忙搖頭,魏徵雖然不解其意,但也只好暫時忍耐,但是一張臉卻變得越來越黑,氣息漸重。
太宗在皇座之上也看到了,知道魏徵又要有不同的意見,只是被馬周止住了,也裝作不知,道:“好!便封焉耆世子爲安樂侯,伊吾王爲昌平侯,在長安城中賞賜豪宅,供其居住吧!”
魏徵想要反對,卻被馬周拉着,跪倒在地,跟着一班文武大臣齊聲高呼:“聖上聖明!”
太宗也是開懷,杜睿遠征,爲大唐開疆拓土,最重要的是打通了絲綢之路,從今之後,大唐可以確保陸路暢通,與西方貿易,一想到杜睿所說的那個歐羅巴洲,太宗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一股豪情,只盼望有生之年,能將那塊極西之地,也納入大唐的版圖之內。
“傳朕旨意,着侯君集操辦糧草,三日後出陰山道,兵發薛延陀!剿滅夷男狂妄小輩!”
“臣等領旨!”
第二篇 濁世 第六十章 進諫與否(第一更)
剛剛從太極殿出來,魏徵就迫不及待的叫住了方纔兩次三番的阻止他說話的馬周,依他的性子,有話要是不說出來,估計今天睡都要睡不着。
“馬大人!”
馬周也知道散朝之後,魏徵肯定是要找他問個明白,聽魏徵叫他,轉身拱手道:“魏大人!有何見教!”
魏徵是個直脾氣,見馬周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禁有點兒上火,道:“方纔在朝堂之上,本官本欲向聖上進言,你爲何幾次三番的攔我!”
馬週一笑,道:“魏大人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大人要是不明白下官的意思,依大人的性子,豈是下官能攔得住的!”
魏徵聞言,一陣語塞,他確實知道馬周爲何攔他,只是明明心中有話,卻沒辦法說出來,這讓性子一向剛強,連皇權都不畏懼的魏徵,心中不禁感到陣陣憋屈。
“馬大人可是也覺得那杜睿無錯!?”
馬周笑道:“對又如何,錯又如何,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當時杜大人遠在數千裡之外,便是想要派人向聖上請旨,卻又如何能辦到。”
魏徵聞言,怒氣不熄道:“可杜睿滅了三國之後,居然沒有奏請朝廷,便自作主張委任官員,同時還私自掠奪大量的珍奇寶物、婦女,這可是類同謀逆的大罪!難道我等身爲臣子,便只能裝聾作啞,跟着他人一起隨聲附和,爲那杜睿歌功頌德不成!”
馬周見魏徵還是這副直脾氣,心中也是無奈,只得溫言勸解道:“魏大人心懷社稷,這是好的,下官也一向敬佩大人的節度,可杜大人也未必全然是錯的啊!他是私自委任官員,可是魏大人,此次杜大人勞師遠征,爲了能增強軍隊的機動性,只帶了五千騎兵,他要是按部就班,每佔一地,便派人回來請示聖上如何處置,恐怕此時節連那高昌都還沒誅滅呢!況且大軍在外,杜大人享有臨機決斷之權,雖然所行有越禮之嫌,但總歸不是大錯,至於劫掠財務,送來的奏本當中已有明細,杜睿又不曾私吞,哪裡夠得上大過,至於劫掠婦人,更是無稽之談,杜睿所遣人押送的不過是伊吾王后,焉耆王后等人,魏大人所說,下官以爲嚴重了!”
被馬週一一反駁,魏徵心中更是惱怒,道:“那他未經請示,便私自揮兵滅了焉耆,伊吾兩國,又該怎麼說,馬大人也應該知道,焉耆,伊吾兩國國主,貞觀八年時,曾親赴長安朝拜,受過聖上的冊封,如今居然被杜睿說滅便滅了,今後我大唐如何立於天下萬國之林!”
“魏大人!這個問題,讓孤來回答你就是了!”
兩人回頭,見李承乾走了過來,忙躬身行禮!
李承乾道:“魏大人,若是以前,便是孤也要和大人一般想,覺得杜睿行事狂悖,未經聖諭,便滅了經父皇冊封的兩王,但是如今孤卻想明白了,杜睿滅焉耆,伊吾,不但無錯,反而滅的應該。”
魏徵聞言,詫異道:“殿下爲何會如此想?”
李承乾道:“孤曾聽杜睿說過一句話,這治理天下,於內當躬行仁德,教化,施之以王道,對外則不能也是言必稱聖人之道,尤其是那些異族之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待他們,只能讓他們感受到大唐的威嚴,讓他們心懷畏懼,若是膽敢稍有不從,便將戰爭,鮮血賜予他們,此所謂霸道,只有王霸結合,這天下才能大治,漢人才能永遠站在天下的頂峰!早先孤也不甚了了,如今卻是明白了,對外,有的時候,戰刀,長槊,可是要比聖人之言慣用的多了!”
魏徵聞言不禁大驚失色,雖然早就感覺李承乾變了,但是此刻李承乾話語神態之間所展示出來的東西,卻讓他不得不驚,因爲在李承乾的身上,他居然感覺到了原本只屬於太宗皇帝的威嚴,那種王者的威嚴。
若是在以前,李承乾的這種變化,他只會欣喜,對於一個王朝來說,最重要的是不是其他,正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只有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才能將上一代君王的大治理想延續下去,才能在總結當中,改變上一代君王的錯誤,而此前的李承乾過於仁慈懦弱,面對諸弟的威脅,也只會一味的退讓。
可是如今李承乾變了,這種改變,顯然是受到了杜睿的潛移默化,魏徵反而不知道這種改變,對於蒸蒸日上的大唐王朝來說,是喜是憂了。
李承乾見魏徵不答話,他也知道所說的這些,魏徵也要消化很長一段時間,當初他第一次聽杜睿說出王霸皆施理論的時候,不也是如此嗎。
李承乾走後,馬周看着魏徵,道:“魏大人!如今可明白了!”
魏徵反應過來,哼道:“縱然說的有理,縱然那杜睿功勞再大,可是功是功,過是過,功過豈能混爲一談。”
馬周見這個朝野上下赫赫有名的諍臣還是這幅樣子,也有些急了,道:“魏大人!難道你就不能爲聖上考慮一下,如今天下都知道杜睿遠征西域,爲大唐開疆拓土,立了大功,在人們的心裡,杜睿就是個大英雄,魏大人若是執意進諫,聖上爲了國法,便只能處置杜睿這個功臣,英雄,倒是和你讓聖上如何向天下的黎民,如何向那些戰死西域的將士們交代!”
魏徵聞言,也是一陣意動,他不是沒想過直言進諫的後果,到時候,大英雄一下子變成了罪人,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那些暗藏禍心的小人,那些吳王在朝中的黨羽,那些賊心不死的世家大族定然會羣起而攻,到時候,如何收場?
魏徵想着,長嘆了一聲,轉身走了。
馬周看着,也是暗暗搖頭,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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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內,太宗一下朝便到了長孫皇后的雍德宮,杜睿連滅三國,他也是喜不自勝,最重要的是,將三國之地納入大唐的版圖,從今以後,絲綢之路將暢通無阻,而東西方貿易,將爲大唐帶來巨大的財富。
“皇后!大喜!大喜!”太宗這些日子,很久都沒這麼高興過了,自打李泰謀反案爆發之後,太宗辛晴壓抑,長孫皇后看着也是暗暗心憂。
此刻見太宗總算是放開了心情,心中也不免開懷,道:“臣妾在宮中也聽說了,杜睿在西域打了幾個大勝仗,爲大唐拓土數千裡。”
太宗坐下,點頭道:“杜睿此子確實是百年難遇的奇才,允文允武,這天下就好像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更難能可貴的是,此子識時務,知進退,名利之心甚淡,此前還曾對乾兒說過,要功成身退,此時看來,朕前些年倒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他杜承明的君子之腹了。”
長孫皇后笑道:“聖上說的哪裡話,杜睿雖然有才,卻也需要磨練,聖上不過是在磨練他罷了!”
太宗笑道:“此次遠征西域,朕之喜不在得地,而在得將,如今靖兄年邁,又患有足疾,恐怕是不能再爲大唐征戰四方了,不過好在他之後還有李世績,侯君集等人,只是他們如今也和朕年歲相當,原先朕真怕,百年之後,沒有一個可用之將留給乾兒,如今可是不怕了,杜睿此子,退可報社稷平安,進可爲大唐征戰四方!”
長孫皇后見太宗又說起這種話,心中暗暗煩憂,自打李泰的事情鬧出來之後,太宗也被這幾個兒子的紛爭,攪擾的老了很多,時常說些要交代身後事的話,每次都聽得長孫皇后膽戰心驚。
“聖上如今不過而立之年,還不到四十歲,如何要說這些話,讓臣妾擔憂!”長孫皇后說着,面色也不禁有些黯然。
太宗也自知又失言,乾笑了兩聲道:“朕失言,以後定當注意。”
離開了朝堂,到了屬於他自己的後宮,太宗在和長孫皇后相處的時候,除了是一位君王之外,更多的時候還是像一個普普通通的丈夫。
這天底下最爲尊貴的一對夫妻正說着,突然殿外一陣腳步聲,人還沒到,太宗就知道定然是安康公主到了,這個女兒從小被他給寵壞了,在皇宮之中也自由慣了,變得沒規沒距,不過太宗也正是喜歡安康公主這一點,和其他循規蹈矩的公主們比起來,安康公主更加真實。
“父皇!母后!”
“哎呀!我的小祖宗,皇上正和皇后在殿內說話呢!”外面又傳來了王德的聲音。
太宗笑道:“王德!不要攔她,讓她進來!”
殿門被推開,安康公主小跑着走了進來,一見到太宗,便急切切的問道:“父皇!可是杜睿回來了!”
太宗笑道:“你這丫頭,進來也不給父皇和母后請安,真是女生外嚮,皇后!看看咱們這個女兒,真是急着要出嫁了,滿腦子只會記掛着她的駙馬。”
安康公主被太宗一說,不禁俏臉發紅,道:“父皇!您只會取笑女兒!”
太宗笑着招了招手,讓安康公主上前來,道:“杜睿還沒回來!怎的!?你也知道杜睿在西域打了大勝仗!?”
安康公主聽杜睿還沒回來,心下不禁黯然,道:“女兒聽太子哥哥身邊的恆連將軍說的,父皇,既然已經打勝了,爲何杜睿還不會來!?”‘
太宗沒說話,長孫皇后道:“杜睿還沒回來,是因爲他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安康,你也不要急,再過月餘,杜睿便該回朝了!”
安康公主聞言,道:“真是想不明白你們,好好的,爲何又要打生打死,杜睿那人也是,好好的在長安供職不好嗎?朝中有的是能征慣戰的將軍,非要他去逞能!”
太宗笑道:“怎的!?安康你不希望自己將來的駙馬是個大英雄嗎?”
安康公主頗不以爲然的撇了撇嘴,道:“大英雄又如何,女兒寧願他做個普通人才好!”
太宗聞言,大笑起來,道:“杜睿便是也想要做個普通人,這一生是沒辦法了,你也不要擔心,杜睿不會有事,告訴你,此次他在西域爲國開疆拓土有功,朕要好好賞賜他!”
安康公主聽了,心中也是一喜,雖然她嘴上說希望杜睿能做個普通人,但是那個女子不懷春,那個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婿有出息,想着便道:“那父皇打算如何封賞他!?”
太宗故作沉吟的想了一會兒,道:“朕便封他做個西域都護府的大都督如何,讓他坐鎮西域,爲國戍邊!?”
安康公主聞言,先是一愣,接着便不依了,忙道:“不成!不成!女兒不答應,若是杜睿去做那個什麼大都督,女兒可怎麼辦?要是讓女兒跟他嫁到西域去,女兒可捨不得父皇,母后!”
太宗大笑道:“你這丫頭,總算是說了句有良心的話,放心吧!對杜睿的封賞,還要等他回國之後,才能決定,你還是先去延福宮,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你汝南姐姐!”
安康公主煞有介事的領了諭旨,歡天喜地的去了。
安康公主剛一出去,太宗的臉色卻有沉了下來,長孫皇后見了,忙道:“聖上有心事?可是關於那杜睿的?”
太宗爲難的點了點頭,道:“方纔大朝,朕見魏徵等言官似乎有意要彈劾杜睿。”
長孫皇后驚道:“這是爲何?杜睿爲國開疆拓土,乃是大大的有功,魏徵等人爲何要彈劾功臣?!”
太宗長嘆一聲,道:“皇后你有所不知,杜睿確實有功,但是更有過,他未經請示,便在西域安排官吏,更是未經請示,便攻伐了焉耆,伊吾兩國,那些言官豈能放過他!”
長孫皇后聞言,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忙道:“聖上!若是魏徵等人當真彈劾杜睿,這可如何是好,杜睿雖有小過,卻更有大功,要是因功受罰,臣妾當心會愣了衆臣大的心!”
太宗自然也知道長孫皇后的擔憂,如今也在思量着對策,長孫皇后又道:“聖上何不私下找魏徵,先打個招呼,讓他收斂一下!”
太宗苦笑道:“那魏徵就是個倔子,他豈是個能聽人勸的,真要是大臣們羣起彈劾,朕免不了讓杜睿受些委屈,也順便敲打一番,讓他不要恃功而驕。”
長孫皇后聞言,心中一顫,道:“聖上還是不放心杜睿!?”
太宗苦笑道:“這滿朝文武,便是輔機在內,又有哪個是當真能讓朕放心的呢!朕這個位子,天下人人想坐,朕爲了李氏王朝大的延續,對任何人都不能當真的放心啊!”
太宗和長孫皇后都不知道,他們在殿內說的話,都被殿外的安康公主真真切切的聽了去,方纔安康公主剛出去,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折身回來,結果剛走到門口,正好聽到了這番話。
安康公主不禁心驚,也顧不得去延福宮了,回了自己的寢宮,讓人備好車馬,便急匆匆的出了宮門,直奔魏徵的府上。
魏徵剛剛到家沒多久,就聽府中的下人稟報道安康公主駕臨,魏徵一愣,連忙起身接駕,他剛到前廳,安康公主便闖了進來。
“公主何以駕臨老臣府上!”
安康公主看着魏徵,滿心的委屈,道:“魏大人!你可是要參奏杜睿!?”
魏徵心中一驚,道:“公主殿下何以知曉!?”
安康公主聞言,眼淚急的都要下來了,忙道:“你不要問我是如何知道的,我只問你有沒有這件事!?”
魏徵沉吟了一陣,道:“公主,此乃國家大事,公主還是不問的好!”
安康公主見魏徵承認了,急道:“杜睿縱然有錯,但是他爲我大唐開疆拓土,征戰沙場,難道還不能抵消他的小錯嗎?魏大人!你知不知道父皇已經猜到了你的心思,如今正在宮內爲難呢!魏大人!你平日裡自詡爲諍臣,難道你就不知道爲人臣子者,更應該爲君王分憂,做一個忠臣嗎?”
魏徵沒想到安康公主居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雖然話直白,卻很有道理,魏徵也不禁暗暗反思,杜睿所行所爲,不過是事急從權,縱然是有些越禮,卻也瑕不掩瑜,反倒是自己抓着這些小錯不放,卻是有些小家子氣了。
想到此處,魏徵嘿然一笑,道:“老臣還要多謝公主點醒了老臣這顆糊塗的腦袋了!”
安康公主一愣,道:“魏大人!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去彈劾杜睿了?”
魏徵笑道:“不去了!不去了!要是老臣再去,恐怕公主背後都要咒罵老臣了!”
安康公主聞言大喜,原本來的時候,她還覺得魏徵這種倔脾氣肯定大大的不好通融,還想着要是魏徵不答應,就苦苦哀求呢,沒想到魏徵居然這般通情達理。
“既然魏大人不去彈劾杜睿了,那我以後每日裡都在宮裡給魏大人立一個長生牌,天天燒香,乞求魏大人長命百歲!”
魏徵聞言,有生以來,第一次囧了!
第二篇 濁世 第六十一章 相思牽掛(第二更)
長安城裡傳遍了杜睿征討西域大勝的消息,杜府自然也都知道了,一時間杜府上下頓時熱鬧了起來,人人臉上都帶着喜意,彷彿過年一般。
“這下可好了!這下可好了!”杜雲卓掩飾不住自己的歡喜,道,“三哥無事,這下總該放心了!”
杜雲蓮在一旁看着,嬉笑道:“我看四姐你喜的不是三哥爲國立功,恐怕是在替姐夫歡喜吧!三哥在西域大獲全勝,想來姐夫也是立功不小,四姐就等着姐夫回來之後,拜堂成親,嫁作他人婦吧!”
杜雲卓被杜雲蓮調笑,心中又羞又惱,道:“你這丫頭,我看你是皮子發緊,看我不教訓你!”
一向安靜木訥有禮的杜雲卓看上去是真的羞惱的厲害,居然和杜雲蓮兩個追打在了一處,她畢竟大了幾歲,將杜雲蓮抓住,教訓了一番。
一旁的杜雲芙見杜雲蓮又把眼睛瞄向了她,生怕引火燒身,忙岔開話題,對着前來送信的馮照道:“馮教師!如今三少爺在何處!?”
馮照忙道:“回小姐的話,小人離開交河城時,少爺還沒有出發,想來此時已經引軍朝着蔥嶺而去了,具體在什麼地方,小人也不知道!”
侍立在一旁的杜平原問道:“馮教師!不知我家二弟現在情形如何!”
馮照笑道:“平生此時恐怕也快要到長安了,我是單人獨騎,走得快,他還要押赴焉耆國,伊吾國兩國的王室俘虜,還有大筆的金銀財寶,自然要行的慢些!”
杜平原聽到自家兄弟無事,便放下了心,緊接着又開始埋怨起了杜平生:“那小子也真不像話,居然將少爺撇下便一個人回來了,要是讓我爺爺知道,非打爛了他的皮不可。”
馮照道:“此次遠征,少爺帶的人不多,能用的也就是我們幾個,押送俘虜,財物回朝也是件大事,自然馬虎不得!”
杜雲蓮好奇的問道:“還有財物,難道這打仗還能發財不成!”
馮照笑道:“蓮小姐有所不知,那高昌,焉耆,伊吾三國雖小,但是王室所藏有的財寶卻是多不勝數,小人臨行之時,見裝滿財物的大車就要數百輛之多,少爺當初說要以戰養戰,小人還不相信,心說這打仗要是沒有糧草軍餉,兵士們如何能人人敢死,卻不曾想,少爺居然打得是這番心思,不但發了財,還是大大的發了筆財,等到聖上見着了,恐怕也要龍顏大悅!”
杜雲蓮聽着,也不禁心馳神往,她是個安分不住的性子,聽馮照這般說,當真恨不得自己也身在其中,便是杜睿平日裡也常說,她錯披了一張女兒的皮,卻是一副男子的心性。
“馮教師!這仗是如何打的,你快說說。”
馮照見杜雲蓮有興趣,也不藏着掖着,便將此戰的來龍去脈一一說了一遍,他的口才不錯,更是說的精彩紛呈。
待說道杜睿遣他將炸藥埋在了保都城下,連高昌王鞠智盛都被炸上了天的時候,其餘衆女紛紛發出驚呼聲,唯獨杜雲蓮聽的興致勃勃,連聲叫好。
“三哥也真是的,這等有趣的物什居然還藏着,等到他回來,我非找他要些不成,也放回煙火看看!”
杜雲芙聞言,驚道:“蓮兒!不許胡鬧,那等物什也是你一個女兒家能玩兒的!”
馮照也說:“蓮小姐!那火藥可萬萬輕易動不得,便是小人頭一次見着火藥將田地城給炸的塌陷,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您想想看,兩米多厚的城牆都能炸的塌了,那威力還能小的了!”
杜雲蓮聞言,知道自己就算是再怎麼去求,杜睿也不會讓她去碰,心中不由得一陣惋惜,又道:“好好好!不碰就是了,你快快說,後來又如何了,高昌國既然打下了,後來又如何與焉耆國,伊吾國打了起來!”
馮照又說了起來,衆女靜靜的聽着,當她們聽到杜睿每戰必身先士卒,奮勇衝殺之時,不免要暗暗擔心,但是聽到杜睿每戰必勝,滅國破城之時,卻又不禁一陣歡呼。
馮照說完之後,衆女又聚在一處,議論了一番之後,便各自回房了。
寶釵和黛玉的房內,寶釵方纔去廚房安排了一下晚飯,回房之後,見黛玉又跪在那尊觀音像前,合十雙手,暗暗祈禱,不禁笑道:“妹妹!似你這般,今日也求,明日也求,那滿天神佛豈不是都被你勞動了大駕!”
黛玉回頭見是寶釵,語氣淡淡的道:“只要能保得少爺平安無事,我便是將折壽勞動神佛大駕也是心甘情願的!”
寶釵知道黛玉自打她們姐妹被杜睿收留,便對杜睿一往情深,不但用情越深,人也是越來越癡,搖頭笑道:“妹妹!你不用擔心,少爺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別說是臨陣兩軍交鋒,便是比這更加兇險的,也奈何不了少爺的!”
“呸!呸!呸!”黛玉聞言,不禁大急,道,“姐姐萬萬不可胡說,什麼更危險的,少爺定會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寶釵也自知失言,見黛玉一副緊張大的模樣,也只好順着她,合十雙手向四方拜了拜,道:“小女子有口無心,滿天神佛切勿當真,保佑我家少爺平平安安回來!”
黛玉見寶釵誠心誠意的拜過了,方纔放下心來,拉着寶釵的手,坐下,道:“也不知少爺幾時才能回來!”
寶釵笑道:“你這丫頭,離了少爺一日便魂不守舍,莫不是害了相思病!”
黛玉被寶釵調笑,不禁羞得俏臉嫣紅,道:“我便是害了相思病又如何,要是少爺的心裡能念着我半分,我便是死也甘願了。”
寶釵忙打斷了黛玉的話,道:“看你又在胡說,別忘了,你方纔還在爲少爺求告滿天神佛,你也不怕被神佛聽了去,當了真!”
黛玉聞言,有些失落道:“若是求便能求得少爺心裡有我,我便是天天求又如何。”
寶釵見黛玉又犯了老毛病,趕緊寬慰道:“妹妹莫要再這般說了,少爺若是心裡沒有你,你都這般年紀了,少爺還會不給你尋了出路!”
黛玉聞言大喜,忙道:“姐姐說的可是真的!可是~~~~~”
黛玉說着,面色又變得一陣暗淡,道:“只怕少爺此次回來之後,就要和安康公主完婚了,到時候少爺貴爲駙馬,又怎會記起我這個不知好歹的小丫頭!”
寶釵看着,也不知道該如何勸了,她這個妹妹當真是癡了,傻了,魔了。
同樣的事情,此時也發生在了賈氏四姐妹的房中,如今四姐妹當中年紀最大的元春已經十六,最小的惜春也依然十二歲了,都是少女懷春的年紀,身邊有杜睿這麼一個文采風流,允文允武的濁世佳公子,她們的一顆心也早就撲在了杜睿的身上。
“也不知道少爺現在怎樣了!聽說西域那邊到處都是萬里無人煙的沙漠,晚上冷的都能將人給凍住了,少爺身邊沒有人照料,此時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元春坐在窗前,看着西方,似乎杜睿就在她眼前一般,說着說着,不由得癡了,滿腦子都是杜睿平日裡的影像。
最有主見的探春道:“大姐你便是再怎麼盼,少爺也不能一下子便回來,他是統軍大將,自然該和將士們同甘共苦!”
探春當真不負她這個名字,年紀雖小,卻性子極爲剛強,杜睿臨走之時還曾讓她和寶釵,熙鳳一道料理府中的事物,杜睿在的時候,平日裡,她便是和杜睿說話,稍有不如意的,也要耍臉子,雖然心裡念着杜睿,卻又偏偏最見不得他人成天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模樣。
最小的惜春聞言笑道:“三姐就會裝,昨夜夢到少爺出了事,還哭溼了枕頭,在院內跪了兩個時辰,對着月亮乞求少爺平安呢,如今又來笑話大姐!”
探春被惜春揭穿,不由得惱羞成怒,拉過惜春,就呵她的癢,兩姐妹鬧在了一處,好半天才安靜下來,探春回頭一看,見自家二姐迎春又在縫縫補補的。
“二姐!你今日縫,明日繡,哪一件能穿到少爺的身上,白白費了功夫!”
迎春性情木訥,被探春說了,也不着鬧,只是笑道:“等少爺回來自然就用得着了,少爺平日裡時常誇我的繡工好的。”
探春見了,也只能嘆息,道:“你們一個個都和黛玉一般,癡了,傻了,少爺將來可是要娶公主的,雖說安康公主和汝南公主心善,從不曾將我姐妹們當成下人看待,可人家畢竟是公主,我們~~~~~不過是些少爺可憐收留在府上的孤女罷了!”
探春這番話說完,不單單是其他姐妹,便是連她自己也沉默了,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也是自怨自艾起來。
“孤女又怎的!?”
房門突然被人推來,熙鳳鳳眼含惱的走了進來,在她身後妙玉,可卿,湘雲,紈兒,巧兒五女也是魚貫而入。巧兒還小,進房就拉着惜春的手,小姐妹到一旁去玩兒了。
熙鳳瞪着探春,道:“少爺都沒看輕了我們,探春,少爺平日裡還總說你性子剛強,是個巾幗豪傑類的人物,你爲何偏偏自輕自賤起來,還把我們姐妹都捎上了!”
元春見了,連忙打圓場道:“探春是胡亂說的,妹妹你不要放在心上!”
熙鳳生氣,也是怒其不爭,見元春都過來賠話,自然也不好糾纏不休,道:“姐姐哪裡話,妹妹又不是個不曉事的,哪裡會真的放在心上,只是探春的話說的也太讓人生氣,探春!姐姐問你,自打你進了杜府,少爺可曾將你當真看做了奴婢一般!”
探春低着頭,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方纔她也是想到了杜睿將來要迎娶公主,感嘆自己的命運,亂說了幾句。
“既然沒有,你爲何這般看輕自己?”熙鳳接着道,“我們姐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兒,如何便不能在少爺的身旁,長長久久的,莫要說是公主還未嫁到杜府,便是嫁了過來,也不見得沒了我們姐妹的容身之處,你平日裡總是拿自家和寶釵相比,可在這件事上,我看你差的寶釵遠了!論在這府上的時間,寶釵最久,又是在少爺身旁貼身照顧着,你可曾見過寶釵着急了,依我看寶釵是成竹在胸,不似你,沒來由的就會說昏話放刁!”
探春被熙鳳說的沒了脾氣,低着頭只顧看自家的鞋尖。
湘雲見了,笑着說道:“好了!姐姐也不要着惱,探春妹妹不過是抱怨了兩句,再說我們衆姐妹十二人,哪一個私下裡沒怨過少爺的,我看探春妹妹是等的久了,至今少爺也不肯給個明話,埋怨幾句有什麼打緊。”
妙玉聞言,也是一陣嘆息:“少爺便是這個世上最懂女兒心的,又偏偏是個最不懂女兒心的,真不知日後他要惹得多少人爲他流淚!”
紈兒聞言笑道:“哪裡還要去猜,咱們這房中還少了嗎?可卿妹妹可不就是一個!”
可卿聞言一愣,明白過來,見姐妹們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羞道:“說得好好的,怎的衝我來了,你也不要說我,是誰哪日看着少爺發癡的。”
紈兒也不禁一陣臉紅,突然悵然若失道:“要是少爺不像如今這般有才學就好了,那樣的話,他也不會做什麼駙馬,我們便安安靜靜的在大觀園內過活一輩子,也勝過現在許多!”
紈兒的一番話,說中了所有女孩兒的心思,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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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率軍往蔥嶺方向疾進的杜睿哪裡知道長安城中有多少女兒家在爲他憂愁,如今他滿腦子想着的都是如何配合侯君集的大軍,攻伐薛延陀。
薛延陀可不是高昌,焉耆,伊吾這等小國能比,雖然口衆不過三十餘萬,但部族之中,無論男女人人都能彎弓射箭,麾下精兵便有十餘萬衆,而且都稱得上是精銳奇兵,要打勝這一戰,徹底消除北疆的隱患,不付出些代價是絕對不成的,如今杜睿想的便是怎樣才能將這個損失控制在最小。
“秦束!前面到什麼地方了!?”
秦束道:“回稟將軍,聽嚮導說,前面就是玉山了,距離蔥嶺也不過數百里了!”
杜睿聞言,點頭道:“,找一處平原歇息!”
這幾日急行軍,風餐露宿,有時候甚至要睡着大漠之中,每到了晚間,都要招來不少狼羣的襲擊,好在到如今雖然有將士不小心被狼咬傷,倒還沒有死亡的先例。
秦束領命,去叮囑部隊了,杜睿勒馬奔上一座荒丘看着遠處,無邊無際的草原,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陣感嘆。
華夏曆史上的歷朝歷代,對於草原雖然重視,但是卻都爲真的裝在心上,每每中原出現了一個英武的君王,都意味着草原上要經歷一番大換血,但是原先盤踞草原的異族被消滅之後,往往緊跟着又會有另一股異族興起,從犬狄到匈奴,再到鮮卑,柔然,羌,氐,而後的突厥,契丹,女真,蒙古,羣醜洶洶,紛至沓來,你方唱罷我登場,中原的北患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根除過,不過現在他來了,也就意味着那些異族人的末日到了,有他在這無邊無際的草原,只能是漢人的天下。
“傳令大軍,天黑之前,務必要翻過玉山。”
“領命!”
將士們紛紛應諾,催馬狂奔起來,他們這一行人雖然只有兩千多人,但是卻有上萬匹戰馬,而且這還是連日奔馳,倒斃了不少,剩下來的。
杜睿這邊在朝着蔥嶺趕,陰山道的侯君集也接到了命令,做好了並處陰山小道的準備,以往無論是突厥,還是薛延陀都是通過這條小道,去偷襲大唐,這次風水輪流轉,侯君集也要來一把,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此次征伐薛延陀,太宗不但派來了侯君集擔任陰山道大總管,還以左屯衛大將軍薛萬均爲副總管,突厥降將契苾何力爲先鋒,率步騎十數萬。
而此刻漠北的薛延陀汗帳內,夷男面臨着唐朝即將到來的血腥報復,也是坐臥不寧,他想過和唐朝講和,但是太宗已經扣押了他的使臣,斷絕了這種可能,他也想過要繼續向北遷徙,躲過大唐的兵鋒,但是向北要越過蔥嶺,況且北方氣候嚴寒,根本就不適合居住,他也想過要聯絡西域諸國,共同抵抗大唐,但和他臨近的都是些小國,西突厥內亂不休,突施騎的大汗又鼠目寸光,到如今他也是無可奈何了,只能寄希望於和大唐決一死戰,險中求勝了。
說起來薛延陀與唐朝的關係原本基本還能保持友好,只是此後,因太宗將受降的突厥部衆安置在以“白道川”爲中心的漠南地區,而漠南低區又是他希望得到的牧場,這才真正與唐朝產生矛盾,至於後來聯絡李泰,那就是後話了。
“畢佳羅!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啊!?”夷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滿是悵然若失的表情。
第二篇 濁世 第六十二章 神出鬼沒(第一更)
一座荒丘之上,杜睿趴伏在上面,十幾天的急行軍,讓他此時看上去有些狼狽,原本擦拭的鋥光瓦亮的鎧甲,此時顯得污濁不堪,剛剛發育的身體,鼻子下面也多了些許絨毛,連日的風吹日曬,白淨的臉,也變得滿面風霜,如今這副形容要是讓安康公主她們見着了定然認不出來,哪裡還有半點兒濁世佳公子的做派。
距離這座荒丘不遠的地方,是一處薛延陀人的營帳,這種小規模的部落不過是廣漠無垠大草原上的一小塊罷了,無遮無攔的。七十多座帳幕並不算多,顯得有些孤零零。
杜睿放眼望去,帳幕外除了些馬匹,牛羊之外,再無活物,此時已近隆冬時節,按照這些草原人的習慣,在這個時候,是不會有人隨意出帳幕活動的,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要呆在帳幕裡飲酒取樂,薛延陀卻並沒嚴格的軍規約束,每到宿營之地,下了戰馬,卸了盔甲就是飲酒,這是傳承下來的老習慣,尤其是在冬日,草原上寒冷的風,能把人吹得凍僵。
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爲數不多的薛延陀貴族軍隊,還有夷男自家的本部兵馬,軍規非常嚴。到了營地,就得象大唐的軍隊一樣,派了警戒哨,守得跟鐵桶似的。
這個營地顯然只是薛延陀的一個小部衆,軍規散亂,可以說沒什麼軍規可言,竟然連個警戒哨都沒有放。三五成羣的在帳幕裡喝酒取樂,隔得老遠都能聽到裡面的喧譁聲。
秦束此時摸了上來,小聲說道:“將軍!打不打!這鬼天氣,身子都要凍僵了,再不活動一下筋骨,將士們都要凍住了!”
杜睿一笑,眼前的這個薛延陀部的小營地,是他們翻過蔥嶺之後遇到的第一個,杜睿也想要拿它開刀。
“好!秦束!你帶五百人抹上去!我在外面給你境界,記住,衝進去之後,不分男女老幼,盡皆殺死!不留一個活口!”
秦束一愣,道:“小孩兒也不放過!”
杜睿一瞪眼,怒道:“寸草不留!”
杜睿也不想這麼狠心,但是他們這支小部隊存在的意義就是在薛延陀的腹地掀起腥風血雨,配合侯君集的大軍,徹底剿滅薛延陀的有生力量,保密就是最重要的,縱然他們這些人是百裡挑一的精銳,但畢竟人數太少,要是被夷男派大軍圍捕的話,那可就糟了。
秦束不敢違抗,只能點頭道:“是!”
說罷就下去點軍了。
此時這座薛延陀的小營地中,薛延陀人都喝的醉醺醺的,一個個都倒在營帳之中,死神臨頭還毫無察覺。
秦束所帥兵將的戰馬,馬蹄上都包了布,很快,就到營地門口,正在此時一個打着酒嗝的薛延陀人,搖搖晃晃的從帳幕裡出來,斜着一雙醉眼,似乎是想要找個地方方便,看到秦束等人,先是一愣,接着一張醜陋的臉上便佈滿了恐懼,指着秦束,扯起嗓子喊了起來:“唐人的軍隊!”
這一聲喊,立時驚動了其他帳幕裡的薛延陀人,頓時紛紛鑽出帳幕,呼喊着在尋找自己的戰馬,兵器,但他們剛剛喝的大醉,此時走起路來也是東倒西歪。
“嗆!”
秦束拔劍出鞘,大喊了一聲:“殺!”
手中的長劍一揮,最先發現他們的那個薛延陀人陡然覺得自己長高了,越長越高,眼前這些人平空矮了很多。很快他就發現了那個下面正在噴着血的無頭身軀。
秦束動手就是命令,他一動手,飛虎軍全部出手,揮着手中的戰刀,長槊,一陣猛砍,猛刺。
此時的薛延陀人,總算是被眼前的鮮血刺激的清醒了過來,他們怎麼都想不明白,原本應該在諾真水那邊和他們的大汗對峙的唐軍,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是唐人!”
“快逃啊!”
“饒命!饒命!”
“逃不了了,和他們拼了!”
有人牽頭,儘管處於飛虎軍的包圍之中,儘管身不着甲,腰不挎刀,但草原人的兇悍血氣仍然在薛延陀人的身上展露無疑,發起了拼死的抵抗。
然而,當飛虎軍鋒利的長劍把他們的腦袋一顆接一顆的砍下來時,他們方纔知道,眼前的這些唐軍精銳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武藝精熟,長劍,戰刀,長槊運用如風,每一次起落,必然會有一顆頭顱落地。
轉瞬之間,就有上百顆人頭在地上滾動,顆顆雙眼瞪圓,他們是至死也不明白,唐軍究竟是怎麼摸到他們營地來的。
倉猝偷襲之下,這些薛延陀人哪裡能夠抗擋,兩百多人,沒有一個人着甲,只有爲數不多的人挎着彎刀。那些帶刀的薛延陀人拔刀相迎,可是,他們又哪裡是飛虎軍的對手。飛虎軍之精銳,就是夷男本部的兵馬也佔不到便宜,更別說他們這些一個小部落了,只有給砍殺的份。
“砰砰!”
人頭一顆接一顆的滾落在地上。
被殺的薛延陀人,人頭落了地,雙眼還透着一副駭懼的神色,飛虎軍的狠辣已經嚇破了他們的膽!
敵人的恐懼是最好的鼓勵,飛虎軍士氣大漲,砍殺更爲勇猛。他們跟隨杜睿遠征西域,每戰必勝,這些薛延陀人雖然戰鬥力比西域三國的士兵要強得多,但是他們又哪裡會放在眼裡,對他們來說,這些薛延陀人存在的意義,不過就是用鮮血來點綴他們的功勳罷了。
杜睿手中的長劍一揮,一顆人頭飛起,一篷鮮血噴出,濺了一身。
一個好不容易逃出了營地的薛延陀人,最終還是沒能逃過死亡的厄運,不敢的倒在了草原大地之上。
長劍再次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形,從一個薛延陀人的脖子上掠過,這個薛延陀人的喉間多出一道血痕,手指杜睿,雙眼不甘的倒在地上,鮮血這才從傷口上涌出來,染紅了地面。
長劍高高舉起,重重劈下,一顆完整的頭顱好似給劈開的西瓜一樣,一分爲兩。顱骨中的白色腦漿格外顯眼,瞬間爲鮮血染紅,紅白相間,流得到處都是。
長劍再起,刺穿一個薛延陀人的咽喉,拔出,一個透明窟窿出現,瞬間爲鮮血填滿。
一把長劍在杜睿手中上下翻飛,擊、刺、挑、劈,變化多端,那些僥倖逃出了營地的薛延陀人,不是給刺死,就是給劈死,或是給削掉腦袋。
隨着一顆又一顆人頭落地,杜睿長時間急行軍,有些麻木的身體,也是越殺越順手,越殺熱血越沸騰,到最後,雙眼充血,舌頭伸出,舔着嘴脣上的血液,仰天一聲咆哮:“殺!”
薛延陀人根本就沒有抵抗之力,好象田地中的稻穀,任由飛虎軍收割似的,整個戰鬥不到一盞茶時分就結束了。
間或有薛延陀人想逃走,卻給唯獨在營地四周的飛虎軍格殺當場。
等到戰鬥停下來,整個營地裡沒有一個活着的薛延陀人了,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薛延陀人的腦袋和身子分開,一顆一顆的人頭亂七八糟的散落在地上,乍一看去,好似屠場。
“呼呼呼!”
杜睿和以往每次戰鬥結束的時候一樣,吩咐了部隊打掃戰場之後,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吸了老長時間的氣,方纔平靜下來,讓沸騰的血液冷卻下來,真不容易!
略一打量自己,一身的血,整個人象個血人。用手一抹臉,入手的是溫溫熱熱的紅色液體,血液還沒有冷卻。
再看身邊人,個個如他一般,血紅的人,血紅的馬,血紅的寶劍滴着血!
杜睿不是個嗜殺的人,但是到了這個時代,他卻不可避免的被捲進了戰場,看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因他而生,因他而亡,這段時間,杜睿的心裡也倍感壓抑,但是他知道自己停不下來,根本就停不下來,這些異族都是中原漢人的巨大威脅,今日不殺了他們,來日被殺的,就只能是他的同胞了。
正在這時,秦束走了過來,看着杜睿,有些爲難的說道:“將軍!我抗命了!”
杜睿一愣,道:“怎麼回事!?”
秦束低着頭,爲難道:“將軍!你自己來看看吧!末將~~~~~~末將下不去手!”
杜睿一愣,跟着秦束走了過去,突然杜睿也楞住了。
“是唐軍!是我們的人!”
“我們得救了!”
一座破舊的營帳之中,突然衝出了二十多個人,有男有女,個個衣衫破爛,鬢髮蓬鬆,卻是臉上帶着無比的驚喜,好象久別的遊子見到親人似的歡喜。
衝杜睿他們跪下來,不住叩頭:“謝將軍救命之恩!”
杜睿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是給薛延陀擄掠的大唐百姓。雖說這些年來大唐和薛延陀的關係還算友善,但是既然是狼就改不了惡習,繼承了頡利,成爲草原霸主的夷男也和頡利一樣,時常派人扮作盜匪,潛入大唐邊郡,劫掠百姓做奴隸,這些百姓給薛延陀人擄掠後,過着非人的生活,個個骨瘦如柴,引得杜睿勃然大怒,看着這些同胞百姓,杜睿在憤怒之後,更多的是爲難,他不知道該怎麼安頓這些人,帶他們走,顯然是不行的,飛虎軍此行的任務,要求的就是高機動性,將他們留在此處,那就更不行了,誰知道他們走後,會不會有其他的薛延陀人來這裡紮營,到時候,看見自己的人被殺了,肯定要用這些漢人來泄憤。
將秦束拉到旁邊商量了一陣,兩個人才最終決定,不能帶着這些百姓一起走,但是也不能將他們留下,此前杜睿他們在翻越蔥嶺的時候,曾在一個小山凹裡休整了一天,躲避風雪,那個地方藏人是很方便的,讓這些漢人躲在那邊,等到大軍剿滅了薛延陀之後,他們自然也就安全了,到時候無論是返回中原,還是留在草原過活,也都由得他們。
將打算和那些漢人說了,那些人果然滿臉的悲苦之色,好不容易重見天日了,沒想到這麼快又要被拋棄了,杜睿費了好一通言語,才把他們安撫住,答應一旦剿滅了薛延陀,就派人來接他們回中原。
將薛延陀人留下的帳篷,馬匹,牛羊都交給了那些漢人,給他們指明瞭道路,杜睿又吩咐將士們飽餐了一頓,便要出發了。
這一戰總共殺了兩百七十五個薛延陀人,而飛虎軍沒有一人身亡,只有三個人受了點兒輕傷。這點兒輕傷,比起訓練時受的傷都不如,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這一戰還只是開始,此後的每一天裡,都有薛延陀的小部落被杜睿襲擊,每一戰都是不留活口的血洗,一時間薛延陀的小部衆人人自危,不敢在原先牧馬的地方駐足,只好遷徙到臨近大部族的地方躲避。
夷男也是一籌莫展,此時他正在諾真水和侯君集的大軍對峙,聽人來報,說是一支唐軍小部隊在後方不斷襲擊,剿殺薛延陀的小部族,他也是無可奈何,調兵回去圍剿,那這裡怎麼辦,不管不顧,非給侯君集一口全都吞下去不可。
“大汗!現在可不是分心的時候,依臣之見,還是傳令給那些部族,讓他們合併一處,一起遷到諾真水這邊,一來可以增強大軍的實力,二來也可以躲開那支唐軍小部隊的襲擊,爲薛延陀保留幾分元氣。”
夷男聞言道:“那些部族的首領,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豈是這麼聽話的,之前我就曾讓他們一起出兵,抵禦唐人,結果他們都是推三阻四的,這次就能這麼痛快的出兵相助。”
畢加羅道:“大汗!要是他們不肯答應的話,那可就怪不得大汗了!”
夷男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派人去辦了。
畢加羅又道:“大汗!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派人通知大度設王子,他那裡可是個緊要的所在,要是萬一有失,這場仗都不用打了!”
大度設是畢加羅前任後敦生的兒子,自小便英勇善戰,頡利被太宗所敗之後,夷男爲了討好太宗便殺了頡利的妹妹,他的後敦,但是對大度設的這個兒子,他還是十分喜愛的,此次和唐軍決戰,他便派大度設擔任糧草大營的守衛。
聽了畢加羅的話,夷男也知道確實如此,連忙有派人出去,去給大度設送信。
大度設看守的糧草大營位於諾真水夷男大營正後方百餘里處,有兩萬餘人看守,大度設此人雖然作戰悍勇,但卻是個一勇之夫,自打被夷男派到這邊,便是滿腹的牢騷,在他想來,以他的勇武就應該在兩軍決戰之時,率軍衝殺,如今卻被派了這麼個差事。
於是整日裡都喝的醉醺醺,夷男派來的信使等了兩個時辰纔等到大度設酒醒,結果剛一開口,就被大度設給罵了回去。
“又是那個畢加羅多事,不過是個奚人奴隸,整日裡就會耍弄些陰謀詭計,快快滾,老子的事,還輪不到他來聒噪。”
大度設罵罵咧咧,顯然沒把夷男身邊的這個智囊畢加羅放在眼裡,他是個莽夫,崇拜的是兩軍對陣,實打實的殺上一場,對於任何計謀,一律看不起,特別是畢加羅這個出身奚族的低賤奴隸。
說起來畢加羅還是當年他征伐奚人部落的時候,抓獲的俘虜,後來被薛延陀的一個貴族用五張羊皮換了去,在後來被那個貴族推薦給了夷男,成爲了夷男的智囊。
信使還想再說,見大度設滿面怒容,也不敢再開口了,行了一禮,便逃出了營帳,打算回去給夷男報信,可是剛縱馬跑出大度設大營二十里,路過一個土丘的時候,突然一支箭飛了過來,正中他的脖頸,一頭栽下馬來,眼見是活不了了。
此時兩個身着飛虎軍號甲的兵士從土丘背後走了出來,正是曾二牛和楊春兩個。
“小春子!還真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有這手,一箭就要了這傢伙的命!”曾二牛用腳踢了踢那個夷男信使,笑道。
楊春上前,將那支箭拔了出來,道:“還說呢!要不是你睡着了,這小子來的時候,就讓我給射死了!還用的着趴了那麼半天,等着他!”
曾二牛聞言,照着楊春的腦袋就是一巴掌,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快快將這個東西拖到一邊去!”
楊春不情不願的託着夷男信使,抱怨道:“二牛哥!你說人家都在那邊等着衝鋒陷陣,立大功,我們卻要趴在這邊等着放冷箭!這算什麼事!”
曾二牛一瞪眼,道:“你小子少廢話,將軍有令,讓我們等在這邊,但凡是往來於夷男大營和蒙山大營之間的信使,一律幹掉,這纔是頭等大事!”
楊春訕訕的笑了兩聲,也不敢再言語了,跟着曾二牛和他們這個班的戰士繼續埋伏在荒丘之後,等着下一個目標出現。
而此時就在大度設蒙山大營不遠的地方,一雙眼睛正在時刻監視着這個儲備了薛延陀全部糧草輜重的營地,眼神中帶着寒光,那是一種是可等待出擊殺敵的目光。
第二篇 濁世 第六十三章 夜襲(第二更)
沉沉夜色中,上千座帳幕相連,背靠着蒙山,這裡就是大度設的營地,在這裡儲備着夷男用來和侯君集相持的全部糧草輜重,爲了確保萬無一失,夷男才把自己最信任的兒子大度設派了過來,擔任這裡的主帥。
畢加羅知道這裡關係着薛延陀的生死存亡,所以建議夷男派人知會大度設,讓他小心防備,只可惜大度設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要是大唐的軍隊,即使在野外紮營,也有營柵,壕溝,鹿角,防止敵人偷襲。大度設的這座糧草大營卻完全沒有,只要有營帳,雜亂無章的營帳,其間點綴着星星點點的篝火,至於敵人會不會偷襲,大度設根本就不擔心,因爲前面有夷男的大軍頂着,侯君集的部隊根本就過不來,至於那支最近被傳的沸沸揚揚的唐軍小部隊,大度設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覺得自己這裡有兩萬薛延陀最精銳的戰士,唐軍的小部隊根本就不敢過來。
不過雖然心裡瞧不起畢加羅,但是大度設也知道糧草大營幹系重大,那個信使走過,他也加派了巡營的兵丁,確保萬無一失。
深夜,蒙山大營之中,一隊一隊的巡營兵丁來回巡視着,這大冷天的,他們也是心不在焉,只等着儘快有人來接崗,他們好到帳篷裡喝口酒暖和一下,正走着,突然發現前面有不少黑影,不禁一陣大驚,爲首的一人,舉着火把,大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麼?”黑暗中的人如此回答。
正在薛延陀兵丁愣神間,一片劍光掠過,這些巡邏的薛延陀兵士立時做了劍下亡魂。襲擊發生得太突然,薛延陀兵士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
解決了巡邏兵士,一羣黑影朝蒙山大營摸了過去。
此時的大度設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危機已經降臨,兀自在帳篷裡喝着酒,攬着一個胡姬,放肆的調笑着。
“唐軍來襲!”
驚惶的叫嚷聲傳來,把大度設從半醉半醒之中驚醒過來。
“唐軍來襲?不可能!”大度設的第一反應就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要是侯君集的大部隊來襲,除非他們能飛躍諾真水,難道是那支小部隊,也不可能啊,據說那隻小部隊最多也就兩千多人,就這麼點人,也敢來偷襲他兩萬人的大營。
然而,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卻讓他不敢不信。
“殺!”
驚天的喊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期間還能聽到幾句“活捉大度設”之類的呼喊聲。
喊殺聲震天的響着,越來越近,大度設此時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他知道唐軍真的來了,而且還是衝着他來的。大度設的膽子再大,此時也不得不懼了,驚得一顆心差點兒從胸腔中蹦出來。
讓他更加驚懼的還在後面。
“大唐萬勝!”
驚天動的戰號從營地裡響來。
“大唐萬勝”,這是唐軍衝殺時的戰號,每當這戰號響起時,必是唐軍衝鋒的時刻。前些時日,他跟着他的父親夷男通過陰山小道去偷襲唐國,當時伏擊他們的柴紹部,喊得就是這個,從這戰號聲聽來,唐軍人數衆多,不下數千之衆。更要命的是,這戰號還是從營地裡傳來,這說明什麼?
說明唐軍已經摸到營地裡來了,這可是要命啊!
大度設一張臉立時成了青色,繼而又成了白色,寒冷的冬夜,一滴冷汗自額頭處,滑了下來。
大度設強忍着心驚,一頭鑽出大帳,只見此時的營地,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喊殺聲,到處都是驚奔四躥的薛延陀兵將。
他們一個個驚惶無措,彷彿遇到魔鬼似的。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薛延陀的兵將居然個個衣衫不整,有些人根本就沒有衣衫,光着個身子亂跑,至於兵器,早就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大度設雖然是個莽夫,但是卻不是個蠢貨,他知道他所統領的軍隊是薛延陀的精銳,應該遇事不慌,沉着應戰纔是,都成這副德性了,大度設氣惱之下,拔出彎刀,刀光一閃,一個薛延陀兵士的腦袋飛上了半天。
“回去!給我殺唐人!”大度設大聲嘶吼着,不斷的揮舞着彎刀,砍殺着四散奔逃的薛延陀亂兵。
有他坐鎮,薛延陀兵將的驚惶慢慢消退,安靜下來,更有不少兵士開始找起兵器了。
“可惡的唐人,你們在哪裡?有膽的就出來!”大度設揮着彎刀,大聲咆哮起來。
但是卻沒有人回答他,大度設還要再說,他的叔伯兄弟阿格爾焦急的聲音響起:“王兄快走,馬驚了!”
“馬驚了?”大度設還在呼喊着,聽到這麼一句,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營地裡的戰馬好好的,怎麼會受驚了呢?!
馬驚是最可怕的事情之一,一旦馬驚,不計其數的戰馬奔馳起來,天搖地動。要是給遇上了,就會給踩成肉泥。
“希律律!”
就在大度設驚疑之際,如雷的蹄聲響起,震得大地都在顫抖。薛延陀人也都是在馬背上生,在馬背上死,對馬是太熟悉了,一聽這聲音,大度設立刻就知道這有好幾百戰馬在奔馳。
一轉念間,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在腦海裡,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想得沒錯,這正是杜睿的想法所在。突然襲擊之下,薛延陀的兵將雖然能折損不少,但是在兵力上還是薛延陀佔有優勢,是唐軍的十倍。即使唐軍夜襲,但人數不足,對薛延陀的殺傷有限。爲了解決這問題,杜睿決定,進入蒙山大營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殺人,而是去尋找薛延陀人的戰馬。
杜睿兩天之前就帶人潛伏到了蒙山大營的旁邊,暗中觀察了兩天,對於蒙山大營,他早就瞭然於胸,知道薛延陀人按照他們特有的編制將戰馬都集中在了一處餵養。至於集中多少,數量並不確定,有的可能數十匹,也有的有可能數百匹。
只要找到戰馬,殺散看管戰馬的薛延陀兵士,然後驅趕馬羣,在蒙山大營中製造混亂,只要混亂一起,薛延陀的兵將必然是亂成一團。
然後再去焚燒薛延陀的糧草,只要沒了糧草,夷男就是有萬般能耐,就算是有再多的勇士,也無濟於事了。
黑夜之中,不辨虛實,平時一點點混亂,此時都會被放大好幾倍。要是有數百上千匹戰馬在蒙山大營裡奔馳起來,那混亂還小得了嗎?
唐軍一進入營地,就分頭行動,到現在已經掌握了不少戰馬,正趕着戰馬在蒙山大營裡狂奔亂突。
“秦束!秦束!”
正忙着剿殺薛延陀人的秦束聽到杜睿的呼喊,連忙帶人和杜睿匯合在了一起。
“秦束!你帶人去焚燒夷男的糧草,我在這裡爲你當着薛延陀人!”
秦束也不墨跡,當即領命,帶人去了,夷男囤積糧草的地方,這兩天杜睿早就觀察好了。
此時蒙山大營之內,是越來越亂,如此之多的戰馬受驚奔馳起來,那威勢可想而知了,躲避不及,就會給踩成肉泥。只一會兒,死在馬蹄下的薛延陀人就不在少數,這混亂是越來越大。
“快!快收攏戰馬!”
要想重新穩定局面,只有控制住戰馬,大度設此時傻了眼,但是他身邊的阿格爾的反應卻夠快。
可是,杜睿會給他機會麼?
就在戰馬受驚奔馳的時候,由他和秦束率領的兩路飛虎軍也揮着戰刀,長槊,在蒙山大營中大開殺戒,一邊大殺一邊大吼“大唐萬勝!大唐萬勝!”
黑暗中,誰也分不清是誰,哪怕是遇到影子,那也是敵人!薛延陀人萬分驚恐之下,自相殘殺者不在少數。黑暗之中,你打我,我要你,打了半天,最後發現是自己人。發現了又怎樣呢?你死,總比我死好!
平靜的水面,只需要一顆石子就能打破其平靜,激起無盡的漣漪。唐軍的夜襲無異於一塊巨石砸進湖裡,激起無盡的波濤,這混亂是越來越大。
秦束此時也帶人殺到了薛延陀囤積糧草的地方,殺散了那些守衛的兵丁,便遣人四處放起火來。
一些眼尖的薛延陀士兵,見糧草被燒着了,頓時這成了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萬般絕望之下,到了最後,薛延陀人炸營了!
炸營是古代軍隊最可怕的事情,一旦發生炸營,後果不堪設想。引發炸營的原因千奇百怪,可能是敵襲造成。更有可能,是某個兵士睡夢中說夢話“敵人來了”,驚動別的兵士,抄起兵器就砍殺起來,混亂越來越大,到最後,死傷無數。這種事,在華夏古代的戰爭史上,層出不窮。
製造一波又一波的混亂,讓薛延陀炸營,這正是杜睿此行爲了達成目的一個關鍵步驟。爲了達到這一目標,唐軍奪馬奔馳,殺人放火,能用的手段全用上了。
喊殺聲,臨死前的慘叫聲,蹄聲,響成一片,蒙山大營此刻已經亂成了一團。
“王兄!快逃!再不逃就來不及了!”阿格爾拉着大度設,大喊道。
大度設聞言,瘋狂的喊叫着:“不!我不能逃,父汗將糧草大營交給了我,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它被唐人奪了去!來啊!唐人都在哪裡,快來和你大度設爺爺決一死戰!”
阿格爾看着營地內四處火起,用來囤積糧草的那邊早就火光沖天,隔得老遠都能感覺到一陣陣熱浪襲來,毛髮都要被烤的燃燒起來了。
“來人!扶王子上馬!”阿格爾瘋狂的呼喊着。
四周的混亂聲也越來越大,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度設雖是不願,但還是隻有逃走的份了。
被阿格爾推着騎上戰馬,看着阿格爾,悲慼道:“兄弟!我逃走了,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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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爾大聲道:“小弟在此阻截唐軍,王兄不要管我,快走!快走!”
大度設滿眼含淚,道:“不成!你是叔叔唯一的兒子,不能讓你死在這裡!”
阿格爾也急了,大聲道:“還說什麼廢話,再不走,我就自己殺了自己!”
大度設聞言,長嘆了一聲,一拍馬背,帶着自己的親兵,奪路而逃。
大度設剛走,杜睿就帶人殺了過來,一見阿格爾衣着鎧甲明顯和那些薛延陀的兵將不同,不禁心中大喜,要是能殺了這個主帥,餘下的那些薛延陀亂兵,就不足爲懼了。
想到此處,杜睿持槍縱馬上前,阿格爾也發現了杜睿,大喊着衝了過來,可是他哪裡是杜睿的對手,再加上,糧草被焚燬,蒙山大營不保,結果分心之下,被杜睿一槍刺了一個對穿,載倒在馬上。
“大度設死了!”
杜睿身後的飛虎軍在杜睿的授意之下,大喊了起來,一聽自家的主帥都死了,薛延陀的兵將們更是沒有了抵抗的心思,四散而逃,杜睿知道想要憑藉自己着兩千多人殺光這萬餘亂兵,根本就不可能,於是也只是帶着人四處衝殺,儘可能的消滅薛延陀的有生力量。
大度設也聽到了唐軍的呼喊聲,可是這個時候,他哪裡還顧得上闢謠,逃命都還來不及呢!
縱馬奔出了數十里,迎面正好撞上了夷男統領而來的救兵。
蒙山大營的火光,即便是在諾真水大營的夷男都看到了,白天派出去的信使一直沒回來,夷男便料到出事了,正要引人去蒙山大營,卻不知道對面的侯君集是怎麼了,突然主動發起了攻擊,夷男只好先擊退唐軍,可是唐軍剛退,他還沒等引人去蒙山大營,侯君集的人又來了,每次都是一觸即走,讓夷男也是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侯君集那邊安靜了下來,他就看到蒙山大營的方向火光沖天,他知道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登時驚得險些暈倒,連忙帶領四萬騎兵,前去救援,結果半路上就碰到了大度設。
見大度設一身狼狽之色,夷男情知大事不妙,厲聲喝道:“你爲何在這裡,蒙山大營呢?我的糧草呢!?”
大度設無言以對,支支唔唔道:“父汗!唐軍~~~~~~唐軍趁夜襲擊,鋪天蓋地的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兒臣的兵馬被殺散,糧草被唐軍焚燬一空。”
雖然早就猜到了會是這個結局,但是聽到大度設親口說出來,夷男還是難以接受,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看着大度設,一馬鞭就抽了過去。
“你還有臉活着,薛延陀就毀在你的手裡了!”
大度設也不敢還嘴,只能任由夷男抽打。
夷男打得累了,爆呵一聲:“都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快去救蒙山大營!”
正在此時,突然身後又響起了震天般的喊殺聲,夷男不禁大驚失色,回頭看去,見諾真水大營此時也是火光沖天。
“這~~~~~~這~~~~~~”
過不多時,就見被他安排留守大營的畢加羅縱馬衝到了近前,渾身血污,悲慼道:“大汗!大事不好,侯君集突然夜襲,諾真水大營,丟了!”
夷男聞言,痛呼一聲,仰頭便栽下馬來:“天亡我也!”
畢加羅和大度設慌忙下馬,跑了過來,扶起夷男道:“大汗!此時該如何是好,還要您來拿個注意啊!”
夷男四處看看,搖頭道:“畢加羅,如今我已是六神無主,你看該如何是好!”
畢加羅道:“唯今之計!只有向北逃,犯過蔥嶺,去北海(貝加爾湖)處暫避!”
大度設聞言,怒道:“胡言亂語,我軍雖敗,然收攏部衆,還能聚齊數萬人馬,如今糧草已失,縱然向北,又如何過活,你這不是將我薛延陀往絕路上帶嗎?”
夷男雖然平日裡十分信任畢加羅,剛纔也正想答應,但是一聽大度設的話,也覺得在理,如今人無糧食,馬無草料,又正值隆冬時節,這個時候向北遷徙,確實和字頭思路沒什麼分別。
“傳我的命令,集合部衆,來日和唐軍決一死戰!”
畢加羅聞言大驚,正想要再勸說,卻見大度設正對着他怒目而視,也只好閉口不言,他知道薛延陀完了,徹底完了。
原來杜睿在準備突襲薛延陀囤積糧草的蒙山大營之前就曾派人潛行到了侯君集的大營,將計劃說了,約定,杜睿現行偷襲蒙山大營,侯君集這邊佯攻,牽制夷男,而後等到夷男發兵往救之時,在突然出兵猛攻,一舉殲滅薛延陀。
這一夜的殺戮,等到天明時分,夷男收攏了殘兵敗將,再回到諾真水大營的時候,整座營地已經被焚燬一空,滿地都是薛延陀將士的屍體,再整點人馬,發現原本十餘萬的大軍,如今居然只剩下了七萬多人,其中還有不少是剛剛奉命聚攏過來的部民,這樣的軍隊如何與大唐的驕兵悍將對敵,想到此處夷男也不禁悲從中來。
和薛延陀這邊的愁雲慘淡不同,如今唐營之中,確實一片歡欣鼓舞的景象,焚燒了夷男的糧草,一夜又殺了夷男數萬人馬,這場大戰至此,已經分出了勝負。
第二篇 濁世 第六十四章 諾真水之戰(第一更)
PS:打仗的這一段,模仿了《大漢帝國》,小.弟.第一次寫書,很多地方很不成熟,戰爭戲,只能先在模仿當中摸索了,大家勿怪!
