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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穿過後跨院,走過了內堂的正廳,彭無望的腦中還閃現着突厥老人那雙悲傷的眼睛。“如果他是漢人,我絕不會與他爲敵。爲什麼,爲什麼明明是個英雄好漢,卻要被我活活逼死。”彭無望心中悲痛,茫然不知如何自處。就在這時,十幾個灰衣漢子從堂內涌了出來,領頭的一個大漢厲聲喝道:“什麼人?竟敢私闖年幫白虎刑堂。還不站住。”
直到此時,彭無望纔會過神來,他定睛看了看面前的十幾個橫眉怒目的江湖豪漢,心中一陣倦怠,朗聲道:“在下青州彭無望,我不想多傷人命,你們快快逃命去吧。”
所有人都驚呆了,其中一個粗豪漢子大吼一聲:“胡說,彭無望早就死了。”彭無望苦笑一聲:“還沒呢。”這時,一個漢子突然叫道:“他就是彭無望,我認得他。但是那天他的確被殺了。鬼啊!”說完,他忽然一把推開他身後的一個幫衆,飛快地向內刑堂跑去。此時的年幫幫衆,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任何變故都會讓他們失去方寸,彭無望起死回生的過程又太過奇特,令人難以置信,一時之間,所有人都亂了起來,立時有三五個幫衆也有樣學樣地四散奔逃。接着,所有人都開始潰逃,更沒人有興趣再看彭無望一眼,確定他到底是人是鬼。領頭的首領也想要跑,但是剛一展動身形就被彭無望的少林龍爪手抓住了肩頭。
“這裡是白虎刑堂?”彭無望厲聲問道。
“是,是……”這個首領幾乎快要癱倒在地了,他已經完全把彭無望當成了鬼魅。
“紅天俠是否囚在這裡。”彭無望接着問。
“紅老頭,是……不不”這個首領支支吾吾地說。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最討厭羅羅嗦嗦。”彭無望一陣不耐,“你給我如實講來,若有半句假話,我活吃了你。”
“鬼英雄,饒命,我沒有半句假話,紅天俠,紅天俠的確在這兒。”這個首領一聽彭無望的語氣,更把他當成了鬼。
“胡說,既然紅大俠在這裡,你們怎麼就留了這幾個人看守?”彭無望怒道。
“這,這……”首領牙齒打顫不敢回答。
“還不快說,再不說我……”彭無望做勢要打。
這個首領的精神幾乎崩潰了,大聲說:“鬼英雄饒命,紅老頭被宗壇主挑斷了手筋腳筋,又被龍壇主用鋼錐刺穿了琵琶骨和鎖骨,形同廢人。如果不是龍壇主用鎖穴法制住十八處大穴,他早就自斷心脈。所以不用看守。”說完,他膽戰心驚地看着彭無望,生怕他一口咬將下來,把自己吞了。彭無望滿腔悲憤,怒吼一聲,厲聲道:“該死的龍千鱗,宗浩古,我彭無望不殺你們,誓不爲人。”他低頭看了這個首領一眼,道:“紅大俠在那裡,快帶我去。”
白虎刑堂陰暗如森羅殿,牆壁因爲濃重的潮氣而微泛青苔,掛滿了各種各樣的行刑用具。一堆爐火微弱地燃燒着,爐火旁邊是一排鐵架,鐵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鐵器,鐵鉤,鐵叉,新月彎刀,烙鐵,鋼針。一條犀牛皮製成的細鞭高高掛在牆上,鞭下是一盆鹽水。看着這些可怖又可憎的兇器,彭無望義憤填膺,抓起那個首領厲喝道:“你們就這麼折磨你們的前幫主,你們還算不算人?”那個首領嚇呆了,顫聲道:“鬼英雄饒命,我們也不想的,是龍壇主和宗壇主逼我們做的。”他連滾帶爬地來到一間最大的囚室,抖抖索索地打開把門的鐵鎖,用力將那巨大的鐵門打開,然後對彭無望道:“鬼英雄,紅幫主就在這裡。”
