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平安醒來時,發現自己身邊又是空蕩蕩的,冬兒再一次趁着自己尚未醒來離開了。
看着窗外明媚的陽光,各種不解困擾在他心頭。想到昨晚,自己提出打算離開南京返回洛陽,要冬兒跟自己一起離開時,冬兒並未直接答應,反而在牀上突然變得主動瘋狂,楊平安心中忽然浮現出一絲不祥感覺。
這種不祥感覺,一直持續到傍晚,隨着新任大周皇帝楊曌的到來,而徹底解開了。
楊曌一來,隨同的武婷便將閒雜人等從房間內攆出,同時命人守在門外,只留下楊曌與楊平安二人在房中。
“你當真要走!”楊曌沒有囉嗦,開門見山道。
知是冬兒告訴了楊曌,楊平安沒有隱瞞,點點頭。
“你當真捨得下!”楊曌的聲音提高了幾分,語氣也變得激動。
猶豫片刻,楊平安略顯艱難道:“捨得下要走,舍不下也要走,那邊有太多令我牽掛的人了。”
“那這邊呢!這邊就沒有你牽掛的人麼!你就捨得我……捨得冬兒妹子麼!”
“你說什麼!”楊平安一愣,“你的意思是你要將冬兒扣下!”
“是又怎麼樣!你這個負心人,已害得冬兒妹子投河自盡,難道真要害死冬兒妹子才肯罷休麼!”
“你卑鄙!”
楊平安惱了。
早先他和楊曌的約定,說的很明白。他幫楊曌除掉楊碩,助其順利登基,而後者當放冬兒隨他一同離去!
現在楊曌得償所願黃袍加身,可居然不守承諾,要將冬兒扣在南京已作要挾,這徹底激怒了楊平安。
咆哮聲剛起,門外就傳來楊平安熟悉的聲音,是冬兒的:“相公,莫要怪武家姐姐,是奴家不願與你回去!”
一陣小跑,冬兒從門外跑進,站在楊平安面前螓首低垂,好似做了錯事的孩童:“相公,此事真的與武家姐姐無關,是奴家累了,不願舟車勞頓,只想安安穩穩的留在此地過活。”
“不可能!冬兒,你跟我說,她到底如何脅迫的你,逼你說出這番話來!”
“相公,你不要再逼奴家了。武家姐姐說過,你是做大事成大事之人,奴家現在跟在你身邊,只會成爲你的負擔。奴家不想再連累你,只願留在江南,日日爲相公祈禱,祈禱上蒼保佑相公人如其名平安無事。”
冬兒說的真誠,語帶哽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說到最後竟是泣不成聲。
楊平安看得心痛,纔想將其攬入懷中安慰,卻被楊曌搶了先手,一把將冬兒拉過去,讓其趴在自己肩頭。
“你就不要在逼冬兒妹子了。”一邊拍打着冬兒後背,楊曌看向楊平安,“你此行返回洛陽,危險重重。楊睿對你的殺心不比楊碩少,而在洛陽,羈絆你的人太多,很容易便會被他所趁……”
楊曌直言不諱,就是自己勸說冬兒留在江南。隨着楊碩之死以及她黃袍加身,對於楊平安來說,南方已無危險,但北方潛藏的危險卻更大了,這危險正來自於北唐皇帝楊睿!
冬兒心善,楊平安在偃師縣未曾發跡時,便曾被人以冬兒相挾,最後更是逼得冬兒投河自盡。幸得楊曌當時一直在偃師,一方面觀察楊平安一方面運作護送楊雄返回江南之事,這才於黃河之中救下了冬兒。
如今楊平安已然居然天下紛爭之中,天命者身份徹底暴露,可頭傷未愈的他卻始終不記得自己天命者的身份,這更加劇了他的危險。
因此,楊曌希望冬兒留在江南,至少在這裡,她可以保護冬兒安全,而楊平安在洛陽也會少一個羈絆之人。
楊平安是真不想承認楊曌所言有理,不論對冬兒還是對他自己,冬兒留在江南都是一件好事。只是他實在捨不得冬兒,捨不得自己來到大唐後的第一個女人,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女人。
猶豫再三,他終於點了點頭,同意冬兒留下,強行將其從楊曌身邊拉入懷中,緊緊擁住。
“相公,你能否也留下來?武家姐姐說過,北方太過危險,許多人都想害你性命,而武家姐姐無法保護你,奴家只擔心這一別會變成永訣……”伏在楊平安懷中,冬兒盈盈啜泣,不聽勸說着楊平安。楊平安捨不得她,她又何嘗能捨得楊平安?
楊平安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冬兒。總不能告訴她說,洛陽那邊還有他好幾個老婆在苦苦等他吧!
