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見李承訓先是說出了小公主的藏身之處,後又道破了賊人假扮迪喜的秘密,這可件件都是大功勞,完全盤活了賊人維繫的死結,不禁大喜過望,但看到李承訓似乎並不以爲喜,反而噤若寒蟬,滿懷憂慮,便有些猶疑地問道:";李將軍是否還有話要說!”
“是,陛下!”李承訓恭恭敬敬地道,“還請陛下恕臣抗旨不尊之罪!”
李世民眉頭微蹙的同時,尉遲敬德已然提馬前驅,護在李世民側旁,很顯然這是在防備李承訓突然襲擊。
唯有虯髯客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他也覺察出李承訓的神色不對,卻並無任何動作,或許是他自恃武功高強不屑於緊張應對,或者是他完全相信李承訓不會心生歹意,圖謀不軌。
“陛下給臣談判的底線是賈夫人死,碧桃廢去武功,終身監禁,而臣最後與她們達成的協議卻是……”話說到這裡,他遲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曾經也想爲已經失去武功的賈夫人求一求情,但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因爲這個女人作孽太多,不僅心狠手辣,還冥頑不靈,即便危局如此,在這最後時刻他卻仍想着拉自己墊背,若不是自己深諳倭語,還真是被她給害了。
李承訓短暫思考後,便拿定主意,對於如此陰狠之人,如若縱虎歸山,終是後患,罷罷罷,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別人。
“臣私自與她們的定的協議是,賈夫人賜死,放碧桃迴歸倭國!”說完,他便匍匐在地上,等候發落。
他計算着李世民必不會爲此而計較,一個廢去武功的碧桃,留着也是無用,還浪費糧食,有賈夫人一顆人頭向世人昭示大唐律法便也足夠了。
但他之所以心生彷徨,是拿捏不準皇帝是否會揪住他抗旨的事情,來抹煞掉他這次所立的功勳,若是這樣,他便沒有了與皇帝說情,從而放過戒癡等人的資本。突然,他有些後悔爲了幫助碧桃,而冒此風險了。
李世民聽聞原來是這事兒,懸着的心才稍稍放鬆了些,小公主若真是安全,處死賈夫人,放走碧桃也無礙大局,隨即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古皆有前線將軍臨機處斷之權,這算不得什麼,朕準你所奏便是,不要有所顧忌,你仍是大功一件,快快起來吧。”
“臣遵旨!謝陛下!”李承訓這才起身,站到一旁,心中對李世民又是一讚:這種大局爲重,不拘泥一點的作風,當真是千古之君。
“賈氏,你還有何話說?”李世民見天已大亮,不打算多做耽擱。
“無話好說。”賈夫人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正向這裡踉蹌走來的碧桃,見她正一臉焦急地望着自己,她每走一步,那周圍圍困她的兵士便跟進一步。
“不就是要我死嗎?技不如人,也是該死。”她心知碧桃過來後必不肯見死不救,到時難免不會出現其他變故。
她雖然很辣,但對自己的妹妹卻是疼愛有加。眼見無論李世民還是李承訓,都不可能讓自己再活下去,賈夫人也不再猶豫,突然咯咯咯的縱聲狂笑起來,而後一頭向李世民撞去。
此時,李世民已在馬下,距離李承訓和賈夫人也就十數步之遙,雖然心知這女人已失去武功,不過還是本能的向後一退。
與此同時,他身旁的尉遲敬德大吼一聲,“護駕!”,便把李世民擋在身後,舉起那條金鞭橫在胸口。”
李承訓見機得快,又距離賈夫人稍近,忙一個探步過去,把她摁倒在地。
他與賈夫人同樣都被人廢了武功,但性質又稍有不同。
李承訓是丹田之內的內力被人封堵,使他提不起勁力,運不得真氣,這是洗髓經的專用功法,但他的外門功夫還在,比如百獸拳和天生神力,所以他比普通人要強很多。
賈夫人則是丹田之內的真氣被完全打散,並且全身穴道都被虯髯客擊穿,不僅全身功力盡散,甚至連普通人都還不如,根本便用不得力。
十數個侍衛瞬間把李承訓和賈夫人團團圍住,個個把刀鋒對着二人。
“你這又是何苦?”李承訓何等聰明,立時明白手無縛雞之力的賈夫人,如此衝將上去絕不會是要行刺李世民,而是想要藉機死於那些護駕的侍衛手中,因爲她現在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想想也是可悲。
