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四郎歡天喜地的拿着白小蠻親書的秘方起身告辭。那送客的鶯歌燕語便要逗弄他一番,站在門口齊聲嬌笑道:“遊姑娘!慢走啊。”
遊四郎戴上了垂着面紗的斗笠,走到了樓梯口,卻回頭對這兩個調皮的女孩嬌聲道:“兩位妹妹容顏嬌俏喜人,只可惜太愛笑了,怕是彎脣易留喜紋,早到人老珠黃時啦。”
鶯哥燕語對視一眼,都是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李道玄呵呵一笑,點着她們兩個道:“遊先生是說你們太喜歡笑了,嘴角容易生皺紋,會很快就變老的。”
鶯哥回味過來想要笑,燕語睜大眼睛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要笑,會長紋。”
李道玄一天辦完兩件大事,心頭鬆快了不少,推算一下日子,再過一天就是和霍小玉的七日之約。想到終於可以見到相思姐姐,心中充滿喜悅。
他招手叫兩個丫頭進來,吩咐道:“你們去望仙閣去一趟,以白小蠻的名義下個帖子,就說隔日子時與會。”
他說着俯身在案上寫了個紙條,摺好交給了兩姝。
鶯哥燕語齊聲答應一聲,她們兩人雖然天真愛玩,但做起事來也是非常麻利,立刻便動身去準備名帖了。
李道玄這才得閒,走下樓,轉去了桃花塢。
今日桃花依舊,但再走這條繽紛花路,李道玄的心中卻充滿了惆悵之意,他與魚玄機一夜春情,想起來更多的是魚玄機死亡前的一次放縱,不知這個女子此刻的心情又是如何。
推開木屋之門,只見石牀空蕩,鮮紅乾涸的血還是那麼耀眼,卻不見了佳人身影。
木案上留着魚玄機留下的筆痕,那是以蠟淚點滴而成。
李道玄看木案上卻寫着:雖恨獨行春盡日,終期相見月圓時。別君何物堪持贈,淚落晴光一首詩。
李道玄品味良久,惆悵難去,最後看到那本天蓮心魔冊卻不見了,這纔有些寬慰。
他端坐在木屋石牀上,一直坐到月上中天。但聽屋外春蟲清鳴,靜謐之中一個腳步聲走了過來。
他下牀拉門,看到白小蠻獨立月下緩聲道:“蕭大人的馬車在外面,公子是否要見。”
李道玄振作精神,走了出去,經過白小蠻身邊時,他忽然想起了明日之事,便低聲道:“明日我要去見望仙閣的霍小玉,用了姑娘的名帖。”
白小蠻只一點頭,沒有說什麼。
李道玄走出雲裳小築,在坊間角落處見到了蕭狄。
蕭狄遞給他一隻木盒,說道:“頭在裡面。”
李道玄俯身再謝,鄭重接過了那盛放着虞子期頭顱的木盒,輕聲問道:“蕭大人如今無官無職,不知下一步作何打算?”
蕭狄輕輕擺手,笑道:“清閒自在。”
李道玄目送他的馬車離去,返回雲裳小築後院,讓鶯哥燕語通知常隨。
是夜,常隨親奉虞子期遺體,在雲裳小築後院深處佈下了祭堂。
李道玄也點了三支安魂香,默祈了一番,對常隨道:“虞兄入土爲安,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至於方世麟之事,花朝節前我定要給虞兄一個交代。”
常隨深沉道:“師父,我要親手殺了此獠,請您把這個機會讓給弟子吧。”
李道玄伸手試探他體內的蠱靈之力,已經有了一蠱力流動,想來常隨定是沒日沒夜的在修煉。他心中滿意,再口授了一卷子午端陽蠱。
常隨此時已踏入修行之中,氣質也略有了些變化,他細心記憶李道玄所傳的功法。臉上漸漸現出一絲笑意。
李道玄看着他越來越陰霾的臉色,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輕聲問道:“常隨,你覺得遊四郎這個人怎麼樣?”
常隨一愣:“師父,可是遊四郎有問題,弟子和此人相識時間雖不長,但覺得他這人有時神神秘秘的,若是真的出了問題,弟子可以出手擒住他,仔細問問。”
李道玄手掌伸出,輕輕拍在了常隨的肩膀上,淡淡道:“你要幹什麼?我只是隨口一問,現在你可是牛氣的很,動不動就要出手?”
常隨望着他:“師父您的意思是?”
李道玄鬆開了手,冥力收了回來:“遊四郎是個可交之人,你辦遊俠兒之事,可以多去問問他。”
他說完便走向桃花塢,一種淡淡的不安縈繞心間,自己傳授常隨子午端陽蠱,是否真的沒有問題。
第二日一大早,鶯歌燕語就備好了馬車,李道玄卻直到夜裡戌時纔出門。
平康坊坊門打開,鶯哥遞給他一隻小銅鑼:“公子,但遇坊門只需敲一下,就會有人給您開門啦。”
李道玄拿着小銅鑼上了馬車,對鶯哥燕語道:“今晚你們就不要去了,留在樓中等我。”
兩女下了馬車,目視馬車出了平康坊。燕語一拉鶯哥:“姐姐,你猜公子去見霍小玉做什麼?”
