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玉也摸不清這玄衣老者的路數,不過有一點他能夠察覺,那就是後者對自己似乎並無太大的敵意,也能聽出來,此時老者對自己所說,話中有話。
他心中微動,對着老者一拱手,猶疑道:“在前輩來之前,在下對自己的眼力確實還算滿意,不過現在嘛…”
玄衣老者淡然問道:“怎麼,老夫身上還有什麼東西公子看不明白?”
秦舒玉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君堯,直言道:“在下與君堯姑娘在前輩的賭坊裡贏了着實不算少的銀兩,前輩這麼快就出完氣了?”
玄衣老道頓時輕笑一聲,道:“做賭場營生的,哪有不能輸的道理,老夫若因爲這等小事生氣,只怕還活不到這個歲數。”
王君堯掃了一眼將她與秦舒玉團團圍住的賭坊打手和緊閉的賭坊大門,旋即看向玄衣老者,美眸微冷,道:“可前輩卻將這麼多客人趕出去關了賭坊。”
玄衣老者笑道:“王姑娘方纔應該聽此間坊主說得很清楚,我天樂賭坊是有重要的事要與秦公子相商。”
聞言,苦着臉站在一旁的方柏燦,眼眶下方的皮肉又開始抖了起來,他的心裡很憋屈。
他這句話,誰都聽得出來其中的威脅之意,只是客套話而已,不曾想,此時卻成了長老緩和與秦舒玉關係的藉口。
方柏燦如今已瞧得明明白白,長老根本無意與秦舒玉結仇,或是臨時改變了想法。
可苦於在這個玄衣老者面前,他連提個建議的資格都沒有,只能乾瞪眼。
秦舒玉劍眉微挑,他沒想到玄衣老者還有一手瞎扯的本事,但他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忽地嘆了一口氣,道:“可惜,在下並沒有和敵人商議事情的習慣。”
玄衣老者神情一愣,道:“敵人?”
他擰着眉看向秦舒玉,道:“秦公子何出此言。”
秦舒玉直言道:“在下一個朋友三位長輩的孩子在前貴賭坊裡輸了許多銀子,被扣押了起來。”
聞言,玄衣老者看向方柏燦,冷聲道:“可有此事?”
方柏燦忙一躬身,急道:“長老,那三人是賭急了眼,本錢加上欠條,在我天樂賭坊輸掉整整十萬兩,又沒錢還,我才叫我爹命人將他們抓起來,以防這些人逃債。”
玄衣老者點點頭,再看向秦舒玉,微微一笑道:“秦公子,你也聽到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既是沒錢還債被官府抓了起來,合乎法理。”
秦舒玉道:“這麼簡單的道理在下豈能不懂?”
他冷眼看着方柏燦,哼道:“可你們竟以此威脅我朋友的長輩做違揹他們意願之事。”
方柏燦身形一頓,被秦舒玉的眼神刺得渾身皮肉僵硬,極不自在,他想拔腿就跑。
可他絕不能在長老面前丟臉,否則,這間天樂賭坊就要易主了,所以,他只得硬着頭皮,反駁道:“這些人沒辦法幫自己的兒子償還債務,方某讓他們有別的路可走,那是在幫他們。”
王君堯冷道:“你給的路卻威脅到了舒玉身邊親近之人清妜姐姐。”
方柏燦道:“王小姐何必重翻舊賬,那件事,馬子祿後來應該已和各位解釋清楚,馬家也跟許大夫道了歉,那完全是一個誤會。”
王君堯冷笑道:“呵,誤會!”
她還待上前說些什麼,卻被秦舒玉拉了回來,他對着前者搖了搖頭。
此事多說無益。
那玄衣老者心中一動,道:“老夫終於聽明白了一些。”
他看向秦舒玉笑道:“秦公子今日來我天樂賭坊想必是爲了那幾位公子吧。”
秦舒玉點頭,直言道:“在下的確是來贖回他們的欠條的。”
方柏燦愣道:“秦少爺是打算用方纔贏下的銀兩幫他們還清賭債?”
秦舒玉不可置否地笑道:“方兄未免想得太多了些。”
方柏燦冷道:“看起來秦少爺是要強吃我天樂賭坊。”
秦舒玉擺手道:“方兄也道這裡是天樂賭坊,既是賭坊,那當然是能用賭解決問題更合適。”
方柏燦問道:“秦少爺想怎麼個賭法?”