“杜家小子,可真有你的!兩千多人,就把夷男那老兒的十幾萬大軍,攪的天翻地覆,真不愧是杜克明的種。”薛萬均性情耿直,見着杜睿,大拇指一豎,率先誇讚起來。
薛萬均常年戍邊,之前在邊關與突厥大小打了數十仗,最是瞭解那些草原人的習性,雖說薛延陀人不如突厥人悍勇,但也是自小便在馬背上長大,真要是騎兵對騎兵,大唐最多也就能殺個旗鼓相當,如今杜睿居然僅憑兩千多人馬,就端了薛延陀人的糧草大營,還調動夷男的部隊,配合着大軍殲滅了數萬薛延陀騎兵,當真是難能可貴。
“雖然大勢於我們有利,可是,說到作戰,我們仍有不利之處。”杜睿倒沒有給喜悅衝昏了頭腦,“我們的騎兵不多,加起來連五萬都不到。而薛延陀雖敗,卻還有十來萬騎射之衆,是我們的兩倍,打起來,仍得小心爲是。”
薛萬均哈哈一笑道:“杜將軍所言極是,我們一定不會驕狂,驕兵必敗嘛!”
杜睿聞言一笑,道:“薛將軍,還是先去見侯將軍,研究一下,接下來這一仗如何打。”
薛萬均笑道:“杜將軍這次造成如此大勢,那夷男說不得現在就想着向北遠遁了!這一仗說不得打還是不打呢!”
杜睿道:“夷男定然不會逃,如今他糧草已失,軍心不穩,向西逃,有沙漠戈壁,向北,單單是嚴寒就能把他們給凍餓而死,他們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和我軍決一死戰,險中求勝!”
“說得好!”侯君集此時也到了,聽了杜睿的話,不禁大爲讚賞,道,“你說的不錯,夷男定然不會逃,逃走是死,不逃走,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依夷男的脾性,定然會選擇後者!”
杜睿見着侯君集,不敢託大,忙施了一禮,道:“見過大將軍!”
侯君集擺了擺手,走上前來,道:“此戰你居功至偉,就不要客套了,來!說說!接下來這場大戰該如何打!”
杜睿忙道:“侯將軍是沙場宿將,小輩豈敢班門弄斧!”
侯君集聞言一笑,道:“果然還是杜克明的種,這個時候,還客套什麼,讓你說,你就說,別婆婆媽媽的,還想學你父親,當真做個文人不成!”
杜睿嘿嘿一笑,也不推讓,折下一截樹枝,蹲下身子,在地上划着一條條線條:“依末將之見,此戰我軍可分頭行動。飛虎軍精於騎射,可作爲奇兵使用,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攻擊夷男,夷男在哪裡,飛虎軍就打到哪裡,打死打傷都不論,只要讓夷男驚惶失措,不能指揮大軍應戰便是。其餘兵將,騎兵交由契必合力將軍率領,開戰之後遊弋於對方大軍的外圍,用騎射功夫襲擾,步軍則交由二位將軍,開始作爲佯攻,飛虎軍殺入對方軍陣之時,薛延陀亂起,去攔截潰敗的薛延陀部衆,到那時契必合力將軍,引騎兵來回穿插,攪亂薛延陀軍的陣型,讓其無法列陣抵禦,到那時,夷男定然可一戰成擒。”
夷男是薛延陀的首腦,要是能打死打傷,或者生擒,那是再好不過了。可是,戰場上千變萬化,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只要能限制住夷男,使其不能指揮薛延陀大軍應戰即可。
只要夷男不能指揮薛延陀應戰,那麼薛延陀的騎兵人數雖多,卻是一盤散沙,這對唐軍太有利了。要達到這一目的,只有唐軍的精銳飛虎軍能完成。杜睿把這一重任留給自己,別人雖無異議,卻不得不佩服杜睿的膽氣。
要知道這可是在數萬兵馬之間穿行,弄不好就是戰死沙場的結局,可是杜睿卻偏偏將這個最危險的任務留給了自己,單單是這份膽氣,就讓人不得不折服。
侯君集目視杜睿,雖說此前總參謀部參謀長的位子,杜睿沒推薦他,讓他心懷不滿,但兩人畢竟都是太子李承乾一黨,侯君集也不想自家女婿少了這個臂助。
“杜睿!你可想好了!飛虎軍雖然精銳,卻不過兩千餘人,真要是衝殺進夷男的大陣之中,那可是九死一生!”
契必合力也跟着說:“還是讓末將去吧!夷男和我有仇,這次正好生擒他,報仇雪恨!”
杜睿看着這個歸附大唐的鐵勒名將,雖然是異族人,但是杜睿對契必合力確實十分崇敬。
貞觀五年,唐滅頡利,契必合力與母親率部千人歸唐,並言“實有誠心,若至中華,死而不恨”。太宗將契必合力所部安置在甘涼二州,封契必合力爲左領軍將軍。並封其母爲姑臧夫人,弟契苾沙門爲賀蘭州都督。
www▪ тTk ān▪ ¢o 去年(實則爲貞觀十六年)契必合力回涼州省親,並視察其部落。當時部落中不少首領挾持契必合力的母親、弟弟欲反唐,歸附同爲鐵勒一脈的薛延陀。
契必合力極力勸阻,衆人不但不聽,反而將他綁至薛延陀。消息傳回,朝廷上下議論紛紛,有人趁機陷害契必合力,但太宗對契必合力卻深信不疑,並言:“契必合力雖爲異族,但心如鐵石,必不揹我。”
契必合力到薛延陀可汗夷男牙帳後,箕踞而坐,誓死不屈,大罵夷男,拔刀面東大呼:“豈有大唐烈士,受辱番庭?天地日月,願知我心!”
言罷割左耳自誓,以示忠唐之心。夷男大怒不已,欲殺契必合力,後在畢加羅的勸說下才作罷。
太宗得知後,派兵部侍郎崔敦禮持節至薛延陀,備言夷男失信,並以威嚇,夷男當時還不想得罪大唐,只能將契必合力放還。
後來契必合力破高句麗,徵西突厥,經略遼東,安撫九姓,成爲了貞觀朝後期的一代名將。
“契必將軍!此戰的大方略,當時是末將向聖上提出來的,如今怎能臨陣退縮,讓將軍涉險!”杜睿又對着侯君集一拱手,說道,“大將軍!請准許末將之請!”
侯君集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艱難的點了點頭:“切記一點,不可貪功。飛虎軍是大唐的精況,將來有大用,能少傷亡就少傷亡。”
說完,侯君集也折下一根樹枝,在杜睿所劃的線條旁劃了起來:“開戰之後,薛將軍和我,各率本部精銳攻擊。飛虎軍是從北方攻入,那麼我從東邊殺過來,薛將軍從西邊殺入。我們一開打,契必將軍就引騎兵從南邊殺入。如此一來,夷男四面受敵,首尾難顧,必然引發大亂。我們趁勢揮軍猛殺,絕對不能給夷男喘息之機,此時杜睿,你便引飛虎軍直撲夷男的大纛,畢其功於一役!”
侯君集駕輕就熟的佈署,讓人無話可說。杜睿也不得不讚嘆,這就是身經百戰的名將,於行伍之事,格外精熟。就是自己,說到大勢,還能對付,說到具體的佈署,就有些吃緊。畢竟,這需要經驗,杜睿是初上戰場,欠缺的就是經驗。
“杜睿,你以爲如何?”侯君集目裡精光閃動。
杜睿點頭道:“大將軍所言極是有理,就這麼定了。末將再提醒一下,二位回去後,可以挑選最精銳的兵士,把他們集中起來,作爲利刃使用,哪裡難打,就把他們派往哪裡。”
“好主意!”
契必合力和薛萬均同聲贊同,侯君集也是一陣點頭,又問道:“杜睿,你以爲何時發起進攻爲宜?我意等到黃昏之際,再進攻。”
杜睿思慮了一番,道:“夷男失了糧草,急於求戰,便是薛延陀的將士也定然會爲了生存,爆發出巨大的戰鬥力,依在下之見就拖延他一天,這一天裡,夷男必然會主動發起攻擊,到時候,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消磨掉他們的士氣,待黃昏,我軍正可以以逸待勞,決一死戰!”
“那好!到了黃昏時分,你們飛虎軍擊鼓爲號。鼓聲一起,我們就齊頭並進。”侯君集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約定好了進攻信號,再商量了一陣細節,衆將便匆匆離去,開始準備了。
現在是早上,離黃昏之時,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黃昏開戰,那是考慮到薛延陀進攻一天,已經疲累到極點,兵力將收未收,這是進攻的絕佳機會。
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開戰,必是又連夜作戰,昨晚殺了一夜,今晚上也不可能有覺睡了,會在生死搏殺中度過。得趁這段時間,好好歇息,養精蓄銳。
杜睿一聲令下,飛虎軍便各自回到營帳裡,倒頭便睡。
一覺睡醒,已是日頭偏西,離出戰之期還有個把時辰。這個把時辰的任務有兩件,一是爲出戰做最後的準備,二是飽餐戰飯。
吃了飯,杜睿便命秦束去整軍,結束停當,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杜睿一聲令下,飛虎軍集結完成,人人眼裡閃耀着熾烈的戰意。
與此同時,在諾真水之東,侯君集站在地上,右手按在劍柄上,他身後是他率領的右屯衛軍,列成一個個方隊,氣勢如虹。
在諾真水之西,薛萬均同樣手握長劍,好似天神一般,威風凜凜。他身後,也是數萬唐軍將士,人人熱血如沸,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衝殺過去。
契必合力的騎兵部隊此時也做好了準備,就等着杜睿那邊的鼓聲響起,便第一個殺出去,襲擾薛延陀大軍。
此時薛延陀的營帳之內,夷男還是一臉的苦相,今日攻了一整天,結果唐軍好像突然裝起了烏龜,就是不肯迎戰,結果他想要回軍休整一番,唐軍又立刻像是狗皮膏藥一般貼上來,折騰了一天,雙方互有小部傷亡,卻把薛延陀的大軍拖累的疲憊不堪。
“父汗!父汗!唐軍出來了!”大度設突然闖了進來,驚喜的大叫道。
夷男一聽,也站了起來,正想要下令整軍,突然意識到了這可能是個圈套,但是此刻已經容不得他選擇了,他要是不戰,那可就當真要被餓死在草原上了。
“傳令!整軍備戰!”
“大汗不可!”畢加羅聞言,忙勸阻道,“大汗!如今我軍猛攻了一天,正是人困馬乏之時,如何迎戰,萬萬不可中了唐軍的奸計啊!”
大度設怒道:“又是你這個賤胚,要是不打,都是死,打了或許還能有生理!父汗!不可再聽此人之言!”
夷男咬了咬牙大喝道:“整軍備戰!”
諾真水一側的小山崗之上,杜睿身前豎着數十面大鼓,秦束騎在馬上,手持長槊,看着杜睿,沒有說話,那是在等候杜睿的命令。
此時此刻,杜睿也是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平靜。
如此大戰,出自杜睿之手,如此軍令,出自杜睿之口,這是人生的莫大.榮耀,要是不激動,那是騙人的。
雖說此前也曾跟隨李靖北伐頡利,但是那一仗,杜睿就是個湊數的,剿滅西域三國,對杜睿來說也不足爲傲,但是此戰不同,薛延陀可是頡利之後威脅大唐北疆的心腹大患。
長吸一口氣,平抑一下心神,杜睿右手高高舉起。
數十名鼓手手中的鼓槌舉得老高。
“擂鼓!”
杜睿右手重重劃下,好似閃電般快捷。
“咚咚!”
雄壯的鼓聲驟然響起,遠遠傳了開去!
“殺!”
兩千餘飛虎軍,在杜睿的率領之下,好似下山猛虎般,衝了出去。
此時薛延陀一方,剛剛出營,匆匆忙忙的列好陣勢,便聽到四處傳來了喊殺之聲。
夷男坐在自己的戰騎之上,唐軍的戰鼓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了他的心上一般,讓他不禁感覺陣陣驚詫。
而此時的薛延陀大軍,早就沒有了此前發起進攻時的銳氣,一個個都是有氣無力的模樣,這是連番攻勢受挫的必然後果。更有些薛延陀士兵,不過是做做樣子,敷衍夷男罷了。
不要說兵士,不少將領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睜,吼得山響,似乎是在約束手下的將士,但是一看就知道,都是在磨洋工罷了。
“站好!都站好!”
夷男大喊着,心裡卻是恨恨不已,可是,一整天進攻不順,後退不得,士氣要不低落都不行。恨歸恨,卻是無可奈何,唐軍已經發起了進攻,此時若是逃走,非但逃不出去,很有可能還會被唐軍咬住,到時候可就怎的嗚呼哎哉了。他不是沒想過固守營寨,但是就他手下扎的那營寨,連只耗子都擋不住,更不要說是如狼似虎的唐軍了。
夷男朝北方眺望,只見一朵火燒雲正朝薛延陀大營飄來,他知道,那一定就是燒了他的糧草,致使他此次功敗垂成的那支飛虎軍。
飛虎軍還未殺到,東西兩方又響起了沖天的喊殺聲,接着一片明晃晃的海潮向着薛延陀涌了過來,正是侯君集和薛萬均率領的唐軍殺過來了。
“侯君集在此,夷男小兒快快投降!”
東面的唐軍爲首一將,揮舞着長刀大喊了一聲,率領着麾下的將士,好似下山猛虎般衝了過來。
奔跑當中的唐軍步卒,不斷的引弓搭箭,一片箭雨襲來,薛延陀人頓時倒了一片,夷男正要下令反擊,卻見另一邊的薛萬均也殺了過來,兩下不能相顧,薛延陀大軍頓時有些亂了。
不單單是這兩邊,此時契必合力的騎兵也逼近了,卻不衝殺,而是圍着薛延陀人的陣勢,不斷襲擾,射箭,讓夷男苦不堪言。
侯君集他倒是不懼,但是契必合力可就不一樣了,人的名,樹的影,同爲鐵勒貴族,契必合力的威名,便是他的手下也頗多敬畏,人人聞之色變,契必合力親至,還真是駭人。夷男強忍着心驚,命令手下迎敵。
此時的薛延陀將士,正處於士氣低落之時,完全沒了以往的銳氣。而唐軍,養精蓄銳多時,個個憋足了勁兒,要狠狠打薛延陀。這一消一長,士氣不成比例。
“大唐萬勝!”
沖天的戰號,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左支右絀之下,夷男已然錯過了最佳戰機,被侯君集,薛萬均兩方大軍合圍一處,騎兵失去了激動能力,在唐軍步卒的悍勇拼殺面前,那就是折了翅膀的鷹,正是擊破的絕佳良機,唐軍人人無不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砍殺,十分力量也要發揮到十二分。
夷男知道要是再在這裡熬下去,這幾萬部族都要扔在這裡了,眼看着他麾下的大軍,在唐軍的衝殺下,節節敗退。
唐軍人潮漫過之處,地上便躺滿了薛延陀人的屍首,鮮血遍地,紅豔豔的,彷彿這片大地全給血水浸泡了一般。
破碎的內臟,斷裂的肢體,殘缺不全的屍身,悲鳴的戰馬,慘叫的薛延陀人,匯成一幅慘烈的戰爭畫卷。
夷男此時肝膽皆裂,他只想逃,逃出這片人間地獄,可就在此時,真正能夠一擊致命的刀到了,一道洪流涌進了薛延陀大軍早已混亂的陣勢之中。
第二篇 濁世 第六十五章 大獲全勝(第二更)
戰鼓聲起,杜睿一馬當先衝了出去,他胯下的這匹戰馬,還是出征前,太宗所賜,後人都知道,太宗有八駿,這便是其中一匹。
被圍在軍陣之間的夷男見唐軍鋪天蓋地的衝殺過來,麾下的軍馬左支右絀,陣線已經崩潰,再看到那支焚燒了他的糧草,徹底斷絕了他稱霸草原希望的小股騎兵,如同劈濤斬狼一般劃開所有攔路的薛延陀士兵,直奔他的大纛而來,夷男也是大吃一驚。
“快!快去攔住他們!”
一直圍繞在夷男身側,保護他的親兵聽了,也不敢怠慢,紛紛朝着杜睿他們迎了過去。
杜睿正縱馬奔馳之間,遇到前來攔截的夷男親兵衛隊。見這七百多人,個個身材高大,勇猛異常,胯下戰馬更是神駿,人人手中一把硬弓,箭壺中全是又粗又長的箭矢。
杜睿也是一驚,他深知草原人自小便精於騎射,這些人能始終擔任夷男的護衛,自然本領非凡,也不敢怠慢,大聲下令:“奔射,幹掉他們!”
這些親兵是夷男手中最後的王牌,若是把這支小部隊給除去,夷男就更沒什麼指望了,最重要的是,作爲夷男的親兵,這些人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精銳,要是被殲滅,那麼對薛延陀人的士氣打擊定然會非常大。
杜睿身後的飛虎軍得令,直接朝着那支小部隊迎了上去,一個個紛紛將戰刀,長槊搭在了鞍前,取出弓箭,一到射程範圍,手中的硬弓就發威了,兩千多枝羽箭織成一張巨大的箭網,向夷男的親兵衛隊罩了過去。
“咻咻!”
破空聲中,有不少夷男的親兵中箭落馬。
這些人都是薛延陀最勇猛的戰士,那股銳氣可不是一般薛延陀兵士所能比得了的,儘管他們只有七百多人,是飛虎軍的三分之一,可面對着箭雨,卻仍是沉着應付,躲閃之中,不住用弓箭還擊。
他們的箭術精絕,射得極準,飛虎軍雖然躲過了大部分,卻也有不少人中箭落馬。
但是飛虎軍畢竟佔有兵力優勢,第一輪交手,雖是傷亡不小,但是比起夷男的親兵衛隊來說,還是輕得太多了。
可即便這樣,杜睿還是不禁有些心疼,這些都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此前的數次征戰,都不曾有過這麼大的傷亡。
“殺了他們!”
杜睿深知,飛虎軍雖然爲大唐精銳,但是說道騎射,還是比不上這些自小就生長在馬背上的草原人,便催動着戰馬,想要用飛虎軍更爲熟悉的近身戰,來結束戰鬥,只可惜那些夷男的親兵,倒也聰明,並不肯舍長取短,見飛虎軍靠上來,也不糾纏,普一接觸就離開,然後圍着飛虎軍遊鬥。
見夷男的親兵不肯近身接戰,杜睿只好命令部隊緊跟着對方,不斷的飛射,一連五輪齊射過後,夷男的親兵衛隊已經傷亡一百多人,而飛虎軍也傷亡四五十人。
夷男的親兵衛隊,畢竟人少,漸漸的有些抵擋不住了,杜睿見狀,立刻命令秦束,引一支人馬去包抄對方,夷男的親兵衛隊支應不住,開始潰敗。
飛虎軍哪會給他們機會,呼啦啦衝了上去,一邊衝鋒一邊射箭,射翻不少。衝到近前,先是把他們圍在中間,不給他們逃走的機會,然後揮着長刀就是一陣砍殺。
這些親兵箭術精絕,說到砍殺,也不比飛虎軍差,可是,他們沒有飛虎軍的人多。經過對射之後,他們現在就只有三百多人了,而飛虎軍還有兩千一二百人,已經變成了他們的將近十倍優勢,十把戰刀對一把彎刀,後果非常嚴重,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
夷男見勢不妙,親率軍隊來救,經過一番激戰,能逃出去的親兵也就不到三十人了。
夷男見跟隨自己多年的親兵所剩無幾,急得也是吐血。
然而,杜睿根本就不給他吐血的機會,指揮飛虎軍對着夷男就衝殺了過去。飛虎軍此行的目標就是夷男,他不來還要去找他,他來了那就是送上門來,豈能錯過這等良機。
“斬殺夷男者,賞金千兩!”
杜睿大喝一聲,手中硬弓已經對準了夷男。
能活捉夷男當然是好,可是,這種可能性不大。不能活捉,殺掉他也不錯,總比給他逃走了強。
兩千多把勁弓硬弩,也在同一時間對準了夷男。
夷男身着金盔金甲,騎着搏龍駒,威風凜凜,以往他走到哪裡,哪裡就會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可是,如今卻成了飛虎軍的活靶子,別提他的有多憋屈了。
“咻咻!”
兩千多支羽箭織成的大網罩向了夷男。
在兩千多名飛虎軍的手下逃走,無異於癡人說夢。夷男雖然本人也是勇猛悍將,但處此之情,亳無還手之力,也被嚇得頭皮發炸,心膽俱裂,這絕對要算他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大危險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大度設突然大吼一聲:“保護大汗!”
夷男的親兵倒也忠心,聞聲上前,用身子擋住羽箭。夷男算是獲救了,可是,他的親兵卻死了一地,再也沒有一個活着的了,飛虎軍的箭矢豈是那麼容易擋的。
夷男一驚未了,破空之聲又起,羽箭又紛紛飛了過來。夷男嚇得撥馬就逃,可是,飛虎軍豈能讓他走脫,從後急追,羽箭一撥接一撥的帶着破空聲射來,緊跟着他的兵將紛紛倒地。
一連逃了半炷香時分,不僅沒有甩掉份額戶均,反倒是飛虎軍追得更近了。
眼看着急追而來的飛虎軍,夷男乾脆把金盔扔在地上,三兩下脫下金甲,重重砸在積水裡,濺起一篷血花。
沒有了金盔金甲,總不顯眼了吧。然而,讓夷男氣惱的是,飛虎軍仍是如影隨形一般衝殺而來。
“父汗,快快換馬!”大度設在這個危機關頭,突然腦子開竅了,明白原委,搏龍駒神駿非凡,比起金盔金甲更加顯眼。要想甩脫飛虎軍,只有棄馬一途了。
搏龍駒可是夷男的愛駒,夷男聞言,也是猶豫疑不決。
大度設大聲提醒:“父汗,是馬重要,還是性命重要?快快棄馬!”
搏龍駒再好,也是馬,哪裡比得上性命。夷男一咬馬,跳到另一匹戰馬上,在薛延陀兵將的簇擁下,疾馳而去。
“在那裡,快追!”杜睿興奮的朝夷男逃走的方向一指。
杜睿來到搏龍駒旁,手一伸,抄住繮繩,一個漂亮的空中騰挪,騎在搏龍駒背上,大吼道:“秦束,快把夷男的金盔金甲拿來!”
秦束正殺得過癮,一聽這話,也不敢怠慢,把金盔金甲送了上來。杜睿手中長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把夷男的金盔頂了起來:“把金甲頂起來,跟我吼:夷男已死,快快投降!”
這場仗目的畢竟不是當真要將這些薛延陀兵將誅殺殆盡,要是那樣的話,大唐和薛延陀的血仇就當真解不開了,到時候除了將薛延陀遺族,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是這個解決的辦法,顯然又是不可能的。
“夷男授首了!”秦束一愣,想到,夷男明明逃了,怎麼又是授首了呢?秦束先是驚疑,繼而明白過來,此計大妙啊,跟着大喊起來。
秦束這一吼,飛虎軍也跟着吼了起來。
“夷男授首了!”
高亢的聲音響徹雲霄,唐軍注目處,只見杜睿騎着搏龍駒,頂着金盔,在一隊飛虎軍的簇擁下,奔馳來去。
亂軍之中,誰知道夷男是生是誰?有了他的戰馬、盔甲,誰都會信以爲真。
薛延陀軍雖是士氣不高,畢竟兵力衆多,還能與唐軍處於相持之局。可是,杜睿此計一出,薛延陀軍兵頓時再無抵抗之心,只有逃命的份。
而唐軍則無不是勇氣倍增,以一當十,奮勇衝殺,立時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沒過多久,夜幕降臨,屠殺還在繼續。
“大唐完勝!”
沖天的呼號響了整整一夜!
屠殺進行了整整一夜!
天色微明,曙光初上,此時的諾真水一代早已成了修羅屠場。好在,黑夜中,不辨東西南北,逃走的薛延陀人雖多,來不及逃走的薛延陀人也不少,仍是讓唐軍足足殺了一夜。
碎裂的內臟,殘缺的屍身,斷裂的肢體,翻倒的旗幟,多不勝數,積屍枕藉,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屍體。
此時的草原大地早已不是紅色了,而是紫色。那是因爲大量的鮮血與泥漿混合,變了色彩。空氣也中瀰漫着一股濃烈到,讓人嘔吐的血腥氣。
“呼呼!”
杜睿喘着粗氣,一拉馬繮,搏龍駒停了下來,不由自主的彎下了腰,趴在馬背上,閉上了眼睛,實在是太累了!
連續兩個晚上的搏殺,心力,體力消耗之大,遠非常人所能想象,要不是一肢強烈的意志支撐着,恐怕早就累垮了。
要是有一張鬆軟的牀榻,不,哪怕是一塊乾燥的地面,躺在上面美美的睡上一覺,那也是人生樂事。可是,這隻能是夢想,因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杜家小子!杜家小子!你在哪?”
一個大嗓門含着無盡的擔憂叫嚷起來。
杜睿不用想也知道是薛萬均,杜睿睜開眼,見薛萬均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打量眼前的血人,有些哭笑不得。薛萬均騎在馬上,好象一座鐵塔似的,可是,他現在已經不能叫人了,應該叫“血人”。
渾身上下都是鮮血和零碎的皮肉,就是嘴脣也給鮮血厚厚的塗抹了一層,要不是他的一雙大眼睛還在轉動,杜睿還朕不敢確認這個渾身血污的人是否活着了。
再瞧他胯下戰馬,與人差不多,渾身是血,原本的毛色早就看不見了。
杜睿看不到自己的情形,想來和薛萬均也差不多。這點,從搏龍駒的外形就可以看出來。此時的戰馬,雪白的毛髮早就不見蹤影了,唯有一身的血污,活脫一匹血馬。
“薛將軍,有何事?”杜睿喘着粗氣,在臉上重重一抹,抹下一把的血漿還有些肉屑,來自後世的杜睿不禁一陣噁心,不過總算是露出了原來的膚色,終於有點兒人樣了。
“你沒事吧?”薛萬均很是關切,“我看你趴在馬背上,以爲你受傷了。”
“是太累了。”杜睿一笑,故作輕鬆道。
“是夠累的!”薛萬均的聲音裡也帶着疲憊,“可是,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得去追夷男,追得越及時越好,絕不能讓夷男這傢伙逃了!”
“此時的夷男正是膽喪之時,我們得儘快追上去,不能讓薛延陀人再恢復過來。”杜睿微一沉吟,道,“我的意思,留步軍在此處休整,是把各部的騎兵集中起來,朝北方追趕,如今夷男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北逃,逃到北海邊上去,也必須抓住他。”
“我也是這意思!”侯君集也走了過來,“薛延陀爲我大唐北疆大患,絕不能讓其死灰復燃!必須抓住夷男小兒!”
“好!那就追!”薛萬均也是個戰爭狂,聞言當即隨聲附和。
杜睿正要說話,卻突然看見薛萬均手上,順着手指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血,大驚道:“薛將軍!你受傷了!”
薛萬均滿不在乎的咧嘴一笑,道:“這點上不算啥!追擊夷男要緊!”
說着便對侯君集拱手道:“大將軍!這差事便交給末將吧!末將定然將夷男小兒給你提回來!”
侯君集見狀,不禁有些爲難,他私下裡與薛萬均關係不錯,況且薛萬均又是太宗的愛將,真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也不好擔待,便看向了杜睿。
杜睿知道侯君集的意思,如今這裡四個人,契必合力是先鋒官,剛纔交戰之時,被弩箭射傷了脖子,幸好沒有大礙,薛萬均又負傷,侯君集身爲主帥,要坐鎮大營,追擊夷男的差事就只能交給杜睿了。
不要以爲抓住夷男是大功一件,夷男雖然落荒而逃,但身邊的隨從定然不少,這要是將夷男逼得狗急跳牆,也是件大大的麻煩事。
杜睿想着,道:“大將軍!飛虎軍精於騎射,追擊正是飛虎軍所長,雖然如今人數不多,但是抓住夷男卻不成問題,況且此次開戰前,原本就是我飛虎軍主攻夷男大纛,如今讓夷男逃了,也請大將軍給末將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侯君集聞言,微微點頭,杜睿拱手一禮,打馬便衝到了飛虎軍聚集的地方,大聲道:“飛虎軍聽令!”
一聲令下,原本正在地上休息,互相包紮傷口的飛虎軍紛紛躍起上馬,動作飛快,很快便整好了隊形,讓侯君集等人見了,也是暗暗心驚,讚歎飛虎軍的精銳,遠勝於,當初他麾下的那支老飛虎軍。
“夷男獲罪於聖上,如今戰敗,落荒而逃,然聖上之怒未消,大唐子民之怒未消,如今,本將軍要帶着你們,將這個大唐的罪人捉拿回來,獻給聖上,你們可敢同去!”
“同去!同去!”
飛虎軍人人振臂高呼。
“好!聽我將領!出發!”
一時間人歡馬叫,飛虎軍彷彿疲憊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一樣,跟在杜睿身後,縱馬飛奔而去。
薛萬均見了,讚歎道:“有此等精銳之師,何愁大唐邊廷不靖,那蘇定方倒是好本事。”
侯君集聞言,長嘆一聲,笑道:“你道這飛虎軍精銳是那蘇定方訓練出來的!”
薛萬均道:“不是他還能是誰?”
“正是此子!”
杜睿引軍追擊夷男,行不過二十里,便發現了夷男的蹤跡,薛延陀人前天晚上被杜睿偷襲了糧草大營,結果苦戰了一夜,昨天又被唐軍來回牽制,再加上昨天晚上又是一場苦戰,早就疲憊不堪,縱然一時逃脫,又哪裡能逃得遠了。
杜睿看了一下草原上留下的馬蹄印,心中大喜,他知道夷男就在前面不遠了,果然又追了十里,遠遠的就看到了夷男敗兵的隊尾。
“將士們!建功立業就在近日,隨我殺!”
杜睿身後的飛虎軍將士早就已經迫不及待了,聽杜睿一聲令下,催馬便衝了上去,跑在前面的夷男感覺到身後萬馬奔騰,一時間驚得險些栽下馬來。
“當真天亡我也!”
一旁的大度設聞言,大聲喝道:“如今已至絕境,不若誓死一搏,或許還有生路!”
畢佳羅也道:“大汗!如今雖至絕境,卻不可喪志,唐軍人數不多,我等拼死一戰,未必不能逃出昇天!”
夷男咬了咬牙,道:“好!今日便讓唐人看看我薛延陀男兒的勇武,將士們,殺散追兵,就是生路,隨我殺!”
夷男大喊一聲,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年輕的時候,征戰沙場之時,一時間奮起餘威,呼喊着衝了上去,餘下的人見大汗都拼了,也都知道縱然是再逃,也無生路,紛紛翻身衝殺。
兩支軍隊很快就撞到了一處,唐軍想要生擒夷男,薛延陀人想要求一生路,人人都發了狠,不顧代價的砍殺着,剛剛平靜的草原,再次因爲殺戮喧囂起來!
第二篇 濁世 第六十六章 封賞(萬字大章)
兩軍相撞,頓時殺得血花四濺,無數顆人頭沖天而起。夷男雖然戰敗逃走,但身邊也還聚集着薛延陀數千人馬,皆是悍勇之士,人人敢死。
反觀飛虎軍這邊,經過連場大戰,人數也不過千多人了,兩軍普一接戰,便殺在了一處,飛虎軍這邊,想要生擒夷男,立此不世功勳,薛延陀這邊也是打着死中求生的念頭,完全不計傷亡。
不斷的有人落馬,不斷的有人頭飛起,慘叫聲,呻吟聲,兵器相交,發出的“錚錚”聲,彙集在一處。
飛虎軍雖然是精銳之師,但此刻因爲人數較少的緣故,基本上每一名飛虎軍的兵士身邊都圍着兩三名薛延陀人。
杜睿迎面第一個就撞上了大度設,兩人雖然年歲相當,但是大度設卻足足比杜睿高出了一個頭,揮舞着彎刀,兜頭就砍,杜睿持長槍架住,兩馬相錯之間,扭身便刺,大度設力大,卻不夠靈活,還沒等他轉身防備,就被杜睿一槍刺中了肩頭,慘叫一聲摔下馬來,薛延陀人想要去救,可那裡還來得及,沒等大度設爬起來,隨後而至的飛虎軍,就將他踩成了爛泥。
夷男見唯一的兒子死了,痛呼一聲,縱馬朝着杜睿就衝了過來,走到近前一看,突然認出了杜睿就是當年在太極殿上羞辱過他的漢家小郎,怒吼一聲道:“又是你!當年你羞辱我,今日又殺了我的兒子,我要讓你死!”
杜睿冷笑一聲,道:“當年能打得了你,今日也照樣能殺得了你!”
說話間,杜睿手中的長槍,不斷刺出,又有幾個臨近的薛延陀人被他刺下馬來,正在此時,夷男也到了,一刀砍向了杜睿的左肩,杜睿側身閃過,一槍直刺夷男的咽喉。
夷男到底是能征慣戰的悍將,要比大度設強出了不少,見杜睿的槍刺過來,連忙向後揚,但是他躲得過杜睿的直刺,卻躲不過杜睿的下一擊。
見一槍沒有刺刀,杜睿連忙收招,將槍當成了刀一樣,猛的向下一劈,夷男措手不及之下,哪裡還來得及閃躲,被杜睿的槍桿,砸中了肩頭,身形晃了晃。
杜睿見了,哪裡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大喊一聲,長槍再出,正中夷男的前胸,將夷男刺了一個對穿。
緊跟在杜睿身邊的秦束見了,大喜過望,立馬高喊道:“夷男死了!夷男死了!”
原本正在酣戰的薛延陀將士,聽到這聲喊,還以爲又是唐軍的詭計,但是當他們看到夷男當真被杜睿挑在槍上之時,不禁一陣膽寒。
大汗都死了,他們還打個什麼勁兒,有人將彎刀扔在了地上,有一個就有第二個,人人效仿,原本一場不死不休的血戰,居然就因爲夷男之死,被提前畫上了句號。
夷男的智囊畢加羅也死在了亂軍之中,薛延陀人沒有了領頭的,再加上縱然是逃出去,又能去哪裡躲避大唐的兵鋒,只好降了。
杜睿吩咐人帶上夷男的屍體,然後將投降的薛延陀人,三五成羣的看護好,便朝着諾真水的方向趕去,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
再看看身邊的飛虎軍將士,杜睿的心中不禁一陣黯然,原本出征時的五千人,除了留給蘇麟一千,還有在交河城養傷的三百多人,餘下的都在這裡了,也不過就還剩下了以前一二百人,足足有半數飛虎軍的將士犧牲在了西域和草原之上。
天色漸晚之時,杜睿回到了諾真水大營,先是回他們飛虎軍的營地休整了一番,便被侯君集派人交到了中軍大帳。
見着侯君集,杜睿一行禮,便退到了一側,在朝中之時,他位極人臣,如今到了軍中,他不過是個掛名的交河道大總管,和侯君集右武衛將軍的軍銜比起來,要差了很多。
薛萬均正在向侯君集稟報此戰的戰果:“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昨晚一戰,我們斬首有四萬多人,加上前一晚上偷襲薛延陀大營,這一戰,共計斬首在九萬七八千人。加上受傷和被俘的薛延陀人,薛延陀人算是徹底的完了,縱然不被滅族,也差不多了!”
越說聲音越高,說到後面,幾乎是喊出來了,他也常年在邊廷,和草原人交戰,何曾取得過這等輝煌的戰績。
侯君集聽了點點頭,道:“嗯!如今夷男父子已經伏誅,薛延陀餘下的部衆盡皆歸降,我等得趕快向聖上報捷!”
侯君集當即寫好了戰報,交給自己的親兵,親兵接過立刻便動身了,既然是去報捷,夷男的坐騎搏龍駒,夷男的金盔金甲自然是要帶上的,至於夷男的屍身,將會跟着大軍一起返程。
夜色沉沉,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伸手不見五指。
大明宮內,早已是燈火通明,太監雜役宮女奔走來去,忙着早朝。
太極殿前,大臣三五成羣的趕來,快步進入大殿,等着朝見太宗。
此時的太宗,正在麟德殿內,雙眉緊鎖,臉上帶着憂色,不住的踱來踱去,好象有天大的焦心事似的。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王德快步進來。還沒有開口,太宗就問道:“可是有侯君集的軍報?”
“聖上,該上朝了!”王德小心翼翼的提醒。
“哦!上朝的時間到了!”太宗好象興趣缺缺,停了下來,問道,“可有北邊送來的急報?”
“回聖上,沒有。若是有,會第一時間呈給聖上御覽。”王德的聲音放得極低,生怕觸怒了太宗。
這幾日裡,太宗整天愁眉不展,憂心忡忡,自打杜平生押解着焉耆王后等俘虜回來之後,已經很久沒有邊關的軍報了,太宗放心不下對薛延陀的戰爭,一見面就問邊關軍報。這弄得王德不明所以,實在是忍不住了,試探着道:“聖上,老奴有一句話,想問問聖上,又不敢問。”
“你這老東西!說吧!”太宗的眉頭一點也沒有散開的跡象。
“聖上,老奴是想問問皇上。駙馬在西域大捷,連滅三國,爲大唐拓土萬里,這是天大的喜事。爲何聖上歡喜過後,就是愁眉不展呢?整日裡憂心忡忡,茶飯不思,一見面就問邊關軍報。”王德說出自己的疑慮。
太宗又踱起了步:“西域大捷,固然是可喜之事。這事,朕也歡喜。可是,歡喜歸歡喜,也要看得明白,也要看到憂慮,西域三國,國小民弱,原本就不是大唐的對手,滅之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侯君集那邊可不一樣,夷男此人雖說志大才疏,不過爾爾,但他麾下的薛延陀騎兵可是有十萬衆,朕也不知侯君集能不能打得贏。萬一戰敗了,夷男就能長驅直入,不知會有多少百姓遭受兵災。”
“聖上心繫萬民安危!”
太宗微微一笑,臉上還帶着疲憊道:“這僅僅是其中一憂。若是侯君集敗於夷男,北邊的奚,契丹,高句麗,他們都會蠢蠢欲動。尤其是高句麗,數次三番侵擾遼東,誠然是朕的心腹大患!”
此時節的高句麗和日後佔據了朝鮮半島一隅的韓國極爲相似,隋煬帝三徵高麗,不但損兵折將,還讓這個蠻夷之國打出了自信,如今居然也敢撩撥大唐的虎鬚,不斷的在遼東生事。雖然名義上臣服於朝廷,其實卻是狼子野心,朝廷根本無法節制,還時不時的騷擾遼東邊境。
若是大唐敗於薛延陀之手,那麼,他們肯定不會坐失機會,會起兵滋事,太宗的憂慮不無道理。
聽了太宗的一番剖析,王德的眉頭也擰在一起了,想了想道:“聖上,儘管放心。於打仗這些事,老奴不懂。可老奴懂得一樣,邊關的將士一定會盡心竭力,打好這一仗。”
“何以見得?”太宗一笑,問道。
“聖上,若是您一聲令下,要老奴上戰場,老奴也不會有絲毫猶豫。因爲,北伐大捷,西域大捷,大振大唐聲威,無不是想上戰場效命殺敵,就是老奴這樣的閹人,也有報國之心呢!”王德說得很誠懇,沒有半句虛言。
太宗長舒一口氣:“有你這話,朕心裡好受些。走,上朝。”
說着快步出了麟德殿。
來到太極殿上,羣臣早就恭候多時了,一見太宗到來,施禮相見。
太宗坐了下來,羣臣開始上奏。
第一個站出來的還是房玄齡,他所奏報的無非就是些對焉耆,伊吾兩國降順之人的安置問題。
太宗聽得心不在焉,一雙虎目緊盯着大殿門口。
羣臣發現了,卻不敢說,只有悶在心裡。
房玄齡正說着,突然外面傳來了一聲喊,彷彿天外來音似的:“諾真水大捷!斬首十萬衆!”
房玄齡的奏報給打斷了,也是一愣,猛回頭,朝殿外望去。只見一個渾身汗漬的軍士,在幾個執殿武士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這軍士一進大殿,摔倒在地上,聲音沙啞的吼道:“啓稟聖上!諾真水大捷!斬首十萬衆!”
“諾真水大捷!”
“斬首十萬衆!”
羣臣皆是一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入眼的盡是驚訝,難以置信的神色。雖說他們從來都不會懷疑大唐和薛延陀的這場戰爭,大唐將會取得最後的勝利,但是斬敵十萬,這個數字也太可怕了,想想那薛延陀部衆不過三十萬,能征戰的也不過十萬,這一戰豈不是將薛延陀徹底給打殘了嗎。
王德飛也似的衝了過來,把兵士手中的軍報接過,手一揮道:“快,帶下去,找太醫給他看看。”
幾個執殿武士擁着這個連路都走不動的兵士,快步出了太極殿。
“聖上,邊關捷報送到了!”王德把軍報遞到太宗面前,聲含無限喜悅,都有些發抖了。
太宗一把接過,看了看,突然站了起來,將捷報高高舉起,像是宣佈一件重大事情般的高聲喝道:“從今以後,大唐北疆無憂矣!”
“大唐萬勝!大唐萬勝!”
突然自殿外傳來了一陣呼喊聲,原來是長安的居民,得知了朝廷大軍北疆大勝,將危害大唐的薛延陀也誅滅殆盡,自發的歡騰了起來,彙集在一處的呼喊聲,就連太極殿內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太宗雙手微微顫抖着,聽着這熟悉的呼喊聲,他突然響起了此前杜睿曾和他說過的一句話一一要想使大唐真正的千秋萬代,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讓普天之下的大唐子民都知道什麼叫做民族自豪感,只有讓普天之下的大唐子民都明白了一個道理,國家強盛,生活安康,那麼就沒有什麼能壓得垮大唐了。
半月後。
長安城外二十里處,一支小股唐軍正緩緩的朝着長安的方向開進着,他們就是此戰過後倖存下來飛虎軍將士,算上杜睿,總共一千三百五十七人,其中不乏因爲戰爭導致傷殘的將士,他們只能用一隻胳膊操控着繮繩,或者只能在戰友的提醒下才能明辨方向,但是此刻他們每個人的胸脯都是挺得高高的,他們是英雄,他們是大唐的英雄。
作爲此戰居功至偉的飛虎軍,侯君集也將這第一個開進承天門的榮耀給了他們,對此,杜睿也沒有推讓,他雖然淡泊名利,但是經歷了幾番生死的飛虎軍卻不同,死者已矣,但生者卻理所當然要享受屬於他們的榮耀。
“將軍!快到長安城了,你看,前面都是迎接我們的人!”秦束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前面人頭攢動的迎接隊伍。
來到近前,杜睿這纔看清楚,前來迎接他們的竟然是當朝太子李承乾。
之前杜睿雖然知道,太宗一定會派來重臣迎接。這點是可以肯定的,只是杜睿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重臣竟然是當朝太子,太宗給予飛虎軍,給予杜睿最大.榮耀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杜睿反應過來,一拍馬背,疾馳而去。
不等不等戰馬停穩,杜睿就飛身下來,走到李承乾面前,拜倒在地:“臣杜睿參見太子殿下!”
秦束等人也上前見禮:“參見太子殿下!”
“諸位將軍不可拜我,諸位都是大唐的英雄,請受承乾一拜!”李承乾說着,對杜睿等人拱手一禮!
李承乾行過禮,道:“承明!諸位將軍,聖上在承天門前等待諸位凱旋。”
杜睿一聲令下,所有飛虎軍將士紛紛上馬,秦束扛着“唐”字大旗,催馬走在最前面。杜睿與李承乾並騎而行,其餘飛虎軍將士緊隨其後。
再往後,就是薛延陀各個部落的族長,首領,一個個低垂着頭,大氣也不敢出,噤若寒蟬,昔日的威風蕩然無存。
“大唐萬勝!”
沖天的呼喊聲中,飛虎軍緩緩開進,很快就到了安定門。
此時的安定門,也煥然一新,城門重新刷了漆,看上去跟新的一樣,城牆上守衛的兵士站得筆直,對開來的飛虎軍滿是崇敬。
安定門大開,百姓站立兩廂,人人新衣在身,一臉的笑容,比起過年還要開心,開心十倍、百倍。
趕來的不僅僅是長安的百姓,關中的百姓聞風而動,齊集長安,如今的長安,聚集在這裡的百姓不下百萬之衆。
“大唐萬勝!”
隨着飛虎軍的開進,百姓不斷的齊聲歡呼,彷彿萬千個炸雷轟於九地之下,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飛虎軍將士排着整齊的隊形,人如龍,馬如虎,氣貫長虹,軍容既壯且盛,秩序井然的從安定門開入了長安,雖然人人帶傷,斷肢致殘者不知凡幾,但是此刻享受着英雄榮耀的他們,卻各個在馬上坐的筆直,只要太宗一聲號令,他們還能征戰沙場。
“好威武雄壯的陣勢!”百姓發出一陣感嘆聲。
打量一番城頭上的守軍,再來看這些征戰歸來的將士,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城頭上的唐軍,也是大唐的精銳了,拱衛着長安,不是精銳不行。
可是,有一種東西他們大不如這些征戰歸來的飛虎軍將士,那就是捨我其誰的氣勢!
這些征戰歸來的飛虎軍,或許不如城頭上的守軍那麼整齊,因爲有不少將士肢殘體缺,有的胳膊沒了,有的腿不在了,有的眼睛瞎了,有的耳朵沒了。有的臉上帶傷,這點無論如何比不了城頭上的守軍。
饒是如此,他們的氣質也不是城頭上守軍所能比得了的,他們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股讓人心悸的氣勢,哪怕是一個眼神,那也宛若疾電,彷彿一把出鞘的利劍。
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差別,那是因爲他們上過戰場,歷經了生死,用異族的人頭喂出了一身的殺氣。
如此殺氣,只有在戰場上才能歷練出來,遠非這些看守城門的大唐兵士所能比的,訓練場上什麼都能練就,唯獨不能練就殺氣,攝人的殺氣。
進了安定門,順着朱雀大道前行,就能道太極宮的承天門了,當年李靖徵突厥歸來的時候,太宗親自在承天門迎接,給予了李靖最大的禮遇。
行到一半,早有大臣等在這裡了,這個大臣就是尚書令房玄齡。
房玄齡此時左手高舉,捧着太宗的聖旨,一臉的肅穆。其實,他心裡也歡喜得緊,只是不能表露出來罷了。
“聖上有旨!”房玄齡朗聲道,展開太宗的聖旨。
杜睿他們並沒有下馬,而是坐在馬上,以冑甲之禮接旨,這是允許的。
太宗的旨意先是一通煌煌之言,將飛虎軍將士狠狠的獎勉了一通,最後才歸到主題:“着交河道大總管杜睿,引衆軍士,承天門前獻俘!”
“聖上萬歲!”飛虎軍爆發出驚天的吼聲,聲震長空,遠遠的傳了出去,良久不絕。
承天門前獻俘,誇耀功績,這是對他們拋頭顱,灑熱血,與西域三國,與薛延陀人浴血.拼殺的最好認可,要他們不激動也不行。
謝恩已罷,飛虎軍依然陣勢整齊,秩序井然的向前開進,直朝承天門開去。
“大唐萬勝!”
百姓們又是發出一陣歡呼聲。
在歡呼的百姓中,有一隊女子,各個貌美如花,身材姣好,臉上帶着滿是激動的神情,正是杜雲芙,寶釵等人,她們也跟着百姓們揮臂高呼:“大唐萬勝!大唐萬勝!”
吼聲熱切,飽含真情,胳膊用力的揮動着,一雙雙別有神采的眼睛特別明亮,眼裡閃着自豪的神色,她們多想對身邊的人說,那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就是他們的哥哥,主人。
“三姐!快看,快看,是三哥!三哥回來了!”杜雲蓮興奮的蹦着,跳着,大喊着,不斷朝着杜睿揮手。
杜雲芙也是一陣激動,這些天緊繃着的心絃也鬆開了,總算是回來了,杜睿離開之後,她來當這個家,可真是將她累壞了,如今杜睿平安回來,依靠又重新到了她的身邊,再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寶釵也在看着杜睿,眼神中閃過一絲激動,杜睿出征以來,她每天都要向滿天神佛祈求杜睿平安,如今看着杜睿全虛全影的回來,她也放心了。
“黛玉姐姐!你又哭什麼,三哥平安歸來,還成了大英雄,應當高興纔是!”杜雲蓮突然一聲驚叫,吸引了衆女的目光。
黛玉輕輕的拭去淚水,道:“我可不要少爺做什麼大英雄,我便只想着少爺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杜雲蓮嬉笑道:“黛玉姐姐!你這人,怪不得三哥都說你是水做得呢!我看啊!這次三哥回來,乾脆就將你收了房算了,也省得你每日裡期期艾艾,讓姐妹們都陪着你一同抹眼淚!”
黛玉聞言,頓時羞紅了臉:“蓮小姐就會拿奴婢尋開心!”
杜雲蓮嬉笑了一陣,接着又看向了杜雲卓,道:“四姐!這下你可歡喜了,三哥成了大英雄,如今姐夫也成了大英雄,等來日洞房花燭夜,嘻嘻!便是這長安城裡達官貴人的千金小姐們,非嫉妒死不可!”
杜雲卓生性木訥,不善言辭,被杜雲蓮調笑,也不知該如何反擊,只是羞得跌足。
朱雀大道兩邊,站着排列整齊的大唐將士,人人頂盔貫甲,盔明甲亮,腰懸長劍,精神抖擻,隱隱有不可撼動之勢。
順着朱雀大道,沒走多久,就看見了太極宮高大的城牆,雄偉不凡。
再近些,就要到承天門了,只見城頭上插滿了旗幟,每一面旗幟上都有一個大大的“唐”字,無數面唐字旗在風中飄舞,獵獵作響,把高大的城牆點綴成了硃紅色。
承天門前,人頭攢動,文武百官列於此地,都是奉旨前來迎接杜睿他們的。站在最前面的是長孫無忌和李世績。
太宗就引着宗室之人站在城頭,此時的太宗,身着皇袍,頭戴通天冠,腰懸天子劍,站在城樓上,身形據拔,宛如一棵參天巨鬆,氣勢不凡,天子之威透出,讓人不敢仰視。
太宗臉上帶着笑容,不再是穆穆天子之威,一張大嘴裂到了耳根,笑得很是歡暢,一雙明亮的虎目,不時眯着,很是享受。
當皇帝,最大的樂趣並不是作威作福,頤指氣使,而是建功立業,開疆拓土,頡利被他給滅了,如今薛延陀也被他掃平,這份功績,就算是在歷朝歷代的地方當中,也堪稱曠古鑠今了,便是北卻匈奴的漢武帝,和此刻的太宗相比,也沒什麼可誇耀的了。
在太宗旁邊的是長孫皇后,此時的長孫皇后氣色也好了很多,依偎在太宗身旁,站得筆直,溫和秀美的臉上滿是歡容,一張嘴樂呵呵的。
在太宗他們身後是一衆皇子,便是已經之國的李恪,李佑也被太宗招回了長安。
杜睿和將士們翻身下馬,一撩戰袍。左膝彎曲,右膝跪地,這是將士覷見皇帝的禮節,稱爲冑甲之禮,也是大唐的軍禮。
“臣等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虎目中精光四射,掃視城下將士,不禁也是隱隱含淚,城下的這些將士們中,缺胳膊少腿,眼睛瞎了,耳朵缺了的不在少數,這是他們浴血.拼殺的明證。勝利固然可喜,卻是不計其數的大唐兒郎用鮮血,用性命,拼出來的。
作爲大唐皇帝,其麾下大軍,不計生死,敢打敢拼,還有比這更讓人激動的嗎?
太宗的胸口急劇起伏,久久難以平靜,突然,太宗一雙胳膊猛揮起來,大吼道:“大唐萬勝!”
一般在這種時候,身爲皇帝的太宗本應該說些誇獎的煌煌之言,激勵一番軍心士氣,再降下恩旨,這纔是皇帝該做的。然而,太宗此時不僅沒有這麼做,居然大聲疾呼,實在走出乎人們的意料。
可是,其效果卻走出奇的好,比起千篇煌煌之言更有用。
“大唐萬勝!”
沖天的呼喊直上雲霄,吶喊聲整整持續了一盞茶時分,方纔停歇下來,只是吼聲雖歇,人們的熱情卻沒有消褪,這一聲“大唐萬勝”的呼喊如此具有魅力,如此能夠振奮人心。
“獻俘儀式,開始!”王德扯起嗓子大吼,原本尖利的嗓音,此刻居然變得渾厚了不少,右臂舉得老高,重重的揮了下去。
王德的話音一落,全場安靜,只有寒風掠過的嗚嗚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杜睿的身上了。
獻俘儀式是這次慶典的重頭允戲,也是最振奮人心的部分,雖然沒有人說話,卻是激動不已,緊緊的握起了拳頭。當年李靖北伐突厥,獻俘儀式上,將突厥可汗頡利都提了出來,這次杜睿他們雖然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戰利品,但是功績確實一樣的。
杜睿一擺手,早有人將被俘的薛延陀各部族長押了上來,秦束扯着嗓子一一唱名,如今這些薛延陀的貴族那裡還有往日裡頤指氣使的樣子,在赫赫皇威面洽,只有求饒的份。
太宗對這些人也沒什麼興趣了,訓斥了一番之後,一揮手,早有御林軍將士押着下去了。
這一仗,抓的俘虜不少,不可能全部押來,只是選了數百人,在御林軍的押解下,一一從太宗身前經過,個個低垂着頭,戰戰兢兢。
“大唐萬勝!”
百姓齊聲歡呼,聲浪直上雲霄,浮雲震裂。
獻俘儀式雖完了,慶典卻沒有完,太宗一招手,王德牽着颯露紫跑了過來,太宗八駿之中白蹄烏被太宗賜給了杜睿,餘下的太宗最爲喜愛的就是這匹白蹄烏了。
從王德手裡接過繮繩,太宗翻身上馬。接下來,該是檢閱軍隊的時間,杜睿這個統帥自然是要陪同的,飛身上了白蹄烏,策馬來到太宗身後,停了下來。
秦束等飛虎軍將士也全部上馬,飛虎軍訓練有素,列陣很是迅速,只一會兒功夫,一隊軍陣就列了出來,列於太宗面前。
雖是在接受太宗這個最高統帥的檢閱,飛虎軍依然是人如龍,馬如虎,氣貫長虹,殺氣騰騰,彷彿在上戰場一般。
太宗看在眼裡,喜在心頭,不住領首,有此等猛士,何愁天下不靖!
飛虎軍的將士們高昂着頭,挺着胸,眼裡閃着熾烈的戰意,精神抖擻的等待着太宗的檢閱。
秦束列好隊,策馬而來,來到太宗面前,停了下來,在馬上微微欠身,大聲道:“啓稟聖上!飛虎軍將士列陣完畢,請聖上檢閱!”
太宗抽出天子劍,一拍颯露紫,緩緩從陣前馳過。
“大唐萬勝!”飛虎軍將士們齊聲高呼。威武、雄壯、氣勢不凡,殺氣騰騰,這是勝利之師的寫照。
在杜睿的陪同下,太宗伴隨着飛虎軍將士的陣陣呼喊,策馬緩緩經過,等到太宗馳過,檢閱也就完成了。
太宗昂起頭,挺着胸,拉轉馬頭,加快速度從軍陣前再度馳過,來到承天門前,翻身下馬,把馬繮遞給王德,快步進了承天門,再次登上城樓,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封賞,這是這次慶典的重要環節,依然振奮人心。
在人們的期待中,太宗緩緩開口了:“薛延陀夷男不孝,背反朝廷,滋擾華夏,邊關泣血,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朕不得已而興義師,賴天之幸,將士用命,諾真水一戰大破薛延陀,斬首十餘萬!賞功罰過,勸善之意,如此大勝,朕不吝重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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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的目光停在杜睿的身土,第一個要封賞的肯定是杜睿,這沒什麼好說的。
問題是,會封杜睿什麼,謎底沒有揭開之前,依然是人們最關心的事情,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杜睿身上。
剿滅西域三國,爲大唐拓土萬里,揮軍東進,大敗薛延陀,殺死薛延陀首領夷男,這等大功,該如何賞賜。
“杜睿!此戰遠征萬里,滅高昌,破焉耆,敗伊吾,爲國開疆拓土,後掃平薛延陀,立有大功,蒙山焚燒薛延陀糧草,諾真水一陣衝鋒陷陣,追擊頑酋,斬殺夷男,功莫大焉!”太宗一通好聽的言辭下來,把杜睿誇到天上去了。
太宗話音一落,百姓頓時又自發的發出一片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這事太振奮人心了,百姓的歡呼聲久久不能平息,直到太宗一而再,再而三的雙手下壓,要百姓停下來,方纔停歇。
說完了杜睿的功勳,就該是封賞了,百姓緊盯着杜睿,都想知道立此大功,太宗將如何杜睿。
在百姓的期待中,太宗開金口,道:“朕封杜睿杜陵縣侯,賜邑一萬戶!”
竟然是萬戶侯!
當聽到太宗居然封他萬戶封邑之時,杜睿也被驚呆了,雖然早就料到太宗肯定會重賞,可是,太宗一封就是一萬食邑的萬戶侯。還是大出他的意料。
要知道便是親王爵,也不過能封邑千戶,太子封邑兩千戶,那些在太宗登基之後,受封國公的勳貴封兩三千戶,便如杜如晦,也只是封了兩千七百戶而已,當年李靖北伐大勝,也不過被封了五千戶,杜睿這一下子就封了萬戶,實在是大唐開國以來,絕無僅有的。
萬戶侯,在歷朝歷代都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是大功勞的代名詞。萬戶侯這個名稱流傳於後世,激勵了多少豪傑!
杜睿萬萬沒有想到,太宗竟然一下子封他爲萬戶侯,不由得愣住了。
“杜大人!還不謝恩!”王德小聲提醒了一句。
“謝聖上天恩!”杜睿這才清醒過來,向太宗謝恩。
太宗很是享受的看着杜睿,只是眼神當中莫名其妙的有些複雜。
封賞完了杜睿,接下來該是封賞秦束,以及還沒有到來的侯君集等人了。
侯君集已經位極人臣,爵位是不能再提了,本來就已經是國公,要是再往上的話,那可就是郡王了,不能再提升爵位,就只能增加封邑,因此侯君集也被加了五千戶封邑,達到了萬戶,薛萬徹被封爲縣公,加封邑一千五百戶,契必合力被封爲縣侯,加封邑一千戶,蘇麟被封爲縣伯,加封邑五百戶,秦束也被封爲縣伯,加封邑八百戶。
“臣謝聖上!”秦束大聲謝恩,透着無盡的喜悅。
承天門下,抱病而來的秦瓊也是老懷彌慰,杜雲芙和杜雲卓聽到自己未婚夫婿被封爲伯爵也是歡天喜地。
封賞完這些大將,接下來就該封賞兵士了。只是兵士太多,不可能一一封賞,太宗先是一通誇讚之辭,把兵士的英勇狠狠的誇讚一通,然後集體賜爵。
兵士的斬敵數不同,功勞也不一樣。封賞不可能一樣,太宗一句“各有差”就搞定了。
一場盛大的獻捷慶典到處也就結束了。當然,這只是整個慶祝活動的一部分,還有賜宴等等一些活動。
太宗下旨,要歸來的兵士去飛虎軍的營地駐紮。他們的人數衆多。不可能把他們開進太極宮,只能去飛虎軍的軍營。
旨意一下,自有人前來帶着兵士們前去營地。唐軍陣勢整齊,秩序井然的開走了,引得百姓一陣歡呼。更有百姓蜂涌而去,追着飛虎軍瞧熱鬧,場面既壯闊又歡喜。
“皇上有旨,着杜睿等將入宮見駕!”王德扯着嗓子吼起來,右手一揮,“奏樂!”
城門口一隊樂工,擺放了很多編鐘。聞令便敲起了編鐘,一曲《秦王破陣曲》當中,杜睿走在最頭裡,其後是秦束等一衆將佐,朝宮門行去。
當然見駕可不是這個時候,還要等隨後而來的侯君集等人,也就比杜睿等人晚了一個時辰,便開進了長安城,到達之後,便立刻前往太極宮,匯合上杜睿等人,一同去見駕。
當聽到杜睿被加封一萬戶封邑之後,侯君集的面色明顯一變,但很快就隱去了。
進入立政殿,衆將在侯君集的帶領下參拜太宗駕前。
“免禮!”
太宗虎目中精光四射,從侯君集開始,掃過一衆將領,歡喜無限:“你們得勝歸來,朕心甚喜。甚喜!”
大殿上大臣們看着杜睿等人,眼裡閃着豔慕之光,巴不得和他們對換纔好。
立政殿極大,足以容納數千人。地上早就擺滿了短案、矮几,矮几上鋪着柔軟的軟席。橫成行,豎成列,極爲整齊。
等衆將起身,太宗指着正中的短案矮几,道:“杜睿,你坐這裡。”
這是最前面,最中間的位置,是三公之位,如今太宗竟然要杜睿坐,杜睿一點兒思想準備也沒有,不由得一愕,完全拿不準太宗究竟要做什麼。
侯君集此時看向杜睿的眼神更是變了,封邑比杜睿少,他雖然不滿,卻不會怎樣,那些身外之物,他並不放在眼裡,他看重的是名,如今身爲主帥,名居然都被杜睿一個後輩搶了去,讓他如何甘心。
太宗見杜睿發愣,笑道:“杜睿!此次北伐,你居功至偉,這首座你坐得!”
見太宗都這麼說了,杜睿還能推拒嗎?只能硬着頭皮坐了下來,心道:聖上!你這可是把我放在火堆上烤啊!
剛一坐下,杜睿就感覺好幾道鋒利的目光朝着他射了過來,有侯君集,有李恪,有李佑,還有長孫無忌,杜睿縱然是再怎麼灑脫,此刻也是感覺如芒在背。
第二篇 濁世 第六十七章 彈劾(第一更)
盛典雖然熱鬧非常,人人臉上都帶着喜意,杜睿確實心不在焉,便是有人上前敬酒,他也只是勉強應付一下,封萬戶侯,居三公之位,杜睿想不明白太宗將他捧得這般高,究竟是要做什麼,卻也隱隱的覺察到其中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杜睿正納悶着,房玄齡悄悄走了過來,此時大殿之上人頭攢動,倒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
“房大人!”其他人杜睿還能應付,但是對於房玄齡,杜睿的心中始終都帶着點兒敬意,再加上房玄齡與杜如晦的關係,在私下裡,他還應當稱呼對方一聲世伯。
房玄齡也是面有憂色,與杜睿飲了一杯,小聲道:“賢侄!可看出了什麼?”
