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日都很平靜,沒人來打擾他們,只有上午和下午兩次送來的饅頭也足夠衆人享用的,而送飯的上官伯陽也絕口不再提幫忙逃走的事情,反倒是與他們講了近期幽州城破後的情形.
都督府有個聾啞老頭,這數十年來在幽州城是衆所周知的,所以突厥王子和耶律黷武等人談論軍情的時候,沒人會料到這老傢伙其實耳不聾,眼不花,把所有秘密都偷聽了去。
當日,隨着突厥鐵騎的一衝而入,邊塞重鎮幽州城宣告被破。這些金戈鐵馬在幽州城內橫衝直撞,更有早就隱伏好的耶律家武士爲其引路,而唐軍則是羣龍無首不堪一擊,被殺得丟盔棄甲,整整三萬大唐守軍非死即降。
破城之後,幽州成了地獄魔窟,突厥人開始大肆搶掠,他們不僅搶掠財物,更搶掠女人和男人,女人爲妻妾,男人爲奴隸,他們需要繁衍,也需要苦力。
但他們所搶掠的目標,也是有選擇的,被搶的大多都是那些與耶律家有嫌隙的,但凡此刻宣示效忠耶律家的,則全都得以保全,很顯然,這是耶律家出賣唐城得到的回報。
現在,整個幽州城可以說處處都是擁護耶律黷武的民衆,沒辦法,爲了生存,他們只能選擇屈膝,這就是一盤散沙的老百姓,他們不管你是何政治集團,只要讓他們安生過日子就行。
還有一點與以往不同,突厥人這次居然開始在幽州城駐軍,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事情。從古至今,遊牧民族從來都是搶掠,不知道占城,但這次,他們改了習慣,也許這就是進化,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適用於人的思想以及軍事的成長。
賈維是在帶兵攻打失陷平州的路上聽說幽州城破的,他大吃一驚,細問之下才得知是耶律家叛國導致幽州城未戰而墮,不由得痛心疾首,悔恨不已,立即下令回軍解圍。據說大軍已於日前抵達幽州城外五十里的地方,但卻停止了行進,沒有絲毫要反攻城池的樣子。
這最後的消息是聾啞老人於三日後的一天深夜,在地牢裡秘密告之衆人的,與此同時,他用帶來的地牢密鑰打開了衆人被緊固的牢門,把他們接應出來,自然也包括對面牢房中的金甲和銀環。
“快,隨我去出城的秘道!”聾啞老人身爲賈維的嫡系,參與了這秘道的建設。
李承訓沒想到聾啞老人還真有辦法盜出了鑰匙,至於其所說的秘道他倒不覺得驚訝,經營暗影門出身的賈維,不可能不給幽州城建設幾條秘道。
“伯伯,你沒事吧!”賈墨衣擔心其爲了偷盜密鑰而有所損傷。
“沒事,他們哪有空理會我這聾啞老頭兒!”聾啞老人說完,未舉步向前,反而走向裡間的一處空牢房。
他進到牢裡,掀開地上鋪設的厚厚的草墊,找到暗門的縫隙,看他手掌有規律的在那四周敲打一番,便見那暗門翻版,轟然打開。
原來這秘道居然就在這裡?看來賈維的確是存了心的,誰又能想到關人的地方就有脫逃的生路呢?
“來,跟我進來!”老人說完,當先跳入地洞。
賈墨衣緊隨其後,而後是白將軍,出塞鷹和鐵手鷹先入,再後是金甲和銀環,李承訓執意走在最後,並關好翻版。
這暗門的設置路數,與當年暗影門密道的設置如出一折,李承訓不用聾啞老人交待,便已處置停當。
秘道可容兩人並行,路徑筆直,地面平坦,雖沒有燈火照亮,但並不妨礙衆人急行。
路上,聾啞老人講了他偷盜鑰匙的過程,聽得衆人口中讚歎不已,因其這事兒辦得極其巧妙,充滿了智慧。
耶律獨舞爲顯忠誠,把那鑰匙交給了突厥小王子,而王子又把鑰匙交給了身邊一個大和尚,那大和尚每日帶在腰間,他根本無法近身。
聾啞老人跟蹤了兩日,見這大和尚吃、喝、瞟、毒等不良嗜好一個沒有,每日只是習武、誦經、護衛突厥小王子,竟找不到可以絲毫近他身機會,更別說有機會從這個武功高手身上盜取鑰匙了,不由得一籌莫展。
好在功夫不負苦心人,也是上官伯陽這些年雖然渾渾噩噩,但其急智還沒有泯滅,他發現了一個或許可以完成偷盜密鑰的機會。
每個人的特性不同,總會有些個自己獨特的嗜好,或者說每個人潛移默化中都有一種自身所不瞭解的強迫症存在,比如有的人有潔癖,特別愛乾淨,這大和尚便是如此,一天要洗三遍澡,而晚上是一定要泡澡的。
