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仔細打量着眼前這人,只見他臉上帶着一個青銅面具,僅露出雙眼,顯得很是神秘.
對方雙眼凝聚在他身上,緩緩開口道:“久聞李無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個人才。”
這人開口竟然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只是其話音由於面具的阻隔而略顯沉悶,但仍舊聽得出來此人年紀不小。
“老先生過譽了!”李承訓馬上抱拳微笑道:“若是黑拓與我鬥將,我敢應之,可若是老先生要與我廝殺,某是萬萬不敢迎戰。”
“哦?”這面具人頓時一愣,他萬沒想到,李承訓作爲三軍統帥,竟然如此輕易地自嘆不如,向自己服軟?
想到此處,他不禁好奇之心大起,倒想弄個明白,於是問道:“咱們從未交過手,你又怎知敵不過我?”
李承訓慨然一笑,“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沒有這點本事,如何能夠統帥三軍,與您老對陣?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您就是阿史那薄布身旁的那位軍師乙先生。”
“哦?這麼肯定?”乙先生聽得精神一震,他在突厥軍中從來未已真面目示人,此刻又是與阿史那薄布的護衛一般帶着青銅面具,真不知道李承訓是如何猜到是自己的。
唐軍的斥候部隊已被鐵鞋的出賣而被破壞殆盡,雖然他令山甲暗中成立斥候部隊,但才數天的時間,根本無法探聽到更多的內幕情況,之所以他能對幽州,對突厥軍中的動向瞭如指掌,那是因爲其在初佔大青山的時候,便在幽州城留下一招暗棋。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古往今來軍爭必勝的法門,他敢帶兵來攻取幽州絕對不是一拍腦袋想當然而爲之,而是經過詳細的推演預測,排兵佈陣,其舉兵行至,都是有算計的。
“那你說說,你怎麼就能確定我就是乙先生?”蒙面人追問道,他要確認對方到底是不是再詐自己,他不相信自己隱藏得這麼嚴實,會被對方發覺。
“其實很簡單,老先生在突厥軍中地位超然,方纔黑拓恭敬的行止已經出賣了你,加之聽到您的聲音蒼勁,再觀你手上的筋肉,我確定您是一位老人,而敢於在兩軍陣前如此鎮定如常的老人,非乙先生莫屬。”李承訓雖然面對強大的對手,但仍能夠侃侃而談,絲毫沒有懼色。
“果然厲害,頭腦清楚,觀察細緻,只是,這麼遠的距離,你竟然還可以看到我手上的筋肉?”聞言,乙先生也是大感驚訝,二人怎麼說也有兩丈開外,他怎麼可能看到自己手上的筋肉?就是以他的武功,要看到李承訓手上的細微之處,也是模糊不清的,難道對方深藏不露?是我低估了他的武功?
李承訓聞言淡淡一笑,沒有予以解釋,反而隨意問道:“老先生,您微服前來,定是爲了看我,不知有何指教?”
他的百獸拳非是其他拳法,完全模仿百獸形態,就算是沒有野獸的身體構造,也可以模擬野獸調節自身的法門,自然比尋常人要敏銳得多,包括他模仿鷹的眼睛,當然,畢竟其與鷹眼的構造不同,遠遠達不到鷹眼的視覺範圍,僅僅是比常人看得更真,更遠些罷了。
乙先生見他沒有回答的意思,便冷漠地回道:“談不上指教,老夫只是久聞你的大名,如今雖是兩軍對壘,可勝負輸贏已定,老夫只想在你這位草原新星隕落前,見一見而已。”
“老先生倒是很自信啊!”李承訓此時頓感壓力倍增,雖然自己做了多方安排,但見對方這份沉穩勁兒,還是有些心中發虛,畢竟兵者詭道也,誰也不知對手有什麼手段,尤其是面對乙先生這樣的強手。
“那是當然,不說別的,單就兵力來說,我方便已拔得頭籌,老夫有十萬突厥精兵,而你只有五萬殘兵,難道不是嗎?”乙先生雖然穩操勝券,但話語中聽不出任何情感波動,這就是高手,讓人無處琢磨。
“誰說我只有五萬殘兵?青龍峽還有我十萬大軍,只要他們脫困,定當奔襲幽州,斷你後路?”李承訓開口說道。
“哈哈!援兵?那十萬兵已被我鎖在青龍峽出口,他們插翅難飛,別以爲你分兵兩路騎兵去救援,就有用處,你那兩路兵不去則已,去則無回。”乙先生冷笑道。
“這麼說,唐軍必敗?我今日也是必死無疑了?”李承訓淡淡地回道,那語氣中也是充滿了嘲弄與挑釁。
“差不多吧,只是老夫不理解,你何來的膽量?竟敢用這區區兩萬步兵做主攻應對我數萬騎兵?難道你就不在意將士的死活嗎?”乙先生用手指着李承訓背後的唐軍方陣,疑惑地道。
“不理解?那敢問幽州城有多少突厥騎兵?”李承訓順勢問道,他不放過任何一個探知對方軍情的機會,他感覺乙先生會如實作答,畢竟,對方根本看不起自己這兩萬步軍。
“我用三萬兵力圍困青龍峽,一萬兵力設伏青龍峽周圍,在這裡左右兩路各藏伏一萬兵力以應對你那兩路騎兵的突襲,而正對着你這步軍的則是兩萬鐵騎,現在你知道了吧?”