彭無望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進門。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灰色的人影。這個人如果站直了,身高應該有八尺開外。骨架子奇大,肩膀很寬,兩條長腿宛如兩條廢棄的斷木,毫無生氣地癱在地上。他的臉非常瘦削,眼睛深深陷了下去,咋看絕象骷髏。他的長長的手臂被兩個鐵環懸在高處,骨瘦如柴,皮膚緊緊地繃在骨頭上,彷彿根本沒有肉在裡面。沒有人敢相信這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赤焰龍王紅天俠。
聽到有人進來,龍天俠緩緩擡起頭,冷冷一笑,露出一口青白色的牙齒,並不說話。
彭無望在他身前單膝跪下,恭恭敬敬地說:“紅前輩,我是來救你的。”他看了看那個首領,那個首領機靈得很,立刻走上前,麻利地將鎖住紅天俠的鐵環打開,又將鎖住紅天俠琵琶骨的鋼圈解下。紅天俠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又緩緩閉上眼睛。這個首領滿頭冷汗地來到彭無望面前,不敢說話。彭無望嘆了口氣,對他說:“我本該殺了你,念在你只算是個無腦盲從之輩,又沒有什麼大惡,你走吧。”說完不再看他。這個首領如蒙皇恩大赦,狂喜地連連稱謝,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紅前輩……”彭無望剛要說話。紅天俠突然說起話來:“你會解穴麼?”彭無望立刻點頭,道:“在下這就解開紅前輩身上的十八制穴。”紅天俠閉上眼睛,又沉默了起來。彭無望也不多言,食指一伸,沿着手少陽三焦經注入一路真氣,這股真氣沿着陽池、外關、支溝正、會宗、三陽、四瀆長、清冷淵、消濼、天牖、翳風、顱息、角孫、絲竹張、耳門諸穴一路走將下去。紅天俠緊閉的雙眼突然張開,滿目神光地瞪視着全解穴的彭無望。此時,彭無望臉色嚴肅,雙手疾點紅天俠仁督二脈的大穴,天突,璇璣,華蓋,紫宮,玉堂,膻中,以及大椎,陶道,身柱,神道,靈臺,至中,十二股真氣沿着經脈四散開來,勢如破竹地將禁制着紅天俠的穴位全部解開,清純的真氣在紅天俠的體內激盪運轉,令他感到十分舒適。此時,彭無望古銅色的臉上,泛起一絲青色,接着血色盡褪,彷彿有些勞累。
“這是截脈解穴法!”紅天俠深深地看着彭無望,突然張口說道。
彭無望身子一陣顫抖,道:“正是,前輩如何得知?”
紅天俠瘦削得不似人形的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你說呢,以後不必叫我前輩。”兩個本來頗爲生疏的人忽然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奮力地搖着。彭無望激動地一把抱住紅天俠,用力晃了晃,道:“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紅天俠熱切地看着彭無望的臉,興奮地說:“他老人家好嗎?”
彭無望的眼中一熱,連連點頭:“他老人家好得很,非常的好。”紅天俠深深陷到眼眶中的雙目一紅,淚水汩汩流下,顫聲道:“自從出師之後,我多年尋訪,踏遍了五湖四海,仍然找不到他老人家的蹤影,你可知道我對他是多麼想念。他可是有些年歲了,他仍然在遨遊四海麼?他的鬢邊可多生了些白髮?”彭無望用力搖着頭,道:“他老人家精神一年比一年好,頭髮半白半褐,頗有返老還童的跡象。”“太好了,太好了!”紅天俠激動地四下看着,不知說些什麼好,半晌才道:“他老人家神仙一般的人物,哪裡像我這個不孝子弟般不求長進。我這可問得傻了。”
兩個人又哭又笑,好一會兒纔想起自己身在何所。彭無望道:“師兄,我這就扶你出去,你的女兒就要來接你回去了。”
紅天俠一擺手,道:“師弟,不必了,我全身皆殘,已經是一個廢人,但求一死,別無他望。如今能夠從你身上得到師父的消息,已經是意外之喜。”
彭無望急道:“師兄……”紅天俠一擺手,道:“不必多言,我意已決。師弟,我紅天俠一生精煉師父所傳的少林易筋經內功,積攢足有三十年的功力,如今身當入滅,這些功力我就全部贈與你吧。”