就在昨日晚間,大和尚準備沐浴的時候不見了侍衛,服侍他沐浴更衣的人換成了聾啞老人。
老人一頓比劃,表明是那侍衛拉肚子,他是來臨時幫工的,當然,實際上是他在暗處敲暈了那侍衛,並將其藏了起來,待其完成計劃後,再把那侍衛神鬼不知的送回原處。
大和尚不疑有他,大大咧咧的讓聾啞老人爲其更衣,就在大和尚**裸地舉步入水,而聾啞老人轉身晾衣的瞬間,老人悄悄拽出大和尚衣袋間拴縛着的密鑰,同時從袖口中吞出準備好的特質麪糰,把那密鑰正反兩面拓印下來。
待服侍完大和尚沐浴之後,聾啞老人立即隱身出了都督府,尋到早已聯絡好的鎖匠家裡,配了一把鑰匙,只是賈維特質的這密鑰極其刁鑽古怪,而那時配鑰匙又不似現在這般有機器,那鎖匠竟然用了一天的時間才仿製完成。
大和尚沒有發現自己的鑰匙被拓了模,而那名被打昏的侍衛醒來發現自己睡在自家的軍營裡,雖然莫名其妙,倒也沒有多心去上報,因此聾啞老人的計劃完全成功,他於今日晚間去鎖匠那裡取了鑰匙,這才匆匆而來,解救衆人。
他帶着衆人一路前行,由於暗道通向城外,路徑悠長,衆人又都是身上帶傷,直走了兩個時辰,方纔到達盡頭。
“糟了!”聾啞老人語音帶顫,突然間驚呼道。
“上官伯伯?”賈墨衣緊聲問道,他見聾啞老人停住步伐不由問道。
“出口的機關被人破壞,咱們出不去了!”聾啞老人一拳砸在前方的石壁上。
李承訓見擋住他們的是一方長條石,頂天立地於洞頂與地面之間,嚴絲合縫,好似渾然天成一般。
這是暗影門通用的封路石,當年在暗影門地宮中隨處可見,幾乎每一個主要通路的出口都會有那麼一塊,但一般不會啓動,只有要封堵這段通路的時候纔會啓動,而要啓動它則需要特定的“九宮格密碼”(見第一卷),而這密碼只有門主,也就是賈維掌握。
李承訓湊身過去,扶手摸了一遍條石,細心感覺着條石上面的紋路,“這是剛落下的。”
聾啞老人也依樣摸了一遍,點頭稱是。
道理很簡單,若是落下很久的條石,自會由於日久天長而蒙塵,或者上面生長些陰溼之地的微生物,但這裡卻光滑一片,什麼都沒有。
聾啞老人百思不得其解,這封石密碼他自己都不知道,難不成是賈維自己封堵了這個出路,可這更加難以理解,且不說這條通往幽州城外的暗道是賈維解救黑丫頭的捷徑,更是他引兵暗度幽州破城的關鍵,他怎麼可能自封后路?
“難道除了賈維,還有人知道下落條石的密碼?”李承訓不禁問道。
“不可能啊!”聾啞老人斷然回答,卻是心中思量不定,口中喃喃自語道:“當年修建這秘道的都是從暗影門抓獲來的好漢,事後……事後,這些人又都被賈維坑殺了,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啊。”
說者無心,聽着者意,地洞內昏暗,看不清面色,但賈墨衣知道衆人一定責怪賈維太過殘忍,想替自己的父親分辨幾句,卻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不由得氣息粗重起來。
李承訓感覺敏銳,知道身旁的賈墨衣心中難受,趕緊解圍道:“修建如此秘道,您裝聾作啞,賈維必不會用你去監工,那監工是誰?”
他提出了一個關鍵性問題,如此複雜浩大貫穿都督府乃至幽州城的地道工程,不可能由賈維每日督促,更不可能交由被拘禁的暗影門門人來負責。
“是我們四虎!”銀環此時接話回答,“那年師傅將我們收爲弟子,令我們督建地道。”
李承訓略微沉默,而後說道:“金甲,銀環,我說句話,還請見諒,你們四虎中怕是有奸細!”
“胡說!”此言一出,金甲和銀環幾乎不約而同地提出質疑。
“且少安毋躁,我自不是沒有根據地亂說。”李承訓語音沉穩,提出了他的質疑。
首先,幽州守軍的斥候部隊在突厥大舉進攻之時,沒發揮一點兒效力,這絕對不可能是一般內奸所爲,一定事關諜報斥候工作的高層。
其次,金甲一身橫練功夫的罩門無人得知,非是親如手足的殺狼四虎日夜習武在一起,旁人不可能有所察覺。
“你什麼意思?”黑暗之中看不清面目,銀環語氣之中明顯帶着激動與憤怒,“斥候部隊由我負責,我又與大哥共同守城,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