杜睿知道瞞不過房玄齡,苦笑一聲,道:“聖上隆恩太重,小侄此刻也是在火上烤啊!”
房玄齡道:“年方加冠,便受封萬戶侯,古往今來,你可稱第一人了,只是這第一人卻不是那麼好做的,聖上如此作爲,定然有深意,老夫在這裡只有一句話,希望你能牢記!”
杜睿一拱手,道:“房大人請講!”
房玄齡朝左右看了看,道:“明日早朝必有變故,你當小心在意,記住!捨得!捨得!有舍方有得!”
杜睿聞言一驚,結合上方纔的重重,立刻就明白了房玄齡話裡蘊含着的深意,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平日裡自詡聰明絕頂的他,此刻也不禁犯了難,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房大人!依您之見,明日何種兇險!?”
房玄齡道:“你不必多問,只須牢記,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爲人臣子者,只要牢記本分,則萬事無憂,凡事不可強求,只須順勢而爲,則可保無恙,不管怎麼說,當今聖上終歸是位明君!”
杜睿聞言,心中不禁一陣悲苦,隨即也就釋然了,道:“房大人之言,小侄牢記在心!”
房玄齡看着杜睿,微微點頭,笑道:“杜睿!你還年輕,凡事過尤不及,這個道理,你應當是懂的!”
這個道理杜睿自然懂,不但懂,還時常拿這個去勸解別人,如今到了他的身上,也是這個道理,捨得!捨得!杜睿自家既然都不想得,又何懼舍。
房玄齡剛走,李承乾又走了過來,臉上帶着興奮的笑容,看着杜睿,道:“承明!爲兄也來敬你一杯!”
杜睿見李承乾已然微微有了醉意,忙道:“殿下甚嚴,此間人多,不可落人口實!”
李承乾一愣,隨即就明白了過來,掩住口,道:“失言,失言!我失言了!承明勿怪!”
兩人私下裡自然可以稱兄道弟,但是在這種場合,要是讓人知道的話,也是一件大麻煩,如今杜睿被太宗越級隆遇,已然遭了人的嫉恨,要是再加上這個,杜睿可就大麻煩了。
兩人對飲了一杯,李承乾道:“承明!我真是羨慕你,可以縱馬馳騁疆場,好不快意,可惜我這輩子是沒什麼希望了,只能盼你在沙場之上多建功勳,來!再飲一杯!”
如今大唐蒸蒸日上,雄踞宇內,李承乾身爲太子,自然是沒什麼機會效命疆場的,可是他自小耳濡目染,聽到的都是父輩掃黃六合的絕世功勳,雖然不能像太宗那樣領軍作戰,不過他覺得杜睿和他年歲相當,還沒有他大,他雖然不及杜睿聰慧,但他和杜睿接觸日久,也學了不少東西,總覺得杜睿既然能做到的,他自然也不會太差,便只好將杜睿當成了自家的替身了。
看着李承乾一臉的真誠,杜睿知道他是真的在爲自己建立功勳高興,也不好說什麼掃興的話,兩人接連飲了幾杯。
杜睿突然看到吳王李恪在和幾位朝中的大臣歡飲,忍不住道:“吳王!齊王此來是小住,還是聖上打算,將他二人召回長安!”
李承乾聞言,面有憂色,道:“我也不知道父皇究竟是何打算,他二人昨日方到,想來也要在長安留上幾月的!”
杜睿沉吟了片刻,道:“殿下!微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承乾道:“承明!你我二人雖名託君臣,實爲兄弟,有話儘管說!”
杜睿道:“齊王此人不足道哉,而吳王卻不是好相與的,此人心機深沉,更有岑文本相助,雖已之國,卻儼然爲殿下大敵,不可不防!日後殿下行事當小心在意,萬萬不可落人以口實!”
李承乾聞言點點頭,隨即笑道:“有承明在我身旁提點,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
杜睿聞言一愣,勉強笑了笑,說:“希望如此吧!”
慶典散去,杜睿也回到了久違的家,一進門就被衆女給纏住了,一個個都嚷嚷着,要讓他講西域和草原上打仗的故事,只是杜睿此刻哪裡還有這種心思,只留下杜雲芙,寶釵,熙鳳和杜平原四人,到了書房。
剛一進門,熙鳳就忍不住問道:“少爺可是有心事!”
杜睿回頭驚訝的看着熙鳳,他沒想到熙鳳居然心細如此,道:“確實有事。”
杜雲芙詫異道:“三哥剛剛受封萬戶侯,爲何悶悶不樂!?”
杜睿道:“這萬戶侯豈是那麼好當的,聖上這是在將我放在火上烤啊!”
杜雲芙一驚,道:“三哥何出此言,三哥如今聖慻正隆,怎的好像受封萬戶侯,反倒成了難事!”
杜睿道:“如今朝中封邑超過萬戶的,也不過寥寥數人,哪一個不是大唐開國之初,跟隨當今聖上效命疆場的勳貴,我這點兒功勞雖然不小,但是如何能封得到萬戶,如今我年方不過十六,日後再有功勞,還能如何封賞!”
杜睿原本就感覺疑惑,再被房玄齡提醒了一下,當即就明白了太宗的用意,雖然心中感覺無奈,悲涼,卻也無可奈何,就像房玄齡說的那樣一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杜平原細細思量着杜睿的話,突然一驚,道:“少爺!您的意思是~~~~~~~”
杜睿一擺手,止住了杜平原的話,道:“寶釵,熙鳳,你二人明日將府中的行李收拾一番,平原!你待會兒去唐大將軍府上,替我送一封書信,芙兒!只是苦了你和卓兒!”
杜雲芙聽着杜睿的言語,分明就是要走的樣子,當今的禮法,講究長幼有序,不單單是皇位的繼承,便是婚娶也是如此,杜睿要走,顯然不能立即和安康,汝南二位公主完婚,杜睿不娶,她和杜雲卓如何嫁!
杜雲芙想着不禁一陣黯然,道:“三哥不必爲芙兒擔憂。”
杜睿點點頭,又道:“明日或許要有事,你等接不要驚慌,當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要見,過段時間就沒事了,記住!”
杜睿說完,便讓其餘人都出去了,伏在書案前,給李靖寫了封書信,交給了杜平原,道:“將這封書信,送到大將軍府上!記住!一定要交到大將軍手上才行!”
杜平原領命去了,到了李靖的府上,說明了來意,李靖府上的下人也不敢怠慢,忙進去通稟,不多時便引着杜平原到了書房。
李靖此時身患足疾,不過卻也沒有他說的那麼嚴重,只是行伍多年,能立的功勞都立了,如今已然位極人臣,以至於在軍中,他的威望都要超過太宗,一向懂得取捨之道的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太宗放心,使子孫得享安樂,如今已經不出府多時了。
接過杜睿的信,李靖看了看,面色不禁一陣變幻,暗自點了點頭,道:“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便說老夫知道了,讓他放心!”
杜平原將李靖的話帶了回來,杜睿長嘆一聲,將所有人都遣出了書房,一整夜無眠。
次日上朝,杜睿往朝班當中一站便感覺到了氣氛不同尋常,好在有了心理準備,只是站在他的位置上閉目養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和他的年歲極不相稱。
“聖上駕到!”
隨着王德的一聲宣號,杜睿跟着衆文武一同跪倒,大禮參拜:“臣等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往龍椅上一坐,不怒自威:“衆卿家平身!”
杜睿又跟着衆文武一同起身站好,雖然微閉着雙目,但他也能感覺到數道凌厲的目光襲來,都聚攏到了他的身上。
太宗開口道:“今日朝議,衆卿有何本章!”
“臣有本!”
以往每次先開口的都是房玄齡,今日卻變成了長孫無忌,房玄齡聞言也是暗暗心驚,他也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會是長孫無忌,不禁長嘆一聲。
太宗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朝着杜睿看了一眼,點點頭,道:“有何本章,當面奏來!”
長孫無忌清了清嗓子,道:“臣今日要參奏一人。”
太宗道:“何人!?”
長孫無忌朝着杜睿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道:“臣今日參奏杜陵縣侯杜睿,杜睿受聖命,遠征西域,沒有奏請朝廷便自作主張委任官員,同時還私自掠奪大量的珍奇寶物,手下將士知道後,競相偷盜,杜睿居然恐其事被髮,不敢制止,致使高昌,焉耆,伊吾三國宮室爲其破壞殆盡。”
長孫無忌的話音剛落,朝內便響起了一陣“嗡嗡”聲,魏徵一驚,看着長孫無忌,這些話本來都是他準備對太宗說的,只是在被馬周勸解之後,便絕了這個心思,沒想到居然被長孫無忌搶了去。
太宗聞言,道:“可有憑證!?”
長孫無忌道:“有焉耆國前王后,世子,伊吾國前國王,皆可作證,聖上若是不信,可差人往西域去,一看便知!”
薛萬徹聽了第一個不幹了,他原本過幾日就要返回邊廷了,只是今日還沒離開,便跟着一起來參加朝議,沒想到長孫無忌居然跳出來要彈劾杜睿,杜睿可是他十分看好的晚輩,如何能坐視不理。
“聖上!長孫大人所言,全無根據,憑三國之人,如何可信,況且便是杜睿當真有此作爲,也當事出有因,何不問問杜睿,再做區處!”
太宗點頭,道:“也是正理,杜睿!長孫無忌參奏於你,你有何話說?”
杜睿緩緩出班,拜倒在地,道:“長孫大人所言,卻有其事,臣無話可說!”
劫掠三國,杜睿確實命手下人做過,三國的王宮因爲在併入大唐之後,乃是違制的建築,也確實是被杜睿下令拆毀,所得珍寶,也盡皆獻於了朝廷,不過已經猜到了太宗心思的杜睿,卻不想反駁。
太宗也是一驚,但是一想到杜睿原本就多智近妖,他能想到自己的心思,也不足爲奇,心中一陣感嘆,若是杜睿的年歲再大些該多好啊!
如果杜睿年歲再大些,自己也不用總是疑慮,以至於只能不斷的敲打,打壓,爲將來李承乾鋪路,與杜睿做一對相得的君臣,可反過來再說,要是杜睿年紀大了,又如何能留給李承乾使用。
想到此處,太宗也是一陣心中發苦:“既然你無從反駁,來人,將杜睿拿了,交有司問罪!”
“等等!”李承乾被剛纔的一幕完全驚呆了,他怎麼都沒想到昨日還歡天喜地的舉行着獻俘儀式,今日一上來長孫無忌居然參了杜睿一本,杜睿居然連反駁都不反駁,就這麼認罪了,他也站不住了,連忙出言道,“父皇!杜睿所行所爲,定然有所緣由,豈能聽長孫大人一面之詞!況且杜睿對國有大功,豈能因長孫大人一言便治罪!如此豈不是要寒了功臣的心!”
太宗擺了擺手,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杜睿有功,朕自當封賞,但功不抵過,至於長孫無忌所言,杜睿既然已經認下了,太子!你就不要再多言了!”
此時早有執殿武士上前,他們昨日都見了杜睿的功績,圍在杜睿身前,面帶難色。杜睿見了一笑,坦然的攤開了雙手。
執殿武士微微欠身,算是告了罪,正要上前扒去杜睿的朝服,卻被太宗止住了:“不必了!帶下去,杜睿於國有大功,不可怠慢!”
太宗一出此言,朝堂之上那些人老成精的立刻就品出了其中蘊含着的意味,原本想要說什麼的,也就閉口不言了。
反倒是此前杜睿推行變法,被損害了利益,卻又沒被追究的那些人,一時間興奮不已,紛紛琢磨着回去以後怎麼聯絡同道,一同參奏杜睿。
李承乾見杜睿被帶走,慌得六神無主,跪倒在地,祈求道:“父皇!杜睿推行變法以強國,遠征西域,爲大唐開疆拓土,揮師東進,剿滅薛延陀,解除了大唐的邊患,可是有大功的,還請父皇看在杜睿往日的功勞,網開一面!”
說完李承乾又目視房玄齡,馬周等人,但他們卻都低着頭,對於明白了太宗心意的這些人來說,此時說什麼都沒用了。
太宗也不聽李承乾的祈求,起身便走,大臣們也紛紛出了太極殿,只剩下了一個李承乾和房玄齡。
“太子殿下!聖上走了!不要再跪着了!”
李承乾聞言,起身怒道:“房大人!你明明知道杜睿沒有過錯,爲何不出言相救,反而坐視不理!?難道這便是你一直以來宣稱,所秉承的一顆公心!”
房玄齡心中苦笑,道:“殿下!此事殿下只需往長孫大人府上去一趟,便什麼都知道了,老臣只想叮囑殿下一句,此事不可爭!聖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殿下!便是念着這份舔犢之情,殿下也不要讓聖上傷心!”
李承乾聞言一愣,如今他是關心則亂,根本就想不通其中的關節,失魂落魄的朝着東宮去了。
太子妃海棠見李承乾失魂落魄的回來,忙問道:“太子!朝上可是有事!”
李承乾艱難的點點頭,道:“承明被舅舅參奏,如今已經被拿到刑部大牢去了!”
海棠聞言也是一驚,道:“何至於此!昨日聖上不是還封杜睿做了萬戶侯,怎的今日又要治罪!”
李承乾搖頭道:“我也不解其意,方纔房大人讓我去找舅舅,一問便知!”
海棠聞言,心中盤算了一番,又道:“朝堂之上,我父親可曾說了什麼?”
李承乾道:“不曾!我也曾目視他,讓他出來替承明求情,但是他卻裝聾作啞,房玄齡,馬周等人也是如此!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怎麼總覺得有人瞞着我!”
海棠已經明白了,卻不能直言告訴李承乾,只是道:“既然房大人讓殿下去長孫大人府上,殿下便去就是了!”
李承乾此時滿心的疑惑,聽了海棠的話,也只好道:“好吧!我這就去舅舅的府上,這都是怎麼了,昨日明明還好好的,怎的今日一下子就全都變了!”
李承乾喚來恆連備車,朝着長孫無忌的府上而去,海棠看着李承乾遠去,喃喃自語道:“父親!你可千萬不要做糊塗事,害了太子啊!”
李承乾去了長孫無忌的府上,大明宮內,此時也亂成了一團。
第二篇 濁世 第六十八章 隱情(第二更)
雍德殿內,安康公主和汝南公主兩人跪倒在長孫皇后面前,已然期期艾艾的哭了一陣,宮中本身就是一個小社會,什麼事情都瞞不住,那邊杜睿剛剛被拿到刑部大牢,這邊安康公主就知道了,急匆匆的去找了汝南公主商量了一番之後,便撲到了長孫皇后跟前,苦苦的哀求起來。
長孫皇后聽了,也是一驚,她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讓太宗這般急不可耐的要處罰杜睿,但身爲一個明理,一直都將自己丈夫當成天一般存在的女人,長孫皇后知道,太宗這麼做定然有深意。
“安康!汝南!你們二人也不要急,你們父皇一直看重杜睿,定然不會有事的!”
安康公主急道:“母后!人已經被拿到了刑部大牢,女兒如何還能不急,杜睿於國有大功,父皇怎能做這等事,這分明就是鳥盡弓藏,分明就是~~~~~~~”
“住口!”長孫皇后一怒,道,“安康!那是你的父皇,你怎能出言不遜,速速回自己的寢宮去,你父皇定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安康公主還是不依,道:“母后,不是女兒無禮,實在是父皇此事做得沒有根由,杜睿一顆公心,全都爲了扶保大唐的江山社稷,沒有半分私心,父皇如此作爲,實在難稱明君所爲!”
“放肆!”
宮門口一聲怒喝,太宗龍行虎步,怒氣衝衝的走了進來,站到安康公主身邊,伸手欲打,但手楊起來,卻怎麼都捨不得落下,指着安康公主道:“你豈能背後編排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杜睿是有功,朕自當封賞,但功不抵過,兩事豈能混爲一談!如果事事都要念及私情,那還要法紀綱常作甚!還有你,汝南,安康年紀小,不懂事,你怎能和她一道胡鬧!”
汝南公主拜道:“父皇!杜睿到底有沒有罪,若是他當真有罪,女兒不敢顧念私情,然杜睿所行所爲,凡事都事出有因,長孫大人蔘奏杜睿搜刮錢財,可是全長安的百姓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些被杜睿‘搜刮’來的錢財,哪一車不是進了戶部,女兒此來只想向父皇討個公道,杜睿對女兒有恩有情,若是父皇定要懲治杜睿,女兒也絕不獨活!”
“你~~~~~~~~”太宗見一向溫婉有禮的汝南公主此刻居然變得如此剛強,也是一驚,此時他也不知道這件事他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他滿心想的都是大唐江山,李家王朝,可是如今看着自己兩個最爲疼愛的女兒紛紛反駁自己,頂撞自己,他也疑惑了。
長孫皇后見太宗父女之間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忙出言勸道:“汝南!安康!你二人怎能如此逼迫你們的父皇,此事暫且作罷,你們父皇早晚回給你們一個交代的,要是再這般糾纏下去,不論其他,本宮就先要治你們一個不孝的罪名!”
太宗也疲憊的擺了擺手,道:“回去吧!汝南!明日朕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安康公主還要再說,卻被汝南公主給制止了,身爲女兒,如此逼迫自己的父親,確實不是爲人子女着應當做的,兩人告退之後,有急匆匆的趕往了東宮,想要尋李承乾拿個主意,到了之後,卻聽太子妃海棠說李承乾已經去了長孫無忌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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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府,前廳。
李承乾都沒顧上與長孫無忌行禮,便急匆匆的問道:“舅舅!你與杜睿的父親杜克明一向友善,與杜睿也沒有紛爭,爲何今日偏偏要突然發難,這到底是爲什麼?”
長孫無忌早就知道李承乾要來問,長嘆一聲道:“殿下!你道是老夫要參奏杜睿嗎?”
李承乾一愣,道:“那還能是誰?”
說着突然瞪大了雙眼,驚道:“難道是~~~~~~~~~”
長孫無忌默然的點了點頭,道:“你猜得不錯,正是你心中所想!”
李承乾見長孫無忌承認,腦袋一陣發白,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道:“可是這究竟是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父皇要~~~~~~~”
長孫無忌一驚,忙道:“殿下噤聲,這話太子心中知道就好,千萬不能說出來。”
李承乾聞言,一把抓住了長孫無忌的手,道:“舅舅!你來告訴我,這是爲什麼,不然我這心裡~~~~~~”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道:“殿下!你父皇這是在爲你鋪路啊!你看看如今朝堂之上,都是如同老夫這樣的老朽,便是有些年輕的,如馬周,他雖然也堪稱才華橫溢,但是卻體弱多病,也不是個長壽數的,聖上之所以要行此事,就是爲了給殿下鋪路,杜睿此子才華橫溢,文韜武略無有不精,堪稱當世奇才,便是追溯古人,也未有出其右者,若是用的好了,上馬可以爲君王掃蕩四方,下馬可以爲保社稷安撫萬民,但是要是用不好,此子可就是王莽,曹操一樣的人物!”
李承乾一驚,連連搖頭道:“不!不會!承明不會!他淡泊名利,曾與我說過,此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做一個浪蕩世間之人,朝堂本非他所願,所行變法,遠征之事,也不過是適逢其會,承明不會負了皇家,不會負了我!舅舅!難道說我父皇已經在猜忌承明瞭!?”
長孫無忌搖搖頭,又點了點頭道:“聖上確實擔心過杜睿,不過那是以前,現在聖上不但不會猜忌,反而會對杜睿信賴有加,只是殿下可曾想過,如今杜睿已經受封萬戶,將來殿下接過聖上的班,如何來駕馭他呢?到時候殿下還有什麼可以封賞給杜睿,老夫也知道杜睿此子生性淡泊,然一個人的慾望總是不斷的變化的,一旦杜睿不能滿足於眼前所得到的,他的慾望就會變大,到時候會發生什麼,還用的着老夫說嗎?聖上如今要貶斥杜睿,就是爲了今後殿下能有東西給杜睿啊!”
李承乾苦笑道:“可既然如此,父皇又爲何要封賞杜睿萬戶侯。”
長孫無忌道:“有功不賞,聖上何以服衆,只是聖上加封杜睿萬戶侯,讓他居三公之坐,乃是爲了,讓朝中大臣嫉恨杜睿,朝堂之上,只有臣子們都鬥在一處,纔是一個帝王樂意見到的,要是臣子們都抱成團的話,聖上如何駕馭!”
見李承乾低頭不語,長孫無忌繼續道:“老夫也知道殿下與杜睿相善,可是殿下更應該理解聖上對殿下的苦心啊!聖上如今所做種種都是爲了殿下着想。”
李承乾擡頭看着長孫無忌,語調悲苦,道:“可爲什麼,這件事必須要舅舅你來做,你們可都是我至親至近之人啊!”
長孫無忌面帶苦澀,笑道:“這件事也只能由老夫來說,對聖上而言,也只有老夫能替他做這件事,惡人便由老夫一人來做就好了!”
長孫無忌雖然說得大義凜然,但是其中他也有自己的盤算,如今李承乾對杜睿可謂是言聽計從,這是他絕對不希望看到的,若是照此發展下去的話,日後一旦李承乾登基爲帝,杜睿定然會水漲船高,到時候他這個國舅都要靠邊站。
若是李承乾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之時,長孫無忌自然要和杜睿結成盟友,一同進退,但是此時節,李承乾太子之位穩如泰山,長孫無忌就不得不爲以後考慮了。
“殿下!不管你與杜睿如何相善,但是有一點,老夫必須提醒你,你是大唐的儲君,是未來的天子,絕對不要輕信一個人,尤其是像杜睿那樣的聰明人!”
李承乾一愣,他明白長孫無忌的意思,苦笑連連的離開了,出了長孫無忌的府門,冷風一吹,李承乾也是打了一個激靈。
“我這是怎麼了?我居然當真開始懷疑杜睿了!”
見李承乾站在府門前,喃喃自語,恆連小心的問了一句:“殿下!可是要回寢宮了!”
李承乾搖搖頭,道:“不!去刑部大牢!”
李承乾說着,上了車,催促着恆連往刑部大牢趕去。
李承乾身爲一國太子,雖然刑部大牢乃是朝廷的重地,但卻還是沒能攔得住他,進了大牢,七拐八拐之下,李承乾總算是在一間暗室之中,見到了杜睿,見杜睿還是一如往常的坦然,李承乾的心裡更是愧疚不已。
“承明!你可還好!?”
杜睿見是李承乾到了,微微一笑,道:“很好!沒有比現在更好的了,這裡安靜,也少了其他事物的打擾,小弟也能清靜一下了!”
李承乾聽着,還以爲杜睿言不由衷,道:“承明!你心裡可是在埋怨我父皇!”
杜睿一笑,搖搖頭,道:“不!小弟誰都不願,聖上既然要治我的罪,定然有聖上的理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小弟只能坦然承受了。”
李承乾道:“承明!你放心,我好歹也要將你救出去!”
杜睿搖搖頭,道:“不了!殿下,小弟再次安逸的很,聖上若是要放了小弟,不用殿下去求,聖上也回放的,只是此次小弟再離開之後,恐怕短時間內就再也回不來了,不過也好,趁着這段日子,小弟也能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豈不是兩全齊美!”
李承乾聞言,驚道:“承明!你是說你要離開長安!”
杜睿笑道:“長安這是非之地,若是可以的話,小弟這一生都不願意再來了,小弟原本就是個閒雲野鶴,幸賴聖上與殿下不棄,擢拔小弟於高位,能在朝堂之上,爲大唐社稷做些事,小弟心願已了,不敢再有其他怨望了!”
太宗爲什麼要藉機懲治他,杜睿此時已經一清二楚了,無非就是覺得杜睿年紀輕輕便已經如此了得,日後定然更加卓爾不羣,到時候李承乾賞無可賞,無法駕馭罷了,只有不斷的敲打,打壓,才能將一個忠心王室的杜睿交給李承乾。其實所謂的功名利祿,在杜睿的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只是太宗的如此心機卻也不能說是錯的,畢竟這大唐是李家的,太宗也希望永遠都是李家的而已。
至於敕封高位,那不過是太宗對杜睿的歉疚,給予的一些補償罷了,同樣的也是爲了引起朝中大臣們的內鬥,正所謂帝王心術。
李承乾聽杜睿居然說出瞭如此言語,分明就是要撂挑子,急忙道:“承明!你可不能如此,你有功於大唐,這天下誰都知道,父皇也只是一時犯錯,日後定然會將你放出來,重登高位的!”
杜睿擺了擺手,道:“小弟原本就是個懶散的人,這次又出來這麼許久,已經累了,不過殿下放心,如果殿下有事召喚,小弟依然萬死不辭!”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李承乾便告辭了,回去繼續想辦法營救杜睿,只是讓他詫異的是,杜睿被抓進了刑部大牢,杜府卻出人意料的安靜,李承乾登門造訪也吃了閉門羹。
雖然杜雲芙等女也急得心如火燒,但是卻牢牢記住了杜睿昨晚說的話,閉門謝客,一切照舊。
果然次日一上朝,岑文本就上了一道奏疏,爲杜睿,以及一同被抓起來的秦束,蘇麟求情,更是讓李承乾驚訝不已,他知道岑文本是李恪的人,不單單是他,就連李恪都瞪大了雙眼,滿臉的難以置信。
“杜睿等或位居輔佐,或職惟爪牙,並蒙拔擢,受將帥之任,不能正身奉法,以報聖上之恩。舉措肆情,罪負盈積,實宜繩之刑典,以肅朝倫。但高昌,焉耆,伊吾三國之主昏迷,人神共棄,在朝議者,以其地在遐荒,鹹欲置之度外。唯聖上運獨見之明,授決勝之略,杜睿等奉行聖算,遂得指期平殄。若論事實,並是聖上之功,杜睿等有道路之勞,未足稱其勳力。
而聖上天德弗宰,乃推功於將帥。露布初至,便降大恩,從徵之人,皆沾滌盪。及其凱旋,特蒙曲宴,又對萬國,加之重賞。內外文武,鹹欣聖上賞不逾時。而不經旬日,並付大理,雖乃杜睿等自掛網羅,而在朝之人未知所犯,恐海內又疑聖上唯錄其過,似遺其功。臣以下才,謬參近職,既有所見,不敢默然。臣聞古之人君,出師命將,克敵則獲重賞,不克則受嚴刑。是以賞其有功也,雖貪殘淫.縱,必蒙青紫之寵,當其有罪也,雖勤躬潔己,不免鈇鉞之誅。
故《周書》曰:‘記人之功,忘人之過,宜爲君者也。’
昔漢貳師將軍李廣利損五萬之師,糜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唯獲駿馬三十匹。雖斬宛王之首,而貪不愛卒,罪惡甚多。武帝爲萬里征伐,不錄其過,遂封廣利海西侯,食邑八千戶。
又校尉陳湯矯詔興師,雖斬郅支單于,而湯素貪盜,所收康居財物,事多不法,爲司隸所繫。湯乃上疏曰:‘與吏士共誅郅支,幸得擒滅。今司隸乃收系案驗,是爲郅支報仇也。’元帝赦其罪,封湯關內侯,賜黃金百斤。
又晉龍驤將軍王浚有平吳之功,而王渾等論浚違詔,不受節度,軍人得孫皓寶物,並燒皓宮及船。浚上表曰:‘今年平吳,誠爲大慶,於臣之身,更爲咎累。’武帝赦而不推,拜輔國大將軍,封襄陽侯,賜絹萬匹。
近隋新義郡公韓擒虎平陳之日,縱士卒暴.亂叔寶宮內,文帝亦不問罪,雖不進爵,拜擒虎上柱國,賜物八千段。由斯觀之,將帥之臣,廉慎者寡,貪求者衆。
是以黃石公《軍勢》曰:‘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故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邀趨其利,愚者不計其死。’是知前聖莫不收人之長,棄人之短,良爲此也。
臣又聞,夫天地之道,以覆載爲先,帝王之德,以含弘爲美。夫以區區漢武及歷代諸帝,猶能宥廣利等,況陛下天縱神武,振宏圖以定六合,豈獨正茲刑網,不行古人之事哉!伏惟聖懷,當自己有斟酌。
臣今所以陳聞,非敢私杜睿等,庶以螢爝末光,增暉日月。倘聖上降雨露之澤,收雷電之威,錄其微勞,忘其大過,使杜睿等重升朝列,復預驅馳,雖非清貞之臣,猶是貪愚之將。斯則聖上聖德,雖屈法而德彌顯,杜睿等愆過,雖蒙宥而過更彰。足使立功之士,因茲而皆勸,負罪之將,由斯而改節矣。”
岑文本長篇大論,引經據典的一番奏報,讓太宗禁皺的眉頭,也不禁鬆開了,此前他就在爲如何寬宥杜睿煩惱,甚至想到,實在不行,就開恩免罪就是了,如今岑文本知情識趣,讓太宗不禁大喜過望,但面上去依然如故。
“誠如卿所言,杜睿等人也似乎情有可原,傳朕旨意,杜睿獲罪於國法,然難掩其大功,其餘諸將,一併開恤,復其官職,着戴罪立功,以觀後效!”
第二篇 濁世 第六十九章 請辭(第一章)
太宗金口玉言要開釋杜睿等人,那些原本準備好要在今天早朝之上痛打落水狗的大臣們見狀紛紛驚的目瞪口呆,昨日太宗可還說過不以私情妨礙國法,怎的今日就變成了法理無外乎人情了。
此時最激動的就要數李承乾了,他原本都打定了主意,準備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讓太宗放了杜睿,哪怕觸怒龍顏也在所不惜,可是還沒能他犯顏進諫呢,就聽到太宗要釋放杜睿的話,尤其是求情的這個還是明顯不和杜睿站在一個陣營當中的岑文本。
太宗宣佈完開釋杜睿等人,接着就開始褒獎岑文本,將他說得天上少有,地上絕無,然後就狠狠的提拔了一下岑文本,一下子將他從中書侍郎,提拔到了原本杜睿那個尚書右僕射的位置上。
聽到太宗的任命之後,房玄齡的眼睛頓時一愣,他知道杜睿絕對沒有可能留在朝堂上了,此時他最擔心的就是待會兒杜睿上朝謝恩的時候跟着太宗較真,要是那樣的話,太宗好不容易找到的這個臺階,可就完了。
原本按照杜睿提出來的那個軍人不得干政的意見,杜睿出征之時,卸任了尚書右僕射的職銜,但是太宗卻一直沒有任命新人補缺,明擺着就是要等到杜睿回師之後,再接任這個職位,如今又將岑文本提拔到了這個位置上,擺明了就是暗示杜睿將要退出朝堂了。
而且前日對杜睿的封賞當中,太宗也暗含了這個意思,一般來說對於爲國開疆拓土的功臣,不單單要賞賜封邑,金銀,還應當賞賜府邸,杜睿他們現在住的老宅,就是當年高祖皇帝賞賜下來的,太宗沒有賞賜杜睿府邸,擺明了就是想說杜睿在長安呆不久。
時候不長,杜睿,秦束,蘇麟三人便到了,到刑部大牢走了一圈,蘇麟,秦束二人的精神顯得有些萎靡,唯獨杜睿還是一如既往的灑脫,換下了朝服,換上了一身尋常百姓的衣服,更顯得卓爾不羣。
走到品級臺的最末一階,三人跪倒參拜,太宗看着仍是一臉淡然之色的杜睿,心中略微有些不忍,他承認自己極有可能是冤枉了杜睿,杜睿心中當真沒有半點兒不臣的念頭,但是身爲君王,他卻不能從自己的感情出發,他要爲大唐江山的千秋萬代考慮。
“杜睿!你三人領軍在外,多有不法,念爾等有功於社稷,今特開釋,望爾等不負聖恩!蘇麟,秦束各消減封邑兩百戶,依舊在飛虎軍任職,杜睿~~~~~~~~~”
“啓稟聖上!”
杜睿突然出言,讓房玄齡等人皆是一驚,生怕杜睿說出什麼讓太宗下不來臺的話,要是那樣的話,今天原本的大好局面,可就前功盡棄了。
太宗一雙虎目也看着杜睿,沉吟了片刻之後,道:“杜睿!你還有何話說!”
杜睿道:“臣自知狂悖無形,有負聖恩,不敢再在聖駕前獻醜,況且臣本無功,全賴聖上龍威,才能小有成功,此次征戰,臣賤軀受損,不堪聖上驅馳,還請聖上開恩,準臣還鄉!”
杜睿居然要走,當然這是最好的選擇了,太宗心中感嘆了一聲,心道杜睿還是知進退的,便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勉強,着令杜睿封邑不變,依舊賞食邑萬戶,回杜陵將養去吧!”
杜睿聞言,連忙叩首道:“臣謝主隆恩!”
杜睿又拜了三拜,起身出了太極殿,揚長而去,太宗看着杜睿遠去的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杜睿是他的好友,良辰之子,本來他應該多加寬宥的,可是因爲擔心杜睿恃寵而驕,卻又不得不累次加以打壓。
如今變法已經步入正規,自然有馬周和李世績料理,而此次變法的始作俑者,卻被他逼出了朝堂,連太宗自己都覺得如此行徑,是在有些鳥盡弓藏之嫌。
杜睿剛走到永安門前,便被突然而至的安康公主給攔住了,皇宮之中,永遠都是瞞不住事的,杜睿這邊剛剛決定要撂挑子,那邊安康公主就知道了,她都來不及知會汝南公主一聲,就急匆匆的抄近路,到永安門前攔杜睿了。
“杜睿!你又要走?”
杜睿看到安康公主,不禁一笑,道:“對!我又要走了!”
安康公主聞言,一雙美目不由得泛紅,道:“這次你一走要是又走個三五年,我可不等你了!”
杜睿一笑,道:“你不等我還能去等誰,莫不是恨嫁了!”
安康公主原本正傷心呢,見杜睿居然擺出了這番憊懶的模樣,不禁一陣臉紅,啐道:“呸!誰恨嫁了,好稀罕嗎?以本公主的才貌,要找個稱心如意的駙馬還不容易,本公主是看你可憐,才答應嫁你,你若是又要一去三五載,看我等不等你!”
杜睿聞言,暢快的笑了起來,道:“好了!莫要再耍孩子脾氣,你在長安好好的,等我回來娶你,這下總該行了吧!”
安康公主聞言一喜,道:“你是說你還會回來!”
杜睿道:“我只是去將養一番,又不是告老還鄉,聖上有朝一日若是想起我了,願意用我了,我自然是要回來的!不如這樣,你若是擔心聖上將我忘了,便每日在聖上跟前多唸叨幾遍我的名字,說不定三五日,我就能打馬還朝了!”
安康公主嘟着嘴巴,氣惱道:“你這人,最是沒正行,枉我和汝南姐姐還在爲你擔心,你倒好,又被趕出長安了,還全然不在意,真不知道你這人是怎麼想的!”
杜睿大笑道:“怎麼想的,功名利祿非我所欲也,得之何足喜,失之何足憂,安康後會有期,我先走了!”
言罷,揚長而去,一邊走還在一邊唸叨着他的酸詩: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歌笑牽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安康公主看着杜睿的背影,小聲唸叨了一句:“這傢伙,當真是瘋了!”
回到家,衆女見杜睿平安無事,自然又是一番歡喜,當杜睿說道自己被免官去職,變成了一介白身的時候,衆女不但不覺得可惜,反而一陣歡騰,在她們看來,這個勞什子官,做不做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在杜陵的大觀園內寄情山水,吟詩作畫的好。
“寶釵!熙鳳!東西可都收拾好了,我們這便走!”
杜睿此時反倒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了,長安這個地方雖然繁華,但是在杜睿的眼中,卻遠遠不如杜陵的幽靜。
衆女都歡天喜地的去準備了,杜睿看着身邊的四個妹妹,笑道:“怎的!你們不願意和爲兄回杜陵去!?”
杜雲希一陣拍手道:“願意,願意,怎能不願,這長安無趣的很,想要找個地方釣魚捕蝦都找不到,在這裡住了兩個多月,我都煩悶死了!”
杜睿聞言,笑着點了點杜雲希的腦袋,笑道:“你這丫頭和小妹一樣,只知道玩耍,看我將來不給你找個厲害點兒的婆家,也好狠狠管教你一番。”
說到此處,杜睿不禁有些歉然的看向了杜雲芙和杜雲卓,原本這次遠征回來,他是想要爲這兩個妹妹操辦婚事的,只是如今他遭貶黜,短時間內無法與安康公主,汝南公主完婚,這兩個妹妹的婚事也只能向後壓了。
“芙兒,卓兒,只是連累了你們!”
杜雲芙道:“這打什麼緊,蘇家要是急了,便毀了這樁親就是了,妹妹自然與三哥同進退!”
一向不善言辭的杜雲卓也跟着說:“卓兒還不想嫁人,還捨不得離開哥哥姐姐們!”
杜睿聽了不禁一陣欣慰,又看向了杜雲蓮,笑道:“蓮兒!你呢,要不我將你留在長安如何,也好時常能見到晉王殿下!”
杜雲蓮一聽,小腦袋像撥浪鼓一般的搖了起來,道:“我纔不呢!我一個人留下做什麼,沒有五姐陪我玩,沒有三哥講故事,沒有四姐讓我戲弄,沒有三姐管着我,我纔不要留下,要是稚奴那小子敢變心,看我不敲爛他的腦袋!”
杜睿聞言大笑,道:“好!那我們一家這便啓程,早早返回杜陵去!”
已經下了決定,杜府上下立刻就行動起來了,此前寶釵和熙鳳已經將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了裝車。
杜府門前突然出現了十幾輛馬車,頓時引起了街坊四鄰的關注,杜睿早就拍了杜平原在外面看着,對於一些膽大,前來詢問的鄰里,杜平原也是耐心的解釋,只道杜睿征戰沙場,身上大大小小落了不少傷,此次會杜陵去修養。
杜睿要離開長安,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長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了這個消息,自發的涌到了大街上,杜睿前日承天門獻俘,他們可都見識過的,這個時候雖然不講究追星,但是杜睿儼然就是這些平民百姓心中的偶像。
杜睿剛一出府門,便又幾個老者上前,居然跪倒在了杜睿的面前,口稱:“杜大人不要走,還請杜大人留下來,輔佐聖上,救救百姓!”
如果說杜睿征戰沙場,爲國開疆拓土,消除邊患,讓人們十分崇拜的話,那麼他力主推行變法,那些豪門大族自然恨不得能將杜睿挫骨揚灰,但是這些受到了新法實惠普通百姓的心中則對杜睿充滿了感激之情。
如今杜睿要離開了,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新法還能不能延續下去,要是不能的話,他們這些百姓豈不是又要回到過去那種低人一等的生活當中去。
杜睿見狀連忙上前,將幾個老者一一攙扶起來,道:“老丈不可如此,當今聖上乃是生命天子,你等不必擔心,新法如今已推行天下,以後便是大唐治國之本,有馬大人等人在新法是不會被推翻的!”
那老丈又言道:“杜大人在長安,小民才能放心,還請杜大人留在長安吧!”
杜睿道:“在下此次征戰,受傷頗重,實在難堪聖上驅馳,待杜睿將養好傷勢,必定回來,輔佐聖上,還望鄉鄰勿怪!”
杜睿言罷對左近的百姓一拱手,便上了車,上車之後,見馮照正在身邊,道:“馮教師!你志在軍旅,我已經派杜平原和蘇將軍打過了招呼,你可去飛虎軍去找他,他自會給你安排!”
馮照聞言一笑,道:“小人不想去飛虎軍了,只想留在少爺身邊,小人算是看出來,跟着別的將軍,不合小人的脾氣,他們也不會重用小人這等遊俠,與其過去受人白眼,倒不如留在少爺身邊,日後跟着少爺效命疆場來的快活!”
杜睿笑道:“好!既然你願意留下,便隨我返回杜陵去吧!”
在長安百姓夾道相送之中,杜家的車馬緩緩的開出了長安城,長安城外十里亭處,杜平生老遠就看到了前來送行的李承乾等人。
杜睿不敢怠慢,連忙下車,上前見禮:“小弟無狀,如今返回故里,不敢勞煩殿下送行!”
李承乾也是一陣苦悶,好不容易將杜睿給盼回來了,結果這才兩個月,杜睿便又要離開了,以後身邊又少了一大臂助。
“承明!此去要多加保重,我要是有閒暇便到杜陵去看你!”李承乾雖然這麼說,但是他也知道,以後這樣的機會基本上是不多了,如今太宗已然開始將一些不大重要的政務都交給他來處理,平日裡太宗巡幸東都之時,他還要在長安監國,那裡還能像以前那般,隨意走動。
杜睿又上前與前來送行的衆人一一見禮,蘇麟和秦束兩人和杜睿說了兩句,便去找各自的未婚妻去了,大唐風氣開放,不想後來講究男女大方,婚前男女雙方都不曾見過面的比比皆是。
杜睿見過禮之後,笑道:“殿下若是有閒,小弟到時好好招待殿下就是了,今日安康怎的沒來!?”
杜睿說着看向了停在道旁的一輛馬車,以爲安康公主和汝南公主就在裡面。
李承乾神秘的笑了笑,道:“安康與我父皇賭氣,至今還悶在自己的寢宮之內不肯出來,倒是有另一樁事要麻煩賢弟你了!”
杜睿詫異道:“殿下有事只管說!”
李承乾笑道:“可不是我的事,而是另一樁,你自己去那輛車看看就知道了!”
杜睿不解其意,走了過去,疑惑的打開了車門,頓時愣住了,只見汝南公主身着一領道袍,端坐其間。
“公主殿下!這~~~~~~~~~~”
汝南公主一笑,道:“你忘記了,我已然出家了,這公主的封號以後也不要提了,既然已經出家,再逗留皇宮中,不合禮法,從今以後大觀園內的櫳翠庵就是我的居所了!還望居士收留!”
杜睿一愣,看着一臉淡淡笑意的汝南公主,沒想到平日裡端莊的汝南公主居然也會說笑,還叫他什麼居士。
不過這樣一來也好,汝南公主身子不好,能和他一起離開,留在他的身邊,他還能方便照顧,像是汝南公主患的那等急症,要是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復發,如今好了,不過就是不知道太宗知不知道。
李承乾看出了杜睿的顧慮,忙道:“賢弟無需憂慮,此時也是得了父皇應允的,不然誰有這天大的膽子,敢將汝南妹妹偷運出宮!承明!以後汝南就多靠你來照料了,她身子不好,還需你早晚多多看顧。”
杜睿連忙點頭,道:“這是自然,小弟自然理會的!”
這是早有李承乾帶來的內侍取來了酒水,李承乾親自給杜睿斟了一杯,道:“承明!不要忘了你當初說的那句話,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莫要忘了大事,如今爲兄也是無可奈何,終有一日,弟不負兄,兄也定然不會負弟!”
杜睿聽了心中不禁一陣感動,道:“殿下此言,小弟謹記於胸,小弟定然助殿下,已成大事!”
杜睿說完朝着李承乾一拱手,也不上車,翻身上馬,揚鞭而去,自打回長安,到現在,不過兩月有餘,杜睿終究還是在上元佳節之前,離開了長安,重返杜陵,這一去,卻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在回來了。
杜睿知道如今的大唐,還不是他能任意施展的舞臺,太宗能信任他,重用他,卻不能當真放心他,況且如今的朝堂之上,正是名臣羣星薈萃的年代,對於他來說,資歷還是太淺了,既然如此,不如歸去!
杜睿這邊剛走,長安城中的不少人就開始行動了起來,有杜睿這個李承乾的鐵桿支持者在,他們與其勞心勞力的互相算計,佔不到半點便宜,如今杜睿不在了,那些懷着別樣心思的人,也要開始動了。
看似平靜的大唐王朝,其內確實暗流涌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被掀起滔天巨浪來。
第二篇 濁世 第七十章 各有算計(第二章)
長安,自打杜睿引軍回朝的那天起一直下着的大雪,剛剛停了下來,岑文本府上。
李恪一直等到杜睿離了長安,方纔怒氣衝衝的找上門來,家人想要通稟一聲,卻被李恪一把給推開了,徑自走到後園,他知道這個時候岑文本一定在後園當中看雪賞梅。
果然李恪一到後園,就看到了一副閒雲野鶴模樣,臥在胡榻上,自斟自飲的岑文本,不禁更是怒火中燒。
“岑大人好雅興,岑大人榮尚尚書右僕射,本王特來賀喜!”
岑文本從李恪剛一進後園的時候,便知道了,聽李恪出言譏諷,也不生氣,淡淡的笑了:“吳王殿下既然來了,便請坐吧!”
李恪哼了一聲,走上前去,看着微閉着雙目養神的岑文本,冷笑道:“岑大人榮升,本王確實應該來討一杯喜酒喝!只是不知道岑大人何時去東宮朝見儲君啊!”
岑文本還是一笑,道:“東邊自有東邊的人去朝見,也不多老夫一個,老夫有何必去討那個沒趣,況且聖天子在朝,老夫只朝聖上一人,餘下的還沒誰能勞動老夫這個僕射去朝見!”
李恪冷笑道:“岑大人如今如何不算是東邊的人,岑大人妙筆生花,一片奏疏便保住了那杜睿的性命,東邊的人此時還不知道如何感激岑大人的仗義執言呢!只要岑大人肯去,本王想,便是太子也要倒履相迎!”
岑文本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道:“殿下錯了,保了杜睿的不是老夫,而是另有他人,即便是沒有老夫,杜睿也不會當真有事,聖上是不會因爲些許小過就要了杜睿的性命。”
李恪強忍着心中的怒氣,道:“岑大人的意思誰想要保杜睿!”
杜睿被打入刑部大牢,最高興的就要數李恪,他知道如今杜睿已經取代了李綱,張玄素等人,成了李承乾面前的最大臂助,便是李承乾的親孃舅長孫無忌,和岳丈侯君集,在李承乾心中的地位也及不上杜睿。
要是杜睿當真被太宗治罪,無異於斷了李承乾的一條臂膀,失去了這個智囊,李承乾犯錯的希望就大了,只要李承乾犯錯,如今魏王李泰已經被押入了宗正府,李佑不得太宗歡心,餘下的皇子年歲還小,唯一有希望入籍東宮的就是他李恪了。
可是現在因爲岑文本的一道奏疏,太宗居然輕描淡寫的便赦免了杜睿的罪,雖然將杜睿去職爲民,但是李恪卻依然不放心,杜睿只要還活着,就是他的心腹大患。
今日杜睿方一離開長安,李恪就忍不住跑來岑文本的府上興師問罪了。
見岑文本不答話,李恪怒道:“岑文本,你可是忘了當年在封德彝封大人牀前是如何說的了,你當初的誓言是不是全都不作數了,眼看着本王扶不起來了,便要轉換門廳了。”
岑文本終於睜開了雙眼,看着李恪,略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如果說當年李恪聰慧英武遠勝於李承乾的話,那麼現在這個情況就完全被改變了,李承乾在杜睿的調教之下,已經隱隱有了人君之象,而李恪卻因爲宏遠始終得不到實現,反倒變得朽木不可雕也。
“老夫從來都不曾忘記自己當初說過什麼,是殿下忘記了,殿下忘記了當年封大人臨終之時對殿下說過的話,封大人當時只說了一個字一一忍!封大人讓殿下忍,韜光養晦,以待時變,可是殿下呢!遇事變沉不住氣,將來如何能做大事,殿下以爲聖上當真要懲治杜睿嗎?殿下錯了,聖上根本就沒想過當真要取了杜睿的性命,不錯!聖上確實對杜睿心懷忌憚,擔心將來太子無法控制杜睿,給大唐召來災禍,可是聖上同樣倚重杜睿,將杜睿當成了將來留給太子的肱骨之臣,殿下,如此說來,你還覺得聖上會殺了杜睿嗎?既然杜睿不會死,即便臣不站出來替他求情,聖上也會暗示其他人出來。”
李恪聞言,心中怒氣稍息,可是依然道:“即便如此,這個出來替杜睿求情的人,也不應該是岑大人你。”
岑文本搖搖頭,道:“殿下又錯了,既然杜睿不會死,老夫爲何不趁機爲殿下攫取最大的利益呢!不但能爲殿下獲益,還能給杜睿一個人情,老夫以爲,這筆買賣,殿下都穩賺不賠!”
李恪有些不明白,道:“此時若是按岑大人所說,好處都是岑大人的,本王又能得到什麼!”
岑文本微微有些失望,道:“殿下還是沒有看透啊!聖上爲何要貶斥杜睿!?”
李恪語氣稍稍有些緩和,道:“大人方纔不是說了嗎?父皇是爲了要讓太子今後能牽制杜睿。”
岑文本道:“這只是其一,還有其二,其二就是聖上已經開始不放心太子了,殿下看看,這大唐王朝的朝內朝外,支持太子的人又多少,內有長孫皇后坐鎮,朝堂之上,長孫無忌是太子的親孃舅,侯君集是太子的岳丈,那大唐第一精銳飛虎軍,以前便是太子所掌,如今的主帥蘇定方與杜睿也有姻親關係,自然被綁上了太子這輛戰車,要是杜睿再留在朝堂之上,擔任着尚書僕射這樣重要的位置,聖上他能放心嗎!?”
李恪微微明白了些,看着岑文本等着對方進一步的解惑。
岑文本接着說道:“對待任何一個帝王來說,他們最需要的就是平衡,平衡之道,朝堂之上也是如此,要是滿朝文武都一個鼻孔出氣,聖上哪裡能放心的下,只有滿朝文武自己先鬥起來,聖上才能高枕無憂,殿下當真以爲聖上是爲了表彰老夫的忠直之心,纔將老夫扶上這個位子的嗎?殿下錯了,聖上是爲了平衡朝堂之上的勢力,讓老夫和長孫無忌接着鬥,讓殿下給太子製造危機感。”
李恪聞言苦笑,道:“危機感,本王要不了多救就要返回封地了,還說什麼危機感!”
李恪說着,突然眼睛一亮,道:“大人是說,本王有希望留在長安!”
岑文本點點頭,笑道:“不是可能,是必定,聖上一定會讓殿下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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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麟德殿內,杜睿被趕出了長安,太宗的心裡也同樣不舒坦,杜睿的才學,能力,他是深有體會的,不說別的,雖然遠征西域,爲國開疆拓土的功勞甚大,但是這種事,朝中那些沙場宿將誰都能做,杜睿真正體現出自家的才學,是他提出的變法一事,世間萬物,變則通,不變則亡,一個王朝也是如此。
太宗可以預見到,當杜睿所倡導的新法,真正在大唐推行起來的時候,會起到什麼樣的變化,會帶給大唐怎樣的實惠。
可是爲了穩定,爲了統治,爲了他李家的皇權,不管杜睿心中有沒有妄念,太宗都必須將杜睿貶走。
“聖上!該用午膳了!”王德在一旁小聲的提醒着。
太宗沒擡頭,回道:“知道了!朕不餓!”
王德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聖上!龍體要緊啊!”
太宗剛要發火,但是卻忍住了,點點頭,王德趕緊讓人將午膳呈上來,和後世滿清那些驕奢淫.欲的皇帝比較起來,那些皇帝哪頓飯不要千百兩紋銀,而太宗卻只有兩個小菜佐飯,半隻雞,一盤青菜,還有一碗豆腐湯,從登基以來都是如此。
太宗此時胃口不開,簡單的吃了一些,便讓王德撤了下去,正要午睡一會兒,就聽王德道:“聖上!房大人求見!”
太宗一皺眉,道:“爲何不早報!”
王德忙解釋道:“房大人聽聖上正在用膳,不讓老奴說,老奴知罪!”
太宗沒好氣的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讓房愛卿進來吧!”
王德正要退下,又被太宗給叫住了:“王德!蜀王和吳王二人這兩天在做什麼!”
王德忙道:“二位殿下,近幾日都在陪着楊娘娘和陰娘娘,方纔聖上批閱奏章之時,陰娘娘曾遣人過來,說是蜀王殿下這兩日身子不大爽利,想要求聖上准許蜀王在長安養病!老奴見聖上正在批閱奏章,便沒敢讓人進來!”
“哼!”太宗聞言冷哼了一聲,道,“說什麼養病,分明就是別有居心,王德!你去,責令蜀王三日內回他的封地去!”
太宗發落了蜀王李佑,卻故意沒有替起吳王李恪之事,王德也是久在聖駕跟前的,自然能猜到太宗的心意,回了一聲,便出去了。
不多時房玄齡走了進來,太宗擡眼一看,道:“玄齡啊!你可是個大忙人,說說,來見朕,有何要事!?”
房玄齡道:“聖上!臣此來是想要通稟聖上一聲,新法推行,蜀中,江南地面的世家隱隱有不穩之象,依臣之見,不如遣蜀王,吳王儘快趕回封地,彈壓地方。”
太宗聞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房玄齡,他知道房玄齡如此說,是擔心李恪,李佑二王長期滯留長安不歸,危機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使大唐社稷生變。
太宗是不擔心房玄齡投向太子李承乾一方的,他知道房玄齡此人一心爲公,不曾存着半分私心。
太宗沉吟了一陣,道:“玄齡此言不假,可使蜀王李佑趕回封地,着杜君綽彈壓地方,至於江南,有公孫武達在,出不了大事,最近楊妃病重,便讓李恪陪在他母妃身邊盡孝吧!回封地之事,朕自會料理!”
房玄齡聞言,心中一驚,還想着再進言,見太宗主意已定,便不再開口了,轉而與太宗說些安頓安西都護府之事。
太宗見房玄齡心中有事,卻不願意明言,心中也是一嘆,道:“玄齡!你我君臣何時變得這般生分了,你有話卻不肯對朕明言,莫不是擔心朕已經昏聵到聽不進忠直之言了!”
房玄齡聞言,慌忙請罪:“臣不敢!”
太宗苦笑,道:“玄齡!朕知道貶黜杜睿,你心中不快,以爲朕是藉機在消除太子的勢力,你是在擔心社稷不穩,玄齡你的一番公心,朕深知,只是朕也有朕的苦衷,朕不能留給太子一個無法牽制的臣子!你的這些話不想說,也沒有人敢對朕說。”
房玄齡道:“聖上!老臣愚鈍,不能理解聖上的心意,愧對聖上的信任!”
太宗上前,將房玄齡攙扶起來,道:“玄齡啊!朕自登基以來,感覺一下子什麼都變了,當初朕爲天策大將軍時,每每有事,你們還都能與朕爭論一番,但是現在,你們都不想說,不敢說了,朕這個皇帝,還真的快要成了孤家寡人了!”
房玄齡忙道:“臣有罪!”
太宗擺了擺手,道:“不是你們的事,是朕,不坐上這個位子不知道,只有坐上了這個位子之後,才知道,有的時候爲了保住一家一姓的江山社稷,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已啊!”
太宗的心思,房玄齡也能猜出個七八分,如今見太宗肯對他推心置腹,房玄齡的心中也是隱隱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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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國公府上
“母親!大哥!這下好了,這下好了!”杜荷興沖沖的走進了前廳,一臉的歡愉之色,道,“如今那杜睿被趕出了長安,這下看那野種還如何得意!”
崔氏瞪了杜荷一眼,道:“他被趕出了長安,你這麼高興作甚!”
杜荷被崔氏訓斥了一句,詫異道:“母親!那杜睿倡導變法,害的崔家的土地都被當今聖上收爲了國有,難道母親就不恨他嗎?”
崔氏冷笑道:“恨!當然恨!這天下的世家哪個不恨他,可是你以爲杜睿被趕出了長安,他就當真失勢了嗎?”
杜荷道:“難道不是,這次可不比上一次,上一次聖上只是讓他回家閉門讀書,這一次可是治了他的罪!從尚書僕射一擼到底!孩兒就不信,這次他還能死灰復燃!”
一旁的杜構道:“只要太子還相信他,杜睿就定然能死灰復燃!他是太子的心腹之人,定然不會永遠被閒置,二弟!你也不要老是出去招搖,看看如今長安城內顯貴們的風評,你不要忘記了,你可是城陽公主的駙馬,難道你想要讓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統統傳進聖上的耳朵裡去!”
杜荷滿不在乎的說:“那又怎樣,如今城陽公主年幼,小弟卻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了,難不成還要讓小弟爲了一個女娃娃守身如玉不成!”
“放肆!”崔氏大怒,指着杜荷氣道,“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糊塗透頂的兒子,你就不想想,聖上最是愛惜子女,那魏王李泰勾結異族謀反,此等大罪,太宗都捨不得殺了,難道還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愛女受委屈,如今你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我也就只能指望你們兄弟兩個,到時候真的聖上怪罪,我這個做母親的還能去求誰!”
杜荷見崔氏發怒,也不敢反駁,只好低頭認錯,道:“孩兒知錯,以後不敢了!”
杜構也跟着說道:“母親,二弟年少氣盛,做些糊塗事也不打緊,如今最重要的是,怎樣才能保住我萊國公嫡系一脈啊!”
杜構爲人倒還穩重,也頗有才學,當年杜如晦身死,太宗對他們兄弟兩個也堪稱榮寵之極,只是自打杜睿進入了太宗的法眼之後,情況就完全變了,這麼多年以來,杜睿雖然兩起兩落,但卻也曾位極人臣,高居尚書僕射之職,可是他卻在尚舍奉御這麼一個小官的位子上多年踏步不前,如今他都做了父親,卻還要靠着父輩的餘蔭過活,怎能讓他甘心。
“如今便是想要投到太子的麾下也不成了,孩兒看既然如此,不如投奔吳王,當年聖上不也說過,吳王英果類己嗎?此次吳王回朝,兒臣看聖上短時間內是不會再讓吳王返回封地了。”
崔氏一驚,道:“構兒!你爲何會如此說!”
杜構道:“聖上將杜睿貶斥,定然是擔心太子的勢力過大,可即便杜睿被貶斥,這長安城內,就一個太子,聖上也肯定不會安心,會給他找一個對手,來平衡朝堂上的勢力,蜀王爲人荒唐,肯定不是聖上的選擇,依孩兒看,只能是吳王,如今吳王的老師岑文本被聖上提拔坐上了尚書右僕射的位子,身邊乏人,如今去投靠,定然會受到重用!”
崔氏聞言,不禁一陣欣喜,要是真的像杜構說的那樣,投奔道吳王的門下,吳王爲了爭太子之位,肯定會極力爭取崔氏這樣豪門大族的支持,一旦吳王上位,那麼推翻新法,也就有了希望了。
“好!構兒!便按你說的做,吳王要是提出什麼條件來,你便一併應允,山東士族同氣連枝,共同進退!”
第二篇 濁世 第七十一章 暗戰(第一更)
“可惡!父皇待我何薄!父皇待我何薄!”
蜀王李佑府上,隨着李佑的一聲怒喝,一個名貴的花瓶被他惡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頓時四分五裂,廳堂之內的其他人見狀,都是一臉的寒意,唯有李佑的孃舅陰弘智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獨自飲着茶,也不言語。
李佑發了一通脾氣,看向了一衆屬官,道:“你們平日裡一個個都能言善辯,今日是怎的了,怎麼一個個都成了啞巴!說話啊!說話啊!本王要是坐不上那個位子,你們一個個臉面上就好看是不,那李承乾究竟有什麼好的,父皇要這般維護他,不就是年紀大些嗎?本王哪裡比他差了!”
屬官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心道,要說差,還真不是差的一星半點,論身份,李承乾的母親是當今皇后,李承乾一生下來就佔着嫡長子的名分,要論尊貴,李恪身懷兩朝皇室的骨血,天下最尊貴的莫過此人,相比較之下,李佑的身份就敏感了些。
李佑的外公陰世師當年可是隋朝大將軍,高祖李淵起事之時,陰世師不但擒殺了李淵的庶子李智雲,更把李家的祖墳都給刨了,這等大仇,不滅族已經是萬幸了,要是不是當今天子陰錯陽差的娶了陰世師的女兒爲側妃的話,這會兒陰家估計早就灰飛湮滅了。
當然這話,屬官們也就只敢在心裡偷偷想想,他們可知道眼前的這位主子的脾氣,鬧不好可就要受鞭笞之刑,死了都沒人知道。
太宗派給李佑的王傅權萬紀就因爲時常規勸他,結果被李佑教訓都不是一次兩次了,此次回長安,旁的人都帶來了,唯獨這位在王府之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太傅被扔在了封地看家。
李佑見衆人都不說話,更是怒氣噴張,大吼道:“都成了啞巴嗎?說話啊!父皇限令本王三日內離開長安,難道你們就眼睜睜的看着本王再回那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去!”
“殿下鬧夠了嗎?”突然陰弘智說話了,這種話也就只有他纔敢說,餘下的誰敢觸李佑的眉頭。
果然李佑聞言也不生氣,而是快步走到了陰弘智的面前,道:“舅舅!你來幫我想個辦法!要是當真離了長安,本王可就當真沒有半分希望了!”
陰弘智嘴角微微一翹,道:“就算是能留在長安,殿下以爲自家就有希望了嗎?”
李佑一愣,無言以對,正像陰弘智說得那樣,他就算是能如願以償的留在長安又能怎樣,相比於李承乾和李恪,太宗何時正眼瞧過他這個兒子,即便是年紀又小的李治都要比他受重視,留在長安,不過是讓他多了幾分幻想罷了。
“舅舅!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難道我這一生真的就只能做個閒散宗室不成!”李佑突然變得失魂落魄。
陰弘智道:“與其留在長安受人監管,不如返回封地去。”
陰弘智說到此處,便閉口不言,李佑立刻會意,將陰弘智引到了書房之內。
“舅舅!此時可以之言,出君之口,入佑之耳,保證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陰弘智點了點頭,李佑的這番小心,他倒是很欣賞,道:“殿下!即便聖上開恩,准許殿下留在長安,也不過受人監視罷了,行事說話都要小心在意,唯恐授人以口實,要想成就大事,根本不能,與其如此,殿下不若返回封地去,募壯士以自衛,以待時變,再去爭上一爭!”
