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蘭覺得林景皓的話句句在理,可心裡卻是莫名的煩躁,感覺自己是在被他教訓一般,不由得嗆聲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不勞你費心。”
林景皓衝口道:“你別與我耍小孩子脾氣好嗎?”
林景皓這話徹底將初蘭激怒了,豁地站了起來,冷着臉怒道:“誰與你耍什麼脾氣了,你是我什麼人?我憑什麼跟你耍脾氣,便是耍脾氣,也是與我相公,與你耍不着!”
林景皓聽了這“相公”二字,臉色也是一黑,可又不得發作,只強壓了火氣,靜聽着初蘭衝他發火。
初蘭繼續斥道:“我知道林大人你好手段,好籌謀。你有本事,跟你的主子獻去,犯不着爲我這個沒頭腦的操心!”
“我何時說你這個了?”林景皓着急的辯解道。
“你句句都是這個意思!”初蘭道:“我便是再笨再蠢,也自由我自己受着。即便我引火燒身,萬劫不復了,也是我自找活該,與你沒什麼相干!”
林景皓原想初蘭發發脾氣,罵他兩句也便消氣了,不想她卻是越說越偏激,忙道:“我那話如何就是這個意思了?我是關心你!怕你被人害了。”
初蘭冷笑道:“這世上害我最深的人就是你!你還怕誰把我害了?!”
此言一出,直戳在林景皓的死穴上,直讓他神色一滯,再說不出話來。
初蘭正在氣頭上,見林景皓露了愧疚之色,愈發想要說些刺他心的話來解氣,一時也就不管不顧的道:“哼,你說是爲我,我看你是爲你自己!可是我這麼做礙着你的青雲路了?你是如今這尚書位子做得穩了,一心一意跟着昭辰,你哪是爲我?你根本就是爲了她!你是怕我害了她纔是真!”
林景皓原是面帶愧疚之色,靜聽着初蘭罵他出氣,誰知她竟是說了這話,臉色騰的一下變了,一雙眼睛幾要冒出火來,直直的瞪着初蘭。
初蘭正罵着,突見林景皓變了臉色,她從未見過林景皓這般氣憤的模樣,一時間竟是生了些畏懼,這話是不敢再說下去了。
林景皓氣得眼睛都紅了,瞪着初蘭,氣惱悲憤的道:“敢情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
初蘭心虛,她心底並非真就是這麼想的,只是纔在氣頭上,爲了罵他氣他,才故意說了這些沒頭沒腦的話,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可這話已是收不回來了。此時見他這模樣,她是又悔又怕,可又不想跟他服軟道歉,便就縮了脖子,噘着嘴別過頭去,一副“我就這麼說了,你能把我怎樣吧!”的神情。
林景皓見初蘭這神情,知她嘴上不說,心裡到底還是服了軟,又見她這副死犟的模樣,倒有幾分撒嬌耍賴的意思,心裡這火氣纔是平復。沉默了半晌,嘆了一口氣,道:“我便是幫着她,心裡到底還是向着你的。”
“怎的!你果真是幫着她!?”初蘭急道,幾分驚,幾分氣,還帶了幾分的委屈。
林景皓坦誠的望着初蘭,算是默認。
初蘭氣結,竟是帶了幾分哭腔的氣道:“那你還跟我瞪什麼眼!你去幫她吧,往後別再理我!”說着便就要走。
林景皓忙把她一把抓住,急道:“我是有苦衷的,你信我。”
初蘭把他的手一打,道:“我憑什麼信你,你讓我信你多少回了,到最後我還不是棄我走了!我落得什麼好了?你還有臉讓我信你?”
林景皓被這話一噎,愣了一下,又道:“是,你不信我的話……那,總信我的心吧?你可信我是真心愛你的吧!”
初蘭梗着脖子不說話。
林景皓慌了,用力抓了初蘭的雙肩,深凝着她,聲音有些發顫的道:“你信的吧?蘭兒……告訴我,你信的吧!?”
初蘭微微低着頭,鼻子一酸,掉下淚來。
就是因爲相信,所以才更讓她難受。
林景皓鬆了一口氣,將初蘭抱進懷中,也是有些哽咽的道:“你怨我恨我,打我罵我,怎樣都好,只別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否則還不如一刀捅死我算了。”
初蘭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道:“我信你又怎樣?你不還是幫着她對付我!”
林景皓擡起初蘭,道:“誰對付你了!我便是再卑鄙,再有苦衷,又怎會幫着她對付自己的女人!”
初蘭瞪他一眼,嗆聲道:“誰是你的女人了!”
林景皓露了笑容,哄道:“好,好,你不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男人總行了吧。”
初蘭繃着臉掙脫了林景皓的懷抱,心裡卻因他這話莫名的又酸又甜,有些心虛的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只嘆到如今,自己還是吃他這套。
林景皓微笑着望着初蘭,好半晌,方帶了些寵溺哄勸的道:“聽我的,別再繼續針對尚辰了。”
初蘭聽了林景皓才的那一番話,這會兒靜下心來 ,卻也覺得再對付昭辰怕是會引火燒身。可又聽林景皓這語氣,總也覺得彆扭:我憑什麼就得聽你的!又想他承認如今是在幫着尚辰,雖相信他向着自己,可心裡終歸不舒服,酸溜溜的道:“哼,承認吧!說了半天,你就是爲了保她!”
