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連兩日過去,慕容垂還是沒有見到苻堅的面,看來苻堅這隻老狐狸定是有所預謀的,剛剛派出去的探子回來稟報,說目下長樂公及毛當等人的隊伍正打着平亂的旗號一路向這裡聚集而來,相信用不了多久,很快就能完成對自己的包圍,慕容垂心急如焚,現在各方還只是互爲犄角之勢,只要出了天水,便可徹底擺脫了他們,目前最要緊的,便是一定要趕快令苻堅走出來。前兩日雖已派人假傳了書信給他,但卻並不見他有任何行動,由此可見這苻堅的心機不是一般的深。
不能再等了,慕容垂決定策劃一場兵變,演一齣戲給苻堅看。
一大早,慕容垂便全副武裝的來到大殿,卻依然被大護法攔住。
“讓開!本將軍有要事啓奏大王!你也敢攔住本將軍嗎?”慕容垂聲音低沉,從兩道劍眉下射出的目光凌厲至極。
“大將軍全副武裝進殿,究竟意欲何爲?”大護法的語氣中顯然也充滿了敵意,他的手按在劍柄上,似乎在隨時準備着一場廝殺。
“難道大護法沒有聽到外面已經打起來了嗎?你屢屢阻止本將軍面見大王,莫非你也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不成?”慕容垂話音不高,卻字字有力。
“隨你怎麼說,沒有大王的命令,我斷不會放你進去!”那大護法絲毫不在意外面熙熙攘攘的喧譁聲夾雜着兵刃相交的戰鬥聲,彷彿這些戰事都與他無關,除了苻堅的人身安全,其他的他什麼都不會在意。
“既如此,那就沒什麼好商量的了,看刀!”慕容垂想,若藉此機會先除去一個強勁的對手,也不失爲一件美事,這名護法是六人之中的老大,苻堅對他最爲信任和器重,若此時除掉他,定會爲以後會節省不少氣力。
那大護法眼疾手快,早在慕容垂抽刀的那一瞬間便已經劈出一劍,直朝慕容垂面門而來。早就聽說慕容垂功夫了得,他心中甚是不服,再加上上一次慕容垂在苻堅面前突然失態,他便覺得這大將軍有很多可疑之處,早就想找個機會較量一番,正好趁此機會兩人一較高下,豈不快哉。
慕容垂暗叫一聲好快的劍法,他急中生智,立刻閃身將那劍鋒避過,隨即抽出腰刀,兩人便你來我往的大戰起來,刀光劍影中,兩人都施展着自己的絕世武功,希望能將對方制服,幾個回合之後,竟不分高下。
“住手!反了反了,一個個都反了!”
兩人打鬥正酣,忽見苻堅正站立在大殿門口處,身後緊緊跟隨着其餘五名護法。
兩人隨即都停了手。
“屬下參見大王,祝大王萬壽無疆!”慕容垂單膝跪地拜倒。
“慕容垂,你急着見孤有什麼事?嗯?外面是什麼聲音?何人如此喧譁?”苻堅彷彿聽到兵器相交的廝殺聲,他側耳細聽,沒錯,果然是兵器擊打之聲。
“啓稟大王,末將就是來向大王稟報此事,大王每天足不出戶,連晉軍前來冒犯也置若罔聞,手底下的那些士兵們早就沉不住氣了,他們認爲大王……”慕容垂略微遲疑了一下。
“說下去!”苻堅面沉似水。
“軍中謠傳說大王是隻……縮頭烏龜,他們不想等死,也不想再爲大王賣命,想另立門戶,背叛大王您。末將不才,雖不停安撫他們,怎奈空口無憑,無論如何也勸說不得,如今,軍中已發生內亂,兩方人馬正混戰在一起,末將心中焦急,特來請大王前去平息戰爭。誰知在殿首遇到大護法,死活不讓末將進殿去,這纔有了剛纔的一幕。”
“
豈有此理,簡直無法無天了,現在雙方傷亡情況如何?”苻堅額頭的青筋跳動着,他顯然是非常生氣了。
“死傷了很多士兵,更可惜的是,這些人不是死在殺敵的戰場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裡,大王,只有您親自出馬,才能平息這場內亂,大王,不要再猶豫了!”
“隨我來!”苻堅一揮手,便欲前往。
“大王,謹防有詐!”大護法在旁邊不疾不徐的說道,他的兩道目光死死盯住慕容垂。
“大王,末將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虛假。大王若耽擱一分鐘,便會有更多無辜的將士喪失性命,請大王快快隨我前去平亂!”慕容垂大聲說道。
苻堅已經顧不得許多了,他將肥大的衣袖向後一甩,便快步朝着事發地點而去,身後六大護法緊緊跟隨,只有慕容垂在前邊引路。
“住手!兩軍快住手!大王在此,不得無禮!”慕容垂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向下揮動手中戰旗,朗聲喊道,廝殺中的士兵這時才漸漸收斂了手中的兵器。
苻堅上前一步,舉目向城樓下望去,只見死屍遍地,血流成河。
“作亂者何人?”苻堅問身旁的慕容垂。
“乃是末將沿途收服的散兵遊勇,以及一些前燕遺兵。這些人好勇鬥狠,毫無組織紀律性可言,但卻是打仗的好手。”慕容垂解釋道。
苻堅更加仔細向下觀望,卻見地上躺着的,絕大多數都是自己先前帶來的三千軍馬,他突然感覺心口堵得慌,肥胖的身軀立刻站立不穩,若不是有幾位護法在身邊,差點就摔倒在地上。
苻堅長出了一口氣,緩了緩神,這才又重新站到城樓處。
“苻堅,你聽着,你的三千軍馬已被我們殺的大半,你今天若不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覆,我們今天便反了去,將你連這些兵馬殺的片甲不留!”
