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權睜着那雙三角眼四下掃了一圈,壓低聲音道:“這秦舒玉是哪來的勇氣,還敢與我向家作對,赤焰藍風也不在附近,難道真的只是單純不怕死?”
他一度想讓孫彪手中的鐵錘就這樣錘過去,好看看秦舒玉到底有何應對手段。
但他有個習慣,便是遇到任何事,總願比尋常人想多一些。
張權伸手拽住孫彪的手臂,道:“孫彪,不可妄動。”
孫彪虎目一瞪,甕聲道:“大哥,爲何攔我?”
他手持鐵錘僵持在半空之中,胸前起伏難平,口中粗氣大喘。
此時,他不想聽任何人的勸阻。
張權眯着眼,像蛇睨一樣盯着秦舒玉,陰測測的道:“這個人我們不能動他。”
孫彪不解道:“這是爲何?昨天大公子才踹了他一腳,今日怎地又不能?”
張權輕聲道:“就因爲昨夜大公子在場,還是大公子親自動的手。”
孫彪更覺納悶,追問道:“大公子在與不在又有何干系,難道大哥還怕我揍不過他?”
他的實力可比大公子強!
張權轉頭看着孫彪,豎眉罵道:“糊塗,我豈能不知你實力,只是,大公子若在,那秦舒玉對我們來說,他就只能是秦舒玉。現如今,大公子並不在此,那他可就成了秦家莊的少莊主,而我們不過是向家的護院而已。”
他接着冷聲反問道:“你說,你要將他打出個好歹來,到時秦家莊帶人上向家討要說法,你覺得向家會如何處理?”
夏日的晨風吹來,還是帶些暖意的,可孫彪的寬額上卻冒起了冷汗。
向家雖強勢,也決計不會爲一個小小護院,而甘願得罪秦家莊的,最後,必是拖他出來謝罪。
想到此處,他不得不嚥下這口氣,將舉起的大錘放下。
啪啪啪!
秦舒玉忽地鼓起了掌,笑道:“張老大不愧爲向家護院隊長,遇到問題,總比尋常之人看得深刻。”
他原本對張權突然橫加阻攔,頗有微詞,因爲覺得自己錯過了送孫彪一份見面禮的好機會。
可現在,他發現張權說話很有趣,有趣得能將他心裡頭的一點點失落趕走。
張權轉過頭來,對着秦舒玉敷衍似的作揖,怪笑道:“秦少爺謬讚了,我等只是向府的下人,若行事不小心謹慎些,恐怕早早就已死無葬身之地。可不能比秦少爺,活得這般隨心所欲,瀟灑跳脫。”
秦舒玉右手摸索着下巴,道:“如此說來,我若現在想帶走身後的姑娘,張老大你也不會阻攔嘍!”
他哪能聽不出張權話中的暗諷和威脅,只是他喜歡裝傻,更喜歡順着杆子往上爬。
哪想,張權翻臉比翻書還快,沉聲道:“這可不行,許清妜小姐乃是我向府的貴客。”
孫彪附和道:“看到那頂轎子了嗎?”
他豎起大拇指,指向身後,神色傲然道:“那可是我家大公子刻意爲許小姐精心打造的,花了整整五百兩。”
“可小女子卻從未見過哪家府上邀請貴客,是如你們向府一般使地這種強行逼迫的下作手段。”
說話的正是孫彪口中的許小姐,她的聲音好聽至極。
低迴輕柔,即使是說着正在氣頭上的話,也彷彿是那潺潺泉水聲,沁人心脾。
她輕移蓮步,嫋嫋婷婷地來到秦舒玉身旁,本想悄咪瞥一眼她的救命恩人,哪知,正好撞見對方也癡癡呆呆的看着自己。
這人生的可真好看,眉毛像利劍,彷彿能直戳人心,眼睛裡好似裝着星辰大海,引人入深,他的鼻樑英氣十足,淺淺的笑容很乾淨,跟傳言中的頹廢公子哥簡直判若兩人。
只匆匆瞧上一眼,許清妜便覺自己一陣臉熱心發慌,還略顯得蒼白的面頰上,悄然爬上淡粉色。
可惜,這一瞬間的驚豔,註定無人有緣欣賞到。
因爲,她很快就把頭轉回去了,只有那不同於尋常女子黑白分明的幽藍雙眸中,亮光閃爍,應該是還未從驚魂之中完全回神。
只是,究竟她這驚魂未定是被孫彪剛剛嚇的,還是因爲秦舒玉。
或許,現在連她自己也已弄不清楚。
秦舒玉是一個男人,今天之前,還是個好色的男人,至少在外人眼中,他就是如此。
所以,他盯着許清妜一直看的時候,半點都不知羞。
他此時真想扇自己一巴掌,他不該覺得張權說話有趣的,那樣,他便可以早一點發現,看許清妜明顯有趣得多。
身旁的女人,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綽約身姿只着一襲天藍漸白的簡裙,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清雅脫俗。
她輕咬紅脣,纖纖玉手輕攏着鬢邊因拉扯而散落下來的頭髮,搭着玉頰之上的淚痕。
這一幕尋常女子都會存在的光景,卻看得秦舒玉如癡如醉。
她柔情似水,看起來像一團棉花,淚水卻不代表她柔弱,那是敢於對抗向家的勇氣。
秦舒玉眼睛在看,鼻子也沒閒着,他能聞到許清妜身上的藥香,藥香之中還蘊藏着獨特的少女香氣,若蘭似麝。
