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聽到這裡,忍不住擡頭看着白小蠻,見她雙眉如黛橫一線,眸中若秋水漣漣,便是一張小口也似硃紅櫻桃般誘人。想到她曾是那花朝節大會上的一朵名花,榜眼女吏,一時有些癡了。
白小蠻大蓮華心術已破,又是剛剛被他煉製成法鬼靈體,六慾縈繞心間時,卻被李道玄這樣望着,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抹熱意悄渡,羞紅了半個臉頰。
魚朝恩自幼淨身爲宦,並不懂這微妙的男女之情。但他學究魔宗妙法,忽然感受到這一對男女之間隱隱有一股冥力交纏,心中便明白了幾分。咳嗽一聲打斷了車中的曖昧:“公子啊,這遊街賞花最是耗費金子的。”
李道玄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不過是駕着馬車遊街而已,有什麼耗費金子的。”
白小蠻低頭拽出袖中一柄小小的琵琶,柔聲道:“公子你沒看過花朝節,不知這裡面的花銷,便說這車子,需得名馬相配,一匹名馬便需幾萬金,這還是按少了算的。再說那遊街花車,也得有新意才行啊,這又得上萬金。”
魚朝恩點頭補充道:“按照慣例,這遊街花車上須得有散財童子一路傳訊,光這一條還得萬金。”
李道玄聽他們這麼一說,看來最少得十萬金花銷,這還只是花朝節大會的第一場比試。
他想到自入長安來,只有金水橋一戰狠狠賺了一把,自己是沒有什麼錢的,如今洛碧璣的金子也被封存了,那可如何是好。
魚朝恩在車中來回走動幾步,忽然說道:“公子,咱家在貞觀錢莊還有四萬金飛錢一直未曾動用,可以取出一用。”
他說着忽然笑了:“這金子嘛,若真想要,便是那隻紅毛獅子也有不少。”
李道玄緩緩道:“我來想想辦法吧。”
白小蠻伸手拉住了他:“你能想什麼法子,難道去搶不成,如今長安禁制雲珠已毀,禁衛封鎖了所有街道。可不要亂想其他念頭。”
魚朝恩此時悠悠嘆道:“其實就算拉上那紅毛老獅子一起,也還是不行的。我們的錢都存在錢莊裡,不,應該說能動用的金子不管是誰的,還不是都在錢莊裡,咱們的對手只要卡住了錢莊,什麼法子都是沒用的。”
白小蠻也是嘆了一口氣:“金子還不是最難的,只是明日午後就是遊街賞花的時候了,咱們現在光有人,車馬都未準備好,時間上也是太緊了。”
李道玄想到自己答應洛碧璣的事情,這花朝節是一定要贏的,也有些着急起來,這種感覺,像極了當年在樂都城裡爲姐姐的夜資費愁悶的時候。
但他忽然又想到,明日午後遊街賞花,不是可以看到相思姐姐了麼。一想到這一點,他的心又熱了起來,毅然道:“就算只用普通馬車,弄點金子散財就是了,咱們明日一定要出去。”
魚朝恩見他如此執着,心中將整個花朝節背後的事情默默推算了一遍,緩緩道:“金子的事情咱家來想辦法。”
李道玄沒有說話,車外卻傳來魚玄機溫柔的聲音:“公子啊,那車子與馬兒的事情,玄機倒有個法子。”
李道玄急忙推開車門,輕聲道:“玄機,不要亂動,這車子是有禁制的,小心受傷。”
魚玄機身着繡着雙魚嬉戲一裘紫衫,站在桃花樹下盈盈而笑,但見李道玄當着車中白小蠻的面上如此關心自己,心中一甜,先對白小蠻福了一禮,這才緩緩道:“公子啊,這金子的事玄機沒有好辦法,但說到名馬車兒,如今正有一位殿下可以幫得上忙呢。”
李道玄急忙問道:“是哪位殿下?”
魚玄機伸手撫弄髮髻上垂下的一縷小辮,柔聲道:“公子怎麼忘了玉真殿下啊,公主在芙蓉苑中養着數十名馬,更有九州境內供奉的各式馬車,咱們去尋殿下,相信她會出手幫忙的。”
白小蠻緩緩走下車,將手中琵琶收回袖中,解了馬車的禁制:“既然玄機姑娘有這個把握,就不要耽誤時候了,你便帶着公子去芙蓉苑一趟吧。”
李道玄和魚玄機坐着白小蠻的馬車,駛出了金風細雨樓。
那一路之上坊間的禁軍們彷彿都得到了命令,不但一路放行無憂,而且一路關照,似有關照之意。
魚朝恩此時站在了常隨的肩膀上,望着馬車遠走,低聲問道:“常隨,我讓你送給高力士的信兒,你可送到了?”