雲裳小築燈火通明,鴻臚寺的左令大人今夜請客,熱鬧非常,停滿了各色馬車。因爲馬車太多,雲裳樓前停放不開,連那樓邊坊間都停滿了。
鶯哥眼珠兒一轉兒,自後腰上又解下了一面小銅鑼,低聲道:“咱們去看看不就行了。”
兩姝嘻嘻一笑,走到了坊間陰暗處一輛馬車邊,這輛馬車看來有些寒酸,連御車馬伕都不知到哪裡喝花酒了,空空蕩蕩。
鶯歌燕語輕輕鑽進了馬車裡,鶯哥在一片昏暗中摸出了火摺子,燕語也拿出了隨身帶着短燭。
燈火亮起,兩女齊聲低呼一聲,只見白小蠻安靜的坐在車內對面,手裡拿着一卷紙軸,淡淡道:“還有蠟燭麼,多點幾隻。”
鶯哥燕語一起吐了吐舌頭,無聲再點上了幾根蠟燭。
白小蠻打開卷軸,看了幾眼,輕輕一拍車壁,馬車緩緩啓動。
鶯哥嘻嘻一笑:“白姐姐,你也要去看公子去見霍小玉麼?這可不好吧。”
白小蠻擡起了頭,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掌伸出,指尖若蓮花初放,五指舞動之間已將兩女點倒。
她搖頭自語道:“白養了你們好幾個月,這麼快就袒護起公子來啦。”
她說完合上紙卷,託着腮又自語道:“我可不是因爲好奇去看他做什麼。只是花朝節的一些事去和霍小玉商量一下。”
鶯哥燕語昏然在座位上,也不知道白小蠻是爲誰解釋。
李道玄持着神奇的小銅鑼,一路暢通無阻,出了平康坊,過西市,穿過皇城朱雀門前的太平,興道諸坊間,趕到了如意坊那臨春望仙閣的樓前。
他下了馬車,自側門緩緩走了進去。
就在李道玄剛剛走進望仙閣,花樓對面緩緩駛出一輛黑色的馬車。
方世麟探出半邊腦袋,露出詭異之笑,再緩緩縮回馬車。
車裡對面的秦燁在黑暗中愈發的陰鬱,只問道:“他進去了?”
方世麟輕輕拍手,車外黑暗處走出一隊黑衣人,爲首之人掀開車簾低聲道:“都佈置好了。”
秦燁湊近那黑衣領頭人,斥道:“我不是說過你們自去辦你們的事,不要與我們交談的麼。”
那黑衣領頭人默默退去。
方世麟拉回了秦燁,自懷裡摸出了一柄金鑲玉的摺扇,低笑道:“陳玉君這次可是動了血本,這些殺手都是萬中挑一的暗殺好手,在這雲珠禁制下,李道玄這次肯定完了。”
秦燁慢慢將身影隱藏在黑暗中,卻再次問道:“咱們自己的人呢?”
方世麟打開金玉扇子:“秦少啊,此次行動最精彩的地方就在此處了,咱們的人已經在莫相思車行路線上佈置好了,只等着這位牡丹仙子上路啦。”
秦燁將整個身子都縮在了黑暗裡,最後問道:“什麼時辰了?”
方世麟雙目露出期待而又殘忍的笑:“亥時一刻,月煞歸虛,朱雀在天,正是好時候。”
李道玄此時剛剛走到霍小玉門前,因爲持着白小蠻的名帖,他一路上暢通無阻,此次再也沒有阻攔之人。
他剛要敲門,忽然記起了醜奴兒那個善良的丫頭,心中一嘆,自己這次又沒帶禮物給她。
霍小玉的門兒開了,波斯地毯上點滿了紅燭,青紗帳中的女子輕聲道:“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
李道玄急忙走了進去,四處打量了一下,牆壁上的寶劍依舊懸掛着,紅燭圍繞間,一種似霧非霧的氣息流轉。
他不禁問道:“奴兒姑娘呢?”
霍小玉淡淡道:“自然去接莫相思了,亥時二刻未到,你來早了。”
李道玄走前一步,盤腿坐下,忽然想到了什麼:“相思姐姐來的這條路上可安全麼?”
霍小玉不禁有些發惱:“怎麼,我費盡心思,擔着風險爲你做這件事,還得大張旗鼓一路敲鑼打鼓的護衛着麼?”
李道玄默然不語,心中漸漸有些不安,但霍小玉說的也很有道理,或許是自己多慮了。
兩人再無對話,都是沉默以對。
望仙閣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了下來,車中的白小蠻摸出一隻琵琶,手指還未撥動,那琵琶琴絃微微顫動,發出清脆的金玉之聲。
白小蠻眉頭一皺,伸手拍開車座對面的鶯哥燕語,對兩個還有些茫然的丫頭低聲道:“有殺氣!”
此時,子時的更鼓聲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