彭無望大喜,急道:“師兄,既然你練的是易筋經,就有轉移經脈的能力,這些斷了的腳筋,手筋可以憑此接上。”
“那又如何?”紅天俠仰天長嘆,“龍宗二賊早就有鑑於此,斷了我的琵琶骨和鎖骨,就算我接回經脈,也是氣力行不到四肢,等如內功盡失,形同廢人。”他忽然看了彭無望一眼,道:“師弟,我紅天俠一生縱橫,難道要讓我去過那平民百姓的窩囊日子。”
彭無望猛地站起身,道:“師兄,就算你決定自斷心脈而死,也不用將那些易筋經內功傳與我。”
紅天俠一驚,道:“師弟,你這算什麼,這些內功我得物無所用,若隨我而去,豈不可惜。”彭無望傲然一笑,道:“師兄,我彭無望一身本領,都是我一手一腳自己修煉而來,所精擅之武功,若非出於自創,就是從恩師手中苦學得來。多了你身上那些勞什子的功夫,只會讓世人笑我不勞而獲,與敵搏殺之時,又怎能問心無愧。”紅天俠聽得一愣,一時說不出話來。
彭無望看了看他,又道:“師兄,你未會武功之時,還不是個普通百姓。現在功夫散去了,也不過再做回平民百姓。這又有什麼。現在天下就要太平無事,就算是個不會武功的平常人,也可以安樂度日。若要尋死覓活的,可也太沒了志氣。”
紅天俠看了看自己虛弱無力的身子,道:“師弟,你不是我,怎知我的感受。如果有一天你的武功也盡數失去,你就會體驗到我現在生不如死的痛楚。就彷彿萬丈深淵失腳,再也沒有生趣。”
彭無望來到紅天俠身邊,道:“我知道師兄的難處,但是你女兒多年未見你,難道你忍心棄她而去。”紅天俠長嘆一聲,道:“我就是不想她看見這個英雄一世的父親,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彭無望道:“她想要的不是一個英雄氣概的父親,而只是個父親而已。只要你活着,就足夠了。”紅天俠低頭思索了良久,眼中泛起了一絲溫柔。
看到紅天俠似乎有些被勸服了,彭無望再接再厲:“師兄,來,我扶你出去,你一生都在練武,其實世上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比如種花啦,養魚啦,下棋啦,做菜啦什麼的,都很有意思。你師弟我以前都不會武功,一直在青州酒家做廚子,過得也很快樂。你知道啦,做一個成功的廚師,和做一個武林高手一樣困難。也需要天分,恆心,勤奮還有耐心。”
紅天俠虛弱地靠在彭無望身上,和他一起艱難地走出白虎刑堂,苦笑着說:“師弟,你不是要勸我學做廚師吧?”
彭無望理所當然地說:“有何不可,當然,你現在學是晚了點。做廚師呢,最好就是從八歲開始準備。如果從九歲開始呢,就晚了。不過,過了這個坎兒,九歲開始學做菜,和五十歲開始學做菜並無分別。這麼看來,你學得也不算太晚。你可以和我學,我的廚藝勉強算作是天下第一。當初師父收我爲徒,就是因爲我做的菜太好了,讓他忍不住將自己的武功傾囊而授。”
紅天俠失笑道:“胡說,師父豈是貪圖口腹之慾的酒肉之徒,師弟莫要唬我。”
彭無望立刻指天發誓:“千真萬確,師兄若不信,有機會見到師父,可以當面問他。當然啦,師父宛若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你要保養好身子,延年益壽,否則很可能今生都找不到機會見師父,那我說什麼,你也只好信了。”
紅天俠仰天大笑:“少要看不起我,你死了我都不會死,我定要見到師父,揭穿你這個小滑頭的謊言。”
看到師兄如此振奮,彭無望心中快美難言,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紅天俠收住笑聲,又道:“師弟,你說師父喜歡吃什麼菜色,普通的菜他老人家定不會放在眼裡。”
彭無望道:“這個我就要買個關子,不過師兄你要是拜我爲師,我一定傾囊而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