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辰公主府。
昭辰正在處理公文,忽聽管家來報:三公主造訪。
昭辰心中一驚,她怎麼來了?一個月前,她與林景皓的突然和離,可謂是驚動朝野。只他二人一位是當朝公主,一位是新任尚書,均是位高權重,大臣們對此事也不敢妄加議論。可私下裡的猜測卻是少不了的。尤其是這一個月來她一直藉口腿傷未愈,養在府裡閉不見客,就更是耐人尋味。一時間傳言四起,說是郜蘭公主因駙馬戀權棄愛而大受打擊,以致抑鬱成疾。
對於這種說法,昭辰不置可否。在她看來,這老三若真是這般沒出息倒也是好事,只怕這其中藏有什麼隱情。
她對林景皓其人並不怎麼了解,只知他當年憑藉着德君王的提拔從外省四品,升至三品侍郎,都道他是青年才俊,她卻是極爲不屑,不過是拽着老三的裙角往上爬罷了。只這次他突任戶部尚書,她想不關注都不行。這一個月來,她對林景皓小心觀察,卻也沒發現他有什麼不妥,和離之事似是對他沒有絲毫的影響,可偏偏越是這樣,她越是憂心。他到底是與老三一張牀上睡了一年,說分就分,當真沒有一點兒牽掛?若是林景皓暗中與老三有什麼瓜葛,她往後的日子可是不好過了。
她這幾日正爲此事心煩,偏巧這老三自己送上門來了。只她這一個月不見人,一上來就往她這府上跑,倒讓她有些措手不及。昭辰坐在書房琢磨了片刻,方是動身往前廳見客。
行至前廳,昭辰放輕了腳步,透過窗縫向裡望去,但見初蘭坐在廳上悠然品茶,神清氣爽,全無一點兒傳聞中的鬱憤憂思,昭辰心中不由得生出些戒備,忙是展了個笑容,加快腳步。才一進門,便開口道:“妹妹腿傷可好了?”
初蘭起身相迎,笑道:“多謝姐姐關心,妹妹腿上的傷早就好了,只不過是藉此在府上偷閒躲懶,到讓姐姐擔心了,實是罪過。”
昭辰一邊示意初蘭入座,一邊半真半假的玩笑道:“好啊,你倒是會躲清閒,仔細我告訴母皇,置你一個疏於職守之罪。”
初蘭做出一副討饒的模樣道:“姐姐可饒了我吧,妹妹再不敢了。”
二人真真假假的一番嬉笑,昭辰道:“今日如何?妹妹不在府上‘躲懶’,特意跑到我這兒來,想必不是特意來探望我的吧。”
初蘭露了個訕訕的笑容,道:“說來慚愧,今日拜訪姐姐,確有一事相求。”
昭辰心中生了一絲警覺,面上只笑道:“你我姐妹,說什麼求與不求的,妹妹有什麼難處,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上一幫。”
初蘭隨手從袖管中取出一張摺疊平整的紙箋交與昭辰,昭辰伸手接過,展開一看,忽的一怔。
初蘭不緊不慢的道:“妹妹是想請姐姐幫個忙,除去此人的樂籍。”
昭辰擡起頭,挑着眉梢望着初蘭,調笑道:“妹妹想要給此人擡籍,只怕不是爲了管閒事吧。”
初蘭笑道:“妹妹這點兒小心思,想也是逃不過姐姐的慧眼,姐姐若能幫妹妹這個忙,妹妹自然銘記在心,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哎……”昭辰一擡手,“咱們姐妹說這些卻是見外了,妹妹既是有心,我自然也願意成人之美。況且……”昭辰故意頓了一下,道,“況且妹妹如今府邸空虛,確是該找個人在身邊寬解寬解。”
昭辰這話暗含諷刺試探,初蘭心中一緊,面色少不得露了些沉色,隨即卻又緊着露了笑容,忙道:“多謝姐姐關心,如此,姐姐便是答應了。”
昭辰望着初蘭瞬間的尷尬神色,心中由不得一陣得意,只回道:“舉手之勞。”
初蘭欠身道:“那妹妹就先在這兒謝謝姐姐了。”
昭辰未多言,只隨意的笑了笑,初蘭也未在多坐,起身告辭了。
初蘭走後,昭辰叫來了府上管家,吩咐道:“去請孟大人晚上來府裡小坐,就說……本宮有事相商。”
管家得令下去,昭辰復又低頭望着那張紙,嘴角一揚,露了個志得意滿的笑容,心中暗道:初蘭啊初蘭,本宮正愁無從下手,你可就給本宮送來這了這份大禮。這次,本宮可要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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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瑤臺。