“爲了碧桃,算我求你!”賈夫人側着頭,聲音中有些急切,卻顯得那麼平靜。
李承訓第一次從這個女人的眼中看不到盛氣凌人,殺伐果斷的狠勁,取而代之的是誠懇,是哀求,甚至看到了點點淚光。
“阿姐!”碧桃雖已近在咫尺,卻被侍衛們攔住,她拼力打退了兩人,但突覺胸口一痛,又吐出一口鮮血。
李承訓循聲望去,見碧桃身上已經有多處刀傷,眼看支撐不住,再看看賈夫人一臉祈求的神色,不自覺的鬆動了雙手,也移開了壓在賈夫人身上的身體。
賈夫人突然雙手按住地面,用力挺身站起,沒有絲毫猶豫,踉踉蹌蹌地撲向碧桃與侍衛纏鬥的地方。
人活在世,唯有血脈相連的親情能夠做到死而無悔,李承訓看賈夫人這麼狠的角色,在生死關頭,仍不顧一切地儘自己最後的努力想要替妹妹解圍,心中百感交集。
侍衛們哪管這些?見有人來襲,自然鋼刀伺候,於是乎,五人五把刀,奔向賈夫人周身不同的地方砍去。
賈夫人根本沒想躲,況且躲也躲不開。
她死的時候,長髮散開,面帶微笑,五處刀口蹦出的血花染紅了她白色的囚衣。
“阿姐!”碧桃與賈夫人倒下的地方也僅僅只有一步之遙,此刻便是全力一撲,趴在賈夫人的身上,已完全不顧身後的刀鋒。
“噗!”“噗”
李承訓的左右雙肩各捱了一刀,因爲他擋在了碧桃的身後。他先用帶着冰蟬絲手套的手掌撥開兩柄單刀,另一隻手抓住了一名侍衛拿刀的手腕,可他也就只有兩隻手,因此後背不得不扛住那兩刀,但他用百獸拳“蛇式”原地扭動身形,錯開了要害位置。
“皇帝已赦免碧桃死罪!”他可再也受不住侍衛們下一輪的攻擊,因此動手的同時連忙喊道。
“都住手!”這次發話的是李世民。
衆侍衛得令,全都停手靜候,但包圍李承訓與碧桃姐妹倆的圈子還在。
“阿姐!”碧桃搖晃着賈夫人的屍體,已哭得聲嘶力竭。
李承訓向李世民望去,見不知何時出塞鷹已回到了皇帝身邊,正對皇帝說着什麼,而李世民依舊面色平靜,小公主當是沒事兒。
他連忙俯身低頭,在碧桃耳邊低聲道:“是令姐告訴了皇帝小公主的藏身之處,用來換取你的生路,別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好好活下去。”
他之所以這麼說,目的只有兩個:活下去和化解仇恨。
一來,讓碧桃以爲是她姐姐捨命救得她,這樣就可以使碧桃感念姐姐的恩情,活下去,否則,姐姐豈不是白死了?
二來,讓碧桃不會怨恨李承訓道破了她們的秘密,而使得她們手中沒有了籌碼,尤其是不讓她認爲是自己逼迫得賈夫人自盡身亡。
他能做的只能是這些了,剩下的,便要看碧桃的意志力和她的造化了。
李世民聽說公主安全,又見賈夫人已死,現在大局已定,復又翻身上馬,走前安排道“尉遲敬德!”
“臣在!”尉遲敬德抱拳施禮。
“着卿立即驗明賈夫人正身,念其是外方人員,準其收拾斂葬。同時,把賊人碧桃暫且關押打入天牢,容後再行議處!”
“遵命!”尉遲敬德向碧桃走去,卻不想身旁紅影一閃,只見一人較他先一步到達碧桃身旁,且雙掌如電,按住了碧桃雙肩。
“啊!”一聲慘呼,碧桃臉色慘白,瞬間暈倒在地。
“虯大俠!”李承訓見狀急忙喊道。
“李將軍,放心,她沒事,只是廢掉了他的武功,你的傷沒事吧?”虯髯客邊說邊點頭,露出一片讚許的神色,他本來想叫老弟,但顧及場合,才生硬地喊李將軍。
“都是皮外傷,我沒事!只是……”李承訓欲言又止。
虯髯客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麼,於是有意高聲回覆道“皇帝金口玉言,放心吧。”
“陛下有旨,着李承訓、虯髯客隨駕太極殿早朝,欽此!”
只見迪喜額頭上盡是汗珠,剛扯出自己的公鴨嗓子喊完,又忙着咳嗽起來,很明顯,他是一路奔來,現在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臣遵旨!”
李承訓和虯髯客同時躬身領旨,緊隨白馬上的李世民向太極殿而去。
李承訓身後的刀傷,在他與虯髯客說話之時,已有侍衛過來給他敷上金瘡藥,進行了處理,並無大礙。
至於碧桃,一方面姐姐死了,悲傷過度,一方面被虯髯客廢去武功,極度虛弱,現在已經癱倒在地,衆侍衛忙搜出其懷中的暗器,然後被送去救治,而後便要關到天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