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日,初蘭只坐在屋中等待消息,直到天色已深,才聽外面有人回稟:刑部尚書周萍周大人造訪。
終於來了。
初蘭忙是趕往前廳,然一進廳中,卻見只周萍一人,並未見璞玉的身影,心中便就涼了半截,心道莫不是母皇絕情如此,只連她腹中骨肉全也不顧?
周萍見初蘭進屋,起身垂首道:“參見公主。”
初蘭心中焦急,也顧不上其他,緊着問道:“大人一人來的?”
周萍知初蘭之意,道:“公主不必心急,公子如今在臣府上,生活起居自有臣府上的僕人照料,不敢怠慢半分。”
初蘭聽說璞玉平安,纔是略放了心,只一時不見他本人,這顆心就放不下來,卻不知母皇將璞玉軟禁在周萍府上又有何用意。纔要相問,卻是周萍先一步開口,道:“公主身子還好嗎?”
因着滿月的關係,初蘭對周萍並不似尋常的王公大臣,只當是自己的長輩一般。周萍對初蘭亦是親近,初蘭與滿月只差一歲,關係最密,她可謂是看着初蘭長大的,對初蘭與對滿月一般無二,只更和藹一些,少了些對滿月的嚴厲。當年滿月尚幼,其父便染病去世,周萍等親眷不便終日進宮照顧在側。卻是初蘭天天在旁陪着滿月,周萍對初蘭更是多了一份感情。故而這會兒無旁人在場,二人說話也就少了些虛禮,多了些親切自然。
初蘭知周萍是真心關心自己,也就點頭回道:“還好,才胡太醫着人送了調養滋補的藥來。”
周萍點了點頭,似是有話要講,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初蘭見她這模樣,只當是與璞玉相關,忙道:“大人是有事要說?”
周萍道:“臣有幾句話真心話想與公主說,只恐犯上,卻也不知當將不當講。”
初蘭道:“我一直將大人當自己姑姑般看待,大人有話但說無妨。”
“既然公主如此說,那臣就斗膽逾越了。”周萍開口道:“這麼多年來,臣是看着公主長大的,幾位公主當中,由數公主最爲溫順,從小到大從未做過一件出格之事,怎麼這次竟是這般糊塗?”
周萍邊說邊看初蘭的神情,見她只是恭敬地聽着,便繼續道:“有些話輪不到臣來說,只臣對公主也是一番尊敬愛護之心,心中當公主與四公主是一樣的。公主中意哪個男子臣自無權過問,只公主如何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由着性子……”周萍越說越是動情,本要說“由着性子胡來”,只到底意識到初蘭終歸不是滿月,這話也就沒說出口,只望了望初蘭的小腹。
初蘭聽了周萍這一番“教導”並不如何慍腦,只心中卻是委屈。她雖是喜歡璞玉,亦不把他當一般青樓男子。只卻也知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因她早就斷了避孕的湯藥,那日瑤臺回來後,她就恐有什麼意外,而偷偷服了避孕的藥丸。然誰知冥冥中自有定數,事到如今,她懷了林景皓的骨肉,這話又讓她對誰說去?只能暗自嗟嘆造物弄人。
周萍見初蘭面露難色,便道:“公主若真是爲了孩子着想,就應另擇良偶,與這孩子一個光明的前程。”
初蘭正自苦,聽周萍這話音,警覺的擡了頭,道:“大人此言何意?”