李佑聞言大驚失色,陰弘智這話分明就是在勸他造反,一想到太宗的威嚴,李佑心中一陣膽寒,道:“這~~~~~這~~~~~不至於斯吧!本王雖然享國蜀中,但蜀中的大臣,皆非我所用,本王手中無兵,何以成事!”
李佑的話雖然這般說,但事實上他已然心動了,對皇位的渴望,早就已經超越了父子親情,只是太宗積威甚重,讓他起兵謀反,他還真沒有這個膽子。
陰弘智道:“所以臣才讓殿下募壯士以自衛,臣妻兄燕弘信爲人足智多謀,孔武有力,可爲殿下臂助,只要殿下肯行此大事的話,臣當爲殿下延攬,另外臣好友昝君謨、樑猛彪等輩皆善騎射,可爲殿下爪牙,只要殿下在蜀中多養死士,精心準備,待朝中有變,未必不能成其大事,況且蜀中多俊傑,只要殿下誠信結交,害怕身邊沒有人相助嗎?當年漢高祖就是賴蜀中,得以坐天下,殿下爲何不可!”
陰弘智的一番話,說得李佑心動不已,只是還有些顧慮,道:“只是蜀中有杜君綽鎮守,此人當年在秦王府時便是父皇的死黨,玄武門之變時,曾爲父皇驅馳,有他在,只怕不易成事!”
陰弘智道:“殿下無需擔心,那杜君綽不過一介武夫,殿下只要能曉之以利,害怕他不甘心投效嗎?殿下不可在猶豫不決,殿下就不想想,往日殿下在長安之時,便與太子不和,多有攻訐,一旦將來太子登基,他能饒過殿下嗎?若不早早準備,日後定然要爲他人所乘!還有,方纔來人傳旨之時,臣也曾問過了,聖上此次只要殿下三日內之國,卻不曾提到吳王,聖上先薄待殿下,不以殿下爲子,殿下又何必以聖上爲父。”
李佑聞言,也不再顧慮,道:“好!既然如此,便請舅舅爲本王延攬壯士,他日事成之後,定不相負!”
陰弘智連忙應命,看着李佑一臉得意的笑,陰弘智心中也是冷笑不已,李佑能否成事,他可不放在心上,他在乎的只是他陰家的前途,就因爲當年他的父親殺了太宗的庶弟,撅了李家的祖墳,他陰家在大唐立國之後,便一直不得重用,如今他也不過擔着一個蜀王府長史的虛銜,這讓他如何甘心,鼓動着李佑起事,若是事成,他便能以首功之臣的身份把持朝政,李佑爲人荒唐,日後取而代之,也是容易的很,即便事不成,也能割據蜀中,與大唐爭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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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這邊密謀的同時,吳王府內也迎來了一位客人,原本李恪不想見的,但是恰巧岑文本在他的府上,一番勸說之下,李恪也就改了主意,不但要見,而且還出門相迎。
杜構見李恪居然如此恩遇,也是受寵若驚,連忙躬身見禮:“杜構參見吳王殿下!”
李恪笑着上前,拉住了杜構的胳膊,就往裡面請,一邊走,一邊還笑道:“何須多禮,尊父在世之時,乃是我父皇親近的大臣,私下裡,小王還要稱呼閣下一聲世兄呢!”
杜構連道不敢,進的前廳,分賓主落座,杜構道:“近幾日家中俗事纏身,沒能來殿下府中拜望,還望殿下恕罪!”
李恪連連擺手,道:“無妨!無妨!世兄今日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杜構也不打算東拉西扯,直言其意,道:“下官此來卻是爲了大唐的江山社稷,舍弟年幼無知,狂悖不堪,擅改祖宗之法,致使天下世家離心離德,下官實在不忍見聖上好不容易開創的貞觀盛世,被舍弟一人顛倒乾坤,特來求見殿下,依下官看,此時節能挽狂瀾於即倒之人,唯殿下耳!”
李恪一笑,道:“世兄嚴重了吧!令弟所行變法之事,百姓小民深受其惠,於國也是件好事,哪有世兄說得如此不堪!”
杜構急道:“殿下所言,下官不敢苟同,支撐天下的是世家大族,這是千百年來的定理,那些升斗小民懂得什麼,只顧自家利益,全無半點忠君愛國之心,推行變法之事,卻寒了士族之心,致使天下士族離心離德,要是常此以往下去,豈不是要亂了綱常!”
李恪道:“即便如此,小王不過一閒散宗室,父皇執意要變法,小王又有何法可想!”
杜構道:“殿下乃是當今聖上的親子,前朝煬帝的外孫,這等尊貴的血脈,天下士族之人,何人敢不傾心於殿下,只要殿下能爲士族說說話,下官今日便可以代表山東士族五姓七望表個態,當全力支持殿下,有朝一日,殿下得以繼位大統,廢除新法,天下士族皆感殿下大恩!”
李恪聞言心中冷笑不止,方纔岑文本已經說了,杜構此來代表的可不是已經沒落的萊國公府,而是代表着山東士族當中執牛耳的崔氏家族,如今一聽,果然如此,說什麼天下士族離心離德,綱常顛倒之類的廢話,全無半點用處,不過要是能得了天下士族的支持,有了他們的錢財,李恪爭儲位的把握無疑又大了幾分。
只是杜構的真正用意,李恪還不敢當真放心,要是這杜構也投靠了李承乾,跑來試探,卻也是麻煩。
想到此處,李恪故意沉吟道:“世兄所言,小王便只當沒聽說過,要是讓旁人聽了去,可是有大不敬之嫌啊!”
杜構知道自己冒冒然的跑來投靠,李恪肯定不會相信,聞言突然拜倒在地,道:“下官之言,天人可鑑,下官乃是仰慕殿下才華壯志,真心來投,要是殿下不信,下官今日便死在殿下的面前,以表真心!”
李恪聞言,這纔不疑有他,連忙將杜構攙扶起來,道:“世兄勿怪,小王前段時間遭人構陷,被父皇貶斥出長安,如今也不能不小心在意,世兄的誠意,小王已然知曉,今日便於世兄明說,有朝一日,要是小王當真能成事的話,必不相負!”
得到了山東士族的效忠,李恪和杜構又閒談了一會兒,杜構便告辭走了,杜構走後,李恪連忙返回後室,見了岑文本,將杜構的承諾都和岑文本說了。
岑文本聞言,沉吟了一陣,道:“殿下!世家之言不可全信,他們爲的不過是自家的利益,便是有朝一日,殿下當真可以成事,他們也會像現在一樣,重新成爲殿下的掣肘之物。”
李恪聞言,有些不明白道:“老師不也是世家之人嗎?爲何會對世家有此成見!”
岑文本笑道:“正因爲臣也是世家之人,才清楚天下世家的根本,他們追逐的不過是利益,遠非大義,不過如今殿下與他們合作,倒也沒什麼不可以,世家有財力,對殿下的大計有好處,但是有一點,臣希望殿下能牢記,對待世家之人,絕對不能全信,即便是日後能成事,對待他們也應當像現在的聖上一樣,繼續打壓,無論到了何時,世家都是皇權的威脅!”
李恪聞言,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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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李承乾正憂心忡忡的聽着白毅的報告,這個白毅以前也是杜睿府上的護院,杜睿離開長安之時,將他推薦給了李承乾,專門負責爲李承乾探聽長安城內風吹草動,白毅此人爲人精細,最善於的就是這個,當初剛投到杜睿府上的時候,杜睿便覺得此人像個特務,便着力培養了一番。
李承乾聽着白毅的報告,眉頭越皺越緊,他已經知道了太宗打算讓李恪留在長安,這本身就讓他憂心不已,如今聽說,這麼快就有人上吳王府拜望,更是心驚。
“那杜構在吳王府上待了多長時間!?”
白毅道:“足足有兩個時辰,杜構離開之時,面帶喜色,至於他和吳王殿下都說了什麼,小人就不知道了!”
李承乾點了點頭,道:“好!你先下去吧!繼續幫孤盯着吳王府!”
“是!”
白毅退下之後,李承乾還是久久不能釋懷,太子妃海棠見了,不解道:“殿下又是何事憂心!”
李承乾道:“父皇讓李恪留在了長安,這才一天的時間,便有人上門投效了!我怎麼能不擔心!李恪自小就心機深沉,連父皇都誇獎李恪像他,如今留在長安,也是我的心腹大患!”
海棠道:“殿下既然擔心,何不找太傅他們過來商議一番!”
李承乾道:“李綱,李太傅學問是好的,只可惜要是讓他給我出主意,還是難爲他了,只可惜承明不在長安,要是承明在的話,定然能迎刃而解!”
海棠聽李承乾如此信任杜睿,心中隱隱有些不快,按理說李承乾身爲太子,最信任的理所當然應該是他們侯家的子弟,可是在李承乾的心裡,侯家人便是全都捆在一起,大概也比不上杜睿的一根手指頭。
“難道這天下就只有杜睿一人能助殿下的嗎?”海棠道,“長孫大人,和我父親也都是朝中的重臣,殿下何不找他們來!”
李承乾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舅父大人那邊,安康妹妹正在惱恨他,還是不要讓他來了,以免撞上了安康妹妹,兩廂尷尬,至於岳父大人,他領軍作戰還行,這些齷齪事,還是不要勞煩他老人家了。”
海棠氣道:“難道我父親還比不上一個杜承明!難道殿下覺得我父親對殿下不夠忠誠嗎?”
李承乾根本就聽不進去,擺了擺手,道:“這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海棠!你也不要再說了,我自然會料理的!”
李承乾說着,便去了書房,海棠氣哼哼的看着李承乾,知道他走遠了,方纔對內侍道:“安排車馬?本宮要回孃家!”
侯君集府上,海棠將方纔的事一說,侯君集也是面色陰沉,道:“太太殿下當真如此說!”
海棠道:“可不是嗎?父親!你說氣人不氣人,你是當朝的大將軍,掛着兵部尚書的職司,在太子的心中,你居然還比不上一個勳貴的庶子!”
侯君集自打那日回軍之後,便一直心中不滿,太宗對杜睿的封賞實在是太過豐厚了,不但賞食邑萬戶,而且宴席之上,還讓杜睿居三公之位,而他作爲剿滅薛延陀的主帥,封賞也不過是些食邑,這讓他如何不恨。
“那杜睿乖張,太子殿下也被他迷惑,日後定成大害。”
海棠聞言一驚,她原本不過是想和自己的父親抱怨幾句罷了,但是此刻聽侯君集的語氣,那簡直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這種事要是讓李承乾知道,那還得了。
“父親!你可千萬不要亂來,杜睿被太子殿下引爲肱骨,要是~~~~~~~太子殿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便是聖上~~~~~~~~~”
侯君集止住了海棠的話,道:“你放心,你父親還沒老糊塗呢!這件事我自會料理,你就不要管了,還有回去對太子說,那吳王翻不上天去!海棠!你記住,父親是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的!絕對不會!”
海棠看着自己的父親,突然感到了一陣陌生,還想要再勸,只是見侯君集面色陰沉,也不敢開口了,只是心中暗暗擔憂着。
第二篇 濁世 第七十二章 歸來(第二更)
昔在長安醉花柳,五侯七貴同杯酒。氣岸遙凌豪士前,風流肯落他人後?
自長安返回杜陵依然月餘了,杜睿每日裡足不出戶,只是隱身大觀園之內,和家人同樂,時常飲宴,杜陵的一些官員,學子也時常來杜睿府上,和此前那中隱士一般的生活不同,如今《資治通鑑》已然完本,杜睿可不會爲了聲望再給自己找麻煩,有客到訪,他也是來者不拒,盡皆款待。
上元佳節過後,又下了一場雪,這是貞觀十一年的初雪,這場雪過後,天氣就該變暖了,杜睿也趁着這雪景,將最近交好的學子紛紛請到了大觀園內,在凹晶溪館內飲宴。
飲了幾杯,衆人皆覺得無趣,便吵着要行酒令,這時節的文人才子都是如此,倒也不算是賣弄才學,只是三五知己相聚一處飲酒,若是無詩,那可就索然無味了。
杜睿也笑道:“好!好!好!各位賢兄既然有此雅興,小弟自然要奉陪,寶釵,取鐘鼓來,今日這酒令,我等便作一回擊鼓傳花好了!”
宴席之間都是杜陵一代有名的才子,比如杜鯤鵬,薛養言,鄭君可,鄭君戴,馮夢倫等人,這些時日和杜睿相交,已然成了知己好友。
杜鯤鵬聞言道:“承明!何爲擊鼓傳花!?”
杜睿道:“便使熙鳳背對我等擊鼓,以一花球相傳,待鼓聲停時,花球到了誰手中,便賦詩一首,做得出來,飲酒一杯,做不出來罰涼水一碗!”
薛養言是個狂浪的性子,聞言大笑道:“這個好!這個好!就是不知道承明府上的水夠不夠涼,待會兒鄭家兄弟做不出來的時候,也好讓他們冷冷腸胃!”
鄭君可笑罵道:“你這憊懶貨,何故便要取笑我兄弟,待會兒賦詩,還說不得誰做得出來,誰做不出來!到時候你要是出了醜,可莫要怪我等不留情面,將你這憊懶貨扔進湖中,自己去取水來飲!”
這邊正笑鬧着,寶釵那邊也已經準備好了,熙鳳背對着衆人擊鼓,寶釵拿着花球執令,道:“衆位公子,今日在座諸位公子皆是一時俊傑,在此歡飲,不可無詩文佐酒,今日便已酒爲題,諸位傳花賦詩,也是一樁佳話!”
說完便將花球交到了杜睿的手上,那邊熙鳳鼓聲起,杜睿連忙將花球傳給了杜鯤鵬,杜鯤鵬又傳給了薛養言,薛養言卻是拿在手裡,怎麼都不肯向下傳,急得鄭君可連呼作弊,伸手就要去搶,薛養言大笑着躲了一陣,便被鄭君可搶了過去,正要再向下傳給他的弟弟鄭君戴,這時鼓聲卻停了。
鄭君可無可奈何,看着薛養言那一臉得意的樣子,也是咬牙切齒:“你這憊懶貨,這種注意,也虧你想得出來!”
薛養言笑道:“莫要多言,我等正要恭聽薛賢兄的佳作,若是做不出來,便請寶釵姑娘去取涼水來飲!”
鄭君可也是才學不差,這等事如何能難得住他,道:“不就是賦詩嗎?這有何難。”
一旁的寶釵道:“鄭公子請,奴婢替公子抄錄下來。”
鄭君可致謝一聲,稍加思索,便道:“長安佳釀飲我曹,心輕萬事如鴻毛。醉臥不知白日暮,有時空望孤雲高。(節選自李頎?送陳章甫)”
“好!”鄭君可一首七絕詠罷,杜睿便當先叫了一聲好,“鄭兄心性豁達,做出來的詩也是如此,好!好!好一句醉臥不知白日暮,有時空望孤雲高。”
餘下的衆人也是紛紛叫好,鄭君可才思敏捷,在杜陵那也是聲名遠播的,只是因爲出身寒族,以往空有才學,卻不得進身之階,如今杜睿推行變法,讓他這樣的寒門子弟,也有了博取功名的途徑,鄭君可心中感激,杜睿方一回到杜陵,他便來拜訪,兩人一番交談下來,便引爲了知己好友。
其實在座的諸位才子也都是出身寒族,再加上生性清高狂放,一向不爲士族之人所喜,卻和杜睿這個一向不論出身的人成了好友,也是性情使然。
鄭君可飲了一杯酒,衆人的興致也漸漸高漲了起來,接着擊鼓傳花,這次卻是方纔“害人”的薛養言中了招。
鄭君戴見了,笑道:“你方纔害我大兄,當真是報應不爽,如今自己中了招,還請薛兄到湖中一遊可好!”
衆人聞言,皆是大笑,薛養言卻道:“無非就是賦詩一首,又有何難!”
言罷,自顧自的端起酒杯,鄭君戴見了忙攔道:“你又不曾做得詩文,如何就要飲酒,沒得壞了主人家定下的規矩!”
薛養言卻道:“待我做不出來之時,你們將我丟進這一池碧水中就是了!”
薛養言爲人最是狂放不羈,也因此多爲人所不喜,卻惟獨和席中這幾人相善,他也曾拜讀過杜睿的《資治通鑑》,結果聽說杜睿返回杜陵,便找上門來,將杜睿批駁的一無是處,結果杜睿非但不生氣,反而將他引爲摯友,這其中的關節也只有他們二人知道,他確實明裡將杜睿批駁了一通,結果關起門來,兩人談古論今,薛養言再出來的時候,臉上分明寫着一個服字,他不但不以爲恥,反而引以爲榮,自詡:能與小杜宰相辯理,幸之甚也。
要論起才學,薛養言還要勝鄭君可一籌,稍加思慮,舉杯便吟誦道:“近來逢酒便高歌,醉舞詩狂漸欲魔。五斗解酲猶恨少,十分飛盞未嫌多。(元稹?放言)”
衆人聽了皆是叫好,薛養言洋洋得意,道:“如此詩文,可得一杯酒否!”
杜睿笑道:“莫說是一杯酒,便是尊兄將我府中這藏酒盡皆喝了,又何足惜!”
接着新的一輪,寶釵悄悄的走到了熙鳳的身邊,眼看着花球自馮夢倫手中傳到了杜睿的手裡,寶釵輕輕的說了句什麼,結果還沒等杜睿將這個花球傳將出去,鼓聲便停了。
薛養言見了,撫手道:“好!好!今日得佳人相助,又能聽到承明的佳作,當浮一大白,當浮一大白!”
鄭君可也笑道:“承明!爲兄不羨慕你別的,你雖入閣東堂,雖受封萬戶,雖家資鉅萬,爲兄皆不稱羨,唯獨你身邊這十數爲紅粉佳人,真真羨煞了天下的文人才子,如今既然寶釵姑娘要你作詩,快快做來!”
杜睿也是一陣苦笑,看向了寶釵,誰知寶釵卻恍若未見一般,只顧看着旁處,只是嘴角那抹笑意將她出賣了,方纔定是她故意爲之。
杜睿見躲不過去,只好繼續剽竊起來(其實剛纔的都是小弟剽竊的,古代詩文講究太多,想要做好也不容易,小弟不想獻醜,就只好替杜睿的兩位好友穿越一把了!),道:“既然幾爲賢兄要小弟獻拙,小弟也只好勉力爲之了!”
言罷杜睿起身,走到了席間,高聲吟誦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賢昆仲,養言兄,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酒逢知己千杯少,徑須沽取對君酌。封侯印,萬戶侯,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杜睿詩賦已罷,衆人皆是默然不語,和杜睿的詩文比較起來,他們的詩雖然也稱豪放,卻難免顯得小家子氣了些。
杜睿吟誦罷,也是長立無言,今日接着這杯酒,他也是借題發揮,借酒澆愁,抒發了一番自己心中的憤激情緒。
這首李白的《將進酒》非常形象的表現了李白桀驁不馴的性格,也同樣映襯了杜睿此刻的心情,一方面對自己的才學充滿自信,孤高自傲,一方面在政治前途出現波折後,又流露出及時行樂的消極思想。全詩氣勢豪邁,感情奔放,語言流暢,具有很強的感染力。以至於薛養言等人都不知該如何評斷了。
要說杜睿被貶黜出長安,他心中當真無所謂嗎?他當真只希望在這大唐年間碌碌無爲,每日只能寄情山水以避世嗎?
當然不是,杜睿心中也有着自己的政治抱負,只是卻被太宗猜忌,以至於兩起兩落,黯然離開長安,要說他心中沒有怨言,那當然不可能,杜睿不是個聖人,他也有七情六慾,雖然淡泊名利,但是三番兩次的被一代聖主猜忌,也讓他的心漸漸的寒了。
馮夢倫第一個清醒了過來,高聲道:“承明豈可如此喪志,如今聖天子在朝,銳意變法,正是我被俊傑進取之時,怎能一遇挫折,便灰心喪氣!”
杜睿也反映了過來,苦笑連連,對着馮夢倫一拱手,道:“尊兄教訓的事,確實是小弟的錯了,當自罰一杯!”
杜鯤鵬也道:“如今雖然偶有失意,但承明受當朝太子殿下的心中,早晚還是要奮起的,只需靜待來日!”
杜睿此刻也被自己給開解好了,笑道:“好!說得好!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小弟便不相信,當今天下,便真的沒有了小弟的用武之處!”
薛養言等人聽杜睿又賦了一首新詩,連連擊節叫好,朝着要讓寶釵謄抄好,待會兒要帶回去,做警世恆言。
杜睿聞言也是大笑,衆人又是一陣擊鼓傳花,玩的不亦樂乎,正在此時,突然杜仲悄悄的走了過來,伏在杜睿的耳邊,小聲道:“少爺!杜貴他們回來了!”
杜睿本來已經有了三分醉意,聞言也是一聲驚叫,道:“仲叔!當真!”
杜仲此時也是滿臉的笑意,杜貴受了杜睿的差使,遠洋出海,他每日裡也是提心吊膽,如今兒子平安歸來,他如何不喜。
“少爺!這等大事,老僕怎能戲言!”
杜睿聞言也是歡喜無限,對着杜鯤鵬等人一拱手,道:“小弟有要事,今日只能逃席了,諸位尊兄勿怪!”
薛養言醉醺醺的說道:“承明!你可自去,只要將酒水備足了,我等兄弟自斟自飲就是了!”
他們於這大觀園中,也是常來常往的,自然也不見外,杜睿一笑,吩咐了寶釵一聲,便跟着杜仲去了。
在廳堂內見到了奉命出海歸來的杜貴,韋爍,馮茗,陳友,朱傑五人,三個月未見,此時五人的體格明顯都粗壯了不少,在大海上風吹日曬的,皮膚都變得黝黑,便是韋爍這個讀書人,此刻也見不到半點讀書人的模樣了。
杜睿上前,一把抓住了杜貴的手,滿懷激動,道:“回來了!可算是回來了!”
杜貴見着杜睿,也是淚水涔涔,道:“少爺!小人不負少爺之名,已探索了那南洋諸島嶼,如今歸來向少爺覆命。”
杜睿聞言一驚,道:“什麼!?你們已經探索了南洋諸島嶼?”
此次出海杜睿只是讓他們前往後世的臺灣島一行,沒有讓他們再向南行駛,沒想到幾人居然當真做到了。
一旁的韋爍道:“有了少爺的海圖,還有什麼地方去不得的,只是小人至今也有一個疑惑!少爺又不曾出海,南洋那邊島嶼星羅密佈,少爺是如何一一對仗的,居然分毫無差!”
馮茗笑道:“少爺是天上的文魁星下凡,自然知道天下事,知道些小島嶼有什麼奇怪的,要是依我之言,便再折返向東,去尋少爺所說的那個大洋島。”
杜睿聞言,忙道:“萬萬不可,大洋島距離南洋諸島嶼還有許多路程,依你們乘坐的海船,是萬萬也到不了的,沒得白送了性命,不去最好,沒去最好!”
接着杜貴便將他們這段時間遠行的經過說了一遍,他們是去年十一月間揚帆出海,先在年末到了夷州,在那裡也見到了漢人,原來是漢末三國年間便遷居過去的,他們先是在哪裡駐紮了幾天,順便補充淡水和食物,然後又西行,到了後世的東印度羣島,還特地派了人上岸查看,果然發現了金礦。在哪裡也遇到了不少土著人,大多數是幾百人生活在一起,身上還只穿着樹葉,就象傳說中野人一般。不過這些人都很野蠻,言語又不通,對他們充滿敵意,幸好他們這次人多,帶着武器,打敗了他們。
杜睿知道所謂的打跑代表着什麼含義,不過杜睿可不會爲那些土著人仗義執言,想想後世接二連三針對華人的慘劇,那些猴子便是死絕了,杜睿也不解恨。
然後船隊繼續向南,又接着探索了數個島嶼之後,方纔北返,到了安南地界,一路上找到了杜睿所要的棉花,紅薯,占城稻,以及許多蔬菜的種子,足足裝了幾大車,帶了回來,最讓杜睿驚訝的是,他們居然找到了花生,按理說,這東西應當產於美洲的,怎的大唐年間便傳到了南洋,當真是讓杜睿百思不得其解。(放心,沒有第二個穿越衆)
杜睿被杜貴帶着看了裝着種子的大車,不禁大喜過望,相比較之下,那些裝着黃金,珠寶的大車,杜睿反倒不怎麼在意。
接着杜睿又問到了南洋的人文情況,韋爍皆一一作答,此時間南洋和杜睿記憶當中的一樣,只是在印尼蘇門答臘島上有室利佛逝、墮婆登兩國、在爪哇島上有一個名爲闍婆的小國,餘下的島嶼,盡皆無主,不過是些土著人居住着。
這一路上,但凡是無主的島嶼,皆被杜貴等人勘石立碑,註明了是大唐的疆土,如今雖然只是打了個記號,算不得真,但是等到有朝一日,杜睿掌在朝堂上握了話語權的時候,他會親手將這些地方統統變成大唐的地盤。
讓杜貴等人先去休息,杜睿也顧不得凹碧溪館那邊還有好友在飲酒,便急匆匆的跑進了書房,現在既然已經證明了,依照此時大唐的能力,可以遠行南洋諸島嶼,那麼接下來的第二步,可就要提前準備了,那便是如何經營南洋這個物產豐富的地方。
杜睿的初步設想是,現在南洋成立一個後世英國那樣的東印度公司,對南洋進行殖民擴張,當然這一步是需要太宗支持的,不然的話,任誰給他扣上一頂妄圖自立的帽子,他可受不了,他不是沒想過放棄現在的一切,出海到南洋去,開創一番基業,但那目前對他來說還不大現實,沒有國家的暴力機構支持,單單是那些土著人,就能把杜睿給折騰死,況且他也沒那個心思了。
所謂殖民,定然是帶着血腥的,這一點杜睿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不過爲了後世華夏的長治久安,便是雙手染血,那又何足道哉。
“南洋猴子們,既然前世你們有美國佬撐腰,小爺奈何不了你們,如今就讓你們的祖宗,將你們欠下的血債,償還一下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七十三章 願做杜陵一農夫(第一更)
杜睿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一夜未睡,終於將一個如何經營南洋的章程,理了出來,忙將杜平生喚了過來,讓他帶着他剛剛寫好的奏章返回長安,送到李承乾那邊,開拓南洋,杜睿想的可不僅僅是資源掠奪,那未免小家子氣了,杜睿想的便是要將整個南洋,劃歸到大唐的版圖之中,可是這需要朝廷的支持,不單單是在那些新開拓出來的土地,島嶼上設立行政機構,最重要的是大唐能擁有一支強有力的海上軍事力量,這樣才能保證得到的領土,不會再失去。
當然杜睿還有一層考慮,想想前世,那些西方蠻夷肆虐中華大地,不就是因爲他們擁有着天下最爲強大的戰艦,海軍嗎?
要是此時節大唐便開始經營海軍,等到日後西方蠻夷崛起之時,當他們到達東方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
可以說現在大唐的造船水平,絕對是要強過那些西方蠻夷十數倍的,如今杜睿新設計的剪帆船已經可以遠行南洋諸島嶼,而後來的所謂日不落帝國,此時恐怕還在使用小舢板捕魚呢,便是海上軍事實力最強大的拜占庭帝國,和大唐相比,也要相去甚遠。
杜睿打發走了杜平生,便接着將杜貴,韋爍等人找了過來,將自己的打算一說,衆人聞言皆是大喜。
此次遠行,他們已經切身體會到了出海的好處,不但能劫掠來金銀財寶,還能建功立業,最重要的是,他們現在可是漢人當中第一個遠行南洋的人,將來史書上肯定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即便是他們這樣的粗人又怎麼了,誰不想青史留名。
此次遠行,不但帶回來了杜睿描繪的蔬菜,糧食,水果種子,而且單單是金銀財寶,象牙,檀香、白芷等物就足足裝了十幾船回來,價值絕對要超過鉅萬,大頭自然是要交給杜睿,可單單是杜睿的賞賜,就足以讓他們此生衣食無憂了,這等發財的好事誰不想做。
杜睿見衆人皆是如此,便道:“我意將船隊繼續擴大規模,杜貴!你便去泉州監督造船。”
杜睿可不想再讓杜貴涉險出海了,杜仲一家對他忠心耿耿,他也要爲杜貴安排好出路。
杜貴聞言,慨然領命,雖然不能繼續出海有些可惜,但是杜睿的吩咐,他從來都是毫無異義的執行,再說造船也是件大事。
杜睿接着道:“船隊也要分爲兩股,馮茗,陳友兩位一隊,韋爍,朱傑兩位一隊,馮茗,陳友一隊繼續招募敢死之士,探索南洋,順便與室利佛逝三國進行貿易,用大唐的瓷器,絲綢,以及七寶齋內的貨物換取金銀,香料,另外再遣人到那些島嶼上,開辦種植園,畢竟有些植物如今還不適合在大唐生長,也只有借雞生蛋了。韋爍,朱傑一隊,自中南半島,通過馬六甲海峽,繼續向西行,與沿途各國貿易,賺取利潤!”
韋爍聽說又能探索未知的世界,自然喜不自勝,這廝大概是想要做大唐的徐霞客了。其餘人等也無異議,畢竟杜睿對他們有恩,此行不但能報恩,更能發財,何樂而不爲。
杜睿說完,起身對着杜貴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個大禮,嚇得杜貴等人連連回避。杜睿不單單是他們的主人,更是天下聞名的大才子,大賢人,便是當今的天子也要禮敬的人,他那裡敢受杜睿的大禮。
杜睿卻偏偏執拗的行了禮,道:“今天我就是給你們行十個大禮,也不能回報你們爲大唐,爲天下漢人做出的貢獻。”
杜貴道:“小人是少爺的奴僕,少爺但有吩咐,小人萬死不辭!”
韋爍等人也跟着說道:“但有吩咐,萬死不辭!”
杜睿卻道:“你們不必如此,你們遠行大洋,千難萬險,九死一生,我不過是在家中動動嘴皮子,如何能比得上你們遠行辛苦,但是你們都必須知道,今日所行之事,都是值得的,你們多爲大唐探索出一個島嶼,日後便能讓大唐子民多一份生存的空間,你們多帶回一種種子,便能解救無數人的性命,諸位!拜託了!”
杜貴等人在杜陵休整了不過半月,便又南下泉州,準備出海之事去了,他們剛走,被杜睿派去長安的杜平生也回來了,只可惜杜平生帶回來的消息,讓杜睿大失所望。
“太子當真這麼說!”
杜平生縮了縮腦袋,說道:“當真,小人長了幾個腦袋,敢欺瞞少爺!”
杜睿聞言,不禁長嘆一聲,原來將如何經營南洋,如何爲大唐增加賦稅之事呈報上去,李承乾也不敢怠慢,急匆匆的便送到了太宗的手上。
一開始太宗也頗爲動心,便拿到了朝堂之上商議,結果出了房玄齡,馬週二人支持以外,長孫無忌,蕭瑀,孔穎達,褚遂良等人盡皆反對,侯君集更是直指開拓南洋勞民傷財,只能得到些小小的島嶼,得不償失,後來侯君集還因爲違反了新法當中軍人不得干政的律法,被魏徵彈劾了一本。
最終的結果,太宗選擇了留中不發,也沒給出什麼意見,倒是李承乾對此時頗爲上心,只可惜太宗不允,他也是無可奈何,只是讓杜平生傳話給杜睿,讓他自行其是。
杜睿稍稍一思索便知道了,爲何太宗這次沒有堅持,無非就是擔心一旦經營南洋,成效顯著的話,杜睿的功勞更大,難以駕馭罷了。
杜睿想明白了此節,也是苦笑連連,自言自語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罷了!罷了!隨他去吧!”
事實上太宗也並非完全是因爲這個,他只是不想在自己這一代,便將所有的事情都做了,讓子孫只能安於享樂,這個世界很大,他一個人也是開拓不完的,與其如此,倒不如留下些難題,讓後世子孫解決的好。
太宗的心思,杜睿也不能完全猜透,此刻他的心中只是充滿了對太宗的失望,以至於連醉了數日。
汝南公主聽到妙語說了,連忙趕來,正好見到宿醉方醒的杜睿,此刻杜睿睡意沉重,滿身酒氣,那裡還有半點兒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承明!你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杜睿苦笑道:“我原本只是想着爲大唐,爲社稷,爲天下萬民做些事,奈何聖上不放心我,如今我也是有心無力,除了肆意縱情還能做些什麼?”
汝南公主聞言,不禁板起了一張俏臉,道:“承明!你怎可如此,父皇雖然一時失察,虧待了你,可是總歸還是看重你的,還有太子哥哥,他將你引爲臂膀,你若是如此灰心喪氣,如何對得起太子哥哥!?”
杜睿見汝南公主生氣,忙道:“欣兒勿惱,我也不過是說些氣話罷了,好了!好了!不喝了就是,既然聖上不肯用我,我便在這杜陵做一農夫就是了,每日裡耕田鋤地,也是別有一番快意。”
杜睿這人一向說幹就幹,當即就召來了府中外宅的下人,在大觀園內開墾出了一塊地,準備等到開春就把那些得來的蔬菜,水果,糧食種子都種下去,自耕自食。
當然杜睿也不能忘了他封邑內的百姓,如今他受封萬戶,加上以前,實際上他名下的佃農已經達到了一萬三五千戶之多,以前在他名下封邑上的百姓,農忙時便耕地,農閒時便在杜睿名下的作坊裡打工賺錢,如今一個個也都成了小康之家。
此時再受封萬戶,這整個杜陵,除了以前杜如晦的那兩千戶封邑之外,餘下的都成了他名下的田產。
既然要做農夫,便要做一個最好的農夫,乍暖還春時節,杜睿便要忙碌起來了。
一領粗布衣,一頂斗笠,換上了一伸裝扮,杜睿看上去就像是個小戶人家的孩子般,帶着杜平生,馮照二人,出了大觀園,便到了田間。
杜睿一向足不出戶,他封邑上的這些農人,除了每逢年節到大觀園拜望的里正之外,也沒人識得杜睿,都不知道這個白白淨淨的公子到田間作甚。
杜睿到了杜家堡里正家,便吩咐他將封邑之內所有村落的里正一一喚來,杜家堡里正也不知道杜睿要做什麼,又不敢問,只好去了。
那些其餘村落的里正聞言,紛紛大喜,最近幾年杜家堡百姓的日子,早就讓他們羨慕不已,以至於有不少人家都投到了杜家堡落戶,如今他們的村子也成了那個傳說當中能點石成金,撒豆成兵的杜家少爺的封邑,興旺發達,自然也就不在話下了。
杜睿的封邑內,雖然只有一萬三千多戶,卻分成了七個村落,除了口衆最多的杜家堡有三千多戶之外,還有曲江村,三兆村,大保村,餘王村,五坡村,春臨村,共計一萬三千五百七十二戶,口衆六萬七千三百二十五人。
杜睿聽了杜家堡里正將戶籍典冊唸完,也是已經,這麼多人衆,要是放在春秋戰國年間,儼然就是一個不小的諸侯國了。
想到此處,杜睿對太宗的怨念不禁也小了許多,太宗終歸還是惦念着他的,要不然怎會自這等好地方給了他這麼大的一塊封邑,雖然沒有司法權,但是卻有管轄權,就算是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地方又怎樣,杜睿如今儼然就是個小諸侯王了。
杜睿從驚訝當中緩解過來,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將衆位相鄰請來,乃是向諸位傳達一件要事。”
衆里正聞言,紛紛豎起了耳朵,生怕稍停了半句仙音,少了發財的機會。
杜睿見衆人那副樣子,心中也是暗笑,道:“如今聖上天恩,賞賜封邑於此,衆位皆在我的管轄之內,杜睿自然要爲衆位相鄰謀劃一番!”
“單憑少爺吩咐!”
杜睿點點頭,道:“如今農閒,諸位村中有誰願意到我名下作坊做活的,可去尋我府中的大管家杜仲,由他來安排。”
衆里正聞言大喜過望,誰不知道在杜睿名下的作坊做活,不但輕鬆,而且薪俸頗豐,要是能做的久了,不要說養活一家人,便是蓋房子置地也輕而易舉。
杜睿又接着道:“還有一條路,便是出海,我府中的管事杜貴最近方歸,你們村中要是有人願意跟着一起出海的,也是待遇從優!”
杜睿拋出的這棵甜棗卻是沒有人願意接,只道回去一定代爲傳達,杜睿看了也不禁一陣感嘆,這個年代的人,鄉土概念還是太重了,除非遭受天災人禍,實在活不下去了,誰也不願意拋家舍業的出海討生活。
杜睿也不願勉強,接着道:“還有一樁事,便是各個村子的田租!”
聽到這個,衆里正心中紛紛一驚,如今大唐的賦稅制度爲十五稅一,倒也不算高,除去賦稅,留下的糧食,一家人過活完全夠了,只是如今他們已經成了杜睿封邑內的百姓,賦稅多寡全都要杜睿親定。
杜睿也不想讓衆人的心就這麼懸着,笑道:“依我看,便三十稅一好了,若是遇着荒年,我再行減免!”
本來杜睿是準備要全免的,他如今身家鉅富,也看不上那些糧食,沒吃的了,去買就是了,不過這年月農耕水平還不高,要是遇着天災荒年,那可是大大的麻煩,杜睿也不得不未雨綢繆,提前準備一番。
衆里正聞言,紛紛口頭稱謝,大讚杜睿宅心仁厚,恨不得要將他比喻成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了。
杜睿趕緊讓衆人打住,接着說道:“不過可有一節,以後這農耕之事,你們可都要聽我的!不然的話,田租照舊!”
杜睿這般說,衆里正也是一陣爲難,在他們眼中杜睿就是個貴公子罷了,如何懂得農耕嫁取之術,要是杜睿一味蠻幹,倒黴的可是他們。
唯獨早就得了實惠的杜家堡里正見衆里正一副爲難的樣子,氣道:“你們這些人,也真是小看人,你們不是時常問我,爲何杜家堡田地裡的糧食長勢比你們那邊的好嗎?今日小老兒便告訴你們,那可都是少爺的功勞,要不是按照主人教的法子更重,杜家堡如何能年年大豐收,主人這可是給你們實惠,你們莫要不識好歹。”
衆里正聞言,皆是一驚,連忙向杜睿請罪。
杜睿也不在意,道:“無妨!只要日後農耕之事,你們好生配合就是。”
前段時間入長安,太宗本來是要讓他負責推行新式耕種法,和新式農具的,結果杜睿先是搞變法,接着又出師西征,將這件事放下了,如今也正好現在杜陵一代,全面推廣,看看效果,再提醒太宗這件事。
將所有事都說明了,杜睿接着又在衆里正的引領下,像個日後的小領導一樣,在各個村落視察了一番,如今雖然正值貞觀盛世,但是普通百姓的生活,卻依然不容樂觀,雖然兩餐溫飽得以解決,但是距離小康之境,還差的遠了。
杜睿看了一番,便又打起了新農村建設的念頭,當然如今的新農村建設,和後世的可不一樣,可沒有什麼電燈電話,自來水之類的東西,當然杜睿有信心在他有生之年,將這些東西都鼓搗出來,但卻不是現在。
他想要搞的建設,乃是重新規劃,重新修路,重新建屋,當然最重要的是給每個村子建好廁所,不然的話,可不得了,杜睿可不想着每次來自己的封邑轉悠都踩兩腳大便回去膩歪人。
他封邑當中戶口雖多,要想重新規劃一番的話,所費也頗巨,但是那點兒錢杜睿還不放在眼裡,他現在可是大唐暴發戶,有的是金銀。
打定了主意,杜睿便讓馮照將他封邑之內的地勢,村貌都一一繪製成圖,馮照如今已經被杜睿培養成了一個合格的偵察兵,這點小事還難不倒他。
痛痛快快的享受了一把巡視領地的感覺,杜睿帶着兩腳泥回到了大觀園,剛一進後宅,便是迎面撞上的黛玉都險些認不出他來。
“少爺!你~~~~~你爲何裝扮成了這副模樣,要是讓老婦人見了,定要責罰奴婢的!”
杜睿笑道:“我自己這副樣子,姨娘爲何要責罰於你!”
黛玉忙道:“少爺快去換了衣衫,奴婢去給少爺打水洗澡,老夫人將少爺的飲食起居都交給了奴婢,要是少爺這幅模樣出現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豈不是要責怪奴婢照料不周!”
杜睿笑道:“黛玉!你且看看,我現在像個什麼?”
黛玉一愣,當真仔細打量了杜睿一番之後,道:“左看右看,也就是像個農夫!”
杜睿一笑,道:“沒錯!少爺我如今就是想要做個農夫,既然聖上不肯留我在朝堂,爲國效力,那我也就只好在杜陵做個農夫,爲國爲民多打些糧食了!”
杜睿說完,大笑着走了,將目瞪口呆的黛玉留在原地看着杜睿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若是當真能一輩子在杜陵就好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七十四章 自賣自身(第二更)
“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安,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將崇極天之峻,永保無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德不處其厚,情不勝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者也。”
杜睿將手中這份抄錄來的魏徵上給太宗的《諫陛下十思疏》放到一邊,起身走到書房的窗前,沉吟了一陣之後,突然一陣笑。
雖然離開長安已經六月有餘了,但長安那邊,李承乾還是會不時的將一些要事編纂成邸報,發到杜陵,讓杜睿不至於對當前的朝局兩眼一抹黑。
對於魏徵這篇在後世享有盛名的奏疏,杜睿並不陌生,前世也曾時常拜讀,魏徵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上這道奏疏,直言太宗之過,也是因爲貞觀十一年以來,隨着杜睿倡導的變法,在馬周,褚遂良等人的推行之下,大唐的經濟得到了穩步發展,百姓的生活也漸漸富裕起來,加上對外戰爭連年勝利,邊防鞏固,太宗逐漸驕奢忘本,開春以來,大修廟宇宮殿,四處遊玩,勞民傷財。
就在魏徵呈上此文之前,太宗先下令修飛仙宮,後來又詔令修建老君廟、宣尼廟。二月巡遊洛陽宮,六月巡遊明德宮,獵於洛陽苑,此後又巡遊懷州,狩於濟源,爲此民怨沸騰。
在這篇文章中,魏徵緊扣“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的思想,爲這個在此時歷史條件下安邦治國的重要思想作了非常精闢的論述,杜睿看了也是連連稱道,其主題在於提醒太宗要想使國家長治久安,君王必須努力去積聚德義。具體提出了戒奢侈、恤百姓、戒焦躁、不自滿、不放縱、不懈怠、納忠言、遠小人、克喜怒、明賞罰十個建議。
李承乾在這篇邸報上說,太宗看過魏徵的奏疏之後,非常重視,說它“言窮切至”,以至於使太宗“披覽亡倦,每達宵分”。
至於太宗是否像李承乾所說的那樣“幡然醒悟”,杜睿就不得而知了,不過能聽得進去意見,這本身就已經難能可貴,這天下萬民也不至於要求太宗當真像個人民公僕那樣,廢寢忘食的勞心勞力。
杜睿正想着,傳來了一陣叩門聲,接着就聽到寶釵道:“少爺!馮教師和杜二郎都準備好了,正在前廳等候,少爺可是要現在出門!”
杜睿道:“好!這便去!”
說着拿起掛在牆上的斗笠,戴在頭上,便出了門,在前廳尋到了馮照和杜平生兩個,騎上馬,便朝着離杜家堡最近的曲江村趕去。
杜平生一路上,話也不停,憤憤不平道:“少爺!待會兒到了曲江村,看那老兒還有何話說!別的村子都對少爺言聽計從,偏偏他曲江村一個小小的里正說三道四,百般推脫,就好像少爺要害了他們一樣,這次非要那老兒下跪認錯不可!”
杜睿一笑,道:“偏你話多,人家千百年來的耕種習慣,其實我一句話就能改的了的,你的話也不要說得這麼圓滿,曲江村與旁的村落土質不同,和你說這些,你也不懂!”
杜平生嘿嘿一笑,道:“小人是不懂,可是總歸知道少爺的話沒有錯處,少爺說什麼,小人就做什麼,不像那曲江村的老兒,就是頭倔驢,要不是他們村子都是少爺的封邑,少爺又下了嚴令,他還不肯依從呢!”
杜睿笑罵道:“你這小子,也學會了這溜鬚拍馬的活計,有道是眼見爲實,我有不是神仙,還能什麼都是對的,萬一犯了錯,可是害苦了一村的相鄰!”
杜睿說的事,是幾個月之前,杜睿到田間巡視之時,見田地當中,秧苗鬱鬱蔥蔥,生長的甚是密集,便將幾個村落的里正找來,交給了他們移秧之法,有杜家堡的里正支持,其他村寨的里正也半信半疑的答應了,唯獨曲江村的里正杜老實怎麼都不肯同意,還跪在杜睿的面前讓杜睿開恩,就好像杜睿當真要害了他們一樣。
最後還是杜睿擔保,要是移秧栽種之法行不通,杜睿來供給曲江村所有村民的口糧,杜老實才勉勉強強答應了下來,不過看他那不情不願的樣子,杜睿也是哭笑不得。
三人馬快,不多時就到了曲江村,老遠就看見了杜老實帶着村裡幾個管事的在道旁迎接,此前杜睿已經讓人通知了他們,將要到曲江村看看稻秧的長勢如何。
杜睿下了馬,還不等他說話,就見杜老實一下子拜倒在地,杜睿笑道:“杜里正,今日爲何行如此大禮!”
杜老實跪在地上,被騷的滿臉通紅,道:“小人此前糊塗,誤會了少爺,還請少爺見諒!”
杜睿上前一步,將杜老實拉了起來,笑道:“不知者不怪,你等沒試過,自然不知道這新式耕作法的妙處,如今既然知道了,可還有怨言!?”
杜老實連聲道:“不敢!不敢!以後少爺但有吩咐,小人無不遵從!”
一旁的杜平生氣哼哼的說:“你這老兒,我家少爺好心交給你們增產的法子,你卻偏偏不識好歹,還以爲我家少爺要害你們,如今那稻秧長勢可好?你這會可是心服口服了!”
杜老實也知道杜平生是杜睿身邊親近的人,又是一陣忙不迭的請罪:“小人糊塗,還請二郎勿怪,勿要怪罪!”
杜睿擺了擺手,道:“好了!都不要在這裡糾纏了,且去看看秧苗長勢!”
說着便當先朝着田地走去,馮照緊跟在杜睿的身旁,杜平生在後面牽馬,杜老實和曲江村的一衆管事在一旁引路。
到了田地間,杜睿看着眼前一片生長的鬱鬱蔥蔥的稻田,心裡也是喜不自勝,這稻種正是他此前讓杜貴引進的占城稻,雖說自觀衆不能像江南一樣一年兩熟,不過憑藉着優質稻種,再加上他的耕作之法,增產那是一定的。
此時在田間勞作的百姓看到杜睿來了,紛紛作揖下拜,如今在他們的眼中,杜睿就是個萬家生佛,不但心善,減了租子,還教給了他們新的耕作方法,如今秧苗長勢喜人,也都是杜睿的功勞。
杜睿也在岸上連連回禮,又對着杜老實問道:“那紅薯,花生,還有蔬菜等物,你等可都種下了。”
旁的村子杜睿還不擔心,唯獨這曲江村的里正杜老實,爲人最是膽小,稍稍有些改動的事情,都是畏首畏尾的。
好在這件事上杜老實沒打折扣,忙道:“回少爺的話,少爺給的那些種子都種下了,等來日有了守城,小人一定給少爺送去一大車,讓少爺嚐嚐鮮!”
杜平生還在惱杜老實,聞言,道:“我家少爺可沒什麼缺的,你要是有心,以後就多多聽從我家少爺的話,那邊比什麼都好!”
杜老實也是一臉的尷尬,連聲道:“是!是!”
杜睿一笑,道:“你不用聽他胡說,等那花生種出來,我還真要嚐嚐味道,杜里正!這農事不但關係着民生,還關係着國家社稷,你可不要懈怠,若是陰奉陽違的話,我可不饒你!”
杜老實雖然是個鄉間野佬,卻也知道杜睿那偌大的名聲,忙道:“是!少爺吩咐的是,小人一定盡心竭力!”
杜睿點了點頭,道:“這便好!”
說着又到別處看了看,眼見着快要正午,杜老實連忙讓人去備飯,杜睿此時雖然也稱得上是錦衣玉食,但對於鄉間的農家飯也是來着不懼,再加上杜老實誠心認錯,非要留客,杜睿也不好推舉,便帶着馮照,杜平生二人去了杜老實的家。
杜老實雖然是個里正,也算得上是大唐的基層幹部了,但家中卻和普通農家沒什麼區別,五間土坯房,倒也乾淨整潔,杜睿便在院中石凳就坐。
杜老實一家有八口,除了他和老伴,還有兩個兒子,兒媳婦,以及兩個小孫子。
“快來!快來!快來拜見貴人!”
杜老實張羅着將全家人都叫了出來,家人聽說杜睿到了,又是激動,又是懼怕,走上前便要下拜。
杜睿連忙攔住了,道:“我們三人是惡客,主人留飯,已經是喜不自勝了,哪裡還能讓主人家下跪磕頭,不必多禮,今日已經是叨擾了!”
杜老實忙道:“少爺說的哪裡話,都是託了少爺的福,這日子纔有了興旺的盼頭,莫說是管少爺一頓粗茶淡飯,便是將小人給煮了,小人也是心甘情願的!”
杜睿見他說的煞有其事,也是無可奈何,正好見了杜老實的兩個孫子,年紀略微比他要小上幾歲,招手將二人喚來。
“杜里正!你倒是好福氣,令孫端的一副好相貌!”
杜老實聞言,心裡樂的都要開花了,能得了杜睿一聲稱讚,在他這個鄉間野佬來說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回少爺的話,小人這兩個孫子倒也念了幾年書,大的這個叫杜承業,十三了,小的那個叫杜承學,十一了!不成器,不成器的很!”
杜老實雖然嘴上說着不成器,可是臉上分明帶着的是自豪,驕傲,顯然這兩個孫子,讓他在村裡很是長臉。
杜睿看着,道:“你二人都讀了幾年書!?”
杜承業大了幾歲,見着杜睿有些畏懼,不敢回話,但是杜承學卻很沉穩,道:“小人和兄長都讀了五年書,讀了四書五經,微言大義尚不甚解,只是粗略認得了幾個字,不敢當少爺的誇獎!”
杜睿聞言,不禁一驚,一個鄉間的少年居然如此大氣,沉穩,若是調教的好了,將來未必不能成大氣,那個杜承業雖然膽量不大,但是和杜承學既然是兄弟,想來也不會太差了。
杜睿想着,心中突然又有了一個新的盤算。
杜老實家雖然比同村的鄉里過的稍微好些,可也不是大富,只是今日杜睿賞臉,光臨他這“寒宅”,讓杜老實倍覺榮幸,飯桌上倒也豐盛,一隻雞,一盤豆腐,還有一盤青菜,一盤雞蛋,還特地讓大兒子去沽來了一壺酒。
杜睿也不推讓,喊着馮照,杜平生入座,又讓杜老實陪着,吃了一餐,臨走時吩咐馮照給杜老實留下了五貫足錢,要知道杜老實置辦這麼一桌,頂多也就百十文錢。
杜老實怎麼都不肯要,追了出來,杜睿卻已經走得遠了,杜睿知道對他來說百十文錢不算什麼,但是對普通百姓而言這百十文錢便能讓他們一家過上十幾天了,他推行變法,爲的就是改善民生,如何還能佔了百姓的便宜。
就好像後世的那些官員,一個個打着下鄉考察的幌子,大吃大喝,非但沒給百姓們帶來好處,還平白的增添了不少負擔,杜睿可不願和那些人淪爲一丘之貉,召來罵名。
杜平生回來的路上,又是嘮嘮叨叨:“少爺忒是心善,就應該吃他的,算作他給少爺的賠禮!何必還要給他銀錢,再說那也給的太多了些,他置辦的那些東西可不值這麼多!”
杜睿道:“你這廝怎的這般小家子氣,人家普通百姓也不容易,何苦抓住人家的錯處不放!”
杜平生尚自憤憤不平,道:“小人只知道那杜老實懷疑少爺的一番好意,就是他的不該!”
三人行到府門前,突然杜睿一愣,看見府門前站着一人,一個年級大約二八的女子,雖然稱不上絕色,倒也溫婉可人,只見她穿着一領淡綠色的衫子,雙眉彎彎,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翹,臉如白玉,顏若朝華,頸中掛了一串明珠,發出淡淡光暈,映得她更是粉裝玉琢一般。
杜睿只覺得這少女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催馬行到近前,早有府中下人上來牽馬。
杜睿下了馬,看着那個少女,那個少女也在看着他,突然面露喜色。
這時府中看門的下人,道:“少爺!也不知這姑娘是從何處尋來的,少爺剛出門,她就到了,小人問她話,她只是說來尋少爺報恩的!小人再問她旁的,她也不說話!”
杜睿點點頭,走上前道:“這位姑娘,可是來找杜睿的!?”
那女子猛地點點頭,上前一步,馮照大驚,正要攔,卻見那女子跪倒在了地上,道:“小女子卻是來報公子大恩!”
杜睿聞言一陣詫異,道:“我與姑娘素不相識,哪裡有恩於你!?”
女子道:“公子可還曾記得,去年曾有一個商人之女到長安報信,說一隊大唐商旅被高昌人攔路截殺了!”
杜睿點點頭,猛然醒悟,難怪看着這個女子眼熟,原來她就是那個商隊當中唯一倖存,回來報信的姑娘。
“姑娘快快請起,不可如此!”
女子卻道:“公子帥大軍,爲民女父親報了大仇,公子對民女有天大的恩情,莫說是跪,便是死,也是應當的!”
杜睿聞言也是一陣無奈,怎的今日這麼多人要爲他死啊!杜老實說要把自己給頓了,款待他,如今這個少女又要以死報答杜睿的大恩。
“這位姑娘,我奉旨出征,也不是爲了你一家,而是爲了大唐的江山,你不必謝我,如今回家去吧!”
女子聞言也不起身,道:“民女此次前來,便不想走了,公子對民女有大恩,今後民女願爲奴爲婢,侍候公子一生一世!”
杜睿聞言,不禁頭大,道:“你這又是何必,你自有家人,還是快快回家去吧!”
女子道:“民女已然變賣了家產,散於相鄰,此次來杜陵,更願意自賣自身,入得公子府上,今後便是當牛做馬,民女也認了!若是公子不肯收留,民女也是無處可去,今日便死在了公子的面前,也好還了公子的大恩!”
“這~~~~~~~~~~~”
杜睿雖然聰明蓋世,可是也沒遇上過這種事情,要是放在前世,有這麼一個美女哭着喊着要委身與他,杜睿要是不答應,那纔是傻了呢,可是如今他府上,不單單有太宗的愛女,還有那十二釵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排呢!如何還能再給自己找麻煩。
可是見着女子一臉的堅毅模樣,杜睿知道他要是不答應的話,這女子當真有可能給他上演一出《列女傳》。
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無奈的點了點頭,道:“好吧!你既然無處可去,便暫且在我府上住下,待你想好了,也來去自由!”
說着便要進府,剛上臺階,突然回頭又問道:“姑娘,貴姓芳名?”
女子道:“民女姓花,閨名惜憐!”
“花惜憐!”杜睿重複了一遍,突然玩心大氣,道,“你既然願意進我府門,那麼我替你去一個名字如何?”
花惜憐也不說話,期待的看着杜睿。
杜睿裝模作用的唸叨着:“花香襲人,今後便叫你襲人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七十五章 私塾先生(第一更)
襲人進府,對於這個偌大的大觀園來說,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除了黛玉發了兩天小脾氣,在書房侍候的時候給了杜睿些臉子看,餘下的衆釵,倒是覺得多了一個姐妹,也沒什麼不好的。
杜睿那日回府之後,就讓杜仲去他封邑內,四處招收了些十歲到十四五歲的少年,那日見了杜承業,杜承學兄弟兩個,杜睿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爲什麼每一次但有人發難,他就要面臨一次遠離朝堂的窘境,這一次雖說是又引起了太宗的猜忌,才被罷黜出了長安,但也未嘗不是太宗對天下衆多的世家豪門的一次妥協。
山東七姓,關中四家雖然被太宗趁着變法一事,打壓的大傷元氣,但是天下世家豪門何其多,朝堂之上雖然已經被太宗和改革派控制,但是大唐衆多的州城府縣的基層官員,十有八九都是出身於豪門世家,想要藉助義務教學和改良之後的科舉制度,選拔人才,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太宗又不可能在大唐的基層官吏當中進行一次大清洗,所以杜睿的命運註定就只能像後世的王安石一樣,可用其策,卻不能用其人。
況且隨着太子李承乾的地位穩固,以往團結一致的太子黨,如今也面臨着分崩離析,李承乾的親孃舅長孫無忌,岳丈侯君集,以及原有太子宮中的一些人,都不希望杜睿對李承乾的影響力無限制的擴大,目前還好說,總歸還有共同利益羈絆着,可是一旦到了李承乾繼承大統之後,肯定又要面臨着一場新的權力鬥爭。
杜睿論關係,雖然和李承乾名託君臣,實爲兄弟一般,但總歸沒有長孫無忌那樣的血緣關係,也不是侯君集那樣的外戚集團,將來他能掌握的話語權肯定非常有限。
杜睿雖然對名利之心甚淡,但是爲了華夏一脈,炎黃苗裔能永久的傲立寰宇之內,杜睿覺得自己這個從後世而來,有着更加豐富知識的人,更加適合引導這個國家走下去,而不是讓大唐的權利被長孫無忌那樣的封建舊官僚把持。
這樣的話,杜睿顯然就需要一些幫助,一些支持,如今朝堂之上,能站在他這一邊的,也就只有同樣出身寒門的馬周,餘下的都有各自家族的利益在裡面,他們在杜睿推行變法之時,能夠選擇支持,但是如果杜睿觸及到他們權利的時候,這些人肯定是要站在杜睿對立面的,也就是所謂的改良派,他們會將杜睿提出的法度,按照他們的需求進行改良,這裡面必然要觸及到杜睿所行新法之中的核心價值,這是杜睿絕對不能允許的。
與其將來勞心勞力的和人爭鬥,倒不如自家早做打算,更重要的是,避免將來會危及到大唐社稷的黨政發生。
杜仲的辦事效率倒也不滿,只是兩天的功夫,就爲杜睿招來了一兩千適齡的少年,杜睿當然不可能全教,他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便是孔丘那樣打着有教無類,麾下弟子三千的大儒,其賢者也不過七十二人。
杜睿是準備將這些少年當中聰慧之人,招爲學生,留在身邊加以培養,一旦他日杜睿奮起之時,這些少年將會成爲他最強有力的支持者。
選拔自然也是較爲嚴格的,除了出身良家,聰慧之外,最重要的是,杜睿不需要那些已經讀書讀得腦袋僵化的人,他交給這些少年的將會是一種全新的知識,爲大唐培養全新的人才。
一兩千的少年,考覈整整持續了五天的時間才結束,那些少年的父母,對於自家的孩子都是殷殷期盼,對於能投到杜睿門下,也格外的上心。
他們都聽說過杜睿那偌大的名頭,年方十六,便登臺拜相的大才,要是能學來個一星半點兒,也夠自家的孩子受用一生了。
被杜睿選中的自然歡欣鼓舞,落選的難免要期期艾艾,對他們來說,這可不是一次無關緊要的選拔,關係的可是自家的兒郎日後的前程,以及家族門戶能否光耀的問題。
只可惜杜睿收徒極爲嚴格,被送來的一兩千少年,最終也只有一百零八人被杜睿選中,成爲了他的入室弟子。
杜睿選徒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長安,雖然將杜睿罷黜出了長安,但是對他的關注,太宗一時一刻都不曾少過,他知道杜睿是大才,便是滿朝文武,那衆多被杜睿所倚重的大臣,也沒有能出其右者,如今聽到杜睿居然收徒治學,太宗也不禁一陣納悶,一邊對杜睿收斂行徑感到安心,一邊又在擔心杜睿從今以後當真不過問朝事,做個孔子,老子,墨子,那樣的杜子,那可就得不嘗試了。
只是太宗又不好自己派人去問,畢竟當初是他把杜睿趕出去的,如今人家老老實實的在自家的封邑收徒治學,又不礙國法,和他還真沒什麼關係。
太宗不好問,只能讓李承乾派人過去詢問一下杜睿的真實意圖,對於長安來人,杜睿也並不覺得奇怪,他知道他府上就有太宗的眼線,只是他既無野心,又沒有妄念,假裝不知道罷了。
李承乾既然派人來問,杜睿也不好不答,只是對來人說了一句:“回去稟報太子,我便在這杜陵治學,長安的事從今以後不再過問了。至於將來我門下的弟子如何,全憑他們自願!”
來人回去,將杜睿的原話告訴了李承乾,李承乾不禁大驚,杜睿可是他的臂膀智囊,如今杜睿居然要撂挑子,那可當真是天塌了一般。
急急忙忙去找了太宗,又把杜睿的話轉述了一遍,太宗開始也是一驚,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苦笑道:“這個奸猾的小子!好了!便如他的意,乾兒!你也不要過問了!”