秦舒玉拍了拍身後的賭桌,看向玄衣老者和方柏燦,道:“就賭骰子大小好了,在下以方纔贏的八萬多兩銀票爲賭注,貴賭坊則派出一位代表來與我對賭,以那些欠條爲賭注,一把定輸贏。”
方柏燦面色有些嘲諷,道:“秦少爺你也未免想得太好了些,用贏的錢做賭注,即便是輸了,與自己也沒有任何損失,恕方某不能應下秦少爺這樣的賭局。”
秦舒玉無所謂的道:“不賭也行,那我只好隔三差五的就來貴賭坊玩上一玩了。”
方柏燦凝神道:“秦少爺未必回回都有今日這般好運氣。”
秦舒玉道:“方兄既然不信,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
他偏過頭,牽着王君堯的手柔笑道:“君堯,走吧,明日我們再過來玩個痛快。”
王君堯點點頭,正要轉身往門口走去。
玄衣老者忽地大聲笑道:“秦公子稍安勿躁,此事還有更簡單的解決辦法。”
秦舒玉收回才踏出半步的腳,看着玄衣老者劍眉一挑,道:“哦?”
玄衣老者並沒有急着回答,他側過身去,看着方柏燦,沉聲道:“將欠條給老夫瞧瞧。”
方柏燦面色微變,心裡有種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急道:“長老,那些欠條白紙黑字,都寫得清清楚楚,還讓他們按了手印,沒什麼問題的,所以…”
玄衣老者只是凝眉哼道:“嗯?”
方柏燦身形陡然一沉,老者身上的氣勢有如泰山壓頂般碾過來,瞬間讓他憋回了還未說出口的話。
他渾身震顫着慌忙從懷裡拿出三張寫滿字樣的紙,恭敬遞到老者身前,道:“長老,您要的欠條。”
玄衣老者一把奪過,又是一聲輕哼,方柏燦才覺得全身一輕,氣頓時喘得順暢許多,他下意識地抹了一把額頭,發現入手處盡是冷溼之感。
而玄衣老者奪過欠條之後,看都懶得一眼,竟是直接遞到秦舒玉面前,笑道:“這些便是那些公子哥留下的欠條。”
秦舒玉微張着嘴,愕然道:“就這麼給我?”
玄衣老者乾脆將欠條一把塞入秦舒玉的右掌之中,笑道:“這些東西對老夫而言,只是一堆廢紙罷了,秦公子想要就拿走吧。”
呃!
秦舒玉目光一滯,心中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如果不是右手上的欠條摸着還有些硌手,他都以爲是在做夢。
心說,絕對沒有比這種解決問題更簡單的方法了。
王君堯也是一臉發懵地看着玄衣老者,不知後者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見自己心中不好的預感果然應驗,方柏燦伸出手來,很快又縮了回去,有些着急道:“長老,那可是十萬兩銀子,就這麼給出去,太便宜他們了!”
玄衣老者面無表情地看向方柏燦,道:“這麼說,你是想代表天樂賭坊與秦公子賭一場?”
聞言,方柏燦的眼珠快速轉動起來,忽地,他狹長眼眸微擡,緩緩看向秦舒玉,長出一口氣才道:“好,我答應跟秦少爺切磋切磋。”
玄衣老者卻是沉聲道:“這可不是切磋這麼簡單的事,你既然代表天樂賭坊出場,如果贏了,老夫自會替你向上頭討個功勞,一旦輸了…”
他凝注着方柏燦,漠然道:“你也知曉規矩,夕河縣天樂賭坊坊主一職,你恐怕是當不成了。”
聽得玄衣老者之言,方柏燦面上表情迅速變換着,心思也是急轉。
他能贏過秦舒玉?
後者可是連贏了十把大小,贏的還是賭坊內能聽出骰子點數的莊家小六,即便小六耍了手段也無濟於事。
這賭局,他顯然是一成把握都沒有。
又想到,那幾個賭徒確實陸續借了天樂賭坊十萬兩銀子,但轉眼又如數輸給了賭坊,直白來說,這些銀子就是賭坊空手套白狼而來。
欠條被拿走,對賭坊和他來說,都無太大的損失,只是會讓他姑父家失去一些對馬家控制的把柄。
不過,現如今的形勢對向家極爲不利,向家都已自顧不暇,哪還有精力管馬家的事。
所以,此事最讓他難以接受的,就是沒讓秦舒玉與濤文山莊結仇不說,反倒白白讓他撿了大便宜。
但這與天樂賭坊坊主之職一比,明顯他更看重後者。
心裡閃過這千絲萬縷,方柏燦目光一凝,便咧嘴對着玄衣老者陪笑道:“既然長老有意與秦少爺交好,我又豈敢駁面子您的面子,”
“呵呵,您隨意!我先去放了那三個秦少爺的朋友,然後再跟兄弟們出去喝幾杯。”
訕笑聲中,他帶着一衆打手出了賭坊。
看着天樂賭坊的門重新關上,秦舒玉看向玄衣老者,微微一躬身,笑道:“承了前輩這麼大的恩情,若是接下來,在下與前輩要商議之事不能談成,前輩豈不是很虧?”
玄衣老者卻是自信一笑,道:“老夫相信以秦公子的見識,一定會對老夫的提議很有興趣。”
說着,他轉身走向樓梯口,淡然道:“二位跟跟老夫上樓詳談吧。”
秦舒玉與王君堯對視了一眼,相互點了點頭,結伴跟了上去。
兩人都想知道這個玄衣老者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