周萍道:“公主有沒有想過,公主腹中胎兒可是公主的長子,若是讓人知道其父出身青樓,只怕一生遭人話柄。”
初蘭心中一緊,周萍的話卻是在理,她也不是沒想過,只她如今已是身懷有孕,卻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總也不能讓孩子沒有父親的。
周萍見初蘭沉默不語,只道她或是動心了,便道:“皇上欲讓公主迎娶天啓皇子顧卿堯一事,想必公主已經心明瞭。”
初蘭一驚,似懂非懂的望着周萍,半晌,忽是領悟,直道:“莫不是!莫不是……”她未想到母皇會有此意,一時間被驚得說不出話。
周萍見初蘭這模樣,知她已經明瞭,便道:“不錯。皇上原本是打算中秋之後再提這門親事。只如今看來,似是時不待人。好在公主如今才一個月的身孕,小腹未顯,且只幾人知曉。不若早些大婚,將來孩子出生,只說早產一個月,旁人也說不出什麼。”
初蘭此時已是驚得無了言語,只怔怔的望着周萍。
周萍再道:“公主三思,公主的一念之差,只可是要定了這孩子一生的。姑且不說璞玉的出身對這孩子的影響。只說公主爲璞玉擡了籍又能如何?最多也只不過做個公子,皇上如何就能允您納他做側駙了?一個公子之子,若是男孩兒,只怕是連宗籍都難入!”
“再退一步!就算皇上念在母女之情,念在皇孫的份上允公主納璞玉爲側,只孩子到底是個庶出,如何就比得上嫡長子了?皇上這是本着對公主的一片體恤愛護之情,實是爲了公主,爲了皇孫着想,難道公主不希望自己的長子是嫡出長子?”
初蘭心頭一窒,猛地站了起來,低吼道:“我的……”
我的孩子本就是嫡長子!
只這話卻是還未開口,便被生生的嚥了回去。
初蘭全身止不住的顫抖着,眸中漸現淚光。
體恤愛護?哼!初蘭苦笑,我的孩子本就是嫡長子,若不是她,如何就淪爲見不得人的私生子了?如今她到來體恤愛護我了?晚了!
淚水終是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周萍見初蘭激動落淚,只當她心中還是惦念着璞玉,繞不過彎兒來。周萍原也是真心爲了初蘭着想,便是急道:“公主,這可是最最萬全之策!顧卿堯如今雖是落難,到底卻也是皇家正統,身份尊貴,公主乃我大顏金枝玉葉。生母是公主,生父是皇子,這才真真是鳳子龍孫!普天之下再難尋的尊貴!”
“公主!”周萍言辭懇切,只差沒與初蘭跪下了。
初蘭呆立當場,頹然的閉上了眼,許久,開口道:“母皇想讓我何時迎娶顧卿堯。”
周萍見初蘭鬆了口,欣慰,回道:“明日朝堂之上,皇上會當朝宣佈公主與皇子的婚事。只說是夜裡得先皇託夢,三日後便是吉日良時。”
“哼,母皇可真是用心良苦了。”初蘭苦笑一聲,轉頭道,“那璞玉呢?母皇是如何安排的。”
周萍道:“臣在南城紫羅巷有一間別院,已命人過去收拾打掃,置換傢俬。過幾日便可請公子過去居住,家丁僕人一應俱全,斷不會讓公子受半點委屈。”
“公主瞭解皇上的性子,以公子的出身,這已是皇上最大的寬限仁慈了。”周萍說着,但見初蘭落魄的模樣,又有些不忍,便道,“公主安心,等過幾年,公子舊時的身份被人淡忘了,臣於南省宜州有一本家堂姐,雖不在朝堂,卻也是書香門第,到時讓公子變換了身份,皇上那兒或還有迴旋的餘地。再者,那時候世女或是世子也長大了,皇上或也愛屋及烏,準公子進府也未可知。”
初蘭閉了眼,深深的嘆了口氣,她還能說什麼呢?如今璞玉被軟禁在周府,雖說是以禮相待,只如今她實是不知母皇會否做出怎樣決絕之事,她除了如木偶一般任母皇牽東牽西,還能如何呢。
初蘭睜眼,轉過頭,幽幽的開口道:“我想去看看他。”
周萍露了爲難之色,道:“回公主,皇上口諭,大婚之前不許公主與璞玉公子見面。”
初蘭再說不出一句話,只剩了妥協的點頭。
周萍又道:“公主,皇上口諭,不許公主告訴璞玉公子有孕之事,公主腹中骨肉,便是公主與皇子之子。”
“您請母皇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我害了他一次,再不會害他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