常隨恭敬道:“魚先生,您交待的事常隨都辦好了,不過……”
他面上有些猶豫之色:“高公公似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有秦國公控制的禁軍一路關照,公子不會有事的。”
魚朝恩冷笑一聲:“是高力士覺得小題大做還是你小子覺得?那高力士如果連公子身在險境中都看不清,那纔怪了。”
常隨一吐舌頭,不敢再說話。
魚朝恩默默注視着前方,良久搖頭道:“暮雨死士經高力士這麼一攪和,固然比往日更爲隱蔽,但這些日子折了不少,如今用起來是捉襟見肘嘍。”
他說着連連搖頭,感慨了一會兒纔對常隨說道:“你找輛快車,咱們要去個地方。”
常隨急忙叫來一輛輕便的兩駕馬車,上車後問道:“魚先生,咱們這是要去哪啊?”
魚朝恩沉聲道:“崇仁坊,海枯齋!”
馬車帶着常隨和魚朝恩快車前行,向北城前行,一直進了崇仁坊間,在魚朝恩的指示下,穿小巷進斜道,曲曲折折間便來到了崇仁坊禮院西北方的一處竹林中。
這竹林清幽寂靜,馬車停在竹林外,魚朝恩指點着常隨走向了竹林。
魚朝恩在常隨肩上低聲道:“進了竹林後你就閉上眼睛,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睜眼,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常隨不敢多問,緊緊閉上眼睛,一腳踏進了竹林中。
這一步一經踏出,腳下卻是一空,就像踩在了懸崖邊緣,整個身子瞬間跌了下去。
常隨哇呀的大叫出聲,只覺耳邊風聲呼嘯,整個身子沉落向無底的深淵。還算他牢牢記着魚朝恩的話,還是死死閉着眼睛。
也不知跌落了多久,腳下一軟,卻踏在了一處軟泥上,接着身子陷落,只覺耳邊咕嘟之聲不絕,漸漸的整個身子如陷入沼澤中。
常隨此時心中更是害怕,下意識想用處子午蠱術探一探周邊情況,那魚朝恩低喝道:“莫用靈力,你小子是不是想陷入十八地獄中,永不超生啊。”
常隨嚇得一哆嗦,再不敢用出蠱術,卻覺得身子浮動起來,似乎在一條河中穿行,心中還在驚顫中,雙腳便被幾隻手拉住,再次陷落。
如此他如遊幽泉之中,時有惡鬼拖曳身子,時有幽魂在耳邊尖鳴,甚至耳邊還有一隻冰涼的舌頭在舔動……
等到身邊風平浪靜,常隨已是溼透了衣衫,終於聽到魚朝恩低聲道:“好了,睜眼吧。”
常隨沒有立即睜眼,只是先啓動一條眼縫,依稀看到面前並無惡鬼幽魂,這才咬牙大膽的睜開眼睛。
他愣住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是那竹林正中,回頭看來路,卻是春風軟軟,竹林幽幽,哪來什麼懸崖沼澤,更沒有什麼地府黃泉。只有眼前現出一座荒丘。
常隨在長安多年,從未聽說過這怪異的竹林,更沒聽過面前這古怪的荒丘。
那魚朝恩在他肩上微微笑道:“沒想到你這小子雖然浪蕩五行,辦事糊塗,但這心志還算堅定,公子選了你做徒弟,倒也有些眼光。”
常隨慚愧問道:“魚老,剛纔那些是幻境麼?”
魚朝恩讓他走到荒丘墳邊,緩緩道:“那不算幻境,而是傳自冥界的九天十魔陣,不過這陣法不全,只是用來嚇唬人的。”
常隨已走到荒丘邊,見這墳頭有些念頭了,卻不是常見的圓丘墳山,而是圓如銅錢狀,外圓中有方形大石爲基。
魚朝恩指示他將手按在那方石上,口中高聲喚道:“王麻子,老魚來看你了,別藏着掖着了,快點開門吧。”
常隨嚇了一跳,這方墳中難道住着人不成。
他剛想到這裡,就看到那方形巨石上卻發生了變化,只見光滑的石面上漸漸浮動出了一隻浮雕。
更準確的說,是這塊大石頭變化成了一隻怪異的雕塑,那是一隻龍頭馬身、麟腳獅身的怪獸,龍頭上頂着“天祿,辟邪”兩角。此時正張大嘴巴,露出黑黝黝的入口。
常隨見那龍獸大口寬有七八丈,別說是人,就是兩輛車並行進去也是綽綽有餘。
魚朝恩見常隨還在發呆,不禁催促道:“還愣着做什麼,趕快進去啊。”
常隨答應一聲,輕輕走進了這龍獸的大口中,只覺四周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但前方隱隱閃着金色的光芒。
他直走到頭,才發現那金光竟然是一隻巨大的金色算盤。
整隻算盤有一人高低,那算珠都以純金打造,藉着入口的微光,反射出金光。
魚朝恩沉聲道:“一歸逢一進一,二歸二一作五,逢二進一……小子,怎麼連《九一歸除算法》都不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