楊曌看出楊平安的爲難,替他圓場道:“冬兒妹妹毋需如此憂傷。只要我還在,只要大周還在我手中,那楊睿便不會輕易害你相公。
楊碩在時,他以你相公對付楊碩,如今只怕該讓你相公對付我了,所以你相公三五年內應當無恙。”
說到這裡,她有轉向楊平安,輕聲道:“楊郎,若是有朝一日,你我對陣沙場,你會對我下手麼?”
“你放心便是,我不會替楊睿賣命,更不會上戰場。”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若是將來,我帶着旁人重返江南,你可會歡迎?”
楊曌眼前一亮,可瞬間又黯淡下去:“你說的輕鬆,你以爲楊睿會不防範與你,任由你帶着那些鶯鶯燕燕離開東都麼!”
“事在人爲麼,說不定有一天,我真的給你們帶回來衆多姐妹,到時候咱們就可以不用相互牽腸掛肚,忍受離別之苦了。”
“呸,登徒子!”楊曌狠狠啐了一口,可眼中並無太多惱怒之色。冬兒不會計較太多,她的心願很簡單,就是能夠常伴在楊平安身邊,至於有多少人與她分享楊平安,她不在意。
“相公,奴家等你回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冬兒擡起頭,淚眼婆娑的看着楊平安,依依不捨。
楊曌輕笑一聲道:“冬兒妹妹毋需如此傷感,他能否走得掉還是兩說呢!”
“你說什麼?”楊平安一愣。原本他以爲已經跟楊曌談妥了,後者會放自己離開,可眼下聽起來,似乎並非如此。
楊曌伸手將冬兒扯回自己身邊,帶着幾分戲謔看着楊平安:“楊郎,你以爲我天策衛是何地方,任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麼?你若是連我這裡都無法逃出,來日又如何能夠從楊睿手中逃脫,逃出洛陽?
冬兒妹妹,把眼淚拭去吧,你家相公說不定今生都無法離開這南京城。”
言罷,她來着冬兒轉身離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楊平安,心中不停感慨着女人的善變。
感慨歸感慨,他還是得想辦法返回洛陽。這個時候,就應當羣策羣力,發揮集體的智慧了。
因此他將無恥三人組找來,想要商議逃回洛陽之計,誰想到道濟和尚聞訊也跟了過來。
當他提出打算離開此地返回洛陽後,立刻得到了無恥三人組的強烈支持。三人更是獻計獻策,只可惜都不用楊平安開口,一人之策剛出口,便會被另外兩人毫不猶豫的之處破綻所在,不得不作廢。
就這麼,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說了大半個時辰也沒有提供出半點有建設性的意見。
不要說楊平安聽得頭疼,就連偎依在楊平安身邊的楊玉環都蛾眉輕蹙微微搖頭,跟不要說道濟和尚,被聒噪的煩了,居然開始默唸佛經。
一羣人從黃昏商量到半夜,楊平安與楊玉環都忍不住開始打哈欠了,無恥三人組還在孜孜不倦的想着主意。他們三人被軟禁太久,只想儘快逃離大周返回洛陽,過那逍遙自在的生活,因此可謂不遺餘力。楊平安幾次提出天色不早明日再商議,都被三人否決了,大有今晚必須定出計策,明日便要逃出南京城的架勢。
“都給佛爺住嘴!”道濟終於忍受不住了,大吼一聲冷冷掃視三人一番,而後罵了句“棒槌”,這才轉向楊平安:“楊施主,你當真想要離開此地麼?”
“大師爲何這麼問?”
“呵呵,阿彌陀佛,楊施主請恕佛爺無禮。施主可能捨得那兔子還有你那嬌滴滴的溫柔小娘子麼?再者說來,那兔子如今貴爲九五,只要你願意,這大周也等若屬於你,你又何必爲了一個大唐的無權駙馬,而捨棄大周之王的機會?”
這和尚知道的還真不少!
楊平安眉頭一皺,又想到道濟的種種詭異,思忖片刻道:“大師不比多言,我意已決,我定是要返回洛陽的。你若有何計策,儘管道來。”
道濟大量楊平安一番,而後高念一聲佛偈,突然壓低了聲音:“若是施主真想離去,佛爺倒是有辦法……”
三日後,夜,南京城,皇宮御書房內燈火通明,楊曌正在燭光下批閱各地奏章。自她登基以來,除了那日抽出時間去見楊平安外,便一直忙於政事。
她剛登基,雖說以血腥手段暫時穩固了朝堂,可仍有心存二心之人躲在暗處,需要安撫人心;同時長江一線戰事正在焦灼之中,大量的軍政事務齊齊壓來。
幸虧她天策衛賢才良臣衆多,替她分擔了不少,可饒是如此,她也忙的不可開交。她必須以獨有的手段,徹底掌控整個大周,爲將來恢復武姓,恢復女兒身份,成爲千古以來第一個女皇帝做準備!
二更時分,武婷忽然來了,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聖上,大事不好了,楊公子幾人逃出城外,高將軍知悉已帶兵前去追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