“衆位弟兄,大家都別激動,都是自己兄弟,有話好說,先放下你們手中的兵器,我們有事慢慢商量,慢慢商量。”苻堅不停的拿言語安慰大家。
“要我們放下兵器也可以,但你必須得給大家一個交代,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我們真心希望我們在戰場上拼了性命力保的主上是個英雄,而不是像你這樣,是個懦夫,任憑對手欺凌到自家門口都不敢出戰的縮頭烏龜!你已經兵敗一次,莫非是被嚇破了膽不成?”
城樓下那名將領高聲喊着,說到這裡,他向左右望了望,於是人羣中發出一陣陣大笑。
苻堅站在城樓上,此時雖是剛剛立春的天氣,然而他額頭卻冒起了大顆大顆的汗珠。於是只有不停的以袖袍擦拭。
“誤會,誤會,這只是一場誤會,本王向大家保證,孤絕非是個懦弱之輩,只不過事出有因……”
“收起你那些騙人的鬼話吧。要我們相信你也行,除非你現在就給我們一個交代,你若現在發兵,則證明你是清白的,我們可以既往不咎,大家便還是一心一意的跟隨你,擁護你,可你若是不出兵,”
那將領略微停頓了一下。
“現在天下四分五裂,天下好漢英雄輩出,大王位乃有德者居之,我們會重新效命於新主,到時候休怪衆位弟兄翻臉無情。”那名將領停頓之後又繼續說道。
正在此時,大護法上前一步,對着苻堅悄悄耳語了幾句,隨後將一封書信呈給苻堅。
慕容垂偷眼望着發生的一切,嘴角邊掠過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笑,但這笑容只是在一剎那之間,隨即便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
這書信乃是慕容垂事先安排好了的,內容大概同前一封,只是爲了起到一個火上澆油的目的。
“怎麼樣?想清楚了沒有?我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若把我們逼急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到你城牆上去!哈哈哈哈哈。”又是一片鬨笑聲。
果不其然,苻堅看了信的內容後,頓時急火攻心,此時城樓下的士兵又都在威脅着他,儘管潛意識裡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可究竟哪裡不對,一時又想不出來,已經來不及想太多,情急之下,他來到城樓處,決定妥協,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否則今天他恐怕很難再活着出去。
“好,我答應你們,只要你們絕對忠誠,本大王還有什麼可顧慮的?晉軍欺人太甚,屢次三番入侵我邊境,孤決定不再縱容,一定要堅決予以還擊,衆將聽命!”苻堅在城樓上發號施令,只見剛纔還紈絝鬆垮的士兵們突然變得鴉雀無聲,並以最快的速度瞬間排好了隊形。”
“大隊人馬立即朝着阿房出發!誓與晉軍決戰到底!”
“大王英明!我等當忠心擁護大王,至死不渝!”人羣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振聾發聵。
此時,苻堅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儘管他知道這背後定有指使之人,可是眼下他無暇顧及這些,況且法不責衆,這件事只有等待以後再慢慢查證了。如今承諾已然出口,縱然有再多顧忌,也不得不立刻上路了。苻堅心中嘆息着,哪怕再給自己兩天的時間,是的,哪怕只有兩天,也許丕兒的軍隊就能趕來了,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於是,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再次踏上了征程。慕容垂從馬上下來,他今天心情出奇的好,藍天,雲朵,微風,這一切竟是如此美好,他忍不住掏出隨身短笛,即興吹奏一曲。
不知什麼時候,嵐禎竟然緊緊跟隨在他的身旁,慕容垂不禁大喜。
“禎兒,你是來聽我吹笛子的嗎?我繼續吹給你聽。”慕容垂高興的說道。此時,他早已將之前嵐禎警告他的話語忘到了爪窪國,自然而然的就直呼她禎兒了。
嵐禎似乎也並沒有太在意,卻似乎也並不對他剛纔所說的話感興趣。
“我不像你,有那麼好的興致。我問你,你又是假傳書信,又是演雙簧戲,究竟意欲何爲?”
聞言,慕容垂立即呆呆的怔在原地,自己精心策劃的這一切,禎兒是如何知道的,那苻堅知道不知道?
“怎麼,被我說中了嗎?你緊張什麼?”嵐禎像肚裡的蛔蟲一般,仔細揣摩着慕容垂的心思,在她面前,慕容垂只有認輸。
“原來,原來,你都知道了……,我本來還以爲做的天衣無縫呢,那大王他……”
“呵,你放心,他不知道,至少目前還不知道,但他不笨,也許用不了多久,也許片刻之後,他便會明白過來。”嵐禎說完,露出了一個十分明媚的笑容,隨即走開了。
是啊,苻堅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連禎兒一個冷眼旁觀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端倪,苻堅難道會看不明白?此時,慕容垂不由得深深在心底感激着禎兒,她表面上雖若無其事,其實是在有意提醒自己。
想到這裡,慕容垂放鬆的一顆心馬上又抽緊了,他在想着下一步該如何打算,好在天水已過,已經距離澠池不遠,對!不能跟隨苻堅去阿房,事不宜遲,就在這裡下手!
想到這裡,慕容垂悄悄吩咐身邊的小卒,立刻去通知各路首領,大家只好邊走邊暗中商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