李承乾走後,太宗在麟德殿裡也是唏噓不已,他一直以爲自己所做的都是爲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暫時貶黜杜睿,日後讓李承乾去施恩重用就是了,可是太宗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一個人的心,若是一個人的心寒了,那可勢難挽回了。
不過好在杜睿發了些小脾氣,有了些怨言,好在還是能以大局爲重,說是留在杜陵治學,不過問朝事了,但哪裡又能當真放得下,畢竟那新法,杜睿可是傾注了極大的心血。
杜睿是個前世之人,自小就跟隨身爲國學大師的父親學習,學校雖然沒去過,但是那種填鴨式的教學方法也是知之甚深,自然不會將那一套,照搬到大唐這時節來,他選用的是因材施教,學生願意學什麼,他就教什麼。
願意學文的,他便教授諸子百家,願意學武的,他便教授刀槍劍戟,願意學格物,願意學天文,願意學地理,願意學航海的,他也是來者不拒。
好在杜睿學識淵博,前世涉獵頗多,縱然是學生的要求再多,他也不怕,每每學生就他們感興趣的問題提問,杜睿信手拈來,張口便答。
教學的時候,也不講究什麼規矩,杜睿只是在大觀園的外宅,着人收拾出了一間大屋子,每次教授之時,便於學生們席地而坐,互相討論,辯理,學生們也很願意接受這種教學方式,每次課堂之上,都是熱鬧非常,寶釵,黛玉偷偷來看了,也是咋舌不已。
“老師說得那個蒸汽動力,學生不敢苟同,想那蒸汽,如何能推動金石之物!”發問的是杜睿那日在曲江村見着的杜承學,聽了杜睿幾次課之後,對杜睿宣講的格物學最是着迷,每次課堂之上,和杜睿爭論最多的也是他。
杜睿道:“所謂蒸汽動力,也是爲師的一種設想,爲師見以鐵壺燒水,每每水沸之時,壺蓋都要微微欲動,而將壺蓋掀開,將蒸汽放出之後,再覆蓋,則無此動,故而便想到,這蒸汽動力之說,承學!你懷疑是對的,也是好的,世間萬物的真理,都是需要不斷的試驗,論證,方纔能最終得出,你今日回家之後,便煮水看看,不過爲師更希望你能想想看,既然那蒸汽當真能推動重物,那麼能起到什麼作用!如何通過整齊產生的動力,爲大唐的子民帶來好處!”
杜承學一拱手,做到一邊去琢磨了。
杜睿看着,不禁暗暗點頭,他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善於思考的學生,他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也不能在他的有生之年將大唐帶入後世那樣的現代化,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在這些和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的心中埋下一顆科學的種子,等待日後生根發芽了。
又和衆多學生討論了一會兒,杜睿道:“你們須牢記,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治學也是一樣的,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爲師不願意教授你們那些誇誇其談,坐而論道,卻無半點兒實用的,欺世盜名的學問,能教給你們的只能是這世間的大道理,格物,天文,航海,數算,這些雖然在此時節來說,被人們認爲是小道,是偏門,但是你們想一想,什麼纔是真正的濟世之學,讀寫四書五經,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行事卻是蠅營狗苟,魑魅魍魎,又有何用,你們都是農家子弟,當學那些能讓你們的相鄰生活得更好的學問,士農工商,千百年來都以爲讀書人爲貴,農民,百工,商人是爲賤業,但無農何以食,則國不穩,無共何以衣,則國不強,無商何以用,則國不富。你們想一下,要是大唐的農民,商人,百工都去讀那些聖人之學的話,這個國家,還能稱之爲國家嗎?”
杜睿說完,每個學生都陷入了沉思當中,面色漸漸便的嚴肅了起來,就像杜睿說得那樣,要是農工商都去讀那些只好空嘆的聖人之學,農民不種糧食,這個國家的人就沒吃的了,百工不營建,這個國家的百姓,穿什麼,住什麼,商人不去貿易了,這個國家就沒有了流通,那可就當真是國將不國了。
杜睿的這些學生雖然跟在他身邊的時間不長,但是一個個也都受了他的影響,對那些聖人之學也不再盲目的崇拜,而是帶着一種質疑的目光去審視,這纔是杜睿最希望看到的。
杜睿等了一會兒,笑道:“好了!今日的課業就到這裡,回去之後,將你們今日提出的問題,和方纔我所說的話,都好好想一想,記住一句話,實踐出真知!便是我所說的,也不一定是正確的,這需要你們去論證!”
杜睿說完,便站起身來,學生們也紛紛起立,對着杜睿一拱手:“恭送老師!”
出了學堂,寶釵和黛玉已經在外面等着了,見杜睿出來,寶釵忙道:“少爺!薛公子和鄭家兄弟他們都在前廳等候。”
杜睿點點頭,便朝着前廳走去,如今已近八月,心法推行之後的第一次科舉即將舉行,之前的鄉試,省試,薛養言等人都順利通過,已然有了舉人的身份,這次來便是要向杜睿此行,去長安參加會試。
薛養言等人雖然都放浪不羈,但卻都有着一顆拳拳報國之心,如今新法推行,讓他們有了一個登上天子堂,報效國家的好時機,他們自然不肯放過。
到了前廳,見薛養言等人已經等候多時了,杜睿連聲致歉,道:“諸位兄長,小弟來遲了!”
薛養言笑道:“承明在家中開了書館,做起了夫子,自然是忙的,等等也沒什麼,還能多多討幾杯承明府上的香茶!”
馮夢倫替杜睿打抱不平,笑罵道:“你這憊懶貨,竟說這等便宜話,你那次來這大觀園,不帶上幾包茶葉回去,正所謂賊不走空,我看說得便是你這等人!”
薛養言也不介意,毫無形象的坐在胡椅上,笑道:“我自好做賊,主人家又不曾怪罪,這賊倒也做得有幾分味道。”
杜睿笑道:“薛兄要是喜歡,小弟自然奉上,還說什麼賊不賊的作甚。”
薛養言笑道:“好!好!那今日走,怎的也要將那醉長安帶回幾壇去,我可不像承明這般鉅富,那醉長安的味道,以往也只能隔着酒家的大門聞聞味道,要不是結識了承明,恐怕我那肚子,這一生都沒有這等福分了!”
衆人見薛養言又說起了這等混話,也不理他,馮夢倫道:“承明!此次我與衆家兄弟去長安會試,依承明看,結果如何!?”
杜睿對這幾個朋友的學識都是很瞭解的,雖然自小研讀經意,但卻不好空談,稱得上是些實幹家,會試高中應當不成問題,只是這幾人的脾氣,除了馮夢倫還算規矩,入得了那些高官勳貴的法眼,餘下的恐怕都是受累不討好,特別是薛養言,這人整個就是一個魏晉時期的博陵狂徒一般,雖然才思敏捷,卻在事實上並無大的建樹,前程堪憂,不過杜睿最放心的也是此人,薛養言雖然有心報國,名利之心卻甚淡,中與不中,對薛養言這號人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諸位兄長此去,憑才學高中是不難的,只是若是想要受朝廷的重用,這脾氣還需收斂一番!”
杜鯤鵬聞言,道:“承明說得哪裡話,要是當真收斂了真性情,那還是我等嗎?承明不也是因爲真性情,才被長安那些人所不容,又何必來勸我等,我這一身才學只賣給識貨的,要是因爲一個人的性情,就妄做武斷,那我就回杜陵,在承明的學館做個教習就是了!”
馮夢倫也道:“說起來,我還真是羨慕承明,驟然從高位下來,居然還能如此淡然,開館授課又有什麼不好,總歸是爲爲國儲才,更是一樁善舉!”
杜睿聞言,也是苦笑不答,其實他又如何願意如此,如今大唐的義務教育雖然纔剛剛起步,但在杜陵地界也有不少官辦的學館,杜睿之所以開館授課,一方面是爲了給自己準備,另一方面,也是義務教學是個長時期的儲才準備,大唐如今發展迅猛,蒸蒸日上,卻是等不及了,杜睿也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培養人才了。
“不管怎樣,還是預祝各位兄長會試高中!”
馮夢倫等人也拱手道:“謝賢弟吉言!”
又說了一會兒,薛養言等人便要告辭了,杜睿也沒有留客,回到書房之中,寫了一封信,喚來杜平生。
“你將這封信送到長安,交給太子,至於太子如何決斷,算了!你先送去吧!”
杜睿寫得這封信,其實是一封舉薦信,他甚至薛養言等人的才學,薛養言好激辯,放在戰國年間,便是一個縱橫家,杜鯤鵬好機謀,是個西席軍師的料子,馮夢倫好實物,是個實幹家,鄭家兄弟,一個善工學,一個善農事,都是將來李承乾用的上的人才,既然正經的科考一徒可能不順,杜睿也就只能幫着幾個朋友走一走上層路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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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濁世 第七十六章 這孩子叫狄仁傑(第二更)
大明宮,太子東宮之內。
李承乾看過了杜睿的書信,對杜睿所提到的幾個人也頓時有了興趣,他知道杜睿是很少誇獎一個人的,他和杜睿認識這麼久,能得杜睿推崇的一個是他從前中山郡王府的長史範興,還有一個就是如今統帥飛虎軍的蘇定方。
如今杜睿居然對這幾個來長安參加會試的學子這般推崇,想來這幾人也定然有過人之處,李承乾也冒出了想要見見這幾人的念頭。
想着,李承乾看向了杜平生,道:“你家主人還說了什麼?”
杜平生據實以告,道:“我家主人不曾說過其他的,只是吩咐小人將這封信帶給太子殿下!只是說讓殿下自己拿主意!”
李承乾聞言一笑,道:“果然,承明這個人還是老樣子!”
李承乾知道,杜睿之所以這樣做,就是不想以他的想法來干擾李承乾的判斷,他寫了這封舉薦信,已經盡了朋友之誼,要是再說的話,那可就有干擾科舉公正的嫌疑了。
杜睿的想法就是,讓薛養言等人儘管去考,若是考中了,那自然最好,若是考不中,李承乾用不用,全憑他自己拿主意,認爲可用,就留在身邊,依爲臂助,若是覺得不可用,就隨意處置。
李承乾想了想,又問道:“你家主人現在如何!?”
杜平生道:“我家主人每日都在府中開館授課,閒暇時便到田間與百姓一同耕作。”
李承乾聞言一驚,道:“承明當真做起了農夫!?”
杜睿在府中開館收徒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杜睿居然還做起了農夫,和百姓一起在田間耕作,這種事要是被他人知道,那還了得。
杜平生見狀,忙道:“我家主人是想要在封邑內全面推行新式耕作法,少爺還說,這個叫~~~~~~~~對了!身體力行!”
李承乾聞言,這才稍稍放心了些,他最擔心的就是杜睿寒心之下,當真遠離了朝堂,做個寄情山水的閒人,點點頭道:“這也好!不知莊稼長勢如何?”
杜平生一說起這個,就不禁滿心的自豪,道:“莊稼長勢甚好,先前還有人懷疑過少爺,不過此時節也都閉上了嘴,小人就說過,我家少爺就沒錯過,說的話,都是有根據的!”
李承乾聞言,也是一陣笑:“好了!你且回去,告訴你家少爺,就說他的信,孤已經看了,他的意思,孤也明白了!”
杜平生從東宮出來,正要返回杜陵,可剛到定安門,就撞上了安康公主,杜平生知道安康公主可是他未來的主母,連忙行禮。
安康公主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本宮問你,杜睿讓你來,可有書信帶給本宮的!?”
杜平生聞言,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當初安康公主於杜府也是常來常往的,杜平生深知安康公主的脾氣,要是知道杜睿遣他來,居然連隻言片語都沒帶給安康公主的話,肯定要發火,杜平生心裡也在埋怨杜睿,這都被趕出長安了,滿心還是國家大事,居然都顧不上兒女情長了,卻讓他來受累。
杜平生吶吶無言,道:“公主殿下~~~~~~這個~~~~~~~~~”
安康公主一看杜平生的樣子,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兒,頓時心裡又是委屈,又是氣,道:“本宮就知道,那杜睿一到了杜陵,身邊有那麼多紅顏知己,早就將本宮給忘卻了。”
杜平生聞言,連忙道:“公主殿下,我家主人可不敢忘了公主,時時念叨着的,只是我家主人如今不但要開館授課,還要和百姓一起到田間勞作,恐怕是一時忘了,也怪小人走得急,想來少爺是有給公主的書信的,卻~~~~~卻沒來得及給小人!”
安康公主哼道:“你不要給他說好話,他是個什麼人,本宮最清楚,說說看,他最近都在做些什麼,和我汝南姐姐關係如何!”
杜平生忙道:“我家主人除了開館授課,和指導百姓耕作,倒也沒什麼旁的事,和汝南公主倒還好,只是進來冷暖交替,汝南公主的身子不大好,小人來之前,汝南公主已經半月沒出過櫳翠庵了!”
安康公主一聽汝南公主的身子不好,頓時有些急了,也忘了杜睿的“薄情寡義”,忙道:“汝南姐姐如何了,可是病的厲害!”
杜平生道:“汝南公主倒是無大礙,小人也曾聽少爺提起過,說汝南公主自小身子就弱,需要慢慢調養個兩三年,才能大好!”
安康公主聞言,這才稍稍放心,看看左右無人,悄悄的取出來一封信,交給了杜平生道:“你將這封信給杜睿,告訴他,該怎麼做,讓他看着辦!”
說完,安康公主一轉身,帶着貼身的內侍便離開了,杜平生呆立當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揣好書信,連夜便朝着杜陵趕去。
杜睿聽了杜平生的回報,心中也是叫苦不迭,杜平生剛一走,他就想起來了,只是爲時已晚,如今得罪了那個小魔星,等到她來杜陵的時候,還指不定要惹出什麼事來。
打發杜平生出去,杜睿抽出了安康公主的信,字跡十分工整,一筆娟秀的飛白書寫得格外喜人,說起來太宗的幾個女兒當真了不得,各個都是書法大家,汝南公主別看性子柔弱,溫文爾雅,卻極爲擅長草書,一筆草書寫得灑脫豪放,就是杜睿這個來自後世,精通百家字體的書法大家,看了也讚歎不已。
信上無非就是隱晦的寫着一些她如何如何想念杜睿,而後又對杜睿一直沒給她寫信,表示了一通嚴厲的譴責,最後叮囑杜睿要注意身體,另外一定要照顧好她的汝南姐姐。
看過了安康公主的心,杜睿正想着去學堂看看,杜睿治學也不是一板一眼,除了正常的教授,討論之外,更多的時候,他都是讓學生們自由辯論。
剛到外宅,就見杜仲迎面走了過來,杜睿一見,忙問道:“仲叔!何事這般急匆匆的!?”
杜仲忙道:“少爺!門外來了當年先國公好友的後人!”
杜睿一愣,心中不禁有些詫異,自打重生以來,杜家的無論是親族,還是好友,和杜睿都沒什麼來往,也就是杜楚客偶爾登門小坐而已,這哪來的親朋。
“是何人?”
杜仲道:“是先國公當年在太原時的好友,狄孝緒,狄大人的後人,據說是要到夔州任職,路過杜陵,便攜家眷前來拜訪!”
杜睿聞言,一開始還不覺得怎樣,狄孝緒他是認得的,任職朝中的尚書左丞,是長孫無忌的佐官,和杜睿沒什麼交往。
不過再仔細一想,杜睿不禁驚呆了,這個狄孝緒在歷史上不如何出名,可是他的孫子,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狄仁傑啊!
想着,杜睿連忙朝着府門處跑去,杜仲見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忙在後面跟着。
大觀園的府門外,狄孝緒的兒子狄知遠正帶着他的妻子薛氏,兒子,也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狄仁傑正在等候。
薛氏有些擔心的問道:“夫君!那杜侯爺堂堂坐享萬戶,我們一家似這樣冒冒然登門拜訪,杜家郎君能見我們嗎?”
狄知遠也是心裡打鼓,道:“父親和先萊國公乃是至交好友,雖然先萊國公仙去之後,不曾有過來往,但是想來,也不至於拒之門外吧!”
坐在車轅上的狄仁傑此時還不能理解父母的擔心,他才七歲,心裡也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只是擡着頭,看着府門上懸掛的匾額,心裡卻在勾勒着那些筆畫。
正在此時,杜睿突然跑了出來,看到了府門前站着的狄知遠夫婦,以及坐在車轅上的大唐神探狄仁傑,心中不禁大喜過望。頭腦中也在回憶着前世看到的那些關於狄仁傑的記載。
狄仁傑,字懷英,唐代幷州太原人,生於唐貞觀五年,卒於武則天久視元年,死後葬於洛陽白馬寺中,唐時傑出的政治家,武則天當政時期宰相。
狄仁傑先是通過明經科考試及第,出任汴州判佐,時工部尚書閻立本爲河南道黜陟使,狄仁傑被吏誣告,閻立本受理訊問,他不僅弄清了事情的真相,而且發現狄仁傑是一個德才兼備的難得人物,謂之“河曲之明珠,東南之遺寶”,推薦狄仁傑作了幷州都督府法曹。
此後狄仁傑又歷官大理丞、侍御史、寧州、豫州刺史,武則天即位,任地官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後爲來俊臣誣害下獄,貶彭澤令,轉魏州刺史,神功初復相,後入爲內史,後又封爲樑國公。在武則天當政時,以不畏權貴著稱。
狄仁傑爲官,正如老子所言“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爲心”,爲了拯救無辜,敢於拂逆君主之意。
儀鳳元年,武衛大將軍權善才因誤斫昭陵柏樹,狄仁傑奏罪當免職。高宗令即誅之,狄仁傑又奏罪不當死。帝作色道:“善才斫陵上樹,是使我不孝,必須殺之。”左右矚狄仁傑令出,狄仁傑卻道:“臣聞逆龍鱗,忤人主,自古以爲難,臣愚以爲不然。居桀、紂時則難,堯、舜時則易。臣今幸逢堯、舜,不懼比干之誅。昔漢文時有盜高廟玉環,張釋之廷諍,罪止棄市。魏文將徙其人,辛毗引裾而諫,亦見納用。且明主可以理奪,忠臣不可以威懼。今陛下不納臣言,瞑目之後,羞見釋之、辛毗於地下。陛下作法,懸之象魏,徒流死罪,俱有等差。豈有犯非極刑,即令賜死?法既無常,則萬姓何所措其手足?陛下必欲變法,請從今日爲始。古人云:‘假使盜長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之?今陛下以昭陵一株柏殺一將軍,千載之後,謂陛下爲何主?此臣所以不敢奉制殺善才,陷陛下於不道。”帝意稍解,善才因而免死。
不久,狄仁傑被唐高宗任命爲侍御史,負責審訊案件,糾劾百官。任職期間,狄仁傑恪守職責,對一些巧媚逢迎,恃寵怙權的權要進行了彈劾。
調露元年,司農卿韋弘機作宿羽、高山、上陽等宮,寬敞壯麗。狄仁傑上奏章彈劾韋弘機引導皇帝追求奢泰,韋弘機因此被免職。左司郎中王本立恃恩用事,朝廷畏之。狄仁傑毫不留情的揭露其爲非作歹的罪行,請求交付法司審理。唐高宗想寬容包庇王本立,狄仁傑以身護法:“國家雖乏英才,豈少本立輩!陛下何惜罪人以虧王法。必欲曲赦本立,請棄臣於無人之境,爲忠貞將來之戒!”王本立最終被定罪,朝廷肅然。
後來,狄仁傑官遷度支郎中,唐高宗準備巡幸汾陽宮,以狄仁傑爲知頓使,先行佈置中途食宿之所。幷州長史李衝玄以道出妒女祠,徵發數萬人別開御道。狄仁傑說:“天子之行,千乘萬騎,風伯清塵,雨師灑道,何妒女之害耶?”俱令作罷,免除了幷州數萬人的勞役。唐高宗聞之讚歎說“真大丈夫矣!”
狄仁傑爲官,始終保持體恤百姓,不畏權勢的本色,始終是居廟堂之上,以民爲憂,後人稱之爲“唐室砥柱”。
在武則天統治時期曾擔任國家最高司法職務,判決積案、疑案,糾正冤案、錯案、假案,他任掌管刑法的大理丞,剛正廉明,執法不阿,兢兢業業,到任一年,判決了大量的積壓案件,涉及1.7萬人,其中沒有一人再上訴伸冤,其處事公正可見一斑,一時名聲大振,成爲朝野推崇備至的斷案如神、摘奸除惡的大.法官,更是華夏曆史上以廉潔勤政著稱的清官。
久視元年,狄仁傑病故,朝野悽慟,武則天這等狠厲的婆娘聞訊都爲之涕下,稱:“地公之後,朝堂空也!”
狄仁傑死後,被追贈文昌右相,諡曰文惠。唐中宗復唐之後,又追贈司空。唐睿宗即位之後又封之爲樑國公。
就杜睿前世看過的一些史料記載,狄仁傑的一生,可以說是宦海浮沉,作爲一個封建統治階級中傑出的政治家,狄仁傑每任一職,都心繫民生,政績卓著。在他身居宰相之位後,輔國安邦,對武則天弊政多所匡正,狄仁傑在上承貞觀之治,下啓開元盛世的武則天時代,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可謂推動唐朝走向繁榮的首要功臣。
後世司馬光的《資治通鑑》當中也曾對狄仁傑的一生做出了一個相對公正的總結,稱他政績顯赫,剛正嚴明,錄入卷中的主要功績有:其一,勸說武則天立李顯爲太子,併爲恢復李唐天下作出重要貢獻。其二,爲唐朝舉薦了一批優秀人才,如張柬之、桓彥範、敬暉、竇懷貞、姚崇等。時人謂之:“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狄仁傑回答說:“薦賢爲國,非爲私人也。”一時傳爲美談。
在封建社會當中,一個司法官員的公正與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個人的道德品質。
狄仁傑一次在赴任途中,登上太行山,遠遠望見一片白雲孤飛,狄仁傑告訴同行的人說:“我的親人就在那片白雲的下方。”說完注視良久,直到白雲飄去才又重新上路。
狄仁傑的同僚鄭崇質將要被派往西北絕域持行公務,而他的母親年邁多病,狄仁傑勸道:“你怎麼可以讓年邁的母親在萬里之外爲你擔憂。”
於是進見幷州長史藺仁基,請求代替鄭崇質遠行。藺仁基被他們二人的友誼所感動,聯想到自己與同僚李孝廉之間的種種不和,深感慚愧,主動與李孝廉和解。狄仁傑後來被酷吏來俊臣誣陷下獄,有人讓他指證宰相楊執柔也是同謀以求免死,狄仁傑氣憤地說:“皇天后土在上,我狄仁傑怎麼能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說話間,用頭撞向柱子,血流滿面,嚇得遊說者連忙安慰他。從以上可知,至親至孝的狄仁傑不僅是一個相當合格的司法官員,而且也堪稱是封建社會的道德楷模。
杜睿兩次返杜陵,慕名前來拜訪者甚衆,但是能得杜睿如此看重的,這還是首次,左近的相鄰見了,也不禁暗暗心驚,都在盤算着這狄知遠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勞動杜睿如此失態的出門迎接。
可是他們哪裡知道,杜睿看重的可不是什麼狄知遠,而是那個正坐在車轅上,悠哉遊哉看着匾額的狄仁傑。
杜睿站在門口,看了看狄仁傑,這才注意到正擡頭看着他的狄知遠,連忙下的臺階,拱手道:“這位想來就是狄世兄了!”
狄知遠不禁受寵若驚,忙道:“正是在下,侯爺有理!”
杜睿笑道:“尊兄的家嚴和先父是好友,如何這般客氣,稱呼小弟承明即可!”
說完又看向了他的目標,道:“那位小友可是世兄的公子!”
狄知遠忙道:“正是!犬子狄仁傑!”
杜睿心中不禁一陣歡呼,果然不錯,那果然就是狄仁傑!
狄知遠忙招手,將狄仁傑喚了過來,道:“傑兒!快來拜見你的叔父!”
狄仁傑人小乖巧,躬身行了一個大禮:“小侄狄仁傑,拜見叔父!”
杜睿見了,心中不禁一陣感嘆,果然不愧是歷史名人,小小年紀,就這般知禮,難怪日後會有那麼大的成就,想着杜睿心中又有了一個盤算。
第二篇 濁世 第七十七章 收得佳徒(第一更)
前廳內,分賓主落座,杜睿便張羅着讓寶釵上茶,本來狄知遠來的時候,心中還有些忐忑,雖然兩家是世家好友,但畢竟這麼多年沒來往過了,杜睿會如何對待,他的心裡也沒底,畢竟如今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推官,名聲不顯,而杜睿卻年紀輕輕便受封萬戶,且名滿天下,杜睿縱然是拒之門外,旁人也不會有何話說。
而此時杜睿的態度卻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不但親自出門迎接,而且還這般熱情的款待,本來狄知遠想要辦完了一件私事,便離開的,卻耐不住杜睿再三挽留,只好答應住上一晚。
一旁的寶釵見了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這個狄知遠究竟是何人,爲何杜睿如此熱情,以往就算是杜楚客,或者薛養言等人來了,杜睿也只是留飯,從來不曾留宿,沒想到這個狄知遠居然值得杜睿這般款待,想來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有了這種潛意識,寶釵也是盡心款待,不敢有絲毫怠慢。
“世兄此次去夔州任職,想來在地方上歷練一段時間,便能得聖上的重用了!”
狄知遠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做大事的人,一生所求不過是平平安安,忙謙遜道:“爲兄比不得賢弟那般大才,能做到一任推官已經是蒙聖上的天恩了,哪裡還敢再有奢求!”
杜睿道:“世兄說得哪裡話,此次世兄和嫂夫人來杜陵是路過,還是有事要小弟效勞的!”
狄知遠見杜睿這麼直接,反倒不好開口了,他此來確實有要事想求杜睿,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一旁的薛氏見了,不禁安安心急,見自己的丈夫不說話,便道:“杜家郎君!此次確實有事相求!”
杜睿聞言一笑,道:“嫂夫人無須客氣,有事儘管說,但凡杜睿能力所及,自然不敢推脫!”
狄知遠瞪了妻子一眼,道:“賢弟切莫聽她婦道人家亂說,這事~~~~~~這事賢弟若是能應允,爲兄自然感激不盡,若是不行的話,賢弟也莫要勉強!”
杜睿笑道:“世兄儘管照直說。”
狄知遠躊躇了一下,將正在一旁侍立着的狄仁傑喚了過來:“聞賢弟開館收徒治學,犬子狄仁傑還算聰慧,若是可以的話,能不能請賢弟將犬子也收入門下教導,知遠感激不盡!”
有求於人,狄知遠連自稱都變了。
杜睿雖然年幼,但是名頭甚大,不單單才華橫溢,更兼允文允武,知識淵博,這在大唐也是享有盛名的,他自知自家學問,若是將狄仁傑留在身邊,自己教導的話,也不會有太大的出息,若是能被杜睿收歸門下的話,只要能學的些皮毛,這一生也可受用無窮。
本來他早就有了這個打算,只是無奈杜睿一直不曾收徒,他又不好上門相求,如今聽聞杜睿開館收徒,他便又動了這個心思,此次到夔州任職,特意繞道杜陵,便是想着能讓杜睿看在兩家父輩世交的份上,答應將狄仁傑收歸門下。
這件事在狄知遠想來,是讓杜睿爲難的事情,畢竟這時節,收徒一事甚爲嚴格,不要說是杜睿這樣名聞天下的大才子,便是鄉間一個老學究收徒,也要考究一番。
可是狄知遠哪裡知道,杜睿這般熱情,打得就是這個注意,將千古名相收入門牆,這件事單單是想想,就足以讓杜睿興奮的睡不着覺了,方纔就琢磨着怎麼和狄知遠開口,畢竟此時狄仁傑不過七歲的年紀,想要讓人家做父母的放心將孩子交給他,可不是見容易的事,只是沒想到狄知遠居然主動先將這件事給提了起來,着實讓他大喜過望。
狄知遠見杜睿表情一陣變幻,也不說話,還以爲杜睿爲難,忙道:“賢弟若是爲難,此時就只當爲兄沒提過就是了,說來也是爲兄冒昧了!”
杜睿聞言,忙反應過來,道:“不!不!世兄言重了,並未小弟不答應,只是令子年幼,世兄和嫂夫人當真放心將令子交給小弟!?”
狄知遠聞言大喜過望,忙道:“這有什麼,賢弟才名遍佈宇內,將犬子交給賢弟,爲兄是一百個放心,一百個放心,傑兒!還不來拜見老師!”
狄仁傑大概還不明白他已經被自己的父母給賣了,看着杜睿,既不說話,也不下拜,只是這麼看着杜睿。
狄知遠見狀,心中不禁大急,生怕杜睿怪狄仁傑沒有禮數,改了主意,忙道:“傑兒!還等什麼?”
狄仁傑突然道:“父親常說,達者爲師,叔父的才學孩兒不知道,如何隨便拜師,若是叔父的才學不行,豈不是耽擱了孩兒求學問!”
狄知遠聞言大驚,呵罵道:“你這小畜生,如何能這般說,你叔父的學問,便是海內聞名的大儒也自嘆不如,你時常以爲爲父的學問好,可是爲父的學問和你叔父一比,那邊是螢火之光與皓月之輝爭光。如今你叔父開口,收你爲徒,乃是你的福分,你如何不知好歹,你可知道,這天下似你這般的少年郎,想要拜你叔父爲師的如過江之鯽,你不願意,豈不是白白錯過了好機遇,快快磕頭拜師!”
薛氏也跟着道:“傑兒!你叔父的學問可大着了,快快磕頭拜師!”
狄知遠夫婦驚慌失措,杜睿確實聞言大笑,道:“世兄,嫂夫人無須如此。”
說着看向了小狄仁傑,道:“你懷疑我的學問不行,那我該如何證明自家的才學,才能讓你放心!?”
狄知遠見杜睿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還以爲杜睿惱了,更是急得不得了,若不是在杜睿的家中,只怕此時他已經請家法了。
爲了給他這個兒子找個老師,他可當真是愁白了頭,狄仁傑自小便聰慧異常,給他招來了老師,沒幾天就被問的跑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動了給狄仁傑找杜睿這個天下聞名的大才子做老師的注意。
杜睿擺了擺手,道:“無妨!狄仁傑!你只管來考較,看看我是否夠資格做你的老師!”
狄仁傑自始至終都面無懼色,眼珠轉了轉,道:“小子聽人家說叔父才思敏捷,今日小子有些問題,叔父可能作答!”
狄知遠怒道:“豎子!再敢亂言!”
杜睿一擺手,道:“古語有言,君擇臣,臣亦擇君,況且如今令子只是擇師而已!只管問就是!”
狄仁傑有了杜睿撐腰,居然像個小大人一般,道:“敢問天有頭乎?”
“有頭。”
“頭在何方?”
“在西方。《詩》雲:‘乃眷西顧。’以此推之,頭在西方也。”
“天有耳乎?”
“天處高而聽卑。《詩》雲:‘鶴鳴九皋,聲聞於天。’無耳何能聽?”
“天有足乎?”
“有足。《詩》雲:‘天步艱難。’無足何能步?”
“天有姓乎?”
“豈得無姓!”
“何姓?”
“姓李。”
“何以知之?”
“天子姓李,以故知之。”
(這段取自《三國演義》,小弟實在不想再弄些腦筋急轉彎來貽笑大方了,古文學有知之甚少,只好摘抄一段,大家勿怪,至於文中杜睿做三國一事,請選擇性遺忘。)
狄仁傑問得快,杜睿答得也快,待狄仁傑再沒有難題可以出的時候,一張圓潤的小臉上,不禁寫滿了懊喪。
杜睿笑道:“你方纔問的這些,和我答的這些,你是否都在書中看過了?”
狄仁傑點了點頭,道:“胡亂翻翻,那些《詩經》什麼的,我也不大喜歡,有人說風雅,我卻覺得枯燥的很,根本就不是大學問。”
一旁的狄知遠聞言,忙喝罵道:“混賬!你這小畜生小小年紀,如何敢編排聖人的經義!”
杜睿笑道:“不妨事,那些風雅頌什麼的,便是小弟看來也沒什麼大道理可言,不過是些民歌罷了!唱唱覺得好聽,但裡面又哪裡有什麼治國的大學問!”
狄知遠聞言,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杜睿是名聞天下的大才子,他說無用,他還真不好反駁。
狄仁傑聽了,不禁一陣拍手,道:“好!叔父說得在理,那我要是拜了叔父爲師的話,是不是就不用在學這些東西了?”
杜睿笑着搖了搖頭道:“那些詩書經義雖然對治國上無大用處,但是其中蘊含的道理,卻可以修身養性,自正己身,讀還是要讀的,要不然的話,若是一個人再有才學,治國上再有見解,卻德行有愧,這個人也不是個真正的君子。”
狄仁傑看着杜睿,納悶道:“叔父說君子,那什麼纔是真正的君子呢!?”
杜睿沒想到狄仁傑還有此一問,笑道:“所謂君子之道,始於孔子。然孔子對於君子的論述,不僅限於‘君子’一詞,還包含了‘士’、‘仁者’、‘賢者’、‘大人’、‘成人’、‘聖人’等,都與‘君子’相關。如果將這些論述都包括進來,《論語》一書,所論最多的,無疑是關於君子的論述。君子可以說是孔子的人格理想,君子以行仁、行義爲己任。當然君子也尚勇,但勇的前提必須是仁義。君子處事要恰到好處,要做到中庸,人並非天生就是君子,要成爲君子,必須加強修養。修養不僅包括內在精神的修養,還包括文、藝的培養。孔子講君子,主要是從道德品質上立論的。君子由原來意義上的有位之人,演變爲孔子心目中的具有理想人格之人。雖然孔子也講聖人,但是在孔子看來,聖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在孔子看來,君子的反面,即是小人。《論語》中君子、小人對舉者甚多。孔子將君子、小人對舉,是爲了通過對照,彰顯君子的品質。
孔子所處的時代是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社會秩序處於混亂狀態。面對嚴重的社會危機,各家各派都在尋求醫治社會弊病的良方。道家以無爲而治爲救世之方,墨家以兼愛非攻爲平亂之術。以孔子爲代表的儒家則認爲,要維護社會秩序,必須恢復周王朝所建立的一整套禮儀規範,亦即‘復禮’。如何‘復禮’?孔子感到,單純採取強制性的手段,已經不能湊效。因爲當時諸侯割據,周天子的威儀已經喪失。於是孔子創造性地以‘仁’釋‘禮’,認爲‘禮’本是根源於人的仁愛之心,不過是人的仁愛之心的外在表現。‘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沒有‘仁’,當然不會有什麼‘禮’,要復興‘禮’,當從‘仁’字入手。如果說,‘禮’是孔子思想的出發點,那麼,‘仁’則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如何行仁?孔子認爲,行仁由己。‘爲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行仁是內於己而發於外的,是一種自覺的無任何外在強迫或利益驅動的行爲。就個體而言,如果一個人能夠在無外在強迫、無利益驅動下,自覺自願地實行‘仁’,那麼,這樣一個人,就是所謂的君子。就此而言,‘仁’是靠君子來落實的。孔子的仁論是要靠君子論來實現的,仁論必然要指向君子論。
孔子曾言:“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君子有四不:第一,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第二,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第三,君子不苟求,求必有義,第四,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此所謂君子之道也。”
狄仁傑也不知道是當真懂了,還是一知半解,居然還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然後突然擡頭看着杜睿,道:“那叔父是不是個君子呢?”
狄知遠聽了,差點兒驚得從椅子上摔下來,再也忍不住,揚手就要打。
杜睿見狀,急忙攔住,道:“童言無忌,世兄何必動怒!”
接着又對狄仁傑道:“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是個君子,我好美食,華服,豪宅,且性情憊懶無度,只知安於享樂,卻不知以社稷爲重,以至於被當今聖上罷黜出了長安,你說我還算是個君子嗎?”
狄仁傑聞言,想了想,突然笑了:“叔父是個君子,叔父方纔說,君子當每日三省吾身,叔父既然能看到自身的這麼多缺點,且直言不諱,單單是這般直視自己缺點的勇氣,叔父就堪稱君子了!”
杜睿聞言,笑着點了點頭,道:“那你還願不願意拜我爲師!”
狄仁傑往地上一跪,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道:“弟子狄仁傑拜見老師!”
杜睿見狀,大喜道:“好!能收如此佳徒,我也足慰平生了!”
狄知遠見此時總算是告一段落了,也不禁擦了把汗,道:“賢弟!今後犬子就有勞賢弟多多教導了!”
杜睿道:“世兄且放寬心,傑兒聰慧過人,他日成就比不在我之下,他如今既然已經如我門牆,我定會悉心教導,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
得了杜睿的保證,狄知遠也不禁大喜過望,道:“賢弟大恩,知遠沒齒難忘!”
一個做父親的,最要緊的莫過於孩子的前途,他自然不知道狄仁傑日後的前程如何,但是如今既然能入得了杜睿的門牆,那未來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他這個做父親的也總該放心了。
杜睿收了這麼一個好徒弟,自然要大排筵席,正在府中讀書的衆弟子也都趕了過來,和新來的小師弟見禮,狄仁傑雖然年幼,但畢竟家學淵源,家教甚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雖然看着得體,但是到了杜睿的眼中,卻難免少了幾分童真。
狄知遠夫婦在大觀園只住了一晚,便要啓程往夔州去了,狄仁傑到底年幼,和父母依依不捨,薛氏也反覆叮囑狄仁傑要照顧好自己,聽杜睿的教導。
狄知遠夫婦這邊剛走,杜睿便帶着衆多弟子到了學堂,狄仁傑初來乍到,看着什麼都覺得新鮮極了,特別是杜睿和師兄們肆無忌憚的爭論,笑鬧,和他在家中,與叔伯兄弟上私塾的時候儼然不同。
在狄仁傑萬事都覺得新鮮無比的時候,杜睿也在暗暗的觀察着狄仁傑,不可否認狄仁傑的早慧,但卻安靜了些,和同齡孩子相比,過於老成了些。
討論已畢,杜睿也耐心回答了學生提出的一些問題,這些問題在狄仁傑聽來都是聞所未聞的,特別是一個師兄居然公然質疑起了《論語》當中孔夫子的話,更是讓他驚訝無比,他雖然不願意讀那些死氣沉沉的經義,但出身書香門第,對孔夫子天生便有一種敬畏,如今聽着那個比他年長不了幾歲的師兄居然將孔夫子這般批駁,小臉不禁嚇得煞白。
狄仁傑的變化,杜睿早就看在眼裡,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杜睿一笑,點了狄仁傑的名字。
第二篇 濁世 第七十八章 質疑權威(第二章)
狄仁傑被杜睿點了名字,身子微微一顫,他方纔也看明白了,這裡的學堂和他家裡的私塾,完全不一樣,但凡是被杜睿點了名的,基本上都要引發一場爭論的。
狄仁傑雖然自認聰慧過人,尋常人家的孩子絕對比不過他,但方纔聽到的這些,要麼是聞所未聞,要麼就是大逆不道,雖然這時節,孔夫子在士林的地位,還沒有像後世宋朝時那麼高,但畢竟漢武帝之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讓儒門已經有了正統的地位,孔夫子作爲儒門的開創者和領袖,地位還是不低的,這個時節敢於質疑孔夫子的人,恐怕都在這間學堂之內了。
“老師!”
杜睿看着狄仁傑,笑了笑,道:“放才吾等所言,你可是覺得大逆不道!”
狄仁傑忙道:“弟子不敢,其實弟子也覺得那些經義無趣的很,只是如此質疑先賢,弟子不敢苟同。”
杜睿一笑,道:“這是爲何?”
狄仁傑道:“老師方纔也說了,那些經義雖然於治國上,沒有大用,但對修養身心,卻有大用,既然如此,那些先賢所言,可見也是有道理的,然老師方纔與諸位師兄,卻又在逐句批駁先賢言論,弟子實在不敢苟同!”
杜睿笑道:“先賢爲何不可批駁,爲何不可質疑?我們今日學習先賢的言論,是爲了增強自身的修養,然其中一些錯的,我們就應當假意改進。”
狄仁傑一聽,更加糊塗了,杜睿的說話方式,和他以前所接觸到的完全不同,兩眼迷惑的看着杜睿。
杜睿起身,解釋道:“先賢的言論,正確與否,我們也應當質疑,找出其中的根由,用我們的眼光去看待先賢的話,或許有許多都是狗屁不通的,《論語?泰伯》之中曾有過一句,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可知道作何解?”
狄仁傑早慧,像《論語》早就已經倒背如流,自然知道其中有這麼一句話,張口便道:“可以讓老百姓按照我們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讓他們知道爲什麼。”
說完之後,狄仁傑彷彿自己都覺得有些不解,皺起眉頭,思考了起來,那一本正經的模樣,配上他那一張娃娃臉,顯得有趣極了。
杜睿點點頭道:“是不是你自己也覺得這句話說得有些不可理喻,有違孔夫子有教無類,因材施教的本意!”
狄仁傑茫然的點了點頭,道:“老師!千百年來都是這般解釋的,弟子也不大好說!”
杜睿一笑,他知道對於這句話的解釋,狄仁傑方纔說的,就是當前的主流意識,說白了也就是愚民思想。下民可以驅使他們工作,卻不可以讓他們知道我們的目的。
“對這句話的解釋,爲師以爲按照斷句的不同,可以分爲三種解釋,你方纔所說的,就是當今最爲流行的一種,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孔子的本義是下民可以驅使他們工作,卻不讓他們知道我們的目的,很明顯這樣的解釋是違背孔子提倡的仁義精神的。”
狄仁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那麼老師其他兩種解釋呢?”
“其中之一,可以將此句斷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由此解讀爲,對於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還有一種斷句方式,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解釋爲,詩禮樂這三樣東西是教育民衆的基礎,一定要抓好,如果人民掌握了詩禮樂,那就是好事,應該讓他們發揮,如果人民還沒有掌握的話,我們就要去教化他們,讓他們知道和明白這些東西。”
狄仁傑聞言,恍然大悟,以前讀《論語》的時候,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通過杜睿對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舉例,也一下子豁然開朗。
“老師!那那一種解釋纔是正確的呢?才當真是孔夫子的本意!”
杜睿笑道:“這可就需要深究了,要了解孔夫子說這句話的本意,首先就要弄清楚‘民’在先周時期的意義,就能看到,這個斷句是歧義.解釋。在先周時期,‘百姓’是有地位的,而‘民’代表的則是奴隸,是沒有人格地位的、跟牲畜和貨物一樣。《周禮》上曾說:‘大宰之職,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國。’‘以九兩系邦國之民:四曰儒,以道得民。’按照周禮規定,儒是大宰官職之一,通過‘道’的教化得到‘民’。奴隸在大宰官員手下,是被奴役的人力。因此,‘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的意思,跟‘百姓’無關、而是跟‘奴隸’有關,不管怎樣,它們都是說明如何管理和使用奴隸的,而這正是《周禮》所規定的儒等大宰官員的職責。”
剛剛纔豁然開朗的狄仁傑這下又糊塗了,道:“老師的話,弟子不明白。”
杜睿一笑,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明白,杜睿還真要懷疑狄仁傑這小小的身軀之內,是不是隱藏着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了。
“從孔夫子說出這句話的歷史背景來看,你方纔的那種解釋,確實應當是正確的,因爲先周時期,努力是沒有地位的,更沒有受教育的權利,他們只是工具,那麼你還覺得孔夫子的話都是對的嗎?都是不能質疑的嗎?”
狄仁傑似乎明白了一下,道:“老師!那麼我們應當怎麼做呢?”
杜睿道:“既然對先賢的話,產生的懷疑,我們就應當有自己的形式標準,放開那些先賢至高無上的想法,用我們的理解,去看待他們的話,用我們的想法,再加以解釋,使之可以成爲我們的道德標準!”
狄仁傑聞言,沉思了一陣,突然眉開眼笑,道:“老師!我明白了,今後這句話,就應當被斷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管當年孔夫子的本意是不是這個,我們就應當這麼理解。”
杜睿聞言,欣慰的點了點頭,到底是千古名相,反映就是比一般人快,接受新鮮事物的速度也比一般人要快得多。
“我們今天學習,不是爲了照本宣科,將那些先賢的話,都死記硬背下來,然後滿口仁義道德,實則滿口荒唐言,質疑!這是我們學習的第一要務,無論是那些先賢的言論,還是我對你們說的話,你們都不能全信,應當自己去辯駁是否正確,這就是我想對你們說的質疑權威,如果你們連質疑的勇氣都沒有的話,一種學說流傳百年,不管是否適合那個時候的社會現狀,都按照那種學說去執行的話,大唐如何進步,就好像我教導農人耕田一般,他們的耕作方法也是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可是用了我教給他們的耕作方法之後,畝產明顯要提高了不少,這就是質疑,我先質疑了,他們的耕作方式,然後提出了我的見解,結果事實證明,我是對的,這就是我所說的質疑權威!”
見學生們還是有些懵懂,杜睿又接着說:“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一個本領高強的工匠向人們傳授營建的學問,說:要建任何東西,都必須從基礎做起,將地基夯實。這時一個人不同意,問道:難道打井也要從底層做起嗎?”
杜睿說完,學生們都笑了起來,狄仁傑也是開懷不已,顯然他從來沒見識過這樣授課的。
杜睿道:“這個故事,也是我方纔所說的質疑權威,在求知的旅途上,權威們的結論、觀點是指引我們方向的路標,也會給予我們巨大的幫助,但有時權威也會給我們帶來疑惑,這時就需要我們去大膽質疑。”
狄仁傑道:“老師,可要是我覺得我是對的,而別人又全都覺得我是錯的,那麼弟子該怎麼辦呢?”
杜睿道:“你可以大膽的說出來,用事實去說話,而且質疑本身就是有勇氣的體現,沒有質疑就不會有新的發現,就不能突破前人,就沒有理性的昇華,而打開真理這扇門的鑰匙都毫無疑義地是質疑,而生活當中所蘊含着的智慧,大概就在於逢事都問個爲什麼。善於質疑,我們就可以找出前人的錯誤,使我們在真理的大道上邁進一步。
當然,質疑也是建立在豐富的知識和認真思考之上的。質疑是真理的追求者向繆誤的挑戰,任何質疑都需要長久地思考、實踐與探索,並非無端地懷疑或猜測。質疑是爲了追求真理,而不是爲了出名。任何有效的懷疑,都依賴於對事實的仔細分析和對理論的深入研究。
在我們平時的學習中,質疑同樣必不可少。爲師也並不一定永遠都是正確的,你們在學習中質疑,既可以助己亦可助人。幫助自已與其他人更好地掌握知識。因此,讓我才讓你們學會質疑,養成質疑的習慣,在今後的學習中使質疑成爲學習的要點!
人們說有成就的人有‘學問’,既然是‘學問’,那麼就要既‘學’且‘問’。‘問’從何來?從疑而來。只有多疑、善疑、質疑、探疑,才能獲得淵博的學識,用之於我們自身。所以爲師說:學貴質疑。學貴置疑,小疑則小進,大疑則大進。疑者,覺悟之機也。
人們常常把知識比作大海,大海是無邊際的,知識也是無止境的。一個人,無論他有多大的學問,總會有無知的地方,而多疑、善疑、質疑、探疑則是獲取新知識的途徑。
可是當今這時節,人們不善於發現。他們相信,凡是書上記載的,便是正確的,凡是前人說的,便是真理。迷信書本,崇拜前人,不敢越雷池一步。這樣的人,自然不會有什麼發現,更不可能有什麼創見。
自然也就對於社會的進步沒什麼貢獻,還可能成爲社會前進的絆腳石,阻礙文明的發展。如今這樣的人多了,我們的社會就不會進步,文明就會停滯不前。所以我們必須提倡懷疑精神。”
杜睿的這番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大逆不道了,當今這個時節,人們的思想就是這樣的,想要讓這個時節的人具備懷疑精神,知道什麼叫實踐纔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註,杜睿也覺得有些天方夜譚。杜睿無法影響那些所謂的社會精英,也就只能從自己的這些學生開始了。
見學生們都陷入到了思考當中,杜睿暗自點了點頭,坐到了一旁,他知道,要讓學生們一下子接受他的這種言論,是不大容易的,尤其是已經接受過了儒家系統學說教育的那些學生,質疑先賢,批駁先賢,顯然是需要極大勇氣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這種懷疑的精神,不會被當今這個社會所接受,很有可能還會受到嚴苛的攻擊,和責難。
讓杜睿沒想到的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居然是狄仁傑,只見他一副探求到了真理的模樣,喜道:“老師!弟子明白了!弟子明白了!便好像士兵手中用的兵器一般,青銅器,發展到鐵器就是一種質疑下的進步,老師,弟子說得可對!?”
杜睿笑着點點頭,道:“沒錯!正是如此!春秋戰國年間,那些諸侯國,有的用青銅器,因爲這是他們的一貫認識,認爲青銅器做出來的兵器堅固鋒利,但是有人經過冶煉,發現鐵經過冶煉之後,更加堅固耐用,並且經過了試驗之後,論證了他們的想法,最終讓鐵質的兵器,完全取代了青銅器,這就是一種進步,質疑下的進步!”
狄仁傑喜不自勝的拍了手,道:“對!對!老師說得對,學生今後也要質疑,也要讓老師所說的社會進步!”
杜睿欣慰的笑道:“好了!關於這一點,今天就說到這裡,這裡除了狄仁傑之外,你們跟隨我學習也有兩月了,此前爲師就曾說過,你們願意學習什麼,要在這段時間裡,自己思考,現在兩個月已過,爲師想要問問,你們想要學什麼,想要從爲師這裡得到什麼樣的知識?”
杜承學第一個站了起來,道:“老師!學生聽老師講格物,學生認爲格物之學,纔是這個社會進步之本,所以學生想和老師學習格物!老師那日問學生,蒸汽所產生的動力能用來做什麼,才能達到惠民的目的,學生也想好了。”
杜睿聞言,也有了興趣,道:“你來說說看!”
杜承學道:“老師遣人出海,探索大洋,然當今所用船隻,無非就是藉助風力,學生想,若是能用蒸汽取代風力,人力,船是不是能行進的更快,更穩,也能抵禦更大的風浪!”
杜睿聞言,不禁大吃一驚,原本他教學生們格物,不過是想要在這些學生們的心裡埋下科學的種子,沒想到這個杜承學居然有這般見識,要知道蒸汽動力船,可是要到千年以後才被人提出了一種理論,而杜承學居然能在千年之前,就想到這一點,雖然這裡面更加重要的是,他的啓發,提醒,但杜承學的見識,也足以讓杜睿驚詫不已了。
“老師!學生的想法是不是過於天方夜譚了,其實學生也想過,這個有些不大現實!”
杜睿忙道:“不!你的想法很有趣,也很有可能會實現,既然你選擇了格物,爲師從今以後便教你各物質學,若是你所說的那種船,當真能造出來的話,可是大大的功績!”
杜承學受了杜睿的鼓勵,也是信心倍增,道:“學生一定不負老師所望!”
杜承學剛剛坐下,他的哥哥杜承業就站了起來,看着杜睿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膽怯,但杜睿卻始終用一種鼓勵的目光看着杜承業。
杜承業鼓足了勇氣,道:“老師!學生沒有承學那麼大的志向,只想跟着老師學習農事!學怎樣能讓畝產更高的法子,養活更多的人!”
杜承業的理想和他的弟弟相比,顯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是杜睿卻依然點點頭,道:“農爲國之根本,你想要學農事,這沒什麼不好的,好!爲師答應你!便教你農事!”
這時又有一個學生站了起來,他叫韋思翰,在杜睿的衆多弟子當中,是最調皮的一個:“老師!學生想跟老師學習武藝,將來做一個大將軍,像老師一樣,爲大唐開疆拓土!”
杜睿一笑,道:“爲師可以答應你,但是學習武藝,也不能忘了讀書,要不然將來也只能做一個武夫!”
韋思翰見杜睿答應,歡喜的坐下了,接着又有學生起身,說明了自己的志向,其中有願意學縱橫之學的,有願意學天文的,有願意學醫術的,不一而足。
等到最後,學堂內就只剩下了一個狄仁傑,杜睿看過去,笑道:“狄仁傑!你願意學習什麼知識呢?”
狄仁傑已經思慮了半晌,此時見杜睿問起來,起身便道:“老師!學生此時還沒有想好,只想要跟在老師身邊學濟世安民的大學問!”
第二篇 濁世 第七十九章 因材施教(第一更)
濟世安民!
好大的志向,雖然狄仁傑生活哦的籠統,但是他小小年紀,便有這番志向,還是不禁讓杜睿和衆學子們一陣側目。
杜承學道:“師弟!你想要學濟世安民的大學問,莫不是將來想要入閣拜相不成!”
狄仁傑的小臉一陣嚴肅,道:“爲何不可,學會了老師濟世安民的大學問,將來便能爲朝廷所用,上可以輔佐君王,安撫萬民,下可以牧守一方,恩澤百姓,讓天下人都過上好日子!”
杜承學見狄仁傑說得嚴肅,也不敢再問。
杜睿道:“好!既然你想要學習濟世安民的大學問,那可要你在平日裡的學習當中,自己去探索,自己去找什麼纔是濟世安民之道!”
狄仁傑俯身一拜,道:“老師!學生知道了!”
這一日之後,杜睿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忙碌了起來,他府中的這個學堂,就好像後世的的大學一般,一百零九名學生,分成了許許多多的專業,杜睿一個人的經歷比較那個有限,對於學生們的課業,更多的時候,只能起到提點的作用,如何去獲取自己想要的知識,這個就需要學生們自己去探索了。
寶釵見杜睿每日都累的不行,隱隱有些擔心,勸道:“少爺開館治學,奴婢本來不敢多嘴,然少爺只是一人,精力畢竟有限,何必苦了自己!”
黛玉也抱怨道:“那些村學之中的先生,有的比少爺的學生還多,可也不見有少爺這般累的,教授課業也就罷了,何必區分的那般繁瑣。”
杜睿笑道:“孔夫子曾說過,有教無類,因材施教,我門下這些學生,各人天資不同,興趣不同,若是像那些學究一般,趕鴨子般的教導,又能學到什麼。”
孔子提倡因材施教,才使得他門下聚集了那麼多學子,孔子的很多思想,杜睿都是不贊同的,唯獨因材施教這一點,杜睿也是極爲推崇。
有件事情的記載,是這樣說的,有一次,孔子講完課,回到自己的書房,學生公西華給他端上一杯水。這時,子路匆匆走進來,大聲向老師討教:“先生,如果我聽到一種正確的主張,可以立刻去做麼?”孔子看了子路一眼,慢條斯理地說:“總要問一下父親和兄長吧,怎麼能聽到就去做呢?”
子路剛出去,另一個學生冉有悄悄走到孔子面前,恭敬地問:“先生,我要是聽到正確的主張應該立刻去做麼?”孔子馬上回答:“對,應該立刻實行。”
冉有走後,公西華奇怪地問:“先生,一樣的問題你的回答怎麼相反呢?”孔子笑了笑說:“冉有性格謙遜,辦事猶豫不決,所以我鼓勵他臨事果斷。但子路逞強好勝,辦事不周全,所以我就勸他遇事多聽取別人意見,三思而行。”
這便是因材施教,在孔子生活的那個年代,禮崩樂壞,世衰道微,上下尊卑的等級秩序完全被打亂了。孔子對此懷着極大的憂慮,不斷深思造成這種動亂的社會根源。
“爲政以德,闢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
孔子由仁的倫理道德概括出仁的政治,強調只有拯救人心,才能拯救世界。因此,孔子認爲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培養“君子儒”,爲此孔子將教育內容分爲四科:德行;言語;政事;文學。而置德行於諸科之上。孔子認爲要變“天下無道”爲“天下有道”,就需要提高個體的修養,不斷完善自我,以達“仁”的境界。
孔子曾告誡子夏說:“汝爲君子儒,毋爲小人儒。”在孔子看來,“君子儒”應按照自己的政治理想投身到當時諸侯各國的政治改革中去。孔子所謂“三千徒弟子,七十二賢人”中,有不少從政的。像冉求、子路、宰我、子游等人,曾爲列國大夫或邑宰,子貢常相魯、衛,在施政上很有政績。這說明孔子的教育思想及培養目標與當時的社會需要是相統一的。
在教育對象上孔子主張“有教無類”“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由於孔子教學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相傳他門下的學生竟達三千人之多。所謂“有教無類”,或指出身、貧富不分類,或指族種、地域不分類。
孔子之前的古代教育制度是王官之學,特點是官師合一、政教合一,只有社會上層的貴族子弟纔有資格接受教育。但是到了春秋時代,“禮崩樂壞”、“官失其守”、“學在四夷”,孔子以“存亡繼絕”的歷史使命感,搶救並整理了瀕臨散失的上古文化典籍,同時以此爲教本,創辦私學。
孔子辦學之後,許多著名學者也帶領門徒四處講學,從而促成了春秋戰國思想自由、學術繁榮新局面的形成。
在《論語》中孔子的教育觀得到充分體現,他的因勢利導、因材施教以及重視學習者主體性參與的教學活動,體現着對個體的發現與尊重,強化了個體的自我主體精神和價值意識,增強了個體的社會責任感和對自我人生實現的期待。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應該說孔子的教育思想對於社會和個體人生都具有無限的價值和意義。當然,孔子的教育思想不可避免地帶有時代的、歷史的屬性,但辯證地、客觀地分析評價其價值和內涵,發揮其合理的、普遍性的價值意義,對於現代教育的發展以及教學思路的開拓必將具有積極的意義。
孔子的因材施教,便是重在發掘門下弟子的個人價值,杜睿如今也是如此,他門下的學生雖然不像孔子那般多,但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每個人的興趣不一樣,自然就不能一概而論了。
或許此時節的寶釵,黛玉還不明白杜睿爲何這般自討苦吃,或許就連杜睿自己都不知道,他府中這間小小的學館,在日後居然發展成了大唐第一所綜合性大學府。
而杜睿門下的這一百零九名弟子,在日後也在大唐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他們之中誕生了科學家,軍事家,文學家,農學家,法學家等等,成了大唐的中流砥柱,爲大唐的發展也做出了卓越的貢獻,而杜睿也成爲先秦之後,唯一一個被後世人上升到聖賢的教育家。
當然這些杜睿都是不知道的,他授徒的本意,不過是爲了能在今後進入大唐權力核心之後,能有更多的臂助,掌握更多的話語權,至於後來的成就,也不過是意料之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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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內
薛養言等人結伴到了長安城的第三天,便有人到了他們居住的旅店。自打杜睿的那封信被送到李承乾的手中,李承乾便上了心,聽聞五人已經到了長安,便派人來召見。
新法推行之前,那些來長安參加科舉的學子,到了長安的第一件事便是四處拜訪朝中的大臣,投遞自家撰寫的文章,這已經成了一種風氣,如今雖然新法推行,此慣例倒也不曾更改。
這幾日長安城內到處都是四處奔走的學子,人們頭腦當中形成了一種意識之後,是很難更改的,便是馮夢倫也是如此,其餘四人卻是性格狂放之輩,不屑爲之。
只是怎麼都沒想到,居然得了太子的召見。
“薛兄!你看此時若何?”馮夢倫這幾日到處投遞文章,卻因爲出身寒微,都沒什麼結果,這幾日在客棧內也是苦悶異常,乍一聽到太子召見,他本人倒是有些慌了。
薛養言一笑道:“這還有何說的,定然是承明所爲,他擔心我等的脾氣秉性,不爲人所喜,便將我等兄弟推薦給了太子殿下!”
鄭君可點頭道:“常聽人言,當朝太子殿下最信承明,定然是承明舉薦,太子殿下這才相召!”
馮夢倫看着幾人,道:“那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薛養言道:“去!爲何不去!既然是太子殿下召見,定然是想要看看我等的才學,是否當真能爲國所用,我等既然來了長安,參加可靠,爲的可不就是將這一身的才學,貨賣與帝王家,如今承明既然爲我等搭了這通天之梯,要是不去,豈不是辜負了承明的一番美意!”
杜鯤鵬卻有些顧慮,道:“只是着攀附權貴,恐非正道,免不得他日被人譏笑!”
薛養言道:“杜兄!你也太愚直了,承明也只是舉薦了我等,又不能當真讓太子殿下授官,如今太子殿下召見,我等只要憑真才實學打動了太子,他日還有誰敢亂說話!”
鄭君可道:“我也同意去見太子殿下,但是這科舉我也要參加,承明不是說過嗎,科舉之途,便如同過獨木橋,我偏不信,憑我的才學就殺不出條通達之徑。”
衆人聞言,也紛紛附和,當即便跟着來人一同上了車,沒多久,便到了一處府邸門前,衆人擡頭一看,見上面居然寫着杜府的字樣,也不禁心生詫異,原本以爲是要去東宮見駕的,怎的來了此處。
只是見府門外站着侍衛,衆人也不敢多言,只得跟着來人走了進去,行到一處廳堂,見廳堂門外,戒備森嚴,想來當朝太子李承乾就應當是在裡面了。
來人走上前去,對着門說了一句:“啓稟太子殿下,人來了!”
裡面傳出了李承乾的聲音:“好!且請進來吧!”
廳堂大門被打開,來人示意薛養言五人進去,五人雖然性情不羈,但如今要見的畢竟是當朝的儲君,忙整了整衣冠,走進去,見一個面色白淨的年輕人爭端坐在一張胡椅上,看着他們,面帶笑意,連忙屈身下拜,大禮參見。
李承乾伸手虛脫了一下,道:“幾位請起,這裡不是宮內,沒那麼多規矩,便請就座吧!”
幾人謝恩入座,低着頭,都不敢擡頭去看李承乾,那裡還有半天杜陵狂生的模樣。
李承乾看着,心裡一陣笑,道:“幾位都是承明在杜陵的好友,承明在給孤的信中說諸位都是大才,今日相見,不知有何可以教我!?”
幾人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膽大的薛養言最先開口了,道:“草民等人雖得承明舉薦,又得太子殿下恩典入見,卻不敢當承明誇獎,草民等人不過邊野狂生,若是能爲朝廷所用,也是草民等人的之幸!”
李承乾見薛養言雖然有些拘束,但總歸言語得體,倒還有幾分膽識,道:“如今朝廷推行新法,開科取士,爲國儲才,各位都是承明看重的大才,於國事上,可有什麼見解,供孤參詳!?”
薛養言道:“草民等人本不敢妄談國事,既然殿下垂詢,草民便胡亂說說,還望殿下勿怪!”
李承乾點了點頭,示意他儘管說。
薛養言道:“如今大唐聖主臨朝,十年積蓄,方有此貞觀盛世,只是盛世背後,卻也積弊叢生,草民在杜陵時也曾於承明探討過此事,草民的見解和見識比不過承明,便說說着吏治!”
李承乾聞言心中一笑,暗道:果然是個狂生,這吏治杜睿那等人都不敢說,只敢曲線行事,搞出來了一個義務教育,慢慢演變,沒想到這薛養言倒真是有膽量,居然敢隨意評點吏治。
薛養言接着道:“草民想請問殿下,如今大唐吏部登堂造冊的官吏有幾許,每年耗費幾何?”