乙先生竟然說出了自己的全部兵力部署,這令李承訓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他確信對方說的真話,從其神色間,他看到了對方的那種自信與嘲弄。
“乙先生果然厲害,將我用兵的全部可能性都封堵起來,難怪這麼自信,果真是運籌帷幄呀!”李承訓口中平淡地說着,心中卻也是莫名地緊張起來。
其實草原之上一片空曠,其戰術也相對簡單,對方料到自己有兩支伏兵在側,而事先做了應對佈置,也很在情理之中,何況還有個深諳兵事的鐵鞋爲突厥通風報信。
“抵禦外侮,匹夫之責,就算粉身碎骨,也當馬革裹屍,你突厥縱有十萬大軍,我幽州五萬兒郎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我們全軍覆沒,也會有更多的大唐軍隊前來,總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況且,縱然身死,咱們也對得起自己的父母妻子,兄弟姐妹,對得起祖宗,倒是閣下,不如回頭是岸!”李承訓正義凜然地道。
乙先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李承訓,他不理解這個青年人在如此境地,還能如此淡定?如此侃侃而談?如此面不改色?難道其還有什麼奇謀妙策?可以應對自己的大兵壓境?他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乙先生知道,此刻已多說無益,便果斷地道:“好,既然如此,咱們陣仗上見吧!老夫倒要看一看你憑什麼這麼狂傲?”
李承訓見對方如此硬氣,自也不能示弱,抱拳道“那無名就在此恭候先生!”
乙先生聞言不再搭話,立即撥轉馬頭向本陣而去。與此同時,李承訓也立即傳令下去,全軍進入作戰狀態。
兩軍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而天空中密佈的陰雲似也在給雙方增加一抹濃重的悲情氛圍。
李承訓將馬在步兵方陣前方,目視着正前方,遠處的突厥鐵騎,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懼色,相反,有的是一抹狠辣與自信。
在軍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兩軍對陣勇者勝,所以鼓舞士氣更重要,李承訓的選擇是孤身匹馬站於部隊前列,就是要以身作則,用行動告訴大家作爲大唐軍人,要勇往直前,死而後已。
兵馬衝擊與江湖比鬥不同,個人的力量淹沒於千軍萬馬中,只是瞬息間的事情,根本微不足道,有的時候甚至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所以,李承訓的舉動,令所有的兵士都很振奮,很激動,同時也更加篤信李承訓能帶着他們可以贏得勝利“嗚!”
“嗷!”
突厥陣營中爆發出陣陣吼聲,他們終於發動了,數排騎兵瞬間衝出,揮舞着刀劍,向李承訓所在方向疾馳而來。
李承訓面對敵人的衝鋒,巋然不動,而他身後的部隊方陣卻有了變化。
唐軍成品字形分爲三部的官軍方陣,立即擴散至圓環的形狀,好似三個咬合在一處的空心齒輪。而後,這三個圓環的外圍部隊,全都樹立起一人多高的盾牌,一杆杆長矛從這些盾牌的縫隙處挺立出來。
突厥騎兵距離唐軍的步兵方陣越來越近,那鳴鏑的聲響也是越來越大,發出“嗚~悠~”的響聲。
鳴笛是突厥人慣用的一種響箭,其聲穿透耳膜,可做信號聯絡用,也可做相對於敵軍的一種震懾的作用。
大量的鳴鏑呼嘯着從奔跑着的突厥鐵騎中發射出來,“嘣嘣噹噹”地打在唐軍士兵前排的木盾之上,由於射程遠,唐軍又有盾牌防護,突厥的鳴鏑根本沒有對唐軍造成殺傷力,但這種兇狠的氣勢,着實令一些年輕的士兵感到緊張。
“嗚,噢!”
“嘶,噓!”
“噠,踏!”
這是突厥騎兵吼叫的聲音,這是戰馬衝鋒的嘶鳴聲,這是玩嗎奔騰的踏步聲,猶如潮汐拍岸一般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收!”李承訓眼見突厥兵距己不足半里地,擎舉出手中寶劍,喝令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