就像一壺茶,初飲略覺苦澀,細品之後,便已脣齒留香。
孫彪把兩人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頓時氣炸,他大着嗓門,粗魯地呵斥道:“放屁,一開始我們明明好心相邀,可你卻不識好歹,竟然敢拒絕。”
大煞風景後,他的目光忽的落到秦舒玉身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那裡有着熊熊怒火在燃燒。
秦舒玉笑得很歡,他絲毫不覺得莫名,反而有種感同身受。
這就是嫉妒,和昨夜他看向奪走自己心儀歌姬的向坤時的眼神一樣。
孫彪嫉妒自己能肆無忌憚欣賞許清妜的美,而他卻不敢,因爲,這是他家大公子喜歡的女人。
許清妜聽得柳眉直皺,她立即反駁道:“非小女子不願,只是在醫道上,小女子實在只懂一點粗淺的藥石功用,豈敢不懂裝懂,耽誤貴府大公子的病情?更何況,這夕河坊內,還住着許多真醫術高超的名醫……”
張權直接揮手打斷許清妜的話,冷聲道:“許小姐無需再多作分辨,我家大公子說你能治,那便是能治,在夕河鎮,可沒人敢忤逆大公子的意思。”
那張鐵青的尖臉已顯得不耐煩。
聽得這兩人之間的三言兩語,秦舒玉馬上就弄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無非就是向坤惦記上了許清妜的美貌,想將她佔有,只是,這廝不願簡單粗暴直接強搶,便找了請她看病這麼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想到向坤又當又立,秦舒玉就更不耐煩,直言道:“你家大公子說牛糞能吃,你便去要吃?”
剛剛受了委屈的許清妜差點笑出聲,這秦公子話是髒了點,但很解氣。
張權面色漲紅,不敢直接接茬,只得顧左右而言他,道:“我家大公子給過許小姐選擇了。”
秦舒玉冷笑道:“選擇?是自願去或是被你們擄去這種狗屁選擇吧。”
接連吃癟,張權也怒了,道:“那還待如何,能得向家邀請,是她的榮幸,不去便是與整個向家作對。”
秦舒玉當真被噁心到了,他突然欺身上去,剛纔離張權足有丈餘,現在已不足三尺,他輕聲問道:“我若說許小姐被你向家邀請並非她的榮幸,你待怎樣?”
張權扭了扭脖子,道:“那張某人只好盡最大的能力,來教秦大少爺同意我說的話。”
秦舒玉不僅無動於衷,反而更加過分,他竟然右手前伸,一下一下拍打着張權的臉,目光不善地質問道:“怎麼,張老大準備說一套做一套,要出手教訓我?”
許清妜看得芳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張權那雙滿是像尖刀一樣的指甲的手,一下刺穿秦舒玉的胸膛。
孫彪見秦舒玉蹬鼻子上臉,氣得那鼻息呼哧呼哧地響,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以往的囂張跟眼前這廝比起來,簡直上不了檯面。
倒是張權仍舊面色如常,他隨手一甩,擋掉秦舒玉的手,搖了搖頭,淡然道:“那倒不是,張某雖不能動你秦少爺,卻可以阻止你。”
因爲,他打心底從未瞧得起秦舒玉,所以,後者這番上前挑釁,在他看來,只不過是秦少莊主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在作祟而已。
秦舒玉將手收回,他翻臉也很快,嘴角微掀着問道:“哦,你如何阻止?”
張權道:“用能阻止秦少爺的方法。”
秦舒玉突然轉頭,看向右側的大樹,問道:“看到這顆樹上的藤蔓了嗎?”
雖不知秦舒玉這麼問的用意,但張權還是瞥了一眼,然後答道:“它很粗壯,也很強韌。”
秦舒玉轉過頭來又問:“你覺得這藤蔓和大樹有什麼關係?”
張權道:“這藤蔓纏得大樹很死,像是分開了,它就會活不下去似的。”
秦舒玉笑了,像個無賴一樣,道:“好!那我今天就劃下道來,我誓要效仿一回這大樹上的藤蔓,死死纏住許小姐,你若想帶走她,便要從我身體上踏過去。可如此一來,你就要傷我,傷我又違背了你的意願,你本不想的,不是嗎?”
許清妜俏臉微醺,不着痕跡地跺了跺腳,她雖知曉秦舒玉那是在救自己,但這話未免太露骨了吧,難道他真打算到時死死抱住自己不成?
真是不害臊!
張權也詭異地笑道:“可秦少爺認爲,張某還會讓你有機會纏住許小姐嗎?”
話音剛落,張權像陰間鬼魂一般,瞬退幾步,其身前,四個灰影突然竄出,並且很快掠到了秦舒玉的四周,距離他也不過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