這個還真把李承乾給難住了,不禁搖了搖頭。
薛養言道:“草民雖然也不甚了了,但卻也曾盤算過,大唐自高祖登基御極以來,沒兩年便開科舉,當今聖上登基之時,還曾開過恩科!如今大唐的陳官,淤吏猶如過江之鯽,多不勝數,每年單單是俸祿一項,便耗費頗多,若是常此以往下去,官吏只會越來越多,耗費國家的賦稅也會越來越多,到時候單單是養這些官吏,大唐便要舉步維艱了!”
李承乾聽了,連連點頭,道:“閣下既然發現了問題,可有解決之道!”
薛養言道:“草民在杜陵之時曾與承明探討過此事,承明當時對草民說,陳官淤吏之多,足以吸乾大唐的骨髓,然而要是停辦科舉,使天下讀書人都沒有了進身之階,卻也是一件麻煩事,唯一能解決此事的就是當行考評之法,分權之法。”
李承乾也來了興趣,道:“哪何爲考評製法,何爲分權之法!”
薛養言道:“所謂考評之法,就是每天都對天下的官吏,從上而下進行全面的考覈,考覈他們的政績,風評,合格的繼續留用,或者升遷,不合格的一律罷免,這樣不但能稍微解決陳官的現象,還能讓一些尸位素餐之輩無所遁形,澄清大唐吏治官聲。至於分權之法,承明所說,草民是這樣理解的,可將一地的司法權分爲四項,其一爲民治,負責當地的營建,農耕,治學等民事,其二爲兵事,負責地方治安,兵役法的推行,其三爲法事,便是審理案件,刑事訴訟,其四爲監管,便是監督官吏,彈劾地方官員,這樣以來不但能安排更多的官員,也能在考評只是,看其是否稱職。”
李承乾聽罷,思慮了一番之後,撫掌道:“好計策!好計策!這樣確實可以解決問題!”
薛養言卻道:“殿下!這樣做只能治標,卻不能治本。”
李承乾笑道:“依閣下之見,如何治本。”
薛養言正色道:“承明所推行的義務教育之法,纔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若是此法推行下去,以後的科舉便可以廢除了,直接從承明所說的那些大學府中招收人才,爲國所用!”
薛養言所說的,雖然都有杜睿的影響在裡面,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薛養言確實是個人才,單單是能發現問題這一方面來說,便不簡單。
接着李承乾又和其他人聊了起來,發現幾人果然不簡單,薛養言能言善辯,杜鯤鵬機謀多斷,馮夢倫好實事,鄭君可好工學,鄭君戴好農學。
談論了一番之後,李承乾不禁感嘆,多虧了杜睿推行新法,打壓世家,要不然的話,似這等明珠也只能老死於泥沙中間了,何時纔是出頭之日。
一想到民間的大才因爲出身寒微,不得登天子堂,而那些只好大言惶惶之輩,卻因爲家世顯赫,登堂入室,李承乾就是一陣後怕,要是那樣的話,等到朝中一班老臣退下去之後,着大唐王朝還能剩下幾個能做實事的?
想着便要對幾人進行封賞,薛養言看了出來,忙道:“殿下垂青,草民等人本該叩謝天恩,然草民等人,此來長安,既然是來參加科考的,若是連貢院都不曾進,如何敢厚顏爲朝廷所用!”
李承乾聞聽此言,心中更是敬佩不已,能被杜睿看重的人,當真不簡單。
第二篇 濁世 第八十章 日食(第二更)
杜陵雖說是在北方,但是此時節也是酷熱難耐,杜睿耐不住暑氣,性子也懶了起來,整日裡和一幫學生談天說地的,日子過得雖然逍遙自在,但是也難免有受不住的時候,便找了個機會,將一幫學生都哄到了田裡勞作,還美其名曰,勞其體膚。
好在他的學生當中除了狄仁傑這個大家小公子之外,都是農家子弟,幹農活對他們來說也確實沒什麼難的。
夏日,農人最發愁的就是給田地汲水,一旦施水晚了,田地裡的莊稼就有可能會被旱死,不過杜睿封邑當中的百姓是不會有這種擔憂的,杜睿畢竟在這個時代過了七八載,也經歷了七八個酷暑,早早的就有了準備,此前一直只在杜家堡試用的新式水車,也漸漸的推廣開了,總算解決了困擾農民千百年的取水問題。
這種水車,不但工作效率高,最重要的是節省人力,以往的水車都要通過人力操作來提水,澆地,杜睿新設計的這種水車,確實靠水力來傳動,雖然這種小小的設計,在杜睿眼中不算什麼,但是放在當今這個時代,那可就是了不得的發明創造了。
將學生都趕了回去,幫着家裡做農活,杜睿也一下子清閒了下來,身邊就只剩下了一個狄仁傑,倒也好對付,給這位未來的大唐宰相留了一大堆課業,就讓他自己去忙活了。
這一日,杜睿剛剛用了午飯,也不想在這大中午的出去曬太陽,這個時候,別說是出去,就是待在屋裡都熱的受不了,好在大觀園裡也窯藏了不少冰塊,杜睿便命人取過新釀的葡萄酒,直接往杯子里加上冰塊,在書房內一邊品酒,一邊和寶釵等女閒聊。
又命人制了冰鎮的酸梅湯,前日裡,又將幾個大西瓜用竹籃裝了,吊在井中,此刻也已經涼透了。自有下人將西瓜切成片,送了過來。
“元春,帶人拿幾個西瓜給姨娘送去!”
“是,少爺!”元春躬身應道,很快招呼來了迎春和探春兩個一同去了。
不多時熙鳳將放着冰鎮西瓜的托盤拿來,放到了小案上,杜雲蓮等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取過來大吃了起來。
生活在這個沒有空調,就連電扇都沒有的年代,杜睿這個現代人比身旁的這些古人更加耐不住熱,此時他身上只穿了見小衣,外面套着件絲質的長袍,可還是熱的汗水淋漓,一想到那些在朝中任職的官員們,這麼大熱的天氣,還要穿着那些繁瑣的朝服,杜睿就覺得自己被趕出長安,還真是一種服氣。
杜雲蓮見杜睿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笑道:“三哥還真是耐不住熱,我看還不如將三哥給吊在井水裡去浸浸,涼快涼快!”
杜睿被熱的,連和杜雲蓮拌嘴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口將杯中的葡萄酒喝下去,感覺肺腑之間涼快了許多,道:“也不知道這酷暑什麼時候過去,似這般,人都要被烤的焦了!”
說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問道:“近幾日汝南公主如何了?”
寶釵道:“聽妙玉說,汝南公主近幾日精神不大好,吃了兩副少爺開的去暑藥,已然好多了!”
杜睿點點頭,說:“公主那邊,你們姐妹要悉心照料,千萬不可懈怠!”
黛玉聽了,有些不滿道:“少爺專會冤枉人,奴婢姐妹何時曾怠慢了,少爺只知道將公主掛滿了心,卻也不念奴婢姐妹們的辛苦!”
杜睿聞言笑道:“你這丫頭,還在挑禮,好好好!是我的不是!”
一旁的杜雲蓮見了,詭笑道:“黛玉姐姐!我看你都要當了我三哥的家了,莫不是想着讓我三哥將你收入房中,那樣的話,今後我可就要叫你嫂嫂了!”
黛玉聞言,不禁一陣大羞,忙道:“蓮小姐就會戲弄人,奴婢哪敢有那份妄念。”
杜雲蓮見了黛玉又羞又惱的樣子,笑得更是開懷不已,道:“那是誰前幾日唉聲嘆氣的埋怨我三哥是個不懂風情的大木頭了!”
黛玉聞言,一張清秀的臉羞得都要滴出血來,想要逃,卻被杜雲蓮,搶先上前抱住了,黛玉掙脫不開,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算了。
就在幾個人言笑之際,忽然,天黑了下來,就聽到有人驚叫道:“不好!天狗吃太陽了!”
他們此時所處的位置,是大觀園的後宅,遠遠的,都能聽見下人關閉門窗的聲音了,更有人驚恐的叫聲。
“不要亂動,芙兒,卓兒,希兒,蓮兒!你們都不要亂跑,都不要亂跑!就待在我旁邊,抓着我的胳膊!寶釵!你們也不要亂動,快快靠牆站好,千萬不要慌亂!”
杜睿最先反映了過來,連聲叮囑道,杜雲卓最是膽小,臉上已經有些恐懼之色,杜睿連忙伸手一把抓住了杜雲卓的手,將她抱到懷裡,又看看杜雲芙有些慘白的神色,杜睿心中暗歎,都是些缺乏安全感的女兒家,其實這也難怪,年幼時便被惡婦長兄趕出了家門,當下也將她護在了身邊,只感覺她的身體漸漸不再發抖,平靜了下來。
日食其實很常見,但是來到這個年代之後,還是第一次,杜睿也知道在這個不知道什麼叫做日食的年代,人們對於天上的太陽突然消失,這種現象帶着本能的恐懼。
廳堂外的大樹下,斑駁的投下了太陽的影子,形態開始變化,從缺了一點,變成半圓,又變成彎月,最後,天地間只剩下一片黑暗,有星光灑下,一顆顆星在深藍的天幕中格外顯眼。
日食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太陽又一點一點出現了,星光漸漸隱退,天色開始明亮起來,杜睿見到杜雲蓮她們有些好奇,想要往天上看,連忙道:“閉上眼睛,不要直視太陽,會把眼睛灼傷的!”
杜雲蓮雖然調皮,但杜睿的話,她是最聽的,聞言立刻聽話的閉上眼睛,低下頭來,其他人也都有樣學樣的跟着做了,杜睿這才送了一口氣。
日食終於結束了,杜睿鬱悶地發現,廳堂之內已經亂做一團,狼藉一片,看着寶釵帶人收拾,杜睿也忙着去三位姨娘和汝南公主那邊請安了。
只是心中卻亂作了一團,他不知道這次日食,又會給大唐的朝局帶來怎樣的影響,還有就是對新法的影響。
因爲在這個年代,日食在人們眼裡往往意味着上天的警告,說明人間君王無道。可是,太宗實實在在是個聖明天子,總不能讓君王負這個責任,下罪己詔吧!
可這種事情總歸是要有一個結論的,既然人人都覺得日食是上天對人間君王的警告,那麼要是不做點兒什麼的話,想要安撫萬民,也不是見容易的事。
至於太宗到底幹了什麼讓上天震怒的事情,很快就有人將其牽扯到了新法上面,只是這個茫然上書的人實在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兵部給事郎崔旦。
除了一些親友,大概旁的人都不知道朝中居然還有這麼一位,但是李承乾卻知道,此人和他一樣,都是長孫無忌的外甥,兵部郎中崔牟的獨生子,博陵崔氏的旁支,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曾經和杜睿訂過親,也就是那位禮部郎中蕭衛的女兒一一蕭蓉。
崔旦上給太宗奏摺當中,直言上天警示,乃是太宗擅改祖宗之法,打壓士族所致,以致上天震怒,降下警示,若是要消除上天的憤怒,不給大唐召來更大的災禍,唯一的辦法,就是廢除新法,嚴懲杜睿。
“放肆!是誰給這個崔旦這麼大的膽量,一個小小的兵部給事郎,居然也敢大言不慚,評論朝政。”
太宗看過崔旦的奏本之後,當即就怒了,李承乾也是怒氣不息,被叫來的長孫無忌在鬧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也是驚的不得了。
那個崔旦其實不過是他妻子的外甥,和他算是粘着點兒親,平日裡也不曾見過,如今鬧出這等事來,太宗萬一懷疑這件事是他指示的,那可就麻煩了。
“聖上!這崔旦年幼無知,這等無知之言,不聽也罷!”
太宗聞言,冷哼一聲,道:“怎的?難道你還要朕裝聾作啞不成!這個崔旦年幼無知,難道尚書檯也都年幼無知,這等奏摺,還用遞到朕面前賣醜!”
房玄齡身爲尚書令,忙請罪道:“臣有罪!”
太宗厲聲道:“你先別急着請罪,玄齡!依你看這件事應當如何處理!”
房玄齡思慮了一番,道:“聖上!依臣之見,崔旦雖然越級上書言事,其言狂悖無知,然所行之事,卻也不是不合法紀,若是治罪的話,恐怕御史臺的言官又要說話了,不如申斥一番就算了!”
太宗也知道這件事不好鬧大,昨天李承乾已經和他解釋過了何爲日食,那還是杜睿對他講的,只是那種解釋,小民們不會接受,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怎麼消除人們心中的恐懼。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做皇帝的都要下罪己詔,安撫萬民,但是太宗確實毫無錯處,要說有錯,也就是無罪將杜睿貶斥出了長安,讓太宗認錯,太宗又擔心會削弱自己的威嚴,這件事還當真不好辦。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一干三省六部的大臣商議下,裁撤掉一批臣子,可是如今剛剛打壓了世家,再對官員們動手確實不大合適。
就在太宗急着想要找個替罪羊的時候,正好,吐谷渾的烏地也拔勒豆可汗自己冒了出來,也不知道這個小傢伙是不是腦袋讓驢給踢了,居然給太宗上了一份言辭犀利的國書,求娶大唐公主,並且言明,要是太宗不答應的話,就要自己到長安來取,注意,是來取!
太宗一看之下,就出離了憤怒,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兒,要是剛剛登基那會,別人欺負上門的話,太宗勉勉強強也就忍了,可是如今大唐國力正盛,威服四海,頡利,夷男,西域三國盡皆被大唐收入囊中,一個小小的,已經被大唐狠狠教訓過的吐谷渾居然還敢欺上門來,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
果然不愧是伏允的孫子,當年伏允也是一樣,爲他的兒子尊王求娶大唐公主爲妻。這倒也罷了,在宗室中找個公主嫁出去也是自漢朝以來的慣例,只要你服服帖帖就行。可是,那個吐谷渾的伏允也很不上道,進獻貢品回去的路上,估計覺得回禮不夠豐厚,乾脆劫掠了鄯州,那邊也算邊境,沒多少油水,太宗當時本着和平友愛的天朝大國的氣度,便派人去譴責了一番,要伏允到大唐來賠罪,最好帶個人質過來讓大唐上下安安心。
那位可汗大概是真把自己當成什麼人物了,乾脆裝病,不肯動身。就這麼拖着,現在想要一個公主做兒媳婦,爲了表示誠意,起碼也要來迎親啊,然而,那位還是裝大牌,不來!這下,可是挑動了大唐上下君臣的那根底線了。結果大兵壓境,伏允兵敗,奔走至鄯善,自殺身亡。
伏允還算個人物,挑戰大唐都被揍了一個身死異鄉,你諾曷鉢以爲你是什麼東西,大唐現在不想跟你計較,願意促進一下民族融合,一直以來,也就讓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現在,日子安穩了,野心也上來了?不把大唐放在眼裡了?朝野上下從來不缺激進分子,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必須要好好敲打一番,把那養不熟的狼打殘了,族人同突厥例,貶爲奴隸。太宗正想着要擴建大明宮,現在還缺勞力呢,正好弄上一批人,免得還要徵發民夫了。
現在不是發生了日食,說人間有君王無道嗎?難道諾曷鉢這麼無腦,還算不上無道,幹掉他,上天也許就不會發脾氣了,豈不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可是這件事拿到朝堂之上,就立刻引起了紛爭,一大堆儒門的大臣堅持王道教化,不該妄動刀兵,並且舉出孔老夫子的名言:“域雖大,好戰必亡!”堅持聖人之言,恨不得與一幫快要氣得拔刀的武將來一場學術辯論的時候,很快吐谷渾那邊又傳來了新的消息。
諾曷鉢大概是覺得太宗這麼長時間不回信,是在藐視他,結果一抽風,再次侵犯了大唐的邊境,屠戮了近萬邊民,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了,大唐的一隊商旅被高昌人殺了,結果太宗都要震怒到誅滅了一個國家,如今近萬子民被屠殺,那還了得。
在杜睿的影響下,一向對外強硬的李承乾道:“諸位大人恐怕是忘了一句話,好戰必亡的下一句,忘戰必危!”
頓時把一幫老夫子氣的無言以對,直打哆嗦。可是又不能說孔夫子不對,要是那樣的話,豈不是自己抽自己的大嘴巴嗎?
怎麼辦,這還用說嗎?打!堅決的打!毫不猶豫的打!將那些狂妄自大的吐谷渾人打得落花流水,知道誰纔是主人,哪個纔是強者。依照胡人的規矩,戰敗者的一切財產歸勝利者所有,包括他們的性命與自由!
李承乾同樣很激動,這是一個機會!他需要在軍中擁有一定的威望!一直以來,他給那些大臣的印象都是一個精於文事,在武功上卻沒有多少建樹,此前雖然跟隨李靖北伐頡利,但也不過是個監軍,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而跟隨太宗的老臣,大多數都是戰場上下來的,他們的子孫必將進入帝國的政治中心,爲了獲得他們的支持,他需要軍功來證明自己!
更何況,大凡男兒,總有一番征戰沙場,建功立業的豪情壯志,以前是條件不允許,而這次,吐谷渾從來都不是大唐眼中的對手,此前也狠狠的教訓過一次,壓根就是一隻蝨子,壯着膽子在大唐身上吸了幾口血,大唐覺得不耐煩了,就可以一把掐死他!也就是說,只要不出意外的話,這場軍功他是鐵定能到手的。
當李承乾把自己的想法派人和杜睿商量了一下之後,杜睿自然舉雙頭支持,前次李靖伐吐谷渾,最後居然在滅了其國之後,又將青海那麼一大片天然的馬場還給了吐谷渾人,實在是讓人無語的很,現在既然吐谷渾自己找上門來,求虐,求爆肛,那還客氣什麼。
打下了吐谷渾之後,不但能擴大版圖,拿到青海湖畔,這片最好的馬場,還能趁機逼迫吐蕃,監視那個雄才大略的松贊干布,使其不敢亂動,何樂而不爲。
而且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趁機在青海這片高原練兵,以便爲兩來進軍西藏做準備,省得吐蕃每次攪擾大唐,打敗了往高原上一躲,上一份請罪的奏摺就完事大吉,有杜睿在,事情可沒那麼容易,在杜睿的心中,吐蕃是一定要打下來了的,松贊干布是一定要幹掉的。
給李承乾的回話,杜睿只說了一句:“天若與之,不取有違天意!”
第二篇 濁世 第八十一章 太子將兵(第一章)
有了杜睿的支持,李承乾也是信心倍增,行軍打仗,杜睿是行家裡手,若是杜睿都認爲妥當,那就應當沒什麼大問題了。
況且李承乾也覺得,如今的大唐軍力,早已今非昔比,連續的對外勝利,已經讓大唐的軍隊成爲了一支鐵血之師,這樣的軍隊去對付吐谷渾這等小國,無異於牛刀殺雞。連更爲強大的頡利和夷男都被誅滅了,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吐谷渾。
接到了杜睿的回信之後,李承乾便立刻動手,炮製了一份熱情洋溢、熱血沸騰、義憤填膺的奏摺,除了強烈的譴責了吐谷渾的背信棄義的叛亂行爲,慘無人道的屠殺,不能保護自己的子民,這狠狠的掃了大唐的面子,就是不把大唐放在眼裡,就是不把大唐天子放在眼裡,簡直是國家的恥辱,大唐天子的恥辱,是可忍,孰不可忍,爲了給大唐找回面子,李承乾自己願意領兵出征,把諾曷鉢那個混賬小子,被驢給踢了的腦袋切下來,獻給太宗當球踢。
如此一番說辭,總而言之,李承乾明確的提出了要出戰的願望,狠狠教訓一下諾曷鉢那個忘恩負義的混蛋,要知道當初可是大唐扶持他坐上了吐谷渾國王的寶座,如今那小子翅膀硬了,想要和大唐叫板,不教訓一下怎麼能行。
太宗收到李承乾奏摺的時候,原本就因爲吐谷渾屢次寇邊,怒氣衝衝,再看了李承乾的一番說辭,火氣頓時更盛了,也覺得要是不狠狠教育一下那個混賬的諾曷鉢,他這個大唐皇帝都不好意思坐下去了。
而且太宗也覺得是時候,應該讓李承乾到戰場上去歷練一番了,如果他只希望他的繼承人是個守成之君的話,李承乾現在就已經非常合格了,但是當初聽了杜睿的那一番說辭之後,太宗也被杜睿勾勒出來的那個龐大的世界給深深的震撼了,他不單單想着自己應當銳意進取,爲大唐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穩固的江山,還希望李承乾,以及他的後輩兒孫,也能繼承他的英武,讓大唐萬世永昌。
既然如此,李承乾若是不到戰場上去歷練一下,消磨掉那有些怯懦的性格,顯然就不行了。最重要的是,李承乾是他的長子,從小就聰慧懂事,沒讓他操過什麼心,男人對自己的第一個兒子的感情總是不同的,畢竟,他除了是一個帝王,還是一個父親。天底下有哪個做父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
雖然李承乾越來越大的勢力和資本,讓他有些擔心,但是他心中想着的更重要的還是大唐江山,顯然爲大唐培養一個合格的下一任君主,也一樣是他的義務。
可就在太宗剛下定了主意的時候,另一份奏摺又遞到了他的面前,是吳王李恪的,所言的事情,也是請求統軍出戰。
太宗看過之後,不禁犯了難,從心裡面他是不希望李恪去完成這項任務的,因爲統軍出戰就意味着李恪將會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到軍方的人,近而培植起來自己的勢力。
太宗可以允許太子接觸軍事,掌握一定的實力,甚至還願意爲李承乾提供這樣的機會,但那是因爲李承乾是大唐的太子,是大唐的儲君,是大唐未來的皇帝。
太宗將李恪留下來,不過是爲了敲打李承乾,卻不曾想過,讓李恪威脅李承乾的位置,李承乾坐在東宮那個位子上,已經十年了,無論哪一方面的表現,李承乾都堪稱是一個合格的太子,不論是出於父子親情,還是對大唐的江山社稷負責,他都不希望奪嫡的事情,再在他這一朝出現。
可是用該如何對李恪說,無論如何李恪也是他的兒子,還是他器重的兒子,他也不好太厚此薄彼了。
實在不知道應當如何處理,太宗最終還是決定將李恪召來,當面問問他的想法。
自打被太宗發配到荊襄,這還是李恪第一次有了單獨面君的機會,心懷忐忑的到了麟德殿,腦子裡還在想着岑文本的叮嚀。
李恪上書請求領軍出征,原本就是岑文本的主意,作爲一個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的人精,岑文本早就已經看出李承乾的位子不好撼動了,太宗信任,臣屬擁護,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可以說是穩如泰山。
既然無法撼動,岑文本就不得不爲李恪謀劃一條新的出路,此次遠征吐谷渾就是一個機會,只要李恪能立得大功,到時候他再上書,提議太宗在吐谷渾舊地安置宗室統馭,想來以太宗對衆多兒女的舔犢之情,總會明白他的意思,將李恪留在吐谷渾的。
當年春秋之時,驪姬亂晉,公子息居國內而亡,公子重耳遠遁則生,這個道理岑文本明白,太宗也明白,李承乾爲人雖然寬厚,但是對於自己的身後事,太宗也不得不思慮一番了。
只要李恪能留在吐谷渾,受封西域王,總歸能保得一生安樂。只是李恪是不是當真能按他安排的那樣,岑文本就不得而知了。
“兒臣參見父皇!”
太宗看着多時不見,比以往成熟內斂了些的李恪,暗自點頭,一擡手,道:“恪兒!平身吧!”
“謝父皇!”李恪站起身來,低頭垂手的站好。
太宗看着李恪,似乎是想要看穿李恪的內心一般,只可惜讓他失望的是,太宗悲哀的發現,眼前的這個兒子,他也看不透了。
“恪兒!你上書要求統軍遠征吐谷渾,其志可嘉,但是朕想要再聽聽你的想法!吐谷渾距離大唐山高水遠,你從未在沙場上歷練過,爲何此次偏要上書言此事!”
李恪道:“父皇!兒臣身爲大唐皇室,總歸要爲大唐盡一份心力,那吐谷渾可汗諾曷鉢無道,欺凌大唐,擅殺邊民,罪無可恕,兒臣聞聽此事,也是怒不可遏,這才冒冒然的給父皇上書,兒臣唐突,還請父皇恕罪!”
太宗心中微微苦笑,道:“你不要說這些場面話,朕記得當年對待劼利之事上,你是主張懷柔的,朕想聽的是你的心裡話!”
被太宗的目光直視着,李恪不禁感到心中一陣狂跳,目光閃爍,也不知道該如何說纔好。
太宗嘆了口氣,說:“此次太子也上書,自請出戰,你說說朕該如何決斷!”
李恪聞言一驚,他沒想到李承乾居然也動了,心中不禁一陣大急,道:“父皇!兒臣本不該和太子大兄爭,但太子身爲國之儲君,怎可輕易涉險,吐谷渾雖弱,但此次征戰地利在彼,萬一太子有何閃失,恐非國家之福,兒臣作爲父皇的兒子,太子大兄的弟弟,自當爲父兄效力!”
太宗聞言,目光如炬的看着李恪,手指輕輕的叩着御案,沉聲道:“恪兒!你說的這些都是你的心裡話?”
李恪被太宗盯的心裡猛的一突,目光有些閃爍,低下頭,道:“父皇不信兒臣!?”
太宗心中嘆了口氣,道:“恪兒!你心思太重,這不是什麼好事!”
太宗說着,也想到或許讓李恪去西域爲大唐戍邊,也是個不錯的決定,他的這些兒子,一個個都在想些什麼,太宗作爲父親再清楚不過了,沒有一個省油的燈,特別是李恪,自認爲身居兩家皇室的血統,尊貴無比,理所當然的應該承繼大寶,但是李恪卻不知道,前朝皇室的血脈,確實帶給了他天下最爲尊貴的血統,但同時也從根本上斷絕了他再進一步的所有可能性,天下人不會答應將大唐的天下,交到一個有煬帝血脈的人肩上的。
如果讓李恪統軍出征,而後順勢將那片土地封給李恪,一來有皇家人坐鎮,可以安定地方,更重要的是,那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安排了。
想到此處,太宗道:“恪兒!你先下去,這件事朕在好好考慮一下!”
李恪退下了,太宗卻頭疼了,他突然感覺這個皇帝當真是天下最累人的活計,不單單要管理着天下的蒼生,家事也能將他煩的痛不欲生。尤其是他的這些兒子們,每一個能讓他省心的。
李恪剛剛退下沒多久,王德就入殿稟報,房玄齡到了,原來李恪被太宗宣進麟德殿沒多久,李承乾那邊就得了信,急急忙忙的遣人去告訴了房玄齡。
李承乾當然不想讓李恪奪走這個統軍出戰的機會,但是這件事他卻又不能直接反對,讓長孫無忌來也不行,只能是房玄齡。
在這些事情上,太宗最看重的就是房玄齡的想法,因爲其他人都有私心雜念,但凡是牽扯着自身利益的事情,都不會將一顆心放的端正,但房玄齡卻不同,這位在後世享譽頗著的千古明相,有的只是一顆公心。李承乾相信,只要將這件事讓房玄齡知道,房玄齡絕對會阻止太宗。
太宗原本就準備差人去請房玄齡來商議,此時聽聞房玄齡居然不請自到,忙叫王德請了進來。
房玄齡見禮畢,也不等太宗問起,便朗聲道:“聖上!臣此來乃是爲了弔孝!”
太宗聞言,鼻子差點兒被氣歪了,國事,家事本來已經讓他心煩意亂了,房玄齡居然還來念喪,當即就怒了,大聲道:“房玄齡!你打得什麼主意,你可知道,當面謗君是什麼罪名!?”
房玄齡也不懼,此刻的他儼然被魏徵附體了一般,道:“臣乃是爲了大唐江山弔唁!並非有意謗君!”
太宗強忍着怒氣,道:“房玄齡!你今日要是不將話講明瞭,莫要怪朕心狠!”
房玄齡道:“聖上要分封,眼看着大唐的天下國將不國,社稷江山傾頹在即,臣來弔唁,何罪之有!?”
太宗聞言,一陣詫異,道:“誰說朕要搞分封之制?當真無稽之談。”
房玄齡面不改色,道:“聖上可是有意讓吳王領軍出征吐谷渾!?”
太宗一愣,點點頭道:“朕卻有此意,你是如何知道的!?”
房玄齡當然不會說是太子李承乾遣人通知的他,便道:“太子殿下奏請引軍西征,聖上留中不發,不是有意吳王,還能是什麼原因!?”
太宗道:“即便是讓吳王出征,可是又怎麼牽扯到了分封制上了?”
房玄齡道:“聖上欲遣吳王爲帥,遠征吐谷渾,若是勝了,聖上打算如何封賞?若是將吐谷渾舊地封於吳王,他日再有宗室立得大功,聖上難道還要照此成例?他日吳王若是坐大,引軍東向,與太子殿下爭儲位,這大唐的江山便是不想亂,也不可得了!”
太宗聞言,不禁一陣心驚,李恪若是得了吐谷渾的舊地,能不能安分守己,這一點他也擔心,但是更讓他擔心的是,房玄齡對分封制的憂慮,正如房玄齡所想,一旦此事有了開端,日後再發生這種事怎麼辦?難道要讓分封制當真坐實嗎?
房玄齡見太宗陷入沉思,忙接着道:“聖上!萬萬不可讓吳王掌兵權啊!萬萬不可讓吳王掌兵權啊!”
太宗聞言大怒道:“房玄齡!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離間天家親情,該當何罪!?”
房玄齡凜然不懼,大聲道:“臣爲社稷着想,爲天下請命,無所畏懼,聖上!若是以吳王統軍,一旦讓吳王在軍隊之中造成影響,只會助長吳王的妄念,也會讓滿朝文武無所適從,到時候,只恐有不忍言之時,聖上爲吳王着想,想要給殿下一個好的安排,但是聖上爲太子殿下着想過嗎?一旦當真發生了臣擔心的事情,那受損的可是大唐的江山社稷!聖上難道還想着讓玄武門之事再發生一次嗎?李唐皇室的血流的已經夠多了,如今聖上所爲乃是助長吳王的妄念,也會給聖上的後輩兒孫立下一個不好的榜樣,到時候爲了一張皇位,手足相殘,兄弟成仇,臣以爲切不可取。”
玄武門!
房玄齡的話讓太宗的心中猛地一振,玄武門,弒兄殺弟逼父,這些事情已經成了太宗心中一生的污點,此前李承乾遇刺事情發生了以後,他讓衆多成年皇子之國,就是爲了避免再發生玄武門那樣兄弟相殘的慘劇。
而且萬一當真像房玄齡說的那般,以後他的兒孫,每一朝都會因爲一張皇位,引發動亂,那將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
想到此處,太宗也沉默了,階下的房玄齡說完那番話,也是冷汗淋漓,那些話也就只有他敢說,玄武門是太宗的忌諱,如今房玄齡當面直斥,也是冒着極大的風險。
太宗默默的起身,也不說話,走到了房玄齡的面前,將這位老臣扶了起來,道:“玄齡啊!這些話也就只有你敢對朕說了,是啊!朕也當真是糊塗了,真沒就沒想到這一層,只想着給他們兄弟都安排一個好去處,讓他們相安無事,不要再發生兄弟蕭牆的事情,可是卻忘了,那張位子是天下最誘人的,沒有能能當着免俗,真就算是將整個西域都封給李恪,到時候,他也不會滿足的,不會的!”
房玄齡見太宗居然和他推心置腹,心中不禁一陣感動,道:“聖上!方纔臣違禮了!只是聖上,此時斷不可行,其實聖上也不用擔心,太子殿下寬孝仁厚,定然不會作出手足相殘的事情來,只要聖上安排得當,吳王殿下他們將來都能一生安樂的!”
太宗一笑,其實還有一句話,他沒好意思說出來,那就是他作爲一個父親,和一般人家一樣,也都想着能讓自己的兒子出人頭地,可是生在天家,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他首先要保證的是大唐江山社稷的長治久安。
除了太子李承乾將來要做他的接班人之外,其餘的那些兒子們,將來能保他們一世富貴,也許就是太宗這個做父親的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玄齡!你說的不錯,這個天下之主,只能有一個人,現在是朕,將來也只能是太子,太子做的不錯,以前朕覺得他性格儒弱,難以肩挑天下的重任,不過現在,朕也沒什麼可以奢求的了,他現在是一個好儲君,將來也會是一個好君王!”
房玄齡忙道:“聖上嚴重了,太子雖然不錯,但還需要歷練,況且聖上春秋鼎盛,便是再做八十年皇帝,都沒問題!”
太宗聞言大笑道:“玄齡!這些話也就是你敢和朕說,萬歲,萬歲,萬萬歲!要是人當真能萬歲,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嗎?好了!朕明白了,這天下將來朕只能交給一個人,吳王,還是讓他盡享歡樂吧!”
房玄齡道:“皇上聖明!”
幾天後,一道詔書下發到中書省,以太子李承乾爲西海道行軍大總管,左驍衛將軍薛萬徹爲赤水道行軍總管,以飛虎軍將軍蘇定方爲先鋒,執失思力爲副先鋒,統兵十萬,兵出蘭州,討伐吐谷渾。
同時也給吳王李恪送去了一道口諭,命他在府中安心讀書,不可心生雜念。
第二篇 濁世 第八十二章 閒來無事(第二章)
吳王府內,在得知了太宗最終還是選擇了李承乾作爲此次征討吐谷渾的主帥之後,李恪在大失所望之餘,也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爲何總是李承乾,爲何總是李承乾,父皇的眼裡就只能看得見一個李承乾,那我算什麼,我李恪究竟算什麼?”
岑文本看着李恪發泄,只是站在一旁不言不語,要是放在以往,他肯定要勸說李恪稍安勿躁,但是此時,他也沒辦法了,從這件事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用了,太宗最終還是選擇了李承乾。
有了太宗的支持,想要將李承乾從那個位子上拉下來,根本就不可能,一旦此次討伐吐谷渾大勝,到時候李承乾的聲望只會越來越高,還會有誰記得李恪這個只不過被太宗稱讚了一聲“英果類己”的親王。
李恪發泄了之後,撲到了岑文本的面前,大聲道:“老師!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難道這一生我就註定要碌碌無爲的做一個閒散宗室不成,老師!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岑文本搖了搖頭,道:“殿下!不甘心又能怎樣?如今太子的儲位穩如泰山,輕易撼動不得啊!”
李恪見一向多智的岑文本都說出這等話來,更是灰心喪氣,道:“難道老師也要勸本王就這麼算了不成,我不甘心啊!那李承乾究竟有什麼好的,爲什麼所有人都去幫他,卻視本王如同無物,那長孫無忌是這樣,房玄齡是這樣,杜睿是這樣,如今就連父皇都在幫他,我究竟哪裡比不上他,爲何那些人都這樣對我!”
李恪的問題,岑文本沒辦法回答,爲什麼?這還用說嗎?李承乾是嫡長子,在這個年代嫡長子繼位乃是正理,特別是此前有了那麼多教訓,誰敢輕易更改。
無論李恪有多不甘心,這件事已經訂了下來,三日之後,李承乾在校場點兵,這一次太宗爲了能讓李承乾成大功,當真是不惜代價,不但將最爲精銳的飛虎軍係數派給了李承乾,還有左屯衛軍總共十萬大軍,更撥掉了蘇定方,薛萬徹,執失思力,蘇麟,秦束等一批悍將爲羽翼,縱然那是想不成功,也不行了。
臨開拔的前夜,太宗更是將李承乾叫到了麟德殿,父子兩個關起門來,足足說了兩個時辰的話,李承乾出來的時候,臉上帶着無與倫比的自信。
只是回到寢宮之後,李承乾原本舒展的面容,又變得有些憂慮,太子妃海棠見了,忙問道:“殿下可是在爲了出征吐谷渾之事擔憂!”
李承乾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讓海棠更是莫名其妙。
“究竟有合適,殿下說出來,臣妾也好爲殿下分憂!”
李承乾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平生以來,第一作爲主帥引軍出戰,要是不擔心,那根本不可能,李承乾自小便是聽着父輩們的豐功偉績長大的,年輕人的心中自然也就存了幾分像父輩一般,縱橫沙場的理想,所以他纔會一時衝動之下,上書太宗,自請出徵。
可以說他是在興奮和擔憂之中接下這份差事的,原本還不怎樣,但是方纔太宗將他宣到麟德殿,隱晦的對他提出,若是有事不決,可以去向杜睿請教的事情。
本來李承乾聽到太宗的這句話,興奮的不得了,從本心來說,李承乾最信的還是杜睿,要是杜睿能隨他一通出戰的話,無疑讓他有了主心骨。
可問題是,杜睿還願意來嗎?
人家爲大唐勞心勞力,結果兩次都因爲些許小事,就將人家貶黜出了長安,如今還想要杜睿爲皇室賣命,人家能答應嗎?
海棠聽了之後,不禁又是惱恨,又是感嘆,她惱恨的是,都到了這等緊要關頭,李承乾心裡首先想到的居然還是杜睿,還不是他的父親,感嘆的是,李承乾和杜睿之誼,當真是名託君臣,實爲兄弟。
海棠很想質問李承乾爲何不肯引她的父親爲臂膀,偏偏要始終將杜睿掛在心上,可是這番話她卻怎麼都說不出口,李承乾是她的丈夫,更是她一生的依靠,她實在不忍看着李承乾爲了這等事憂心,強忍下心中的怨氣,道:“殿下既然不曾薄待杜睿,又將杜睿引爲心腹之人,以國士相待,那杜睿自然也應當以國士報之,若是他有心自然會來尋殿下,拼死效力,若是因爲心懷怨念,這等人不用也罷!”
李承乾聞言一驚,看着海棠,他很想反駁,替杜睿說上幾乎話,但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了,他不得不承認,海棠是對的。
次日,大軍整備完畢,李承乾請了聖旨,下令大軍開拔,按照太宗和李世績等人商量出來的計劃,此次出征的行軍路線都定了下來,兵出蘭州,先尋得吐谷渾的主力,進行決戰,而後直搗吐谷渾的巢穴。
其間沒什麼高深莫測的戰法,畢竟吐谷渾的實力不要說和當年的頡利相比,就算是薛延陀都要強它數倍,這等對手根本就不值得李世績這等高明的軍事家,爲它勞心勞力,十萬天兵壓境,要是不能勝,那才叫怪事,現在的問題根本就不是怎麼打贏這一仗,而是怎麼打得漂亮。
李承乾有心事,大軍開拔之後一直眉頭緊鎖,他不否認大唐軍隊的戰鬥力,也認爲此次取勝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他擔心的是杜睿,準確的說,是杜睿還願不願意爲他效力。
大軍途徑杜陵之時,李承乾便一直朝着官道兩側張望,心心念唸的盼着杜睿能像貞觀五年的時候一樣,帶着一二隨從,在道邊等候,然後走到他的面前,宣佈將要誓死相隨。
但是這一次讓他失望了,一直到遠離了杜陵境內,杜睿也不曾出現。
難道當真是父皇寒了杜睿的心,讓他心灰意冷了?
李承乾的心裡泛起了思量,可就在此時,身邊的恆連突然驚叫了一聲:“殿下!快看!”
李承乾一驚,順着恆連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頓時心中一陣狂喜,一切就好像當年一樣,杜睿帶着隨從,牽着戰馬站在道旁,一身白衣勝雪,飄飄然的彷彿天上的謫仙。
李承乾連忙催馬上前,到了杜睿的身邊,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跟前,喜道:“承明!你果然來了!”
杜睿一笑,擡頭看了看天,那大大的太陽烤的人心裡發焦,原本他是在杜陵左近等候大軍的,但是越站越熱,乾脆就騎着馬朝前溜達了一段,沒想到卻讓李承乾誤會了。
一拱手道:“小弟聽聞青海湖畔風景秀麗,也不似關中這般炎熱,小弟近幾日又閒悶的很,便想出去走走,不知殿下可願同行!”
杜睿此來之前,的確也曾猶豫了一番,要說他的心裡沒有一點怨氣,那根本就不可能,誰也不願意讓人過河拆橋,最讓杜睿受不了的就是,太宗三番五次的猜忌,他只想要做點兒事情,爲華夏爭一爭氣運,卻被太宗當成了威脅。
杜睿打算不來,可是卻又說服不了自己,畢竟無論如何,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民族主義者,吐谷渾這等小國,鮮卑野種居然也敢劫掠大唐,屠殺大唐子民,杜睿要不給他們一個教訓,如何能咽得下心中這口氣。
李承乾聞言大喜,如果說之前剿滅吐谷渾,他有九成九把握的話,那麼杜睿來了之後,那就變成了十成。
“好!好!承明相助,此次定然能得建奇功!不知~~~~~~~~~”雖然杜睿答應幫忙,讓那個李承乾很高興,但是如何安排杜睿的事情上,李承乾卻又犯了難,畢竟杜睿是被太宗親自下旨貶黜出長安的,如今他若是給了杜睿一個出身,難免太宗會不高興。
杜睿也看穿了李承乾的心裡,便道:“小弟攪擾殿下的大軍,若殿下不棄,便充任軍中幕僚即可!”
前次出征西域,杜睿可是堂堂的統兵大將,如今居然只要求做個幕僚先生,李承乾還真怕委屈了杜睿,但是見杜睿目光堅定,也只好點頭答應了下來。
從這裡經過之時,李承乾的大軍之中,便多了杜睿,杜平生,馮照主僕三人,蘇麟,秦束兩個見杜睿趕來,也是喜不自勝,當初跟隨杜睿遠征,二人便覺得在杜睿手下作戰,最爲快意,如今又能在一起了,哪有不喜的道理。
“承明,此次征討吐谷渾,戰事你如何看?”
杜睿笑道:“吐谷渾撮爾小邦,滅之何難,唯一需要擔心的不過就是此次兵進青海,在高原地帶作戰,兵士們能否適應,所以此戰當速戰速決,不可遷延時日!”
什麼高原反應之類的杜睿就是和李承乾解釋,他也不會明白,倒不如將其全都歸結爲水土不服。
李承乾點了點頭,說:“我也曾聽人說過,中原人若是到了高原,時間一久便要生病,此戰確實需要速戰速決!”
杜睿又道:“還有一件事,小弟也甚爲憂心。”
李承乾一愣,轉頭看着杜睿,道:“賢弟請講!”
杜睿道:“只是不知此戰過後,聖上當如何處理吐谷渾一地!”
杜睿最擔心的就是此戰過後,太宗會在一幫神經病的慫恿下,爲了宣示什麼仁德和大國的氣度,再次將這個戰略要地拱手還給吐谷渾人,要是那樣的話,大唐軍兵誓死拼殺,還有什麼意義。
李承乾便知道杜睿會擔心這個,通過這麼長時間的接觸,李承乾早就已經知道,杜睿雖然平日裡十分和氣,便是對待下人也寬厚有加,但是在對待異族的問題上,杜睿絕對稱得上心狠手辣,遠征三國,將三國境內異族殺得屍橫遍野,三戰薛延陀,將薛延陀男丁幾乎殺絕,這等手段的人,要是能輕饒的了吐谷渾人,那才叫奇哉怪也呢!
“承明不必擔心,此次我父皇已然有了決斷,再也不會像上一次那樣寬恕那些鮮卑醜類,定要亡其國,滅其種,爲被殺的邊民報仇雪恨。”
說起來,即便此次諾曷鉢沒有縱兵殘殺大唐邊境的子民,單單是他忘恩負義,就該千刀萬剮了。
當初他老爹伏允和太宗叫板,其實倒還情有可原,畢竟伏允的妻子是前隋的光化公主,人家也算是爲了妻族報仇。
可是諾曷鉢這個單細胞無脊椎卵生動物就混賬多了,當初伏允兵敗,奔走至鄯善,自殺身亡,強盛一時的吐谷渾也被分割成了東西二部。西部吐谷渾由伏允子達延芒結波率領,居鄯善,後來降伏吐蕃,吐蕃稱作”阿柴”或”阿轄”。
東部吐谷渾由伏允長子慕容順率領,居伏俟城,太宗冊封其爲西平郡王。不久,慕容順死,諾曷鉢繼位,太宗有冊封其爲河源郡王,號烏地也拔勒豆可汗,諾曷鉢年幼嗣位。大臣爭權,國中大亂。太宗還曾遣軍援之,其後丞相宣王專權,欲劫其奔吐蕃,逃奔鄯善城。鄯州刺史杜鳳祥與其威信王合軍擊破宣王,又將諾曷鉢這個倒黴孩子給救了出來,可以說大唐對諾曷鉢之恩天高地厚,可沒想到諾曷鉢這個倒黴孩子,稍稍長大了一點兒,就學着他爺爺一樣和大唐作對,這次要是不狠狠的教訓一通,大唐的威嚴那才叫損失殆盡呢!
“這便好!這便好!”杜睿之前還真擔心太宗又犯了加皇威與域內的毛病。
李承乾笑道:“承明!你見多識廣,你來說說這吐谷渾究竟如何!”
杜睿道:“吐谷渾於晉永嘉年間立國,傳至今日,也曾興盛一時,前朝煬帝時,遣大軍征伐,取其地置西海,鄯善,且末,金城四郡,後煬帝無道,天下大亂,吐谷渾趁機奪回故地,其都城爲伏俟城,伏俟爲鮮卑語,便是王者之城的意思,東連西平、金城,南下可達益州,西通鄯善,在中原與西域的通線上發揮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東西商旅往來多取道祁連山南,經青海西達南疆,所以伏俟城就成爲這條交通要道上的重要樞紐。吐谷渾人善於行商,他們的商隊經常出沒於益州和黃河中下游地區。吐谷渾人的經濟以牧業爲主,吐谷渾人擅長養馬。主要從事畜牧業,馬、牛、羊、駝數量很多,馬是遊牧民族跨越山嶺、馳騁草原的最好交通工具,吐谷渾的良馬有龍種、青海驄,傳說每當冬季來臨時,波濤起伏的青海湖被結成的冰塊所覆蓋,吐谷渾人便把良種母馬趕到湖中心的海心山上,到第二年春天,母馬懷孕產下體格健壯的馬駒,號爲“龍種”,日行千里。殿下,若是能將這一代收入大唐領土之內,今後戰馬一項,便再也不用發愁了!”
李承乾聞言點了點頭,他也知道統軍作戰,最重要的就是戰馬,要是當真能將杜睿所說的良種引入中原,單單是這個,就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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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睿他們這邊忙着算計吐谷渾,而在伏俟城內,諾曷鉢也探聽到了大唐出兵蘭州的消息,諾曷鉢雖然有膽挑釁大唐,但是此刻面對大唐的報復,他也不禁害怕了,畢竟大唐的實力,他還是知道的。
威信王見諾曷鉢驚慌失措,心中也是叫苦不迭,當初他就反對諾曷鉢和大唐爲敵,但是那個毛孩子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就是要和太宗掰掰手腕,結果現在天兵壓境,卻慌了起來。
“大汗!現在不是擔心的時候,更應該想的是如何善後!”
諾曷鉢聞言,色厲內荏道:“還有什麼好想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就不相信在高原作戰,那些生長在中原的唐人,能是我們吐谷渾勇士的對手!”
威信王聽了諾曷鉢的狂言,差點兒氣個半死,前段時間圍攻蘭州,半個月都沒能打下來,反而折損了數千人馬,結果不得不引兵回了伏俟城,如今大唐的報復來了,居然還想着打下去,要是當真任由這個毛孩子胡鬧,吐谷渾可就當真沒有明天了。
“大汗!此時不是鬥氣的時候,還是想象應當怎麼消除唐人的憤怒,若是大唐軍馬開到,伏俟城雖然城池堅固,卻也是擋不住的!”
諾曷鉢聞言,怒喝道:“你說的這是什麼混話,他大唐皇帝輕視我,我自好意要和大唐結親,結果大唐皇帝卻視我如小兒,這等恥辱如何能不報!你不要多言,快快下去準備,我定然要與唐人決一死戰。”
威信王連忙阻攔道:“大汗不可,即便大汗不願和大唐講和,也當想好退路啊!”
諾曷鉢道:“哼!我就是要讓唐人看看,我吐谷渾人的血都還沒冷呢!實在不行,大不了就退到青海湖內的海心島上去。”
威信王當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了,只得硬着頭皮,儘自己最後的義務:“大汗!還是先派人聯繫一下您的叔叔吧!”
第二篇 濁世 第八十三章 紛紛攘攘(第一更)
蘭州,大唐邊陲地帶,剛剛遭受了吐谷渾的攻擊,原本就算不上繁榮的蘭州,此時更是一片蕭條。
吐谷渾劫掠的大軍已經退去一月有餘,但蘭州城被依然能聞得見血腥味道,吐谷渾大軍臨城,太守段守成率兵迎戰,卻不想中了吐谷渾人的埋伏,不但身死殉國,五千大軍也損失殆盡,吐谷渾人在城中劫掠了一日,這才被從鄯州趕來的席君買逼退。
李承乾大軍到時,看着蘭州城內滿目瘡痍的殘像,便是李承乾這個一向待人寬厚的太子,都忍不住發怒了:“吐谷渾人安敢如此,孤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杜睿自打進了蘭州城,就一直跟在李承乾的身邊,吐谷渾人剛退不久,誰也不知道這裡還有沒有諾曷鉢留下的死士,此時節李承乾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杜睿也見了城中家家帶孝的慘狀,心中也是難以平靜,但是此刻他身爲李承乾的幕僚,首先要做的就是幫助李承乾打贏這一仗。
“殿下!當前首要的便是賑濟災民,城中民心意亂,此時安撫人心纔是最重要的!”
李承乾也點點頭,以袖拭淚,道:“承明!此事你看交由誰來做合適?”
杜睿思慮了一番,道:“鄯州太守席君買可以!”
杜睿想到席君買,也是因爲原本的歷史當中席君買在對吐谷渾戰役當中的出色表現,此人善使槍棒,弓馬嫺熟,能開六石強弓,且文武足備。
在原本的歷史當中,席君買曾於貞觀十五年,領兵以一百二十人平定了吐谷渾之亂。據歷史記載,當時吐谷渾派萬人大軍來攻打唐朝邊境。席君買帶領騎兵直衝吐谷渾聯軍中軍,奮勇當前,強弓引箭,一箭能洞穿數人,敵軍無人敢擋,盡皆丟盔棄甲,中軍被破,羣龍無首各自逃命,就出現了上萬人被一百多人追着打的場面。
況且席君買原本就坐鎮邊陲,最善邊事,由他來做確實最爲適合。
李承乾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便由席君買來安撫蘭州民心,承明!吐谷渾人如此可惡,你看該何時進兵,報仇雪恨,否則,蘭州城內萬餘死難軍民難以瞑目啊!”
杜睿道:“殿下可招當日隨段太守出城迎戰的士卒,也好了解一下吐谷渾人的實力!”
李承乾點頭,便讓恆連去辦,不過是當日跟隨段守成一同出城迎戰,倖免於難的幾個士卒便被招了過來,一問之下,就連杜睿都不禁吃了一驚。
原本想着那吐谷渾實力不過爾爾,沒想到一問之後才知道,那諾曷鉢居然不聲不響的有了七八萬大軍。
杜睿聽着一陣愕然,原本歷史當中記載,諾曷鉢根本就是個懦弱無能之輩,只是靠着大唐的輔助,才能在吐谷渾坐穩了半壁江山,沒想到杜睿的到來,讓歷史出現了偏差,這個諾曷鉢雖然還是難稱梟雄,居然也成了一方霸主。
如果是這樣的話,當初杜睿想要速戰速決的計劃,可就要變上一變了,此時他最擔心的就是諾曷鉢會與他的叔叔達延芒結波聯合起來,對抗大唐,可是最期望的也是如此。
擔心是因爲,一旦兩人聯合,對付起來,難免就要費些手腳,期待是因爲達延芒結波身後站着的是松贊干布,一旦達延芒結波攙和進來,松贊干布的吐蕃也就難以獨善其身,這就給了大唐一個削弱吐蕃的口實。
李承乾見杜睿不說話,忙問道:“承明!你有何看法!?”
杜睿沉吟了一陣,道:“小弟現在擔心的是諾曷鉢會與他的叔叔達延芒結波聯合起來,對抗大唐。”
跟在一旁的蘇定方道:“這應該不會吧!那諾曷鉢會與他的叔叔達延芒結波一向不和,兩家時有爭鬥,他們會聯合起來,末將看不會!”
杜睿一笑,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會不會的,戰爭,任何可能都要被考慮進去,在此之前,又有誰想到一個懦弱無能的諾曷鉢,居然膽敢襲擊大唐的蘭州呢?”
蘇定方聞言,一陣無語,杜睿說的不錯,確實誰都沒有想到,要不然也不會被諾曷鉢如此輕易的就攻破了蘭州,要不是席君買的反應夠快,帶兵馳援的話,此時會發生什麼,誰都不敢想象。
杜睿接着道:“依在下愚見,此時當先遣一支軍馬,繞道金城,於葫蘆坡處隱藏起來,若是諾曷鉢向他的叔叔達延芒結波,援軍到伏俟城必定會經過葫蘆坡,到時候掩殺一陣便可。”
李承乾點點頭,道:“好!那該派誰去?”
秦束見狀,忙道:“末將願往!”
李承乾見秦束主動請纓,讚道:“好!秦將軍忠勇可嘉,孤便撥五千飛虎軍與你,在葫蘆坡處設營。”
杜睿補充道:“我派馮照隨你同去,於葫蘆坡處預先埋好炸藥,到時候炸藥炸過之後,再揮軍掩殺!”
李承乾聞言喜道:“那火藥可是當初承明破高昌城時所用之物?”
杜睿回道:“正是,此物提煉不易,這次爲了教訓那些狂妄無禮的吐谷渾人,小弟也是將家底全都拿來了!”
秦束是知道炸藥威力的,聞言喜不自勝的叫上馮照,一起去了。
杜睿等二人走後,道:“殿下!兵貴神速,明日當直驅伏俟城,不可讓諾曷鉢有更多的時間準備!”
李承乾點頭,道:“好!蘇將軍,傳令給薛萬徹,讓他爲大軍先驅,今夜丑時出發,大軍寅時早飯,卯時出兵,孤要掃平了吐谷渾的王城,爲蘭州的軍民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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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這邊已經做好了最後一擊的準備,伏俟城內,諾曷鉢卻還在猶豫着。
諾曷鉢原本就是個沒有主見的人,此時聽到威信王居然讓他去求助和他對立的叔叔達延芒結波,一時間也難以決斷。
威信王見諾曷鉢不說話,心中也是一陣焦急,探馬來報,此時大唐的十萬大軍已經在太子李承乾的率領下,到了蘭州,要是再拖下去的話,吐谷渾縱然這幾年稍稍有了些起色,但總歸不是大唐的敵手,真要是大唐軍隊兵臨城下,那一切可就全都晚了。
“大汗!您還在猶豫什麼?難道真的要等到大唐的軍隊將伏俟城圍了,您才能決定嗎?”
諾曷鉢苦惱的抓了抓頭髮,讓他去求他的叔叔達延芒結波,他心裡是非常不願意的,這些年以來,他的這個叔叔,仗着得到了吐蕃的支持,三番五次的引軍進犯,和他爭奪吐谷渾的正統之位,如今讓他去向原本的對頭求助,他怎麼都覺得是在與虎謀皮。
“威信王!要是向我叔叔求救,到時候縱然擊退了唐軍,他要是賴着不走,該如何是好!?”
威信王見諾曷鉢的口風有些鬆動,忙道:“大汗無需擔心,那等事絕對不會發生的,達延芒結波雖然有松贊干布的支持,但是同樣,松贊干布也會限制他的發展,如今吐蕃各部已經被松贊干布一通,他也有想要和大唐鬥一鬥的念頭,只是擔心實力不濟,才遲遲沒有發難,如今大汗既然已經自絕於大唐,那麼幹脆也學着您叔叔一樣,去投奔松贊干布。”
“什麼?”諾曷鉢聞言大怒,指着溫馨網大聲吼道,“你居然讓我去投奔那個松贊干布,難道你忘記了,當初他是怎麼幫着達延芒結波打我們的嗎?”
威信王忙道:“大汗勿惱,這也是權宜之計,吐谷渾國小民弱,夾在大唐和吐蕃這兩個強國的中間,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在這兩者之間做出一個選擇,大汗現在難道還以爲我們能回頭嗎?不要忘記了,前些日子,您的大軍攻破了蘭州城,殺了多少唐人,那大唐的皇帝能爲了一隊商旅被截殺,就悍然興兵,連滅西域三國,難道他會放過手上沾滿了大唐百姓鮮血的吐谷渾嗎?”
聽了威信王的話,諾曷鉢也是一陣失神,說實話,他現在就已經有些後悔了,當初只是因爲他希望能娶一位大唐的公主做他的王后,卻遲遲得不到回覆,便一時怒氣襲破了蘭州城,如今便是請罪也沒了門徑。
“那你說該怎麼做?”
威信王道:“先投奔吐蕃!”
諾曷鉢一愣,道:“先投奔吐蕃!?”
威信王點點頭,道:“對!臣方纔說了,投奔吐蕃只是權宜之計,讓松贊干布先幫着我們擊退唐軍,然後在謀取您叔叔的地盤,統一吐谷渾,松贊干布想要和大唐爲敵,他需要一個盟友,我們相比於達延芒結波更有優勢,等到您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之後,吐谷渾在大唐和吐蕃心中的地位可就不一樣了,到時候,他們爲了對付對方,就會想盡辦法的拉攏我們,到時候吐谷渾就可以左右逢源了,這樣豈不是更好!”
諾曷鉢聞言大喜,道:“好!好!威信王!你可真不虧是我的智囊,好!就照着你說的這麼辦!”
不得不說,威信王的這個主意甚好,只是他忽略了幾個要點,那就是如今經過了連續對外的勝利,大唐軍隊的實力已經今非昔比,大唐的尊嚴也絕對不會允許他們這樣的騎牆派存在,最重要的是,在這場戰爭開始之前,雙方的實力根本就是不對稱的。
還有一點就是,威信王所期待的松贊干布會不會爲了他們,而得罪大唐。
諾曷鉢派出去的信使還沒有到達達延芒結波的鄯善城,大唐的先鋒部隊就由薛萬徹帶領着到了伏俟城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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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和吐谷渾如此大動干戈,遠在清早高原之上的吐蕃也早就得到了消息,吐蕃的都城邏些,也就是後世的拉薩,松贊干布和他的肱骨之臣大倫祿東贊很快就發現了,這場大唐與吐谷渾的戰爭,很有可能就是吐蕃走出高原的一次機會。
早在貞觀三年,當松贊干布剛剛年滿13歲的時候,統一的吐蕃王朝遭到沉重的打擊,國王朗日鬆贊被人毒死。與此同時,父王諸臣和母后諸族一起舉兵叛變,工布、達波、娘波等地盡爲叛亂者所據。
不僅如此,西部的羊同部落乘勢入侵,雅魯藏布江北的蘇毗舊貴族也在積極地進行復國活動,他們紛紛向吐蕃進兵發難。
松贊干布面對這種內困外擾的嚴重局勢,毅然繼承父位,挑起了吐蕃第33代贊普的重任。他沉着冷靜,依靠新興勢力,徵集了萬餘人,組成了一支精銳的隊伍。經過3年征戰。平定了內部叛亂.穩定了局勢,再次恢復了吐蕃的統一。
在此之後的貞觀六年,松贊干布率部衆渡過雅魯藏布江,把都城由澤當遷到邏些。這樣,既可以擺脫世代盤踞當地的某些心懷叵測的吐蕃貴族的羈絆和對生命的威脅,又可以把政治中心和軍事中心歸一,便於軍隊的指揮和控制。
遷都以後,松贊干布制定丁一系列兼併周邊諸羌的戰略方針,旨在統一高原。他首先把進攻目標放在蘇毗、羊同兩個王國。
蘇毗,本西羌族,戶2萬,地處吐蕃北部,散居在青海玉樹等處,區域遼闊,農牧兼營,盛產良馬。
松贊干布父親死後,吐蕃舊臣叛離,蘇毗、羊同等也公開叛變,趁機進攻吐蕃。松贊干布乃啓用名將尚囊,採用“種羊領羣之法,以舌劍脣槍服之。”
羊同,又稱羌塘,位吐蕃西部,“東西千里,勝兵八九萬,辮髮氈裘,畜牧爲業,”且盛產與吐蕾民衆生活息息相關的食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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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贊干布親領兵丁反覆征討,終於滅其部衆。松贊干布滅掉這兩個王國後,不僅消除了來自西、北部方向的威脅,而且有利於吐蕃兵員、軍糧和馬匹的補充,使之得到了一支戰鬥力很強的軍隊,爲吐蕃王國的發展強大提供了物質保障。
可以說,松贊干布的雄才大略一點兒也不輸給太宗和頡利這兩個當世豪強,也就是他生在高原,先天不足,要不然的話,讓松贊干布生在中原紛亂之時,未必不能與太宗爭天下。
“大唐皇帝震怒興兵而來,諾曷鉢那小子定然是抵抗不了的,大倫你看此事我們又該如何行事!”
祿東贊捋了捋鬍鬚,道:“大王!若是此戰再晚上幾年,等到大王安撫了大小勃律等國,那邊是我吐蕃的大好機遇,但是現在太早了,吐蕃雖然一統,但外部卻並不平穩,大小勃律時時進犯,若是此事大王出兵干預大唐和吐谷渾之間的戰爭,不會給吐蕃帶來好處,只會帶來災禍!”
松贊干布十分尊重祿東贊,對他的意見從來都不曾忽視,聞言也陷入了一陣沉思,道:“你是說這次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祿東贊笑道:“不!我們什麼都不做,就能爲吐蕃帶來最大的好處!”
松贊干布一愣,忙道:“此言何意?”
祿東讚道:“大王不要忘了,我們的手中還有另外一位吐谷渾國王呢!”
松贊干布道:“你是說達延芒結波?”
祿東贊點點頭說:“沒錯,就是他!諾曷鉢覆亡就在眼前,他要是被大唐滅了,達延芒結波就有了機會!”
松贊干布聞言喜道:“你是說我們就用達延芒結波是吐谷渾正統的藉口扶植他等位,逼迫大唐退出吐谷渾的舊地,那樣吐谷渾的土地就全都是本王的了!”