林景皓無奈的一笑,道:“我是保她,可歸根到底還是爲了你。”
初蘭一哼,露了一副不屑的神情。
林景皓嘆了口氣,道:“好,你不信我說的,那你自己想想,如今朝中是個什麼局勢?自從尚辰連番被貶,皇上似要立儲的流言可是越傳越真了,雖無大動作,但三三兩兩的已有人遞了請皇上立儲的摺子。你想皇上如今會怎麼想,怎麼做?要麼就是重新重用尚辰,讓這傳言不攻自破;要麼就乾脆順水推舟,真就立了儲君。可不管皇上動得哪個心思,你對付尚辰,全都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先說皇上若有心重新任用尚辰,壓下流言,必是會借親王此次壽辰給尚辰和自己一個臺階下。你若固執得偏要出手,這就是逆了皇上的意了,若讓皇上知道是你所做,心中定會對你生出不滿,甚至惱恨你骨肉相殘!你可想想你這是害尚辰呢?還是害你自己?”
“再說皇上若有心順了大臣們的意思,就此立儲。那你這個時候把尚辰打下去,可有儲君之望的就剩你與承容了。以你現在的實力,你覺得你能與承容去掙?”
初蘭駁道:“我本也不想去與她掙,這皇帝的位子再沒比雅容更合適的了,我去掙來做什麼?”
林景皓嘆道:“你這話我信,你當別人能信嗎?”
初蘭語滯,若是兩年前,別人或能相信她沒這個心思,可如今她在朝中也算是站穩了腳跟,旁人冷眼看來,若說她沒一點兒爭儲的心思,倒真難讓人信服了。
林景皓道:“別人不信,承容也未必會信。若她認定你是對手,到時候尚辰已倒,你連個擋箭墊背的都沒有了。”
初蘭聽着林景皓這些話,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可又想雅容沒有昭辰那般卑鄙之心,只要自己事事低調,不搶風頭,她應該不會將她當成對手的吧……
林景皓在旁望着初蘭,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嘆道:“你理政這兩年,也算曆了些事兒,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朝堂之上,不進則退,你退一步,人家就逼上你十步!到時候把你逼到懸崖邊上,你退無可退之時還能怎樣?你無心去掙,別人會來與你掙。你單看前次馮錦玉那個案子,好端端的尚辰就把你拉下了水,還沒讓你看清嗎?”
“不錯,承容是比尚辰寬厚大度得多,有容人容事之量,對你或也深懷姐妹之情。可如今眼前擺着的可是皇位!是天下!越是有大胸襟,大氣魄之人,在這個當口,越不會手軟!“一將功成萬古枯”、“寧殺錯,不放過”的道理,我想承容她比誰都清楚。尚辰若要害你,你或可還有翻身之地,可若承容這樣的人起了壓你之心,只怕你當真就是一沉到底了。”
初蘭被他說得心裡亂得很,想駁他說“你這是危言聳聽”,可又覺他說得有理,她無心與人去掙,但也絕不允人家欺負到她頭上來。不管她願不願意,如今已經算是捲進這朝堂鬥爭中來,她若是倒了,可不是她一人的事兒,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得跟着賠進去,她不敢拿這些去做賭注,賭一個“骨肉親情,姐妹情深”。
初蘭心中生出些悲涼,也不知自己從何時開始,便就對這“親情”二字這般沒有信心了,又想年幼之時,姐妹們之間雖有吵鬧爭執,甚或動起手來,但心裡都還當對方是家人、是姐妹。可現在呢,竟一個個都當對方是你死我活的對手了。她原還惱恨昭辰的無情,如今自己也生了猜忌制約之心,又有什麼立場去指責昭辰呢。
林景皓見初蘭的神色,便是猜出了她心中的哀涼,聲音也是轉柔,道:“如今你的實力到底不能與承容相爭,倒不若放尚辰一馬。有她這股勢力在,承容也就不敢輕舉妄動。過上兩年,等你勢力起來了,到時候要進要退,全憑你自己把握,好過提心吊膽的將命運放在別人手裡,任人擺佈。”
林景皓這些話句句在理,已是入了初蘭心裡,她雖是不願被他教訓,可這會兒心裡也是亂糟糟,只像個小孩子似的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林景皓久不見初蘭對自己露出這般順從溫柔的神情,心中一蕩,好像二人又回到從前一般,不由得撫上她的臉頰,凝着她,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初蘭也不躲不閃,心中雖亦有些動情,可卻還有另一樣讓她在意的事情,只擡頭望着林景皓,開口問道:“你呢?就這麼跟着昭辰了?是她又許了你什麼?還是這全是劉子安的主意?是劉子安已經跟昭辰走到一起了?又或是早就是一夥兒的?他又是打的什麼主意?想要扶昭辰上位?做他的傀儡皇帝?昭辰可也沒那麼蠢,母皇也沒那麼蠢!你就準備跟着劉子安一條道走到黑了是不是!?”
初蘭這話說得極爲平靜,然林景皓聽來,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他望着初蘭,只覺那目光要將他穿透了一般。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竟是有點兒心虛,有那麼一瞬,想要把心裡所有的話都告訴她,可怔了片刻,還是垂了眸子。
初蘭眸色一沉,道:“算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吧。”早料到他什麼也不會說,她以爲自己麻木了,可終究還是狠狠地疼了一下。
初蘭轉過身,眼裡噙着淚花,聲音有些顫抖道:“你就跟着他吧!以後栽在母皇手裡,淪爲階下囚,別指望我帶着兒子去看你!”
你這個混蛋!
初蘭頭也不回的出了屋子,林景皓怔在原地,心中五味俱全,微笑着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