梅三娘坐在桌邊,望着兀自在窗前發呆的璞玉,不由得眉頭緊鎖。自蘭姑娘那日清晨留了兩句話匆匆走後,至今已有一個月,別說她人未露面,只連句話也沒叫人傳過。這多少有些出乎她的預料,她原以爲蘭姑娘對璞玉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情意的,卻不想一夜風流之後,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不會來了。”
“我沒在等她。”
這兩句對話,這些日子以來,已經重複了不知多少遍了。雖是如此,只璞玉這一個月來患得患失,日漸消瘦卻是不爭的事實。
梅三娘一嘆,語帶憐惜的嗔怪道:“我素日常與你們說,對客人要有情,只有你動情了,客人方能動情,可卻也一直告誡你們,這歡場可動情,可多情,卻不可癡情,我以爲你心裡清楚,卻不想也是個糊塗的。”
璞玉微垂了頭,似聽非聽。
梅三娘繼續道:“你如今什麼都給了她,可還指望她留戀你什麼呢?莫說她不來,即便真是讓你等來了,又能如何?她或是一時疼你憐你,又或是真心的喜歡你,可在她心中,你永遠只是個青樓男子,終也不過落得片刻溫存罷了。”
似是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於狠歷了,梅三娘停了停,聲音轉柔,道:“我說這些,你現在聽來或是難受,亦可能怪我,恨我,只我是真心爲了你好。”
“我知道……”璞玉終是開了口,慼慼的道,“璞玉是什麼身份,自己清楚……”
梅三娘見璞玉這般悽楚的模樣,卻也不忍心再說些什麼,只靜靜的坐在他身後,未幾,幾聲短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沉寂,一個小丫頭走了進來,回道:“三娘,外面有人找您,說是蘭姑娘派來接璞玉公子過府一敘。”
梅三娘一驚,轉頭望向璞玉,但見他整個人直直的定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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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一臉焦急的初蘭出現在了瑤臺。
梅三娘見了初蘭由不得驚得上前相迎,還未開口,卻是被初蘭急着搶先問道:“璞玉可還在?”
梅三娘被初蘭這話問得愣住,只奇道:“璞玉可不是讓姑娘接走了嗎?”
初蘭心中一沉,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心中恨道:還是來晚了。
梅三娘雖是有些發懵,只她到底是經事之人,聽了初蘭剛剛的話,再見她此刻這般模樣,卻也猜出了些什麼,忙是問道:“難不成,剛剛來接璞玉的人,不是您派來的?”
初蘭低垂着頭,似是在思索什麼,半晌,開口問道:“來人是什麼模樣?”
梅三娘聽此一問,便知自己所猜不假,卻也來不及責怪自己的疏忽,緊着回道:“來人是一個女子,約莫二三十歲的模樣,看樣子倒是溫文爾雅,知書識禮。那女子來了便直說是蘭姑娘您派來接璞玉過府一敘的,也怪民婦一時疏忽,卻也沒起什麼疑心。”
梅三娘一邊說着,一邊觀察初蘭的神情,只見她眉頭越擰越緊,臉色甚是難看。心道莫不是這蘭姑娘在外有什麼仇家,這璞玉可是讓那仇家帶走了?想着更加憂慮心急,忙是開口道:“既不是姑娘派人接走的,那便是有人冒充了姑娘?只怕璞玉遇了什麼危險,民婦這就去報官!”梅三娘說着便欲動身,卻被初蘭攔阻了。
“不必。”初蘭不急不躁的拋出兩個字。
梅三娘見此,不禁心生氣憤。她只道初蘭是怕將事情鬧大,恐璞玉的身份給她帶來什麼麻煩而不願報官。思及此,梅三娘也顧不上其他,直言道:“姑娘未免太絕情了,此番帶璞玉走的人想來也是衝着姑娘去的,姑娘怎能不聞不問,全然不顧璞玉的死活?枉費璞玉對姑娘一番真心。”
初蘭擡眼看了看梅三娘,不慍不惱,只從懷中取出金銀,放在桌上。
“多謝三娘關心,從此以後,璞玉就是我的男人了,我自會護他周全。”
梅三娘聽她言辭果決,語中全無半點商量的餘地,不由得怔住,待到回過神來,初蘭卻早已是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