驚喜過後,松贊干布有產生了疑慮:“可是大唐會答應嗎?他們浴血.拼殺,打下來的土地,會輕易的拱手讓出來嗎?”
祿東贊胸有成竹道:“會的!唐人最重臉面,當初他們滅了伏允,還不是一樣立了慕容順嗎?這一次只要大王讓達延芒結波給大唐皇帝上一份奏疏,就說願意降服大唐,那樣的話,爲了一個天朝上國的臉面,大唐皇帝就一定會就範!”
松贊干布聞言喜道:“好!就這麼辦?只要拿下了吐谷渾的土地,吐蕃和大唐之間就接壤了,到時候再給本王幾年的時間,那中原的錦繡江山就統統要歸屬本王所有了!”
祿東贊聞言,忙道:“大王!慎言!中原之事現在說還太早了一些,大唐的實力強橫,遠非吐蕃可以比擬,大王要做的就是潛心發展,坐觀中原王朝的成敗。”
祿東贊武德年間曾到過大唐的蘭州,鄯州,涼州等地,見識過中原王朝的繁華,對於此時節大唐的實力,雖然不大清楚,但是想來應該更盛往昔。
松贊干布給祿東贊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也不着鬧,笑道:“本王知道,好了!你去派人給達延芒結波送信,讓他緊守門戶,諾曷鉢就算是派人求救,也不許動用一兵一卒,不然的話,本王就和大唐一起滅了他,平分了他的土地!”
第二篇 濁世 第八十四章 驕兵之計(第二更)
薛萬徹帶領的三萬大軍兵臨城下,頓時讓伏俟城城內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諾曷鉢這時才明白過來,吐谷渾當真是大難臨頭了。
威信王急匆匆的被諾曷鉢招進了王宮,諾曷鉢見着威信王,也不等威信王見禮,慌慌張張的問道:“威信王!派往鄯善城的信使可去了,怎的現在也不見迴音!”
威信王聞言,頓時哭笑不得道:“大王!信使昨天方纔出發,便是到了那鄯善城也須兩日的時間,如何會這般快!”
諾曷鉢聞言,也反映了過來,訕訕道:“可是如今怎辦,城下屯了數萬唐兵,這該如何是好!?”
諾曷鉢昨日還揚言要與大唐決一雌雄,如今兵臨城下,早就沒有了昨日的威風,變得心慌意亂。
威信王忙道:“大王不必擔憂,伏俟城城池堅固,糧草足夠支應一年的時間,大王只要堅守待援便可,到時候達延芒結波的援兵到時,裡應外合,自然能打破唐兵!”
威信王並不知兵,不過此時也只能這般安慰諾曷鉢了。
威信王的話音剛落,同樣被找來的衆臣當中,就有人提出了反對的意見:“大王!威信王此言,分明就是在壯敵之膽,喪我之志,唐軍遠來,定然疲憊不堪,此時不趁着以逸待勞,出兵迎戰,反倒困城自守,是何道理!便是達延芒結波派人來救援,等到那個時候,城中兵士的士氣早就泄了,就算是能擊退唐兵,又如何抵擋如狼似虎的達延芒結波!?”
諾曷鉢看過去,見說話的是大將軍昌瀨,被他的話,說的也恢復了幾分膽氣,道:“出兵可能勝!”
威信王見諾曷鉢又動了歪心思,慌忙道:“大王不可,萬萬不可啊!”
昌瀨怒道:“爲何不可!那唐軍我等又不是沒遇見過,不過就是些羊羔子罷了,那蘭州的唐軍,還不是被兒郎們一陣衝殺,就殺了個乾乾淨淨,城外那些唐軍既然來送死,大王索性就成全了他們!”
威信王忙道:“你們只道唐軍好對付,可是你們想過沒有,蘭州的那些唐軍不過是些府兵,此時來的唐軍可是拱衛大唐都城的精銳之師,此次興兵伐罪,士氣正盛,此刻出戰,無異於以卵擊石!”
昌瀨反駁道:“威信王!你幾次三番的長他人志氣,滅自家的威風,到底居心何在,大王!城內大軍共有六萬之數,也都是久戰之士,如何勝不得唐軍,臣願意出戰唐軍。”
諾曷鉢原本就是個沒主見的人,見昌瀨說的似乎言之確切,也不禁動心了,道:“既然如此,昌瀨將軍便引軍兵四萬出城迎敵!”
威信王還要再勸,卻被諾曷鉢攔住了,道:“威信王!如今唐軍兵臨城下,要是不出城戰上一場,城內的民心不好安撫啊!且看昌瀨將軍能否成功,再做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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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萬徹在伏俟城外三裡處,剛剛紮下營寨,就聽人進得大帳,稟報說吐谷渾的大軍前來挑戰。
“呦呵!這些兔崽子們膽上長毛了不成,老子還沒去打他們,他們反倒自己找上門來了!”
薛萬徹當即就想要出兵,但是此刻太子李承乾的大軍還沒到,他又不好自作主張,只好忍氣吞聲,叮囑軍兵把守好營寨,等待李承乾到時,再作區處。
昌瀨在營門外叫嚷了半晌,也不見唐軍出來,不禁趾高氣揚,以爲唐軍怕了,便只顧着在營門外叫嚷,幾次想要衝擊唐軍的營寨,怎奈營寨外鹿角參差,壕溝深湛,奈何不了,反倒折損百餘軍兵。
叫囂了半日,見唐軍也不出戰,昌瀨看驕陽似火,所帶軍兵都有些耐不住暑氣,又擔心營寨內的唐軍突然殺出來,只得引兵回了伏俟城。
伏俟城內的諾曷鉢早就等得心焦不已,見昌瀨平安歸來,忙問道:“昌瀨將軍,此戰勝敗如何!”
昌瀨趾高氣揚道:“那唐人膽小如鼠,只顧着藏在營寨內躲避,也不出來廝殺,叫了半日,兒郎們的喉嚨都幹了,唐人卻像縮頭烏龜一樣不聲不響的,看來是怕了我吐谷渾!”
諾曷鉢聞言也是大喜,道:“如此看來,那唐軍也不過如此!”
一旁的威信王忙道:“大王不可輕敵,那唐軍曾擊破了突厥,高昌,焉耆,伊吾,薛延陀,如何會是膽小之輩,況且唐人狡詐多智,肯定是有所圖謀,萬萬不可上了唐人的當,如今既然已經出兵挑戰過了,依老臣看,還是緊守城池,以待援軍的好!”
昌瀨聞言不服道:“若是都似你言,只怕大王的江山都保不住了,大王!那唐人就是一羣鼠輩,不足爲慮,依臣之見,明日再去挑戰,多帶引火之物,唐人要是不出來,就燒了他們的營寨!”
諾曷鉢此時的膽氣也壯了幾分,他原本就是個魯莽的人,此前不過是被唐軍大兵壓境給嚇住了,如今昌瀨挑戰,唐軍居然緊守不出,他的自信頓時又回來了。
“昌瀨將軍!好!明日你再去挑戰。”
威信王苦勸道:“大王不可,如今只宜堅守,唐人善將兵,最善用謀,輕易不可魯莽行事啊!”
諾曷鉢此時那裡還聽得進去這些話,揮了揮手道:“威信王!你老成持重這是好的,不過唐軍既然都兵臨城下了,本王若是不能剿滅來敵,守土安民,還如何做得這大王的位子,你且不要說了,看本王如何成功!”
威信王見狀大驚失色,他知道這一次諾曷鉢又和當初一樣,要將吐谷渾帶進一個新的深淵了,若是固城自守的話,憑藉城內的六萬大軍,完全可以堅守下去,可是如果出戰,一旦戰事不利的話,那吐谷渾可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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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俟城中,諾曷鉢正在爲了自己的首戰“勝利”歡欣鼓舞,城外唐軍大寨之內,李承乾已經引大軍到了,薛萬徹正在跟李承乾抱怨。
“殿下若是早來片刻,老臣定當要將那吐谷渾賊子的腦袋給殿下提回來!”
李承乾也知道薛萬徹沒有自己的命令,不能擅自做主,出兵迎戰,忙安慰道:“老將軍不必着惱,待明日,那吐谷渾賊子來時,斬之不遲!”
杜睿在一旁,聽了薛萬徹的話,突然靈機一動,道:“薛將軍,你說那吐谷渾人在營門外叫囂了半日!”
薛萬徹尚自憤憤不平道:“可不是,要不是沒有太子殿下的命令,老夫定然要讓那些吐谷渾賊子有來無回!”
杜睿突然一拍手,道:“這便好了!殿下!此次剿滅吐谷渾,小弟已經有了主意!”
李承乾聞言一喜,忙問道:“承明有何主意?”
杜睿道:“今日薛老將軍不曾出戰,這便是好!待明日吐谷渾人來挑戰之時,薛老將軍自可出戰,但許敗不許勝,也不用再回這個大營,直穿而過,將這大營讓於吐谷渾人!”
薛萬徹一聽,也知道了杜睿在打什麼主意,但卻並不同意:“哪裡用得着這般麻煩,對付那吐谷渾人,根本就用不着這驕兵之計,只要一陣衝殺,定然能大獲全勝。”
杜睿笑道:“大勝可保,但薛老將軍能保證全殲嗎?”
薛萬徹一愣,琢磨了一陣,道:“這~~~~只怕不行!”
杜睿道:“我軍遠來,但求速勝,那吐谷渾少說也有數萬大軍,要不能全殲,讓其固守城池,憑伏俟城城池高大,急切之間,如何能下,所以定然要用這驕兵之計,將其引入甕中,然後加以全殲,只要能殲滅吐谷渾人一部,剩下的,再想固守城池,以待援軍,怕是不可能了!”
李承乾聞言大喜,道:“好!只是如何引吐谷渾人上鉤!”
杜睿道:“將軍中糧草,留下一部分,明日送於吐谷渾人,不怕他不上鉤。明日遣薛將軍出戰,後日遣蘇將軍出戰,每日戰後都退後三裡紮營,而後便在此處設伏,全殲來軍!”
杜睿說着,朝地圖上的一處指去,衆人伸頭一看,紛紛大喜。
“好!在這個地方設伏,吐谷渾人來多少都能將其全殲!”
“好!明日老夫便做個敗軍之將!哈哈哈!”
次日,昌瀨又引了四萬兵丁前來挑戰,薛萬徹得了旨意出戰,兩軍剛剛戰了不多時,薛萬徹便招呼着軍馬後撤,昌瀨見狀,連忙追擊,薛萬徹裝作攔擋不住,舍了營寨,便逃了。
昌瀨本還想再追,但他手下的軍兵都只顧着搶奪戰利品,那裡還能約束的了,再加上有屬下稟報,說是發現了唐軍的糧草,昌瀨頓時大喜過望,連忙讓人收拾好,便回了伏俟城。
諾曷鉢見昌瀨此次回來,帶了許多唐軍的旌旗糧草,也是喜不自勝,更是不將唐軍放在眼裡。
只有威信王還是憂心忡忡,叫來跟隨昌瀨一同出戰的將佐詢問,那些將佐也都說今日勝得莫名其妙,原本兩軍正在交戰,唐軍突然便退,更是讓威信王感到了巨大的危機。
只可惜此時諾曷鉢根本就聽不進去他的勸阻,一心想着要剿滅唐軍,原先的畏懼,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威信王爲何愁眉不展?”一個和威信王叫好的大臣見威信王眉頭緊鎖,不禁問道。
威信王長嘆了一聲,道:“今日雖說是勝了,可是卻勝的不清不楚,老夫也是在擔心唐人在使計謀,大王如今根本就不聽人勸,老夫恐怕會有大事發生啊!”
諾曷鉢此時正在宮內大排筵宴,爲昌瀨慶功,突然有探馬來報,說是唐軍後退了數裡,又紮下了一座營寨。
昌瀨聞言,大笑道:“那些唐人還是不死心,大王勿憂,待明日臣再去廝殺一場,定要將那唐軍主帥的腦袋給大王娶回來!”
諾曷鉢也是一陣大笑,道:“好!本王有昌瀨將軍,何懼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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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俟城內大肆慶功,唐營之內,杜睿正跟着李承乾商量,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待後日殲滅了吐谷渾的主力部隊,可引大軍直驅伏俟城下,將城圍定,而後分兵攻取吐谷渾的其他城池,可成大功!”
“那西吐谷渾該如何處理!?”李承乾問道。
杜睿笑道:“吐谷渾何時分爲東西兩部了,我大唐如何知曉?”
李承乾一愣,道:“這世人盡知啊!”
杜睿笑道:“小弟可不知道,小弟只知道吐谷渾幅員不小,東至蘭州,西抵青海湖畔,既然我大唐與吐谷渾交兵,自然要取其全境。”
李承乾看着杜睿,苦笑道:“原來你早就打着這個主意!只是,聽人說那西吐谷渾的大汗達延芒結波與吐蕃交好,若是輕啓戰端,吐蕃那邊~~~~~~~”
“若是吐蕃不動聲響,那便罷了,若是膽敢挑釁大唐!”杜睿說着,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道,“他要戰,那便戰!”
次日,昌瀨再次引領大軍前來挑戰,蘇定方出營接戰,還是戰不多時便退,又將大營拱手讓給了昌瀨,這一次除了糧草,還有許多金銀,昌瀨更是喜不自勝,帶着人回了伏俟城。
諾曷鉢大喜過望,道:“本王以前總以爲大唐強盛,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都是些鼠輩,被唐皇逼着上了戰場,難堪大用,我有昌瀨將軍,可以無憂!”
其餘大臣也是一陣吹捧,只有威信王眉頭緊鎖,道:“大王!既然已經勝了兩陣,依老臣之見,不如見好就收吧!老臣深恐這都是唐人使得計策,一旦有變,只怕~~~~~”
諾曷鉢不喜道:“本王正要一鼓作氣,殲滅來犯之敵,你如何總是說這些喪氣話,明日本王親自出戰,定然要將唐軍一舉殲滅!”
威信王聞言大驚失色,忙道:“大王不可,大王身爲一國之主,怎能輕易涉險。”
昌瀨這次也和威信王站到了一起,他生怕諾曷鉢親自統兵,讓他的功勞和好處少了,忙道:“威信王所言甚是,何須大王出馬,自然有臣料理!”
諾曷鉢聞言,點頭道:“好!明日便還是你出戰,這一次定然要將唐人一舉殲滅,不可再讓其逃了!”
緊接着又是一陣宴席慶祝,宴席過後,威信王剛一出宮門,就叫住了早就喝的醉醺醺的昌瀨。
昌瀨連勝了幾日,如何還能將威信王放在眼裡,道:“威信王有何指教。”
威信王道:“昌瀨!你明日出戰,切記不可輕易追擊,那唐人這兩日敗得蹊蹺,如果勝了,便立刻回城,千萬不可追擊!”
昌瀨心中冷笑,嘴上卻道:“好好好!依你便是!”
心中卻以爲威信王擔心自己成了大功,分他的權,根本就不在意,只等着明日出戰,將唐軍一舉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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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軍大寨之外,這一日換成了蘇麟領軍,兩軍排開陣勢,昌瀨見唐軍主將又換人了,不禁大笑道:“唐國無人,竟然派了你個娃娃前來送死,快快回去,換昨日那蘇定方前來送死!”
蘇麟聞言心中大怒,便想着要上前將昌瀨一刀砍於馬下,好在他還記掛着杜睿的叮囑,強忍怒氣,道:“那番將,你膽敢欺我年幼,可敢上前來較量一番嗎?”
昌瀨連勝了兩將,如何還將蘇麟放在眼裡,一通鼓罷,便廝殺在了一處,蘇麟稍作抵抗,便連聲大喊:“敵人太強,速速回營!”
昌瀨聞言大喜,見唐軍果然逃了,忙催促着軍兵上前追趕,蘇麟入了大營,也不停留,帶人就逃。
昌瀨此時早就把威信王的叮囑扔到了腦後,只想着一舉成功:“衆軍聽命!不許爭搶戰利品,向前廝殺,一舉成功,本將軍自會在大王面前爲爾等請賞!”
吐谷渾人連勝了幾日,早就成了一幫驕兵悍將,根本就不把大唐軍隊放在眼裡,聽到昌瀨的承諾,也顧不上爭搶營內的物品,只顧着向前廝殺。
眼看着昌瀨的大軍就被蘇麟引入了一座山谷之中,昌瀨也是沙場宿將,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妙,連忙約束了軍馬,看看四周,見兩遍都是懸崖峭壁,再往前看,蘇麟雖然敗退,但旌旗不亂,心中頓時大驚。
“快!快快退出山谷!”
一邊的懸崖之上,杜睿陪着李承乾向下看去,見吐谷渾的軍馬想要退出山谷,但畢竟人數太多,一時間擠做了一團,反而亂上加亂,自相踐踏,還沒等大唐的軍馬出擊,便已然死了許多。
杜睿對着李承乾一拱手,道:“殿下!此時可以了!”
第二篇 濁世 第八十五章 殲滅頑敵
剛一進入山谷,昌瀨就預感到了不妙,雖然這幾日接連的勝利讓他被擊敗唐軍的喜悅衝昏了頭腦,但是他到底不是一個蠢人,他知道這種地形最有利於埋伏。
“全軍止步!”
預感到了不妙,昌瀨急忙傳令,但是數萬大軍熙熙攘攘的擠在一處,如何能一時間便停得下來,在他身邊的兵士聞令止住了腳步,但是那些跟在後面的兵士立刻撞了上來,讓本來就因爲追擊唐軍,變得混亂不堪的隊伍,更加混亂。
吐谷渾的將士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他們看來唐軍就在前面,建功立業的機會,也在前面,這個時候就應該一往無前的衝上去,殺光唐人。
昌瀨騎在神駿的戰馬上,穿着皮甲,背上硬弓勁矢,腰間彎刀,身如鐵塔,倒是氣勢不凡。一雙濃黑的眉毛緊擰着,一雙精光四溢的眼睛環顧着四周,眼裡射着驚恐之色,臉頰上滿是汗水,身上的汗水也把衣衫都溼透了,胯下戰馬身上的汗珠在炎炎夏日下閃閃發光。
昌瀨突然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看看自己,雖然乘勝追擊,但是追出去了這麼遠,早就已經疲憊不堪,此時不僅昌瀨如此,六萬吐谷渾軍隊人人如此。這都是昌瀨自己好大喜功,不管不顧,命令大軍疾馳而致。
昌瀨倒也不愧是吐谷渾的第一勇士,身體素質極好,雖是汗流浹背,卻還挺得住。可是,那些吐谷渾兵士就沒有他那樣的身板,乍一停下來,緊繃着的心絃鬆弛下來,頓時變得疲累不堪了。
吐谷渾人雖然和草原人一樣,都是自小就生長在馬背上,號稱能在馬背上過一生,但那是吹牛的。只要是人,總有疲累的時候,總是需要歇息的。
“將軍!爲何停止追擊?”一個偏將小心翼翼的問一句。
昌瀨大眼一掃,冷冷的道:“這裡有危險,你看兩側山崖聳立,要是唐人在這裡埋伏,將士們盡皆疲憊不堪,唐軍以逸待勞,突然殺出,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那偏將卻不以爲意,道:“將軍!唐軍連敗了幾日,早就已經喪膽,哪裡還能想到設伏,末將看您是多慮了!吐谷渾的勇士,自小生長在馬背上,能在馬背上過一生,這點苦算個鳥!”
昌瀨瞪了那偏將一眼,道:“放肆!還輪不到你說話,傳我將令,後隊變前隊,速速退出山谷!”
昌瀨語氣堅決,沒有任何商量餘地,那偏將再也不敢說了,只得跟在身邊,策馬疾馳傳令去了。
下令容易,可是此時六萬人,大半都已經進入到了山谷之中,後隊聽不到命令,還一個勁兒的向前擠,一時間,六萬大軍擠在一處,更是混亂不堪。
正在此時,前面出現數十唐軍,個個身如鐵塔,高大威猛,胯下戰馬神駿非凡。昌瀨一眼便瞧出,這些唐軍是不一般的唐軍,是唐軍精銳中的精銳,飛馳間朝着他們射了幾箭,昌瀨登時大怒,剛纔的驚慌恐懼,一下子全都被憤怒衝散了,大吼一聲:“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殺光唐人!”
吐谷渾大軍吶喊着,揮着彎刀,好象海潮一般涌了過去。蹄聲如雷,吼聲沖天,刀光勝雪,殺氣騰騰,在來勢洶洶的吐谷渾六萬大軍面前,區區數十人根本就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雖然人數太少,不夠出氣,總勝於無,昌瀨此時也是極是得意,手腕一抖,一個漂亮的刀花出現:“不要放箭,我要親手砍下他們的頭顱。”
昌瀨號稱吐谷渾第一勇士,最喜歡的就是砍人腦袋,前些時日,破蘭州之時,段守成的腦袋就是被他親手砍下來的,此時總算是見了唐軍,不用跟在唐軍逃散的隊伍後面吃塵土,頓時興奮得眼裡噴紅光。
然而,一片破空聲響起,十數枝又粗又長的長箭對着他就直射過來。昌瀨聽到響聲,頓時一驚,連忙俯身躲過。但是他身後的那些吐谷渾士兵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不少吐谷渾人中箭到地,而吐谷渾兵士射出去的箭矢根本就射不着唐軍。
一輪較量,傷亡數十,昌瀨大是不憤,摘下背上硬弓,搭上勁矢,對準爲首的唐軍騎士就射了過去。
“嗖!”
雖只一枝箭,破空聲卻是驚人,就象數十上百枝箭掠過一般。
“來得好!”
爲首的唐軍將領正是蘇麟,此時倒也一點兒不驚慌,伏在馬背上,輕鬆躲了過去。手中的長弓,對準昌瀨就是一箭射了過去。
破空聲不在昌瀨一箭之下,蘇麟臨陣對敵,近戰功夫比不上秦束,但要輪到縱馬射箭,他可是得了蘇定方的真傳,百步穿楊不敢說,但是也絕不差太多。
昌瀨也是此道高手,見狀不禁讚了一聲好,手中硬弓一揮,把箭矢撥到一邊去了:“殺光他們!”
昌瀨大喊一聲,一拍馬背,疾馳而去。身後的吐谷渾大軍也連忙跟上。
望着追來的吐谷渾大軍,蘇麟倒是想要好好收拾他們。可是,他這次前來,奉有李承乾的軍令,並不是來殺敵的,是來誘敵,只好強迫自己壓下廝殺的衝動,拍馬回身,帶人撤了下去。
昌瀨方纔被蘇麟射了一箭,如何肯善罷甘休,揮動彎刀,引大軍追了過去,又追出去了三五里,突然昌瀨聽到兩側山崖之上一陣驚鳥的叫聲,頓時清醒了過來。
“要是唐人果真在這裡設下埋伏,豈不是麻煩?”
接下來的情形很好的驗證了他的擔憂,前方路口突然冒出一隊唐軍,全是步兵,排着整齊的隊形,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昌瀨一驚,但是見對方不過是些步兵,頓時又放鬆了心神,他麾下有兩萬多騎兵,哪裡會將步兵放在眼裡。要是前方出現的是車步,他還會有所顧忌,步兵嘛,那是給騎兵屠殺用的。
山崗之上,李承乾和杜睿他們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李承乾見大功即將告成,自然是開心不已:“承明,如今吐谷渾的大軍都已經進入了山谷,這下可是插翅難逃了。”
杜睿笑道:“此處山谷雖然寬闊,卻是地勢狹長,乍一看適合騎兵馳騁,可是,我們有強弓勁孥在手,吐谷渾人一進入此地,就是自尋死路程。”
方纔昌瀨察覺到不妙,杜睿卻強忍着不讓李承乾下令出擊,就是因爲此戰的關鍵,並不是能不能打勝,而是要全殲。只有全殲了吐谷渾人的有生力量,這樣接下來的佈置才能從容進行,要是單單爲了打敗這些人,哪裡用這般麻煩。
正是從此點考慮,杜睿纔對地形一而再,再二而三的篩選,最後選定這個山谷。這裡的山谷,道口狹長,只需要把前後塞斷,吐谷渾人就是插翅難飛了,全殲的目標就能實現。
山谷之中的吐谷渾人雖然連勝了數日,但是卻沒什麼戰果,只是得了不少糧草輜重,早就憋得不耐煩了,早就想找到唐軍,殺個痛快。今日一路追來,卻只能跟在唐軍身後吃灰,此時看到前面有唐軍,無不是精神大振,揮着彎刀,大喊着,潑風般直朝前面的唐軍壓了上去。
但此時,前面的唐軍卻根本不爲所動,依然陣勢整齊,毫無慌張之象。
騎兵打步兵,具有天然優勢。凡是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都知道這點,吐谷渾騎兵衝上來,唐軍即使訓練有素不慌亂,但是小小的騷動是難免的,畢竟兵種相剋,這是誰也沒辦法的事情。
昌瀨看在眼裡,不禁有些驚疑。只不過,這種驚疑只存在極短時間,就給狂喜所代替,唐軍不退,那就是等着他們象屠豬宰狗一般砍殺,那是何等的讓人開心。
正衝間,唐軍發生了變化。原本前面的唐軍,突然蹲下來身子,一手持盾,一手持長槍,在他們的身後是~~~~~~~~~~
“弓弩手!”
“殿下!傳令吧。”杜睿突然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李承乾點頭,身旁的恆連立刻揮動了令旗,軍令一傳下,擋在谷口的唐軍立刻做出了反應,數百支利箭突破了空氣的屏障,發出尖銳的嘯聲,直朝吐谷渾大軍激射而去。
數百支利箭在空中掠過,就象一條條毒蛇飛來。陽光下,矢尖閃閃發光,就好像毒蛇的毒牙一般,讓人害怕,奪人心魄。
“噗!”
一聲悶響,一枝利箭射中一個吐谷渾兵士的胸膛。這個士兵慘叫一聲,好象落葉給狂風吹起,從馬背上直飛起來,朝後急速飛去。
又是一聲慘叫,這枝利箭射中一名兵士的肩膀,去勢不衰,帶着他身後的一個士兵,朝後激射而去。
緊接着利箭刺穿身軀的響聲不絕於耳,一陣箭雨過後,地上足足躺了數百吐谷渾士兵的屍體。在陽光照射下,矢尖上的血珠,一滴接一滴的落下,附近的吐谷渾兵士看在眼裡,驚在心頭,彷彿是惡魔的獠牙似的,嚇得心膽俱裂,臉色煞白。
適才活蹦亂跳,口口聲聲要殺光唐人的同袍,一下子就不見了。要麼給射死了,要麼就是被唐軍射出利箭帶着飛到別處去了。
昌瀨也是看的膽戰心驚,但是他知道,這僅僅是唐軍的戲耍,唐軍的箭陣根本就沒有發威。要是這些強弓勁孥一齊發威,那又是何等景象?
四年前,貞觀七年,伏允侵犯大唐邊陲之地,當時太宗就曾派大將軍李靖率軍出擊,當時昌瀨也曾參加過那場大戰,當年的血雨腥風,此刻彷彿浮現在昌瀨的腦海當中,讓他不禁頭皮發炸,臉色泛白,驚慌失措。他向以膽量大著稱,唐軍那堪比先秦的箭陣,卻也由不得他不懼。
然而,他預料中的萬箭齊發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唐軍仍是以千箭爲一輪,一輪又一輪的射殺。
每一輪射殺,吐谷渾的陣勢就會出現一個小小的空缺,不少兵士給射殺,有些連人帶馬被射成了一團,有些給串成了人肉串。每一輪射殺下來,都會引起吐谷渾人的一陣騷動。
“可惡的唐人!他們這是在戲耍我們。”昌瀨很快就明白了唐軍的想法。
此前吐谷渾攻破蘭州之時,他們也如此做過,他們要的就是讓大唐百姓在臨死前承受更多的苦痛,他們當着父母的面侮辱婦人,當着父母的面殺死兒女,讓人難以想象的殘暴事情,他們在蘭州也做得不少。那時的吐谷渾人,聽着大唐百姓的痛哭,得意之極。如今,唐軍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昌瀨此時方纔明白,這種滋味當真不好受。
明白又如何?更增添痛苦罷了。
在一輪又輪的戲耍面前,終於有吐谷渾人忍不住了,撥轉馬頭向來的方向馳去,企圖逃生,可是此時山谷之中已經擠滿了吐谷渾人,想逃又哪裡逃得了。
昌瀨已知他中計,陷入了絕境,他也想逃,但是很快隊伍後面,傳來的慘叫聲,讓他明白,後面的隊伍,也在承受着同樣的待遇。
此時此刻的昌瀨,就好像落水的人,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也不會放過,哪怕是一根稻草,拉轉馬頭向來路馳去,一些攔路的吐谷渾士兵也都成了他刀下的亡魂,一時間吐谷渾人更是騷亂不堪。
可還沒走多遠,前面傳來一陣叫嚷聲,來路果然同樣被阻斷,排列整齊的唐軍正在等着他們。衝在前面的吐谷渾人立時成了箭下亡魂,騷動在不斷蔓延着。
前後都有唐軍阻路,想要衝過去,卻又破不開唐軍的箭陣,唐軍存心戲耍吐谷渾人,要讓吐谷渾人吃足苦頭。並不萬箭齊發,仍是少量的射殺,製造混亂,製造恐懼。這辦法非常有效,有的吐谷渾人禁受不住,下馬就朝着兩側的懸崖爬起,但是很快山崖兩側的箭雨又將他們逐個射殺。
谷口兩邊的唐軍動了,漸漸的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最終把吐谷渾人壓縮在一個極小的空間裡。吐谷渾人挨人,馬蹭馬,密密麻麻的,好象稻田裡的稻草,要是此刻唐軍萬箭齊發,吐谷渾人必然是死傷慘重。
昌瀨朝兩邊看看,見唐軍的箭陣已經逼近,在朝山崖兩側看看,旌旗招展,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莫說他不過是個一勇之夫,便是諸葛復生,孫子在世,也彷徨無計了。
若是唐軍沒有箭陣,他完全可以命令手下的將士衝殺,殺開一條血路。可是,唐軍手裡不僅有長弓,還有他們最害怕的勁弩,他哪裡敢下令去送死?
吐谷渾人如此密集,正便於唐軍手中的強弓勁孥發揮威力,一枝利箭就會射殺好幾人,可是偏偏又沒有昇天之路,這種折磨纔是最難熬的。
山崖之上,李承乾看着心中有些不忍,道:“承明!此時可否下令出擊!?”
杜睿一笑,道:“怎的!?殿下又發了善心。”
說着起身,朝山崖之下看了看,道:“這些吐谷渾人生性殘暴,對付惡人,大唐只能用更惡的手段,不但要讓他們付出生命,還要讓他們的子孫後代心中對大唐留下難以磨滅的恐懼,當年武帝之前,匈奴視漢人如同羔羊,本朝開國以來,突厥人對中原也是予取予求,那個時候中原先民只知道草原人善於騎射,來去如風,心懷畏懼,才飽受欺凌,如今小弟便是要讓這個規矩改一改,中原人對待朋友,自然有美酒佳餚招待,對待那些視我們如羔羊般可以任意欺辱的異族人,不單單要殺其身,更要殺其心!”
李承乾聽着,面上不禁一紅,他知道他的善心又用錯了地方。
杜睿一笑,看着遠處的草原,這時候正是夏季,水草茂盛,到處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可惜空氣中充斥的肅殺的味道給這幅美景帶來了一些不協調。
李承乾也是頗有些感慨的說道:“是啊!當年漢武帝將匈奴人一直趕到了漠北,這西域草原就全都落到了漢朝手裡,如此肥沃的草原,偏偏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爲中原培養出大批良馬牲畜來!卻又將這塊地方還賜封給了內遷的匈奴人,簡直是開門揖盜,養虎爲患。胡人一旦入了中原,便是禍亂,是中原的不幸!我也是亂髮善心,這些吐谷渾人就是養不熟的狼,可憐他們作甚。”
杜睿也能理解李承乾的心思,此時的大唐皇室也沒有什麼極端的民族主義,因爲,李家本身就有大部分的鮮卑血統。李淵當年娶了竇皇后,竇皇后便是鮮卑人,而長孫家更是當年的北魏皇族,自然也是純正的鮮卑血統。只是北魏拓跋氏統治中原日久,骨子裡都漢化了,無論是相貌還是生活習俗,幾乎找不出多少胡人的特點來。
不過杜睿卻不認同李承乾的善心,因爲他覺得大唐對胡人的態度就應當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願意漢化的,自然是一家人,不願意,對中原賊心不死的,那就等着大唐軍隊的光臨吧!
“匈奴,突厥,還有諸多胡族終究是遊牧民族,這中原大地卻是不適合放牧牛羊的!若是不能像漢人一樣耕種,他們也就只能在中原劫掠,事後不得不退回草原!那頡利想要入主中原,篡奪華夏神器,妄自尊大,最終落得身死族滅,這伏允,諾曷鉢也是一樣,膽敢挑釁大唐的,就只有死路一條!殿下!請一定要牢記!異族人大多殘暴,將漢人當作豬羊,可以隨便宰殺,以他們的性子,今日便是殿下開恩將他們全都放了,來日他們終究是要殺我大唐百姓的!”
杜睿說着,走到了懸崖邊上,此刻他也沒有穿甲冑,一身長袍,很深沉的看着山崖之下的修羅戰場,帶着一點悲天憫人的味道,可嘴裡說的偏偏不是那麼回事。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這場仗打下來,一定會有很多人死去,有了血肉的灌溉,這塊土地又要變得更加肥沃了!與其讓吐谷渾年年犯邊,屠戮劫掠邊民,還不如一次把他們打怕了,打殘了!他們纔會老老實實低頭做人!草原上的人就是這樣,只屈服於比自己強大的人,跟他們談什麼仁義、王道、聖人、教化,那就是對牛彈琴!就該給這些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知足的異族人一些教訓!當大唐是什麼了?嘴上喊着臣服,時不時還來當肥肉咬上一口!讓他們的戰士戰死在沙場之上,他們的族人淪爲大唐的奴隸,他們的孩子經過幾年的教化,他們會從骨子裡成爲徹徹底底的漢人,然後,天下就太平了!”
杜睿說完,回頭看了李承乾一眼,見他的面色有些蒼白,知道讓這個自由生長在錦衣玉食當中的太子爺一下子就明白這些道理有些殘忍,便道:“殿下!可以開始了!”
“咚咚!”如雷的鼓聲響起。
“完了!完了!”昌瀨看到眼前的景象,驚得差點兒從馬背上栽下來。
“嗖!”
昌瀨清楚的聽到一聲破空之聲,然後就什麼也聽不見了。不是他的耳音有問題,實在是不計其數的強勁破空聲匯在一起,那聲音實在是太響亮了,遠遠超出了耳朵所能承受的範圍。此時的昌瀨耳朵裡好象一個蜂巢,嗡嗡直響,耳膜隱隱生疼。
不僅是他,所有的吐谷渾將士們只覺耳膜在給針扎一般,疼得難受,不少兵士捂着耳朵,更有人耳朵裡滲出血絲。
不計其數的利箭出現在天空,密密麻麻的,連陽光都透不過。日光下,箭尖閃閃發光,好象萬千條毒蛇般撲來,吐谷渾人嚇得心膽俱裂,想要大聲呼喊,但此刻喉嚨彷彿給一隻大手卡住了一般,怎麼也叫不出聲來。
一朵血花,一朵血花,無數的血花閃現,匯成一朵巨大的紅色花朵,在日光下格外美麗,份外妖嬈。
等到一切歸於平靜,昌瀨看清了眼前情形,眼角都不禁開裂,血絲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吐谷渾數萬大軍的陣勢中出現一個巨大的空缺,不計其數的吐谷渾人好像水份一樣給蒸發掉了。
要是打個比方,吐谷渾人那雜亂不堪的陣勢是水,那麼唐軍的箭陣就是一塊巨石,砸進水裡,出現一上巨大的空洞,然而這個空洞永遠都無法再填滿。
當然,吐谷渾人並沒有給蒸發,而是給弩矢帶到後面去了。在空洞後方十來丈處,堆疊着不計其數的吐谷渾人的屍體、馬屍,好象一座山丘,屍體相因,血水匯聚,乾燥的地面給浸溼了,血水還來不及浸入土裡,就匯成了一泓泓小小的血湖。在日光下,泛着陣陣紅光,駭人心魄。
血水、屍體,這絕對是魔鬼的傑作!要不是有着不計其數的利箭紮在那些屍體上面的話,昌瀨一定會認爲這是他們信奉的天神在懲罰他們。
“我的天。”杜睿身旁的杜平生不禁驚呼一聲,忙捂住了嘴巴,眼中盡是驚駭之色。
他也曾跟隨杜睿經歷過戰陣,但是那一次打仗能像今天一樣,一陣箭雨過後,吐谷渾人人仰馬翻,這情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此時吐谷渾人的臉上哪還有半點方纔追擊唐軍之時,嗜血的興奮,而是充滿了驚懼、恐慌,呼喊聲都在發顫!
但是他們的恐懼並沒有讓唐軍憐憫,很快唐軍的弩矢一輪射過,下一輪緊接着就射到。此時的吐谷渾人,儘管他們自詡自小生長在馬背上,騎射嫺熟,卻是毫無還手之力,只有等着給挨射的份。
每一輪弩矢射來,天空中就會出現一幅奇景,不計其數的兵士、戰馬。好象風中的落葉似的,給唐軍的利箭帶得飛起來。
等到利箭力道用盡,又會出現一座座屍山,人屍、馬屍層層相因,堆成了真正的屍山。
看着一堆一堆的屍山,昌瀨這個吐谷渾第一勇將居然被嚇得兩股戰戰,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唐軍的下一輪箭雨能將他也射死,讓他逃出這無邊的恐懼,但是不知道唐軍有意還是無意,他所處的這一小塊兒地方始終都是最安全的,唐軍的利箭從來都不曾光顧。
杜睿看着山谷中的慘狀,依然面無表情,看着吐谷渾人被射殺,聞着空氣中越來越濃烈的血腥氣,杜睿居然吐吐舌頭,舔舔嘴脣,一臉的振奮,似乎很是享受的眯眯眼睛!
唐軍的箭雨一輪又一輪的覆蓋了吐谷渾人,好象唐軍的利箭不要錢似的,無窮無盡,射殺了好一陣,毫無停歇之象。
要是如此等着挨射,要不了多久,就會給唐軍射殺得乾乾淨淨,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連蒼蠅都別想逃命,更何況人了。
昌瀨在驚恐之中漸漸的甦醒了過來,權衡之後,一咬牙,拔出彎刀,大吼道:“吐谷渾的勇士們,進則生,殺光唐人!”
不衝鋒,就是等死,衝鋒是送死,反正都是一死,不是掙扎一番,昌瀨如今不再是吐谷渾大將軍,而是一個賭徒,十足賭徒心思。
吼聲一完,昌瀨一拍馬背,第一個衝了出去。戰馬還是那般神駿,奔馳如風,耳畔風聲呼呼,昌瀨揮舞着彎刀,不斷大吼道:“殺!”
身後卻是寂靜一片,沒有人響應,這在以往從來沒有經歷過,不由得大奇,扭頭一瞧,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就連他的親兵都沒有一個衝上來。吐谷渾人都畏畏縮縮的站在原地,臉色蒼白,身子發顫。
“你們~~~~~~~~”昌瀨引以爲自豪的精銳,竟是給唐軍嚇破了膽,連衝鋒都不敢,昌瀨哪裡忍受得了,大吼一聲,“我殺光你們這些膽小鬼!”
喊完撥馬衝回來,手中彎刀一揮,一道匹練似的刀光閃過,一顆人頭掉,嘴巴不住張闔,一臉的驚訝,他到死也不明白,爲何昌瀨會突然對他下毒手。
不得不說,昌瀨的膽氣的確異於常人,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有戰心,很不錯了。他吼叫着,一連殺了好幾個兵士,可是,吐谷渾的兵士們依然毫無鬥志。
吐谷渾人不象唐軍,有着森嚴的軍規軍令約束,一聲令下,前面就是其山火海也要衝上去。要你退兵,前面就是有金山銀山,也得退兵。
吐谷渾人和衆多草原人,就如同他們的前輩匈奴,鮮卑,突厥一樣,是有利則進,無利則退,從不管同伴的生死。要是同伴死了,還可以趁機佔有他的奴隸、財富、婦人。
這種送死的事情,吐谷渾人是不會做的,儘管昌瀨這個大將軍吼得山響,也毫無作用。
唐軍的箭雨還在不斷的飛舞着,吐谷渾人就算是想要投降都不行,他們必須爲在蘭州做下的虐事付出代價。
突然,山崖上的令旗揮動,要命的箭雨終於停了,可是,吐谷渾人並沒有停下來,仍是在叫嚷躲藏,跟沒頭蒼蠅似的。處於如此絕境,誰會想到,唐軍竟然會停止射殺,他們這是慣性所致。直到過了好一陣,吐谷渾人這才發現箭雨竟然沒有了,一個個都愕然不已,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入眼的盡是迷茫與不解。
可是還沒等他們高興多久,只見漫山遍野的唐軍,紅黑色的旗幟,紅黑色的軍服,好像一團火焰。人如龍,馬如虎,氣勢如虹,一瞧便知是唐軍的精銳朝着他們殺了過來。
爲首一員戰將,身如鐵塔,一雙猿臂,眼如銅鈴,正是那日詐敗給昌瀨的薛萬徹,這邊是薛萬徹,另一邊則是蘇定方父子引軍衝殺而來。
昌瀨見沒了箭雨,知道唐軍是打算要結束戰鬥了,可這也是他們最後的機會:“吐谷渾的勇士們,你們是吐谷渾最強壯的勇士,是戈壁沙漠上的蒼狼,唐人不過是綿羊,等着你們去抓!”
昌瀨回過身,揮着彎刀,對手下的將士大聲打氣,聲如雷霆,遠遠傳了開去。他說得口沫橫飛,激情四射。脖子上的青筋直跳,然而,早就被嚇破了膽的吐谷渾人卻個個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跟斗敗的公雞似的。
昌瀨一顆心直往下沉,大聲吼叫起來:“你們還是吐谷渾的勇士嗎?你們對得起吐谷渾嗎?你們對得起大汗嗎?難道你們就想着去給唐人做奴隸,讓你們的妻子兒女世世代代的做奴隸!”
一聲又一聲的質問,彷彿炸雷似的,只可惜圖與湖人仍是死氣沉沉,沒有一點兒反應。
衝鋒當中的薛萬徹見了,老不休的差點兒笑的從馬上摔下來,對着身後的兵士大喊道:“兒郎們!他們就是我大唐的仇人,在蘭州殺過無數的百姓,燒燬過我們的村莊、城池,罪惡累累。死有餘辜!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聲如洪鐘,遠遠傳了開去。
“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唐軍齊聲吶喊,揮着長槊,縱馬奔馳而來,如炸雷轟地,數萬唐朝騎兵好象潮水一般朝僅剩的一萬多吐谷渾人涌了過去。
如雷的蹄聲,濺起的煙塵,漫卷的旗幟,閃光的戰刀長槊,看在眼裡,讓人熱血涌動,便是山崖上壓陣的李承乾,見此場景,右手也不禁緊緊的握在劍柄上。
望着象海潮一般涌來的大唐騎兵,昌瀨的瞳孔一縮,他知道最後決戰的時刻到了,就在他轉念頭之際,唐軍就已經鋪天蓋地的殺了過來。
唐軍此時氣勢如虹,自己一方卻是士氣萎靡,若是唐軍殺到,吐谷渾人定然會在瞬間崩潰,昌瀨暗歎一口氣,知道事已不可爲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低垂着頭顱的吐谷渾人在生死邊緣,竟然好象換了個人似的,也不知道誰高喊一聲“殺啊”,緊接着無數的吐谷渾兵士便從他的身邊衝了過去,原本沒有聲氣的吐谷渾人,一下子活了過來,飛身上馬,揮着彎刀,朝唐軍衝去。
生與死,是激勵人鬥志的最好手段。吐谷渾人此刻也明白過來,只有拼命一搏,他們纔有生路,這是垂死掙扎。
處於唐軍重重包圍中的吐谷渾人知道,只有拼死一戰,他們纔有活命的希望,無不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大吼着,揮着彎刀,朝唐軍迎去。
唐軍的紅色浪潮與吐谷渾人相碰,好象兩座大山轟然相撞,濺出無盡的血花,不少人墜馬。
死傷是在所難免,飛虎軍畢竟是精銳,傷亡比起吐谷渾人要少得多。吐谷渾人雖然砍殺技巧了得,彎刀變化多端。可是,一把彎刀對上四五把戰刀。這後果非常嚴重,地上的屍體越積越多!
吐谷渾人紛紛落馬,慘叫聲響成一片。反觀唐軍,卻是氣勢更盛,他們都見識了蘭州的慘狀,這激發了他們的血性,雙眼發紅,好象紅寶石般,發着駭人的光芒。
昌瀨戰陣經驗豐富,略微一掃戰場情勢,就知道對他們一方極爲不妙,要是不能扭轉局勢,要不了多久,他們都會成爲唐軍的刀下亡魂。
一明瞭情勢,昌瀨突然大吼一聲,揮着彎刀:“跟我來,跟我衝!”
對他的武勇,吐谷渾人向來是信服的,一聽這話,齊向他匯攏。昌瀨刀法了得,刀光勝雪,一連砍翻兩個唐軍,聚攏了十幾個吐谷渾兵士,只要再有一會兒功夫,就會有更多的兵卒聚攏,在他的衝殺下,局面肯定會有所不同。
然而,就在這時,破空之聲響起,數支利箭對着昌瀨激射而來。
“不好!”
昌瀨一聽聲音就知道放箭之人箭術精絕,忙左躲右閃,讓了開去。
他是躲開了,然而他剛剛聚攏的兵士卻成了箭下亡魂,已經給唐軍射成了篩子。
“圍住他!”
薛萬徹右手一揮,一隊唐軍衝過來,把昌瀨團團圍住。
雖是身處重圍,昌瀨仍是不懼,已經殺出了血性,他知道今天無論如何是活不了了,就算是能逃出去,但是他丟了六萬大軍,諾曷鉢也絕對不會放過他,乾脆就死在這裡,也算是吐谷渾的勇士,想明白這一點之後,昌瀨放聲大吼道:“來吧!來啊!”
“殺!”
薛萬徹大吼一聲,唐軍對着昌瀨就衝了過去,手中的戰刀,長槊高舉着。
昌瀨給薛萬徹纏住,吐谷渾人失去了主心骨,雖是奮力拼殺,卻是徒勞,根本無法扭轉局勢,被殺的吐谷渾人越來越多,地上的碎肉疊了一層又一層。
那是因爲,唐軍的兵力優勢越來越明顯,從最初的一把彎刀對付四五把戰刀,已經提升到一把彎刀對十幾把戰刀,唐軍人人惱恨吐谷渾人兇殘,在蘭州做下惡事,吐谷渾人還能不成碎肉?
李承乾看着,面色漸漸變得有些蒼白,他現在有些後悔,讓騎兵出擊了,這場面簡直比剛纔還要慘。
“承明!方纔用箭陣就能殺光他們,何須再用騎兵,飛虎軍雖然精銳,但總歸還是要有傷亡的。”
杜睿一笑,道:“殿下!單憑利箭,射不死異族人的心,只有給他們帶來這無邊的恐懼,大唐才能真正的長治久安,今日這犧牲是值得的!”
不多時,薛萬徹,蘇定方等人便一臉的喜色的走上了山崖,對着李承乾一拱手,道:“啓稟太子殿下,吐谷渾六萬大軍一個不剩!”
李承乾心中嘆了一口氣道:“那爲首的吐谷渾將軍呢?”
薛萬徹的手從背後伸了出來,昌瀨的人頭被他提在了手上:“這廝倒是硬骨頭,臨死還砍傷了我一名兵士。”
李承乾搖搖頭,道:“好了!拿下去,找個地方葬了吧!還有那些吐谷渾的兵士,都葬了吧!我們有多少傷亡!?”
蘇麟道:“不足百數,其中陣亡二十七人,餘下的都是輕傷!”
李承乾長嘆一聲,回頭看着杜睿,道:“承明!如今該如何行事了?”
杜睿朝着伏俟城的方向一指,道:“兵圍伏俟城!活捉諾曷鉢,爲蘭州死難的百姓報仇雪恨!”
杜睿說的咬牙切齒,山谷上下的唐軍將士們紛紛跟着呼喊了起來。
“報仇雪恨!報仇雪恨!報仇雪恨!”
第二篇 濁世 第八十六章 達延芒結波(第一更)
幾乎在唐軍與山谷之中全殲昌瀨全軍之時,遠在數百里外的鄯善城內,西吐谷渾王達延芒結波也迎來了松贊干布派來的特使。
自從伏允死後,達延芒結波因不滿太宗扶持慕容順登位,分裂吐谷渾,佔據鄯善城以西,吐谷渾全部的領土,自封爲王,並且爲了對抗大唐支持的東吐谷渾,他投靠了西邊的強國吐蕃之後,他的居城便時常迎來松贊干布的特使。
今日要糧草,明日要金銀,達延芒結波也是不勝其煩,倍感屈辱,但是卻有沒有辦法,一邊是有大唐做靠山的侄子,另一邊是實力強橫,雄踞高原的吐蕃,他只能在兩者之間選擇一方投靠,才能讓他這個小政權繼續存在下去。
前些日子,達延芒結波已經得到了他那個不安分的侄子,興兵侵犯大唐的消息,當時自然是喜不自勝,這讓他看到了統一吐谷渾的希望。
他的實力雖然相對於諾曷鉢來說要弱小一些,但是如果諾曷鉢的身後沒有了大唐的支持,那情況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只要能一通吐谷渾的舊地,也就不用再看吐蕃的臉色行事了,到時候他完全可以在大唐和吐蕃兩大強國之間左右逢源,達延芒結波不知道的是,此前諾曷鉢打的也是這個主意,只可惜大唐根本就沒給他這個機會,六萬大軍葬身山谷之中,已經基本上宣判了諾曷鉢的死刑。
這個時候松贊干布突然派人前來,難道吐蕃也想在其中分上一杯羹?
達延芒結波並沒有急着召見松贊干布的特使,這在以前是根本就沒有過的事情,西吐谷渾作爲一個小邦,即使是面對松贊干布的特使,也不得不忍氣吞聲,以往每次被松贊干布派來的人,在他的面前也是頤指氣使。
達延芒結波將松贊干布的特使涼到了一邊,急急忙忙的將朝中的幾大重臣,撫遠王,威武王,以及大相諾言吉召到了王宮。
“諾曷鉢狂妄自大,冒犯唐國,如今唐皇興兵討伐,大軍以至蘭州,吐谷渾舊地眼看着就要遭受兵災塗炭,你等如何看?”
撫遠王也是吐谷渾的王室,聽達延芒結波的意思,他就知道,這一次達延芒結波恐怕是打着趁亂一統吐谷渾的主意。
“大汗!諾曷鉢狂妄自大,給自己召來了災禍,如今他已經不配再做吐谷渾的大汗了!依臣之見,不如聯合大唐,一統討伐諾曷鉢!”
威武王聞言,也附和道:“撫遠王此言有理,諾曷鉢無道,大汗正好可以取而代之!”
達延芒結波聞言大喜過望,道:“兩位都是如此看,既然如此,不如~~~~~~~~~”
“慢!”諾言吉突然出聲止住了達延芒結波的話。
達延芒結波有些不快,道:“大相有何見教?”
諾言吉道:“大汗!如今諾曷鉢雖然無禮在先,但是他終歸是大汗的侄子,先汗的長孫,如果大汗與唐人一統討伐,難免會招人口實,到時候大汗就是坐上那個位子,伏俟城裡面的那些貴族們,會心服嗎?”
諾言吉的話讓達延芒結波剛剛狂熱起來的心一下子就變得冷了,道:“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這個好機會錯過了!?”
諾言吉道:“不!大王!我們可以發兵,但是卻不是去幫唐人!”
撫遠王是個急脾氣,聞言大聲道:“不和唐人聯合,難道還要讓我們去幫助諾曷鉢那個小子,諾言吉你到底吃的是哪一家的供奉,怎的如此不明白事理!”
撫遠王和威武王連聲喝罵,達延芒結波卻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忙道:“大相!你繼續說!”
撫遠王忙道:“大汗!這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看這個党項人就是諾曷鉢派來的奸細,乾脆一刀殺了就是了!”
達延芒結波聞言,喝道:“你住口,大相不必介意,你大可以暢所欲言!”
諾言吉也不在意,接着道:“大汗出兵幫助諾曷鉢,在貴族的心中首先就能博得好印象,到時候擊退了唐軍,再趁勢取代諾曷鉢自然也就順理成章了,諾曷鉢得罪了大唐,給吐谷渾召來了災禍,貴族們也不會再支持他,而大汗則是在危急時刻,不念舊惡,仗義出手,幫助吐谷渾人擊退了唐軍,單單是這聲望,就能讓伏俟城內的貴族們投到大汗的麾下!”
達延芒結波皺着眉頭想了想,道:“可是到時候諾曷鉢那小子當真會乖乖的讓位嗎?”
諾言吉一笑,道:“不讓位又如何,他的實力已經被唐軍消耗的差不多了,到時候還不是任人宰割!”
“說得好聽!”撫遠王又提出了不同的意見,道,“你當唐軍是那麼好對付的嗎?當年先汗麾下勇士十萬餘人,尚且不是對手,如今我們充其量也就能拼湊出一直五萬人的大軍,怎麼打敗唐軍?”
諾言吉道:“大汗可以暫時坐觀成敗,多多派人到諾曷鉢境內打探消息,唐軍原來,糧草定然不多,況且高原作戰,對唐駿極爲不利,只要讓唐軍和諾曷鉢彼此消耗一陣子,到時候,大汗還擔心唐軍不能戰勝嗎?”
達延芒結波聞言大喜過望,道:“好!好!就這麼辦,大相!只要我能一統吐谷渾,坐上大汗的位子,定然不會虧待了你!只是那吐蕃特使該如何應付?”
諾言吉道:“大汗!無論哪特使此來是何目的,此戰過後,吐谷渾都不能再和吐蕃攪合在一起了!”
達延芒結波忙問道:“這是爲何?”
諾言吉回道:“大汗!吐蕃人性如豺狼,根本就不足以信賴,大汗要想坐穩吐谷渾的王位,就必須和大唐交好,如今大唐國力鼎盛,只要大汗在此戰過後能放低姿態,給唐皇一些面子上的東西,想來那唐皇定然不會再追究大汗的冒犯之過了,當初先汗連屠大唐邊境七座城池,到最後不也是沒有佔領吐谷渾的土地,反而扶持了一個慕容順嗎?”
達延芒結波聞言點點頭道:“好!只要能一統吐谷渾,本汗就算是對着那大唐皇帝稱臣又如何!唐人都好顏面,一點兒面子上的東西就能爲吐谷渾爭得利益,沒什麼不能做的!”
諾言吉聞言心中大喜,忙道:“大汗英明!”
君臣商量已畢,達延芒結波便命人將松贊干布的特使請了過來,那特使是祿東讚的一個門人,於這鄯善城也是常來常往的,以往每次來,達延芒結波都要親自到王宮門口去迎接,但是這一次卻有所不同,等到他到了王宮大殿上,看到達延芒結波眼睛裡流露出了不一樣的光彩,便意識到情況可能有些不同了。
“慕容阿柴!今有贊普諭令到,爲何不來迎接!”
達延芒結波本姓慕容,阿柴是他投靠了吐蕃之後,獲封的稱號,以往每次松贊干布的特使前來,都會帶來松贊干布的諭令,身爲臣屬達延芒結波是要跪拜迎候的。但是方纔,諾言吉剛剛給他描繪出來了一副一統吐谷渾的美好畫卷,以往對於松贊干布的畏懼也不免淡了幾分,至於松贊干布的所謂諭令在他的眼裡,也就是那麼回事兒了。
不過達延芒結波畢竟還不敢在這個時候得罪吐蕃,他還需要吐蕃的支持,助他擊退唐軍,便欠了欠身子,道:“特使大人,本汗近幾日身體不適,若有怠慢之處,還請特使大人見諒,不知特使大人此次前來鄯善城,贊普有何指示?”
特使早就看出了達延芒結波的不同,生怕逼迫的話,會將達延芒結波激怒,對自己不利,便道:“贊普有令,大唐和吐谷渾之事,慕容阿柴不許參與,便在這鄯善城內等候贊普的命令!”
達延芒結波聞言一驚,道:“贊普大人這是何意?唐人侵犯我吐谷渾的疆土,本汗雖然與諾曷鉢不慕,但也是先汗的子孫,豈能眼睜睜的看着唐人蹂躪我吐谷渾的故地,贊普此言,本汗不能遵從!”
“你敢!”特使聞言大怒,以往每次來,無論要求多過分,達延芒結波也都是唯唯諾諾的,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違逆,今日居然拒絕了松贊干布的命令,這讓他如何不怒,“贊普的諭令,你豈能違抗。”
達延芒結波也是忍着怒火,道:“贊普的諭令,本汗自然不敢違抗,但是此事卻關係着我吐谷渾部衆的生死,本汗不能遵從!”
那特使還要再說,卻見一旁的撫遠王,威武王都是怒目而視,生怕再說,這兩人就要發難,只好忍氣吞聲道:“既然如此,我這就會邏些,如實稟告贊普!”
“慢!”這時諾言吉突然上前,一把扯住了特使的衣袖,道,“特使大人原來勞頓,還是歇息幾日再走不遲!”
說着又目視達延芒結波,達延芒結波會意,道:“來人啊!帶特使大人下去,不可怠慢了!”
特使有苦說不出,只能被人強行帶了下去。諾言吉等人走了,道:“大汗!千萬不能放此人離開,一旦他回去稟告了松贊干布,到時候松贊干布定然會動怒興兵,到時候恐怕鄯善城不保。”
達延芒結波此時也是一陣納悶,道:“大相!那松贊干布爲何要阻止我發兵?”
諾言吉道:“無非是擔心大汗坐大之後不好控制。”
達延芒結波點點頭,道:“如今該怎麼辦?”
可還沒等諾言吉說話,就有人來報,伏俟城求援的特使到了。
達延芒結波聞言大喜過望,道:“好!好!如今師出有名,他諾曷鉢派人來求我,到時候看他還有何顏面坐在那個位子上!”
求援的信使被帶了上來,這人連夜趕路,此時已經疲憊不堪,就剩下一口氣了。
“如今伏俟城形勢如何?”
那信使道:“小人來的時候,唐軍已經到了伏俟城下。”
諾言吉問道:“那唐軍究竟來了多少人?”
信使回道:“小人也不清楚,當時來的只是唐軍的先鋒部隊,怕是有兩三萬人,後續大軍此時恐怕早就到了伏俟城下!”
達延芒結波聞言,思慮了片刻,道:“諾曷鉢此時作何反應?”
信使聞言一怔,畢竟諾曷鉢這個名字對他雖然很熟悉,但是卻不曾聽人這般直呼其名,愣了一陣才反應過來,道:“威信王主張堅守,可是昌瀨將軍卻力主出戰,小人出城之後,也曾聽沿途的牧民說起,說是首戰昌瀨將軍勝了!大敗唐軍,還繳獲了好些糧草輜重!”
昌瀨居然勝了!?昌瀨居然勝了!?
這倒是大出達延芒結波的預料,原本抱着以救世主的念頭出兵的達延芒結波怎麼都沒想到首戰,居然是諾曷鉢那個小子贏了。再問,那信使也不知詳情,便讓他退下了。
“如今該如何行事?”
諾言吉忙道:“大汗!當火速發兵!”
達延芒結波有些不解道:“這是爲何?如今那諾曷鉢既然已經取勝,我現在出兵,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諾言吉道:“不然!依臣之見,此戰定然是大唐人的在使計謀,諾曷鉢的實力雖然不差,但是和唐軍相比卻差得遠了,如何就能取勝,就算是勝了,也不該這般容易!”
撫遠王道:“我聽說,此次唐軍的主帥是他們的太子,想來一個毛頭小子沒有見識,就算是輸了,也沒什麼奇怪的!”
諾言吉道:“那就更應該出兵了,大汗如今已經得罪了松贊干布,就算是俯首請罪,依吐蕃人的性子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力一搏!”
達延芒結波思慮了一番,道:“好!那就出兵,給諾曷鉢那小子助助陣!”
一言既下,整個西吐谷渾立刻就行動了起來,此次達延芒結波就是抱着要一統吐谷渾的主意,傾盡全國之兵,留威武王坐鎮鄯善城,又留下了五千兵丁把守各處,餘下的四萬五千大軍整備已畢,當即就在達延芒結波的率領下,朝着伏俟城的方向挺近而去。
第二篇 濁世 第八十七章 地動山搖(第二更)
山谷一戰,吐谷渾六萬大軍損失殆盡,戰後原本是蒼松翠柏,一片植物繁盛的山谷之中完全被染成了血色,到處都是吐谷渾兵士的屍體,殘缺不全的肢體,那些還沒有死透的吐谷渾兵士發出了陣陣呻吟聲,將整個山谷渲染成了修羅場。
對於那些還沒有死透的吐谷渾兵士,唐軍是完全沒有救治義務的,補上一刀,讓他們結束痛苦,這就是唐軍最大的仁慈。
這些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料理,李承乾早早就拉着杜睿,薛萬徹,蘇定方,執失思力等人聚在一起,商討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杜睿雖然如今已是白身,但對他的主導地位,所有人都沒有疑問,第一個開口的自然也是他:“此戰過後,吐谷渾已然元氣大傷,殘存的力量,充其量也不過還有萬把人,卻要把守三處城池,伏俟城中,最多還有萬人,接下來,殿下可親帥大軍,兵圍伏俟城,餘下的薛萬徹將軍引一萬大軍取金城,蘇定方將軍引一萬人取且末,掃蕩吐谷渾境內,所有吐谷渾人,無論兵士,還是百姓盡皆捉拿,他們在蘭州做下的事,終究要給他們一個報應!”
李承乾聞言大驚失色,道:“承明!如此作爲,恐怕有傷天和!”
杜睿笑道:“小弟可不是要將這些人都殺了,如今大唐推行新政,各處建設都需要大量的勞力,這些吐谷渾人可都是上好的努力,他們對大唐百姓犯下了累累血債,如今便讓他們用苦力來償還吧!”
當初北伐頡利大勝之後,就曾有人建議,爲了顯示大唐的恩德,將被俘的突厥人都放了,結果還是杜睿立阻,最終那些突厥人就全都成了奴隸,只有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突利等部早降,才免受了淪爲奴隸的命運。如今杜睿建議將吐谷渾人也掠爲奴隸,倒是沒有人提出反對的意見。
李承乾聽了也是連連點頭,他的腦子裡早就被杜睿灌輸滿了民族主義思想,對待異族人,李承乾雖然不主張一味的善心,可是卻也不會亂髮善心。既不用將所有人都殺了,又能爲大唐帶來足夠的利益,這種事就算多做一些也無所謂。
“好!就如此辦!”
李承乾接着便頒佈將領,蘇定方和薛萬徹兩人領令去了,杜睿隨李承乾大軍一道,兵發伏俟城。
伏俟城內,諾曷鉢本來還等着昌瀨大獲全勝的消息,宮中就連慶功的宴席都準備下了,專等着昌瀨大軍回來。
衆臣屬也都被諾曷鉢召到了宮內,看着四周圍喜氣洋洋的衆人,唯獨威信王一人愁眉不展,他始終都不相信大唐的軍隊會那般不堪一擊,這裡面定然隱藏着一個巨大的陰謀,只是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也沒有人願意聽他說的話。
“威信王!你爲何愁眉不展!”王座上的諾曷鉢早就注意到了威信王的神情,也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故意問了一句,對於這個他父親慕容順留下的託孤老臣,他雖然倚重,但是心底裡卻有藏着幾分忌憚,總想着做出點兒驚天動地的偉業,讓這個老臣看看,也省得他總在自己耳邊聒噪。
威信王苦笑了一聲,道:“大汗!昌瀨將軍至今不回,老臣擔心會有意外發生!”
諾曷鉢大笑道:“這有什麼可擔心的,那唐軍雖然說不堪一擊,但總歸人衆不少,便是殺,也沒這麼快就能殺光了,那唐國的皇帝欺我年幼,不堪將公主許配給我,等到此戰過後,我便親自帶兵去長安,聽說那安康公主美貌非凡,當初薛延陀的夷男都沒迷的神魂顛倒,我便要這安康公主來做我的王后!”
諾曷鉢雖然說的不錯,但是他忘記了,窺伺安康公主的夷男已經被杜睿砍了腦袋,他如今泛起這番心思,只怕也離死不遠了。
諾曷鉢正得意的大笑,突然見一個武士驚慌失措的飛奔了進來,諾曷鉢見狀一皺眉,斥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那武士就好像沒聽到諾曷鉢的訓斥,臉上佈滿了恐懼的神色,顫聲道:“唐~~~~~唐軍!”
諾曷鉢聞言,也是一驚,道:“什麼唐軍!?”
那武士道:“唐軍已~~~~已然到了伏俟城下!”
“什麼?”諾曷鉢驚得險些從王座上摔下來,起身緊走幾步,一把抓住了那個武士的衣領,拎了起來,大聲道,“你說什麼?唐軍到了城下,這~~~~~這怎麼可能?昌瀨呢!?昌瀨在哪裡?”
那武士哭喪着臉,道:“大汗!城下的唐軍就挑着昌瀨將軍的頭顱。”
“什麼?”諾曷鉢啞然失色,道,“這~~~~~~這怎麼可能!昌瀨之前不是還派人回稟,說是正在追擊唐軍嗎?他怎的會死了?”
諾曷鉢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只可惜這會兒沒有人能回答他,只有威信王顫顫巍巍的站了出來,哭喪着臉道:“大汗!這還用說嗎?定然是唐軍使了計策,什麼連戰連勝,我們都中計了!”
中計了?中計了!
諾曷鉢驚慌失措的大吼道:“那我的大軍呢?我的六萬大軍在什麼地方?”
威信王苦笑着搖搖頭,道:“昌瀨都死了,那六萬大軍定然也就不保了。”
諾曷鉢聞言,慘叫一聲,向後便倒,威信王急忙上前扶住,道:“大汗!此時你可不能倒下。”
諾曷鉢看着威信王,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滿是渴求的說:“威信王!如今怎辦?如今怎辦?六萬大軍已失,唐軍來勢洶洶,這伏俟城如何還能守得住!”
威信王心中一陣悲苦,要是諾曷鉢能聽他的話,固守待援的話,哪至於有今天,但是此事吐谷渾危在旦夕,他也沒時間抱怨了,便道:“如今當盡起城中之兵,加強城防,城中所有貴族的奴隸都配發武器,上城駐守,等待援軍吧!”
伏俟城這邊危在旦夕,另一邊的秦束確實無聊的都要睡着了,他在葫蘆口已經埋伏了數日,也不見半個敵軍前來,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每日裡就是盯着那些兵士看管火藥,無趣的很,他是個戰爭狂,廝殺漢,這點倒是很好的遺傳了秦瓊的血脈。
“秦將軍!這大白天的怎的悶在帳中睡覺!”馮照說着走進了秦束的帳篷。
秦束翻身起來,滿是不願道:“杜大人也太偏心,這活計不交給蘇麟,偏偏要交給我,整日裡都在這邊閒坐,人家那邊打得熱火朝天,我這心裡就跟貓爪在撓一般。”
馮照笑道:“秦將軍勿急,我家少爺將這般重任交給秦將軍,也是看重你啊!”
秦束道:“可是說這裡有敵軍經過,都等了這麼多天也不見人,真是急死個人,馮教師!要不你在這邊守着,我回大軍那邊去看看,出來一次,連場仗都撈不着打,回去之後,我父親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你也知道,此前徵西域,薛延陀的時候,哪一仗我不是衝在最前面的。”
馮照笑道:“這個,在下可不敢應承,我家少爺說這裡會有敵軍經過,就定然會有敵軍經過,秦將軍稍安勿躁就是!”
秦束苦悶道:“今日也是等,明日也是等,等來等去,哪有半個人影!”
秦束話音剛落,就有探馬回報:“將軍!離此處五十里處有軍馬開來!”
秦束聞言就跳了起來,急道:“可看清了,打得什麼旗號,有多少人馬?”
斥候道:“打得吐谷渾汗王旗,有四萬多人,都是騎兵!”
“好!好!好!”聽到有敵軍迫近,秦束非但不急,反而喜不自勝,連聲叫好,“馮教師!你速速帶人將那火藥埋好,你,還有你,你們全都去通知軍馬按照杜大人的意思埋伏好,哈哈!這一次也該輪到咱們建功了!”
因爲接連的對外勝利,此時的大唐軍人各個都把打仗當成了美差,聽到秦束的吩咐,紛紛去整點人馬了,在他們來之前,該如何埋伏,杜睿都吩咐好了,他們心中其實也在詫異,杜睿不等到過這裡,怎的會對這邊的山川地貌如此熟悉,他們哪裡知道,當初杜睿派杜貴往歐羅巴去之時,這邊的地形早就已經繪製成圖,杜睿也早就瞭然於胸了。
秦束這邊已經佈置好了陷阱,另一邊的達延芒結波還在不斷的催促着大軍前行,無論大唐軍隊是否耍詐,他都想要儘快的趕去,若是當真諾曷鉢勝了,他就趁機襲破伏俟城,要是大唐軍隊勝了,他也要趁勢突擊,將唐軍趕出吐谷渾的境內。
“大相!前面是什麼地方了?”
諾言吉忙道:“大汗!前面就是葫蘆口!臣聽聞唐人最善使用計謀,前面葫蘆口地形對我不利,要是唐軍在那裡有埋伏的話,只怕~~~~~~~~”
諾言吉的話都還沒有說完,撫遠王便譏笑道:“你這党項人也太膽小,唐人又怎會知道我們發兵,提前在哪裡設了埋伏。”
達延芒結波也點頭道:“我與諾曷鉢素來不和,想來唐軍不會防備我的,還是速速趕路的好!”
諾言吉見達延芒結波都這般說,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點頭道:“大汗說的是,是臣太小心了!”
達延芒結波也不想寒了諾言吉的心,他手下的臣屬,也就只有諾言吉有些智慧,很多事情,他還都要倚重諾言吉:“好了!你也不要介意,撫遠王就是那麼個人。”
一直行到葫蘆口處,達延芒結波剛纔被諾言吉提醒了一句,雖然覺得唐軍不可能在此設伏,但總歸還是上心了,看了看,道:“大相!撫遠王說的果然不錯,你看着山口兩側的樹林,都不曾有飛鳥,要是唐軍設了埋伏的話,早就有飛鳥被驚起,看來是不會有危險了!”
說着揮動手中的馬鞭,催促着大軍趕路。
山坡上去秦束看着達延芒結波的大軍進入了山口,心中不禁大喜,達延芒結波哪裡會知道,唐軍老早就在這裡設伏了,這些日子沒什麼事情,秦束邊讓衆軍士紛紛出動,按照杜睿的指示,將山中的飛鳥走獸盡皆射殺,早就進了他們的肚皮。
“這老兒也是該死,今天小爺就讓他死得轟轟烈烈!”
馮照道:“秦將軍,且沉住氣,等到對方大軍全都進了山口再動,此次帶的炸藥多,夠那達延芒結波喝一壺的!”
秦束笑道:“還是杜大人有辦法,想來那達延芒結波能享受這麼個死法,也算是死而無憾了!只是可惜了那些戰馬!”
馮照道:“少爺說了,青海湖邊野馬羣成羣結隊,多不勝數,只要能拿下吐谷渾,秦將軍還擔心沒有好戰馬嗎?”
說話間,達延芒結波的四萬五千大軍已經全都進了山口,秦束見差不多了,對着馮照使了個眼色,馮照揮動令旗,早就準備好的幾十個神射手,立刻引弓搭箭,箭頭都被浸了油的布包裹着,早有人上前點燃了布,馮照一聲令下,數十支火箭紛紛朝着下面射了過去。
達延芒結波聽到破空聲,心中暗道不好,正待讓大軍躲避,卻見那些火箭都射在了地上,正納悶呢,突然就感覺身下一陣顫動。胯下的戰馬也不安的跳動了起來。
還沒等達延芒結波和吐谷渾衆兵士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聽到耳畔一陣巨響,緊接着大地一陣抖動,飛沙走石撲面而來,一道道劇烈的閃光,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達延芒結波只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推了一下,整個人都飛了起來,只是飛的有些奇怪,居然不是朝着一個方向飛,而是好些方向,他定睛一看,只見自己的身子居然越飛越遠,然後便失去了意識。
達延芒結波方纔好死不死的正好站在了馮照埋設的一個炸藥包下面,爆炸時,他整個人被強烈的爆炸撕得四分五裂,死的不能再死了。
和他一樣遭遇的還有撫遠王和諾言吉,他們雖然沒有那麼好運氣坐一會火箭,但是卻也差不多,兩人都是緊跟在達延芒結波的身邊,爆炸時,撫遠王被迸飛的石頭削去了半個腦袋,至於諾言吉這個吐谷渾的智者,則是被小石子打得千瘡百孔,不成人形了。
劇烈的爆炸,讓山谷兩側的碎石紛紛朝着吐谷渾大軍激射而去,但凡被打中的人,無不立刻斃命,只是一統炸藥侵襲,就讓吐谷渾大軍十去其八。
硝煙漫漫沉了下去,秦束擡頭一看,眼前的景象,將他都給嚇得驚住了,馮照也好不到哪裡去,爆炸過後,樹木盡皆折斷,他們在這裡埋伏了數日,對這裡的樹木再熟悉不過了,小者碗口粗細,大者水桶粗。而此時要麼是伏倒在地上,要麼就是轟然斷折。
這威力,比起在杜陵做實驗之時,還要強,強得多,馮照儘管已經知道火藥的威力,可就是沒有想到是如此之恐怖,不由得張大了嘴巴,睜圓了眼睛,象木雕似的站着。
驚天的響動之後,唐軍卻走出奇的寂靜!
那是給火藥的威力驚呆了,沒人有說話。五千大軍人人如木雕泥塑一般,要不是胸部起伏,一定會把他們當作雕像。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們真不相信,一些藥粉居然能製造出如此人工奇觀!
“天吶!”
過了許久,秦束他們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看看身邊的人,入眼的盡是驚訝之色。當然,還有喜色,歡喜無限。有如此利,異族人能奈我何?
單單是火藥當然不可能將吐谷渾大軍盡皆炸死,爆炸過後,還有不少落網之魚,不過他們此刻的表情也和唐軍一樣,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那些被炸傷的兵士不斷呻吟,都不能將他們的同袍喚醒。
在這個年代,他們那層見過這般奇景,此刻沒人知道是唐軍的埋伏,還都以爲是天神降怒,懲罰他們來了。
馮照最先反映了過來,拉了拉秦束的胳膊,道:“秦將軍!該出擊了!”
秦束一愣,清醒了過來,狂喜的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大喊道:“弟兄們!建功立業就在此時,殺啊!”
秦束說完,翻身上馬,第一個衝了下去,其餘的唐軍被秦束一聲大喊也清醒了過來,紛紛狂笑着上馬,衝下山坡。
吐谷渾人此時都被嚇呆了,居然都忘記了閃躲,一時間吐谷渾人的頭顱不斷的飛舞,唐軍每一刀劃過,就能帶走一個吐谷渾人的生命,這不是打仗,簡直就是屠殺。
這邊的一聲爆炸,遠在伏俟城下的杜睿都能感覺得到,這麼強烈的爆炸聲已經證明,秦束那邊的伏擊成功了,而且是大獲成功。
他急急忙忙的跑到了李承乾的大帳,道:“殿下!葫蘆口那邊成了!”
李承乾剛纔也聽到了爆炸聲,同樣被嚇了一跳,聽到杜睿這般說,他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也是一陣大喜:“好!好!那邊大獲全勝,承明!我們也該攻城了吧!?”
杜睿道:“殿下!這個卻不着急,既然那達延芒結波膽敢攙和進來,先取了他的土地,這伏俟城已經是甕中之鱉,跑又跑不了,若是攻城的話,難免會有死傷,等達延芒結波的頭顱到了的時候,諾曷鉢沒有了外援,到時候就算是他不降,城中的那些貴族們也不會答應的!”
李承乾也笑道:“對!對!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好!就這麼幹!來人啊!傳令下去,使人到伏俟城下大聲喊,便說達延芒結波授首,讓其速速開城投降!”
很快,秦束在葫蘆口伏擊達延芒結波大軍大獲全勝的消息,就隨着秦束派來的信使,傳遍了整個大營,一時間唐軍營地內歡聲雷動。
伏俟城內,諾曷鉢也隱約聽到了那聲巨響,沒過幾個時辰又聽到唐軍大營內歡聲雷動,心中更是驚懼不安,將威信王招進了宮中,問道:“威信王,唐軍爲何歡呼!?”
威信王道:“老臣也不清楚。”
可是很快他們就清楚了,即使在皇宮之內,諾曷鉢也清楚的聽到唐軍在高喊一一達延芒結波授首,諾曷鉢速速開城投降。
諾曷鉢一驚,看向了威信王,見威信王也同樣面色蒼白,道:“威信王!這~~~~~~”
威信王反應過來,忙道:“大汗速速下令,讓城中的兵士盯緊那些貴族,不管唐軍說的是不是真的,剛纔那聲巨響,再加上此時唐軍的呼喊,定然會讓城中的那些貴族起了別樣的心思,小心他們和城外的唐軍裡應外合!”
諾曷鉢連連點頭,吩咐人下去了,接着又道:“可是萬一達延芒結波當真被唐軍殺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威信王聞言也愣住了,要真的是那樣的話,除了投降一途,還就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只是即便投降,還能保住吐谷渾的基業嗎?諾曷鉢還能保得住性命嗎?
葫蘆口這邊,戰鬥早就已經結束了,唐軍幾乎是以零傷亡的代價取得了一場完勝,除了幾個立功心切的將士在衝下山坡的時候,從馬上摔了下來,跌傷了筋骨之外,居然無一人戰死。
吐谷渾的大軍在爆炸當中,死傷了三萬多人,只剩下不到一萬也都丟魂喪膽,絕大多數都被唐軍輕輕鬆鬆的收割了性命,被俘了十幾個人,還有不到一百人逃了出去。
達延芒結波的首級也被找到了,經過被俘的幾個吐谷渾兵士辨認之後,秦束便派人送去了李承乾的大營。
秦束這邊整頓已畢,正待返回大營,卻迎來了李承乾派的傳令兵,居然讓他引軍立刻攻略西吐谷渾。
秦束聞言自然是喜不自勝,當即傳令讓人整頓人馬,將那些被俘的十幾個吐谷渾士兵派人押赴大營,便朝着西吐谷渾的領土撲了過去。
大唐和吐蕃的第一次碰撞也將因爲杜睿的重生,而提前到來了,只是不知道這一次碰撞又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第二篇 濁世 第八十八章 開城納降(第一更)
如果說此前唐軍在伏俟城外的高聲呼喊,諾曷鉢還能自欺欺人的以爲是唐軍的攻心戰的話,當達延芒結波的人頭被當成了戰利品,挑在城下的一根旗杆上的時候,諾曷鉢整個人都崩潰了。
最後的希望沒有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沒有了,諾曷鉢此時心裡當真是後悔萬分,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的話,他最想改變的就是,不去挑戰大唐的威嚴。
只可惜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大唐不會放過他這個雙手沾滿了大唐百姓鮮血的劊子手,絕對不會放過,當初高昌王鞠文泰僅僅是因爲派人假扮馬匪,劫了大唐的商旅,就招來了大唐血腥的報復,更不要說是他了,蘭州城內被他下令屠殺的萬餘百姓的怨念,只能通過他的鮮血來化解。
“威信王!事到如今,該如何是好!?”最緊要的關頭,諾曷鉢還是想起了這個被他倚重,同樣也被他忌憚的老臣子。
威信王發覺諾曷鉢此刻眼神當中居然滿是渴求,這在以往一向狂妄自大的諾曷鉢的身上,可從來都不曾出現過,想到慕容順臨終前的叮囑,威信王的心不由得一顫,但是事到如今,他又有什麼辦法。
城內人心思動,只剩下了萬餘人馬,城外就是大唐的數萬大軍,外援已經不存在了,伏俟城已經成爲了一座孤島,這個時候,縱然是諸葛復生,孫武在世,也沒有化險爲夷的可能了。
威信王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終也只是發出了一聲長嘆。
諾曷鉢見狀,心不由得一沉,他也知道,這次是當真沒有辦法了,他很後悔,後悔不應該不聽從威信王的建議,要是他沒有派昌瀨引大軍出擊,或許還能聚城攏戰,博得一線生機,但是隨着六萬大軍灰飛湮滅,這個希望也不存在了。
諾曷鉢不知道唐軍會在什麼時候攻城,但是他知道一旦唐軍發動攻擊,他就絕對沒有勝利的希望了,不說他此時手中的兵力捉襟見肘,單單是城中的那些貴族們,就不會願意陪着他一起覆亡。
一想到當初攻破蘭州,劫掠了大量的財富回來的時候,那個時候諾曷鉢就是整個吐谷渾人的英雄,吐谷渾人雖然已經臣服大唐數年,但是其心並不服,諾曷鉢突然發難,狠狠的在大唐的身上咬了一口,這讓他們不禁狂喜。
但是面臨着生死存亡的時刻,諾曷鉢這個曾經的大英雄,也成了吐谷渾人眼中的罪人,要是沒有他去挑戰大唐的話,吐谷渾人就不會流血,更不會遭此厄運。
“大汗!”一個殿前武士跑了進來,神色慌張的跪倒在了諾曷鉢的面前。
諾曷鉢一皺眉,道:“又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唐軍已經攻城了?”
殿前武士忙回道:“大汗!是~~~~~~是城內的貴族們,他們都聚攏在宮門前,要求~~~~~~要求~~~~~~~~”
諾曷鉢心頭一顫,厲聲道:“他們要求什麼?”
殿前武士低下頭,身子發顫,道:“他們要求大汗向唐人投降!”
“混賬!”諾曷鉢儘管已經想到了,但是聽到這個事實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暴怒了,快步上前,一腳將那個武士踹倒在地,“那些混賬東西,他們這是犯上作亂,我是他們的大汗,他們居然敢逼迫自己的大汗,豈有此理,這些人都該殺,該殺!”
威信王見諾曷鉢怒極失態,道:“大汗!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諾曷鉢一回頭,目光狠厲的等着威信王,道:“怎麼?難道你也要我投降,向唐人投降,難道你忘記了我的爺爺就是被唐人逼死的,我父親被他們當成了傀儡,你忘記了我們吐谷渾人是怎麼被唐人欺壓的了。”
威信王見諾曷鉢如此歇斯底里,無奈的搖搖頭,道:“大汗!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現在的問題是唐軍就在伏俟城下,若是不投降,一旦城內亂了起來,唐軍趁勢攻城,到時候可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場,老臣不惜一死,但是吐谷渾慕容氏的骨血不能就此斷絕啊!”
威信王的話,讓諾曷鉢瞬間就安靜了下來,他方纔叫嚷的雖然很兇,但是他的心裡也同樣懼怕死亡,要是能有一條生路,他自然不希望就此死去。
“威信王!你說要是開城投降的話,唐人會放過我嗎?”
威信王見諾曷鉢的話鋒軟了下來,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不過他也不能肯定,從大唐對待異族越來越嚴厲的態度上,他也琢磨不透,大唐此次興兵究竟是在打什麼主意。
“大汗!臣願意爲特使,前往唐營!”
諾曷鉢聞言一愣,隨即點了點頭,攥住了威信王的胳膊,滿眼渴求的說:“好!威信王,你去唐營,不過絕對不能失了我吐谷渾王室的顏面!”
威信王聞言,心中不禁一陣苦笑,這都什麼時候了,只要能保得住性命,還要什麼臉面,當即一拱手,道:“如此~~~~~~臣告退!”
威信王剛一出王宮,就立刻被堵在宮門前的吐谷渾貴族給團團圍住,他們來此就是要爲了要迫使諾曷鉢投降,他們可不想放棄眼前的榮華富貴,陪着諾曷鉢這個瘋子一起死,對於這些貴族而言,誰來統治他們,誰來做他們的主人,統統無所謂,他們要的就是高高在上的地位,紙醉金迷的生活,如果諾曷鉢能夠給他們這些,他們自然是諾曷鉢的鐵桿支持者,但是如果諾曷鉢不能給他們這些,反而要把災禍降臨到他們的頭上,他們一點兒都不介意將諾曷鉢從汗位上拉下來。
“威信王!大汗究竟有何決斷?”一個年老的貴族一把抓住了威信王的胳膊,大聲問道。
其餘的貴族也紛紛圍了上來,那些看守宮門的武士根本就不敢上前阻攔,他們都是吐谷渾社會當中最爲低等的一羣人,面對這些貴族,即便知道他們是來逼宮的,但是沒有諾曷鉢的命令,他們也不敢如何。
“不能再打下去了,難道大汗還嫌吐谷渾人血流的不夠多嗎?”
“我們可不想跟着那個糊塗的大汗一起死,當初就是因爲他一意孤行,挑釁大唐,纔給吐谷渾招來了災禍,這些責任應該由他來承擔,而不是我們!”
“沒錯!我們不想和他一起死,要是他再不投降,我們就去打開城門,迎接唐軍進來!”
威信王聽着這些人七嘴八舌的在他的耳邊聒噪,心中的一口怒氣,幾乎都要將他給點燃了,見這些貪婪膽小的貴族還在喋喋不休,威信王大喊了一聲:“都住口!你們這些吐谷渾的敗類,你們還是吐谷渾人嗎?你們還是高貴的鮮卑子孫嗎?你們還有貴族的榮譽嗎?當初大汗攻破了蘭州,見到好處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都好像貪心的狼一樣,現在大禍臨頭了,你們卻要出賣自己的汗王,你們不是人,你們是一羣魔鬼。”
那些貴族雖然被威信王罵的有些汗顏,但是這麼多年下來,貴族不就是一向如此嗎?指望他們忠君愛國,共赴國難,威信王也當真是老糊塗了。
“威信王!你也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了,實話告訴你,我們都不想死,我們還有美酒佳餚,嬌妻美妾,還有成羣的奴隸,我們還要享受着美好的人間,可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威信王被氣的險些暈倒,突然跪倒在了地上,大聲悲哭了起來:“蒼天啊!睜開眼睛看看吧!這就是鮮卑的子孫,他們血管裡的熱血早就被貪婪變得污穢不堪,他們的勇武,也早就被消磨殆盡,這還是偉大的鮮卑遺民嗎?”
威信王雖然表演的十分感人,但是卻沒有人在意,他們現在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至於王宮裡面的那個大汗,誰管他的死活。
威信王滿眼怨毒的看着那些貴族,突然笑了,道:“你們以爲唐軍進城,就會放過你們嗎?你們錯了,你們財富,你們的奴僕都會被唐軍奪走,而留給你們的只能是一柄彎刀!”
威信王的威脅,也同樣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此時這些貴族就好像溺水的人一樣,如果不掙扎,就是死路一條,如果掙扎一下的話,或許還有生機。
威信王知道,就算再說下去也沒有任何用處了,起身走到了負責王宮護衛的那個將領面前,小聲叮囑道:“你聽好了,我將大汗的安全交給了你,從現在開始,我沒有回來的話,任何人都不能進入王宮半步,違令者力斬不饒!”
那個將領也是諾曷鉢的死黨,方纔貴族們攪擾時,他也氣憤不已,只是因爲沒有諾曷鉢的命令,對方又是高高在上的貴族,他纔不敢怎樣,如今有了威信王的指示,他自然沒有意見。
威信王也沒有帶旁的人,單人獨騎除了伏俟城,朝着唐軍的大營走去,剛走到營門口就被巡哨的唐軍拿住了。
威信王被按在地上,捆上了繩索,連忙大聲道:“不!不!我是吐谷渾的威信王,我要見你們的太子殿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們的太子殿下商量。”
幾個巡哨的兵丁,也不敢做主,只能押着威信王去見太子李承乾,李承乾聽到伏俟城來人了,自然是喜不自勝,要是能不攻城,就迫使對方投降,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結果,畢竟打仗是要死人的。
李承乾傳令,威信王被人帶了進來,他身上的繩索已經被鬆了,李承乾看着這個形容憔悴的老頭,道:“你是從伏俟城來的,在吐谷渾朝中身居何職?”
威信王看了李承乾一眼,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大唐的儲君,連忙俯身下拜,道:“罪臣吐谷渾威信王,參見大唐太子殿下!”
李承乾點了點頭,道:“你我兩國正在交兵,你來此,有何事要對孤說!?”
威信王裝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道:“太子殿下,我家大汗讓我轉達太子殿下當面,關於此前吐谷渾對大唐的冒犯,我家大汗也深表歉意,但是那都不是我家大汗的主意,都是昌瀨所爲!”
昌瀨既然已經死了,那就乾脆讓他來給諾曷鉢頂罪就是了。
“啪!”李承乾突然在面前的書案上拍了一下,怒道,“胡言亂語,蘭州城人人得知,下令攻破蘭州,下令屠殺大唐百姓的就是他諾曷鉢,如今吐谷渾危在旦夕,傾覆只在累卵之間,還敢巧言令色,妄圖開脫罪責。”
威信王連聲請罪,道:“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李承乾看着威信王,道:“事到如今,諾曷鉢只剩下投降一途,他派你來,有什麼就說吧!”
威信王也不敢再打馬虎眼了,道:“此次交兵罪責只在我吐谷渾,冒犯了大唐,我們也願意承擔一切責任,我家大汗派罪臣來,只是想要問問,若是我家大汗開城投降的話,大唐要怎樣處置吐谷渾,怎樣對待我家大汗!?”
李承乾還沒說話,在一旁的杜睿卻笑了起來,道:“不知閣下有何建議!”
威信王看了杜睿一眼,問道:“尊下是~~~~~~~~”
李承乾道:“這位是我朝大才子杜睿,杜承明,如今爲孤行軍參議!”
威信王聞言一驚,對於杜睿的名氣,他是知之甚深,前些日子帶領五千軍馬,掃平了西域三國的可就是這個殺神。
威信王眼珠轉了轉,打定了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主意,道:“我家大汗願意與大唐重修盟好,用爲大唐屬國,更願意傾盡庫府,作出賠償!”
杜睿一聽,不禁冷笑了起來,道:“閣下當真打得好主意,殺了我大唐的百姓,屠了我大唐的城池,如今打敗了,一聲抱歉,再拿出些金銀,就想讓我大唐退兵,閣下未免太想當然了!”
威信王開出這個條件的時候,本來就沒指望着大唐能答應下來,見果然如此,只能加價:“我家大汗還願意退位,親自到長安去向唐皇謝罪!”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威信王自己也是一陣緊張,他知道一旦唐軍答應的話,諾曷鉢是不會放過自己的,諾曷鉢如今也不過二十歲,而且對權利的慾望十分強烈,讓他退位,談何容易,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即便這樣李承乾還是沒同意。
李承乾只是閉目養神,杜睿道:“你們沒有提條件的資格,除了無條件投降之外,你們沒有任何提條件的權利!”
威信王聞言一驚,顫聲道:“那~~~~~~不知太子殿下要如何處置我吐谷渾,要如何處置我家大汗!?”
李承乾睜開眼睛,看向了杜睿,示意杜睿說話,杜睿點點頭,道:“吐谷渾罪惡滔天,從今以後,吐谷渾將不復存在,所有領土將併入我大唐的版圖,至於諾曷鉢,如何處置他,那要皇帝陛下龍意天裁!”
威信王聞言,心中一陣惱怒,惡狠狠的看着杜睿,道:“閣下如此刁難,就不怕我吐谷渾人誓死反抗嗎?”
杜睿一笑,道:“我大軍在此,便不怕你們作出任何反映,這幾日我大軍已經殺了十餘萬吐谷渾人,不介意更多,閣下想來也聽到了那聲巨響,告訴你,那就是我大唐的新式武器,達延芒結波的四萬大軍就是死於此,如果你伏俟城內守軍想要試一試的話,太子殿下也不介意成全你們。”
李承乾道:“沒錯!你回去告訴諾曷鉢,限他在今日正午時分開城投降,若是不肯的話,孤便讓伏俟城伏屍百里,吐谷渾上上下下誅滅殆盡!”
威信王被李承乾命人趕了出去,失魂落魄的回了伏俟城,在宮門前又被那些貴族糾纏了一陣,幸好有宮門前的衛士在,才得以解圍,到了王宮內,見着早就等得不耐煩,焦躁不安的諾曷鉢。
“威信王!唐軍如何說?”
威信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泣道:“大汗!老臣無能!”
諾曷鉢一聽,心裡就涼了半截,等到威信王將李承乾的條件說出來之後,諾曷鉢都忘記了發怒,他知道此刻他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了,伏俟城內人心思動,大唐兵臨城下,又無援軍,除了無條件投降,諾曷鉢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
想到此處,諾曷鉢反而平靜了下來,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威信王,道:“威信王!這不怪你,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都怪我,不該不聽你的勸告,否則哪會有今日的困境!好了!你去傳令吧!開城投降!我答應了!”
威信王一驚,擡頭看着面如死灰的諾曷鉢,他已經猜到了諾曷鉢的選擇,卻沒有出言相勸,他知道對於一個王者來說,有的時候,那纔是最好的選擇。
當天諾曷鉢自刎於宮中,伏俟城開城投降,自晉永嘉年間一直傳承至今的吐谷渾就此灰飛湮滅。
第二篇 濁世 第八十九章 大唐之事,讓爾多嘴!(第二更)
諾曷鉢死了,到了最後關頭,他忘記了對死亡的恐懼,用最適合他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姓名,諾曷鉢死後,威信王下令開城投降,打開城門之後,這位忠心耿耿的託孤老臣,也選擇了用死亡來表達他對吐谷渾的忠貞。
而那些沒有死的呢?那些不久之前還圍在宮門前,強烈要求諾曷鉢投降的貴族呢?
等待他們的並不是大唐的寬恕與優待,當李承乾大軍進入伏俟城之後,城中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一律被圈禁在了一處,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一個奴隸的身份,能夠躲避這一厄運的反倒是那些平日裡被人視如牛馬的奴隸,他們這些奴隸都不是吐谷渾人,而是党項,契丹,甚至還有許許多多漢人,如今大唐成了這裡的主人,他們的命運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承乾大軍這邊進展迅速,伏俟城,金城,且末等城池紛紛被攻陷,秦束那邊也是捷報頻傳,達延芒結波出征之時,幾乎抽調了西吐谷渾的全部兵力,留給威武王的只有五千老弱,如何是秦束他們這羣如狼似虎的大唐精兵的對手。
只是一日,鄯善城就被攻陷了,威武王也力戰而亡,緊接着秦束配合隨後而來的執失思力大軍,不到幾日就佔領了西吐谷渾全境,至此吐谷渾徹底滅亡,大唐成爲了青海高原新的主人。
遠在邏些的松贊干布直到此時纔得到了消息,不禁一陣大驚,急急忙忙的將祿東贊召入了王宮,商討對策,吐蕃雖然強盛,但是相對大唐來說,那還是差的遠了,如今大唐貢獻了吐谷渾全境,已經和吐蕃接壤,容不得他不驚。
“達延芒結波已經死了,整個吐谷渾都被唐國佔據,這可如何是好!?”
祿東贊顯然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思慮了一番,道:“如今看起來,大唐是打算佔據吐谷渾的地盤了,這對我們吐蕃可是十分不利啊!”
松贊干布長嘆了一聲,道:“我也知道,大唐對吐蕃始終都是個巨大的威脅,以前中間隔着一個吐谷渾,大唐的手還伸不到高原上來,可是如今吐谷渾被大唐佔據,誰知道大唐的下一個目標會不會是我們!”
祿東贊又道:“贊普!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如今大唐佔據了青海湖,贊普!那裡可是最好的馬場,而且大唐的軍士也能在高原訓練,以後誰能知道他們會不會攻擊我們!”
松贊干布有些後悔當初大唐和吐谷渾交戰的時候,沒有出兵干預,要不然至少也能保住達延芒結波的土地,給吐蕃和大唐之間留下一點兒緩衝的地方。
“如今該怎麼辦?”
祿東贊想了想,道:“贊普!就讓臣往伏俟城去一趟,見見那位大唐的太子殿下,大唐不是一直以仁義示人嗎?臣就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大唐退兵!贊普不要忘了,西吐谷渾可是吐蕃的屬國,屬國無故被人侵犯,吐蕃自然有義務爲其討回公道。”
松贊干布聞言一愣,看着祿東贊,雖然祿東贊表現的極爲自信,但是松贊干布卻不敢當真,道:“去去也好,達延芒結波的兒子還在我的手裡,既然達延芒結波已經死了,就讓他的兒子繼位好了!”
松贊干布的意思很明確,至少也要討回達延芒結波的舊地,這是他的底線,畢竟身邊有大唐這麼一個強大的鄰居和他接壤,會讓他寢食難安的。
祿東贊領了諭令便出發了,從邏些到伏俟城,足足有數千裡的路程,祿東贊一行快馬加鞭,整整走了數日纔到了伏俟城下。
李承乾正和杜睿等人商議如何治理吐谷渾舊地,捷報和李承乾的奏摺已經遣人送去了長安,在太宗新的旨意沒有到來之前,李承乾也只能暫時在這邊坐鎮。
聽到吐蕃的大論祿東贊居然到了,李承乾也是吃了一驚,大唐的西方最爲強盛的就是吐蕃,李承乾自然不陌生,貞觀七年時,大唐破吐谷渾,逼死了伏允,當時剛剛統一吐蕃的松贊干布才曾遣使朝賀。
“松贊干布遣此人來是何用意?”
杜睿笑道:“定然是我軍取了達延芒結波的舊地,吐蕃這個宗主國前來爲達延芒結波討公道來了!”
薛萬徹是個急脾氣,聞言怒道:“怎的!?難道他們還敢來分一杯羹不成,那些吐蕃小兒當真是狼子野心,太子殿下,您撥給末將一萬人馬,末將把那吐蕃也一併滅了就是!”
杜睿聽了,當真哭笑不得,看起來連續的對外勝利,已經讓大唐的將士們有些飄飄然了,居然將吐蕃都當成了一個可以任意欺負的對象,這樣下去可不行,杜睿覺得有必要給這些驕兵悍將們整整風了。
要知道吐蕃如今還沒有達到最爲強盛的時候,在前世這些吐蕃人可是將大唐的國都都攻破了,要不是因爲吐蕃人不適合中原的氣候,水土不服,或許在蒙古,女真人之前,這些吐蕃人就要成爲中原的主人了。
“薛將軍!這些吐蕃人可不是你想象當中那麼弱,那松贊干布更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李承乾聞言道:“承明對這松贊干布也熟悉?”
杜睿道:“此人幼年之時,其父便死於部族叛亂,可松贊干布非但沒有因此而死,反而在沖齡便麾軍自立,征討四方,短短兩年間便重新統一了吐蕃諸部,更壓服尼泊爾(唐朝的時候叫什麼,還真不知道,反正也不寫他,就這麼叫吧),大小勃律,便是天竺也要向他進貢,也虧得吐蕃先天不足,否則的話,此人將會是大唐的勁敵!”
薛萬徹聞言,撇了撇嘴,道:“聽你這麼說,那松贊干布還當真是個人物了!我就不信,一個娃子能有你說的那般厲害!”
薛萬徹說完就自知失言,眼前無論是杜睿還是李承乾,可不都還是個娃子。
杜睿也知道薛萬徹這個人的脾氣,也不在意,道:“此人絕不可小視,看他統一諸部,壓服四方的作爲,就知道此人不是個甘心蝸居於高原之輩,日後定會成爲我大唐的威脅!”
蘇定方聞言,道:“既然如此,何不趁着我軍大勝之勢,麾軍西進,將吐蕃一同滅了!”
杜睿搖頭道:“若是那般好打,哪還能留他到現在,吐蕃地處高原,我軍兵士來自中原地區,水土不服,莫說是在高原作戰,時間久了,若是還能行軍,便不錯了!”
蘇麟聞言點點頭,說:“不錯!近些時日,我軍將士多有胸悶,嘔吐的病症發作,看來這高原還真不是那麼好適應的!”
薛萬徹道:“那我等就坐視吐蕃這匹惡狼在大唐的身側趴着!?”
杜睿道:“那倒也不是!如今吐蕃國力與大唐相比,相去甚遠,松贊干布雖然有些野心,卻也不敢挑釁大唐,若是要取吐蕃,吐谷渾舊地就絕對不能讓出去,這邊可是我大唐練兵的絕佳場所,只要我大唐的兵士能適應了在高原作戰,那麼吐蕃也就不足爲慮了!”
前世吐蕃屢次進犯大唐,大唐就是因爲兵士難以適應在高原作戰,才一再姑息,最終當大唐逐漸走向衰落的時候,被吐蕃一舉攻陷了國都。
李承乾聞言點了點頭,道:“那這祿東贊該如何應對!?”
杜睿笑道:“召來見見也無妨,順便看看松贊干布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李承乾聞言,當即下令,很快就有人將祿東贊帶了進來,祿東贊曾到過中原,熟悉中原理解,見着李承乾,忙俯身下拜,道:“參見大唐太子殿下!”
李承乾伸手虛託了一下,道:“大論大人平身,不知松贊干布贊普此次派閣下前來見孤,有何事?”
祿東贊低眉順眼的站在原地,倒也顯得十分恭順,但是一開口就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外臣聞達延芒結波狂悖,援救諾曷鉢,以致身死,特來向太子殿下請罪!”
達延芒結波狂悖,卻要他吐蕃派人來請罪,祿東讚的意思已經非常清楚了。
李承乾聞言一皺眉,道:“閣下這是何意,那達延芒結波助紂爲虐,已然兵敗身死,吐蕃與我大唐一向相安無事,何須閣下千里迢迢,來着伏俟城請罪!?”
祿東贊聞言,笑了笑道:“殿下所言繆也,那達延芒結波早已歸順我家贊普,受封阿柴,自然是我家贊普的臣子,臣子有錯,作爲主君前來替他謝罪,也是應當的!”
李承乾不禁一時語塞,看向了杜睿,杜睿心中也是一陣冷笑,道:“閣下此來,想來是帶了松贊干布贊普的命令的,不知有何見教!?”
祿東贊朝着杜睿看了一眼,見杜睿年紀輕輕就能端坐在李承乾的下手,立刻就猜出了杜睿的身份:“閣下想來就是大唐才子杜睿,杜先生了!”
杜睿一拱手,淡然道:“不敢!閣下有話請講!”
祿東贊笑道:“達延芒結波身爲我家贊普的臣子,雖然不顧我家贊普的諭令,強行出兵援助諾曷鉢,縱然身死也是他咎由自取,這一點怨不得旁人,天朝大兵震怒,剿滅了他也是應當的,只是不知爲何天朝大病要進犯我吐蕃領地,我家贊普一向仰慕大唐,深知大唐乃禮儀之邦,萬國宗主,特遣在下前來問問,大唐可是要以強欺弱,若是如此,我家贊普不敢與大唐爲敵,只好自負起身,到長安向大唐皇帝陛下請罪了!”
話雖然說得漂亮,但言辭卻極其鋒利。
杜睿聞言,也不着急,還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道:“閣下此言,全無道理,那達延芒結波身爲伏允之子,坐鎮鄯善城,自然是吐谷渾的臣子,我軍兵圍伏俟城,達延芒結波出兵救援,雖然有違天道,卻也合乎常理,而我軍攻下的也只是吐谷渾屬地鄯善城,與吐蕃何干,我大唐皇帝陛下也一向寬厚待人,對待天下萬國一向優容有加,何曾進犯過吐蕃的領地,閣下此言,若是被皇帝陛下知道,恐怕不利於兩國的友好!”
祿東贊又朝着杜睿看了一眼,突然笑了,道:“在下一向聽聞大唐人恭謙有理,閣下爲何如此蠻不講理,那達延芒結波向我家贊普上表稱臣,他的屬地自然也就是我家贊普的屬地,吐谷渾自然也就是我吐蕃的屬國,達延芒結波雖然有罪身死,但是他尚有子嗣在我吐蕃,如今大唐既然已經懲罰了吐谷渾,屠殺大唐百姓的諾曷鉢也自殺身亡,大唐身爲萬國表率,禮儀之邦,自然應當退出吐谷渾的舊地,立達延芒結波之子爲吐谷渾王,而如今大唐軍隊卻強賴着不肯走,難道就不怕天下萬國嗤笑嗎?”
祿東讚的話音剛落,杜睿突然大笑了起來,指着祿東讚道:“閣下倒是好口才,只可惜所言無禮太甚,我大唐雖然寬厚,禮遇天下萬國,然我大唐皇帝更是我大唐億萬子民的君父,百姓無辜被殺,身爲君父如何能不爲臣民報仇血恨,諾曷鉢乃我大唐皇帝陛下所立的吐谷渾之王,其人狂悖濫殺,如今既然已經伏誅,所屬領地,我大唐自然要收回爲國有,難道閣下還有什麼疑問嗎?”
祿東贊也知道想要將吐谷渾舊地全都訛詐過去,也不大可能,便退而求其次道:“既然如此,還請太子殿下將西吐谷渾的屬地歸還給達延芒結波之子!”
杜睿道:“我大唐可不知道什麼西吐谷渾,這天下也只有一個吐谷渾,如今已然滅國,身爲勝利者,和吐谷渾曾經的宗主,我大唐佔有吐谷渾的舊地乃是合情合理的!閣下所言,無禮太甚。”
祿東贊也有些急了,大聲道:“難道大唐要恃強凌弱不成,我吐蕃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放肆!”
無論是李承乾,還是殿上其他的將領聞言都是大怒。
杜睿起身走到了祿東讚的身前,冷冷的看着對方,將祿東贊看的渾身發冷,過了半晌才道:“我大唐之事,讓爾多嘴!”
祿東贊聞言一陣語塞,他很想威脅,但是如今吐蕃和大唐的實力根本就不成正比,真要是鬧將起來,吐蕃也絕對討不去好。
只得冷言道:“堂堂天朝上國,沒想到都是蠻不講理之輩!”
杜睿冷笑道:“我大唐之人對待朋友,自然講理,對待那些窺伺大唐之人,若是膽敢心生妄念,我大唐便要誅其心。”
祿東贊還沒等怎樣,杜睿倒是率先發出了戰爭威脅,雖然如今兵臨雪域高原有些困難,但是杜睿還真不懼怕吐蕃的高原優勢,大不了廢些手腳就是了。
祿東贊氣的面色通紅,瞪着杜睿,杜睿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手已經按上了隨身佩帶的寶劍劍柄,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劍相向的意思。
祿東贊雖然膽大,但是面對杜睿也不禁心生懼意,他曾經到過中原,何曾見過這等蠻橫之人。
見杜睿這裡說不通,便又看向了李承乾,道:“大唐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心意如何?”
李承乾起身看着祿東讚道:“這吐谷渾舊地,乃是我大唐將士不惜生死打下來的,寸土片石,決不相讓!閣下請回,這便是我大唐最後的意見,松贊干布贊普若是不忿,大可以提兵前來,與孤會獵於高原,孤隨時奉陪!”
祿東贊驚呆了,這個世界亂了,當真是亂了,以往在他的眼中最重臉面道義的中原人,居然變成了這般模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年祿東贊遊學中原之時,曾在涼州因小事殺人,結果就憑藉他身爲異族,不懂中原禮法的原因,居然說得那個官員將他無罪開釋了。
原本祿東贊以爲,即便此行討不來吐谷渾的全部領地,至少也能保住達延芒結波的領地,誰能想到大唐的太子居然一句話就擊碎了他的全部幻想,更讓他心驚的是,這裡的所有唐人表現出來的都是十成十的強硬。
若是大唐人人如此,他吐蕃想要走出雪域高原,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祿東贊灰溜溜的走了,他前腳剛走,唐軍就開始調動,蘇麟引領一萬飛虎軍,一萬左屯衛軍,兵進青海湖,逼近了吐蕃領地。
唐軍的調動讓松贊干布不禁緊張起來,也趕緊派兵駐防各處緊要關口,好在大唐兵士到了青海湖便不再往前行,才讓松贊干布緊繃的精神,稍稍鬆弛了一些。
打發走了祿東贊,伏俟城這邊,杜睿也將如何安撫吐谷渾舊地整理出了一份章程,那些吐谷渾人自然是要押回中原爲奴的,此外他還建議李承乾給太宗上書,從中原地區遷移百姓過來,同時成立吐谷渾都護府,並且推薦席君買擔任這第一任大都護的位子,前世席君買一百二十人大破吐谷渾數萬大軍的舊事,給杜睿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
安排好了一切,杜睿這纔有時間跟着李承乾一起在這伏俟城內遊覽一番,沒想到剛一出宮門,杜睿便被一個人給深深的吸引了。
第二篇 濁世 第九十章 崑崙奴(第一更)
伏俟城內,原有的吐谷渾人,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已經被強令,遷居城外,由大唐軍隊看管,只等太宗的旨意一到,便押赴中原爲奴。
如今還在伏俟城中居住的都是以前各個貴族府中的奴隸,有党項人,契丹人,還有不少漢人,大唐雖然打下了吐谷渾的領地,但是想要安撫四方,等着從內地遷居百姓過來,確實來不及,因此杜睿建議李承乾將這些原來的奴隸紛紛解放出來,又將民居分給衆人,那些牛羊也都分散了下去。
要是再有人打着吐谷渾的旗號造反,單單是這些好不容易恢復了自由身,得到了好處的奴隸就不會答應。
只是杜睿怎麼都不會想到,在這些奴隸之中,居然會有崑崙奴。將巡城的兵丁喊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些崑崙奴就是一個貴族家中的奴隸,皮膚黝黑如漆,他們剛一見到的時候,也都嚇了一跳。
關於崑崙奴的記載,最早出現在大唐高宗永徽年間,到了開元盛世的時候達到頂峰,那個年代,帝都長安已經發展成了一座國際化大都市,各種膚色的人滿街走,人們也都見怪不怪。當時還流傳的一句行話,叫做“崑崙奴,新羅婢”。新羅的婢女等同於後世的菲傭,受過專業訓練,乖巧能幹,而崑崙奴個個體壯如牛,性情溫良,踏實耿直,貴族豪門都搶着要。
杜睿前世讀唐史之時,還曾因爲唐朝時居然中原地區就涌進了那麼多的黑人感覺有些奇怪,同樣後世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在中國唐朝時期,黑人奴僕和黑人藝人就已經很多了。
前世杜睿看過的一部電視劇,《大明宮詞》裡就曾有一段情節表現了這個事實:太平公主與韋氏遊覽於街頭,旁邊叫賣的商販吸引了她們。最終,太平公主拉着韋氏來到一處賣面具的攤位前。太平公主問:這是什麼面具?黑如鍋底,鼻子這麼寬
攤主道:公子不知,這叫崑崙奴面具,大海盜王世傑剛剛從海那邊販回來一批崑崙奴,個個體壯如牛,卻性情溫良,踏實肯幹,一到長安就被貴族豪門瓜分殆盡。如今,上街能帶兩個崑崙奴保鏢,是世家少爺們最時興的玩意兒!小姐何不趁過節也買兩個面具,趕趕時髦?
唐朝人所稱呼的崑崙奴其實就是黑人奴僕,在唐代各類史書和筆記小說中,“崑崙”二字甚至作爲形容詞,用來描述臉面烏黑的中國人。
前世中國的許多地方都曾出土了唐代黑人俑,特別是西安地區出土的唐代黑人俑,更是引起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隨後唐代黑人俑被不斷髮現,爲了查明唐代黑人來源問題,杜睿前世曾遍查了各種史料,並在唐代黑人俑最多的西安幾個歷史博物館進行了仔細的辨認,分析過。
根據分析研究,證明在永徽,開元年間,涌入長安的崑崙奴,一種是作爲年貢送往京城長安,一種是作爲土著“蠻鬼”被掠賣到沿海或內地,還有一種是跟隨東南亞或南亞使節入華被遺留者。
唐代詩人張籍還差曾經寫過一首詩叫《崑崙兒》:崑崙家住海中州,蠻客將來漢地遊。言語解教秦吉了,波濤初過鬱林洲。金環欲落曾穿耳,螺髻長卷不裹頭。自愛肌膚黑如漆,行時半脫木綿裘。
前世據一些專家研究的結果,曾指出唐代出現的“崑崙奴”,其實就是來自西貢上的亞洲馬來黑人。同樣根據印度歷史記載,西貢自公元三世紀以來就是亞洲最大的奴隸市場,主要就是向中國銷售奴隸,這種販奴行爲一直持續到明代。而古人發音不準確,誤將“柴棍”讀爲“崑崙”,這纔有了“崑崙奴”的名稱。
從出土的黑人陶俑上來看,陶俑的服飾大都是上身赤裸斜披帛帶,橫幅繞腰或穿着短褲。這與唐代高僧義淨《南海寄歸內法傳》中記載的崑崙人形象“赤腳敢曼”非常符合,“敢曼”是梵語,指下身所穿的貼衣,這都是南海黑人極爲明顯的特點,與古代非洲黑人服飾完全無關。
因此關於崑崙奴的出處,那些專家學者不約而同的都指向來自中南半島的吉蔑或佔婆族,因爲根據研究,婆羅洲幾內亞的南島嶼族,都有捲髮黑身的特徵,僅因爲部落文化的差異,被一概稱爲高山族或崑崙奴。
至於崑崙奴的稱呼從何時開始?與崑崙又有何關聯?一般考據都是從來自崑崙族或崑崙國下手,特徵就是膚色黑捲髮等,與中原漢族的黃膚直髮截然不同,卻沒有更具體的證據和文獻,以證明古時卻有崑崙國或崑崙族存在。中國最早接受四夷朝貢的始自秦代,漢唐延續下來,又以唐朝征服少數民族最多,僅從文字記載去摸索似乎草率,反正秦朝以後就有外族奴隸了。又僅就外型稱崑崙奴,爲何不稱黑奴?看唐嚴立本所繪職供圖,跟隨滿臉絡腮鬍的亞利安人奴從,體型並不高大,赤身遮體的裝扮雖與崑崙奴接近,卻與崑崙兩字無關,唯一奇特之處,就是顱頂呈雙峰狀,這在一些佛教地獄圖畫和鬼卒塑像中的羅剎相似,是否附會之作也不可考,若強附爲這就是崑崙奴的解釋,又不倫不類。一般繪畫難免有誇張強調的技巧,卻不能說成崑崙奴的特徵,果若與類似發音強加在崑崙兩字的解釋,繆誤如出一轍,都犯了相同的錯。
唐南夷列傳一百四十七記載南蠻,“自林邑以南,皆捲髮黑身,通號爲崑崙。”還有其他中南半島的古國中,如婆利國也是‘拳’發,婆羅門教的盤盤國、真臘國等,“自神龍以以後,真臘分爲二半,以南近海多癖澤處,謂之水真臘半,以北多山阜,謂之陸真臘。水真臘國,其境東西南北約八百里,南至小海,北即陸真臘,期王所居城號婆羅提拔。國之東界有小城,皆謂之國。另外隋書列傳四十七記載林邑古國,其人深目高鼻發拳色黑。
前世關於崑崙奴的出處,也是爭論不休,只是有一點得到了所有人的共識,那就是崑崙奴第一次涌入中原,就是在大唐永徽年間,直到開元盛世達到了頂峰。
可如今才貞觀十一年,杜睿居然在吐谷渾這麼一個小地方發現了崑崙奴,實在是讓他不能不大吃一驚。
而且這個被帶到杜睿面前的崑崙奴雖然身上穿着一件吐谷渾當地的民族服裝,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是看他的毛髮,皮膚顏色,分明就是來自非洲的黑人。
難道前世那些所謂的專家學者的研究都錯了?出現在大唐年間的黑人不是來自中南半島和馬來羣島,而是來自非洲。
“你叫什麼名字?”杜睿嘗試着問了一句,因爲擔心對方聽不懂,所以他採取了最爲直白的說話方式。
這個崑崙奴原本正在唐軍新分下的家中整理門窗,卻被人給叫了過來,見眼前這幾人高冠華服,儼然一副貴人的打扮,早就嚇得魂不守舍,哪裡還敢開口。
此時節吐谷渾崇尚漢文化,其實不單單是吐谷渾,就連剛剛被回絕了無理要求的吐蕃也是一樣,但凡貴族人人會講漢話,就連府中的奴隸都是一樣。
這個崑崙奴不但聽懂了杜睿的話,甚至還覺得杜睿言辭過於直白,有些粗俗了。
杜睿可不知道自己居然被一個未開化的崑崙奴給鄙視了,他見方纔他說話之時,這個崑崙奴神色有些閃爍,顯然是聽懂了他的話,便又說道:“你不必害怕,可儘管明言!”
一旁的軍士還以爲杜睿急了,大喝道:“杜大人問你話,爲何不答,再敢裝傻賣乖,小心將你也拉到城外的軍營去,押赴中原爲奴!”
那個崑崙奴聞言,神色驚恐,忙道:“不!不要!我說,我說就是,奴僕的名字喚作阿坤!”
拉到城外的軍營關押,還要押到中原爲奴,那還了得,他好不容易脫離了苦海,還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牛羊,這一切在他以前都是不敢想象的,要是這一切再次失去了的話,那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杜睿見這個阿坤說話的聲調雖然怪異,但卻也聽得明白,心中不禁大喜,一旁的李承乾見了卻是有些迷惑不解,方纔他見到這個阿坤的時候,還以爲撞見了鬼,渾身上下黑漆漆的,這個時候,大唐中原地區還沒有崑崙奴涌入,不過東南沿海應該已經有了。
杜睿解釋道:“殿下!這是黑人,又喚作崑崙奴,應當是來自非洲大陸的人!”
杜睿這般解釋,心中也就推翻了前世那些專家的論斷,這個阿坤身材健碩,皮膚黝黑,毛髮捲曲,分明就是個非洲黑人的模樣,再說前世那些專家說崑崙奴來自中南半島和馬來羣島,可那個地方的人一個個瘦小的和猴子沒什麼兩樣,哪裡有這般壯碩。
此前杜睿給李承乾描繪世界的時候,也曾提到過非洲大陸,對哪裡李承乾倒是不陌生:“承明不是說非洲大陸距離我們所處的這個亞洲大陸相去甚遠,這個崑崙奴怎的到了這裡!”
杜睿心中也有些迷惑,按理說這個年代的航海技術並不發達,便有西亞地區有人劫掠黑人爲奴,想來也不至於販賣到吐谷渾地界。
那個阿坤此時因爲懼怕再次成爲奴隸,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原來他就是來自非洲大陸,他所處的部落被埃及人洗劫,此後他就成了埃及人的奴隸,之後又被販賣到了後世的敘利亞,輾轉經過波斯之後,到了吐谷渾,成爲了一個貴族的奴隸。
“在吐谷渾,像你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阿坤神色黯然的搖了搖頭,道:“只有奴僕一個,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杜睿聽了點點頭,對於這個阿坤的來歷,倒也不會懷疑,黑人此時節還沒有完全開化,性情溫順誠實,這個阿坤倒也命大,從炎熱的非洲到了吐谷渾這等苦寒之地,居然還能生存下來,想來也是天意了。
杜睿想着,心中突然有了一個非常迫切的想法,便對着李承乾道:“殿下!這個崑崙奴倒也新鮮,不知可否上次給小弟!”
李承乾沒想到杜睿居然提出了這麼一個要求,他自然沒什麼不肯的,便道:“這有什麼,賢弟既然願意收留他,想來也是他的造化,便歸了賢弟!”
一旁的杜平生聞言,上前一步,對着那個崑崙奴道:“你這黑大個倒是好運氣,我家少爺願意收留你,還不拜謝!”
杜睿和李承乾的對話,阿坤全都聽到了,見自己好不容易恢復自由身,一轉眼又要成了那個在他眼中只是個小娃娃的杜睿的奴隸,頓時一張臉都變得苦了。
阿坤神色的變化,杜睿都看在眼裡,當即笑道:“我帶你回中原,不是要讓你做我的奴隸,我只是對你家鄉的風俗很感興趣,請你到我家中做客罷了!”
杜睿的話,阿坤當然不信,在他的眼中,所有非黑皮膚的人都是惡人,都是要奴役他的惡人,只是勢必人強,看着四周圍那些氣勢洶洶的兵士,他怎敢不答應,只能跪倒拜謝。
杜睿當然知道這個阿坤在想什麼,只是解釋又解釋不通,更沒必要再說什麼,便將阿坤交給了杜平生看管,不要怠慢了就是。
在吐谷渾居然發現了崑崙奴,這個意外的發現,一下子就勾動了杜睿的某根心絃,突然他非常迫切的想要看看在大唐這個年代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此時的非洲,美洲,歐洲,那些國家的文明究竟處於哪個時代,如果一直待在大唐,即便他利用自己超出世界上千年的知識,將大唐建設的再怎麼強大,可是不看看這個世界,也總歸是閉門造車罷了。
這個念頭一出現,杜睿便突然變得急不可耐起來,每日待在分給他的館舍之中,不斷謀劃着出遊的事情,阿坤也時常被他叫過來詢問非洲的事情,只可惜阿坤在家鄉之時,過的渾渾噩噩,說的也是言語不清,不過杜睿還是瞭解到,此時的非洲大陸,那些夢寐的地方居然還處於原始社會階段,用着結繩記事這等落後的手段。
好在這個阿坤被賣到吐谷渾已經十餘年了,習了漢話,不然的話,要是真給杜睿一個非洲土人,杜睿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大軍在吐谷渾整整駐紮了兩個多月,才總算是等來了太宗的聖旨,聖旨當中先是將李承乾狠狠的誇獎了一番,同意了李承乾關於成立吐谷渾都護府的建議,同時任命了席君買擔任第一任吐谷渾都護府的大都護,李承乾所領十萬大軍,被留下了四萬人鎮守吐谷渾都護府,餘下的將士一律還朝,只是聖旨當中隻字不提杜睿的功勞。
杜平生爲此憤憤不平,杜睿倒是很看得開,他對那些功名利祿原本就看的很淡,更何況此時他心中還有了一個更加龐大的計劃,就更加不在乎太宗的封賞了。
當晚,李承乾還將杜睿招進了宮中,看着杜睿一臉的坦然,李承乾的心中不禁更加愧疚。
“承明!我也不知道父皇究竟在作何想,此時等到回長安之後,我定會再爲賢弟請功!”
杜睿一笑,道:“此事大可不必,小弟原本就是爲了與殿下的兄弟之誼,纔來這吐谷渾的,如今既然已經功成,小弟也要回杜陵去了!”
李承乾還以爲杜睿是在抱怨,故意這麼說的,心中更是不忍,道:“承明不可如此,父皇心中一直都是惦念着賢弟的,爲兄回朝之後,定會在父皇面前稟明原委!”
杜睿知道李承乾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忙道:“殿下!小弟當真是不想在入朝爲官了,不過殿下但有差遣,小弟依然萬死不辭!”
李承乾嘆了一聲,道:“此事終究是委屈了賢弟!”
杜睿見李承乾如此,心中也是大爲感動,可是又不敢將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一旦說了出來,誰知道還能不能完成他的計劃,到時候太宗要是擔心他投敵叛國,那可就麻煩大了。
大軍又在伏俟城修正了數日,席君買前來交接,李承乾也隱晦的向他說了是杜睿推薦他神擔此要位,席君買自然是感激不盡,原本只是鄯州太守,多年不得升遷,如今居然能擔任都護府大都護這樣緊要的職位,可以一展抱負,豈能不喜。
杜睿也是反覆叮囑,讓席君買注意吐蕃方向,席君買並不知道此前祿東贊來的時候,鬧出來的事,心中也在納悶,爲何杜睿會對吐蕃如此忌憚,不過杜睿身爲太宗父子都看重的大才子,席君買也不敢等閒視之,只是連聲答應。
次日,杜睿便跟隨李承乾的大軍,朝着蘭州的方向去了,他的那個大計劃,也將隨之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