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龍城裡,韓家和宋家之間的對峙,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結束了。許多人看不懂這樣的結果,而看懂的人卻懶得去給別人解釋。
宋家的大小姐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安地海域,如果只是在試煉中被擊殺,自是無話可說,但傳出來的消息卻是所有試煉者都投降的情況下,韓梟將宋鈴蘭當成投名狀,殺掉了她才換來的保命機會。這樣的一口惡氣,宋家怎麼可能咽得下去。
只可惜不管人家咽不咽得下去,這一場所有人都以爲會爆發的衝突,就這麼平息了。
不過一些實力還算不錯的人,每每經過宋家府邸的時候,總會聽到裡面有咆哮聲傳出,但也僅此而已了。
陳嬌坐在一間無比寬闊明亮的大房子裡,這件房在陳府裡也已經算是一流的存在,自從這次從安地海域試煉歸來,陳嬌在陳家的地位便一路扶搖直上,現在在陳家年輕一代當中已經是最受重視的存在。
這樣的待遇,是陳嬌過去最希望得到的,長輩的關注,族人的友善,甚至包括同代人嫉妒又欣羨的眼神,都是陳嬌以前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只是當這一切都到了她手上之後,她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笑意。
在她身旁坐着兩個人,準確的說是坐着一人一妖,白一一如既往的好像不會說話一樣保持着沉默,不知爲何她身上的妖氣開始越來越弱,若不是修爲高深並且刻意去觀察她的話,很難會一下就發現她是個白鼠妖。
至於另外一人,自然就是跟陳嬌一起從安地海域試煉歸來的趙鋼蛋。趙鋼蛋現在也一句話都不說,但他整個人的狀態卻顯得十分急躁,一次次站起來又坐下,一張大嘴張了又閉,欲言又止,毛毛躁躁的樣子讓人更加心煩。
“鋼蛋,好好坐一會吧。”陳嬌終於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
“我……”趙鋼蛋剛想發怒,一想到這樣做也無濟於事,只能長嘆一聲,頹然坐在椅子上說道:“韓梟還是沒消息,怎麼能坐穩。”
趙鋼蛋的心情,陳嬌現在完全可以理解,雖說韓梟最後是爲了救他三叔出的事,但畢竟他們是一起經歷磨難的夥伴,如今他們三個從安地海域安然歸來,韓梟卻落個生死不明的下場,甚至直到現在還要被人冠以罪人的身份,一想到這件事陳嬌也氣不打一處來。
只是事到如今,他們確實沒有半點辦法解決眼前這個難題,韓梟消失在安地海域,莫說他們現在沒有能力湊出一條戰船和戰船上的水手出海,就算能做到這一點,他們也很難再找到韓梟。茫茫海域,想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許久之後,白一打破沉默,一臉堅定的說道:“反正我是打算在這等船長回來,哪也不去。”
“我也是。”趙鋼蛋應聲附和。
陳嬌表情複雜的看着趙鋼蛋和白一,依舊保持着沉默。要說她心裡沒計較,那是肯定不現實的。爲了現在自己得到的這一切,她確實付出了太多太多。當初自己辛辛苦苦的研究煉器,十幾年如一日的守在低等的煉器爐旁,忍受着肆意的灼熱,只爲打造出實用又好用的法寶。
終於,自己的煉器手段被邪月大師那種級別的存在看中,自己也終於得到了翻身的機會。
這一次自己歸來,之所以會受到陳家高層如此看重,不僅僅是因爲自己通過了一次帝國海軍的試煉,最重要的是在試煉結束後,邪月大師派人送來了一封親筆信。其實所謂的親筆信並沒有那麼重要,陳嬌甚至都看到了其中內容,不過是寥寥數語,說明了自己被邪月大師看中,準備招入邪月軍團。
但就是那一封親筆信,讓陳嬌擁有了現在在陳家的地位。對於一個自小受盡白眼,在陳家毫無地位的人來說,現在的一切擁有着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只是靜靜的坐在位置上,陳嬌的腦子裡想的更多的還是遇到韓梟之後的事情。出海之後,自己被困在鈴蘭號上忍受着不知何時是盡頭的飢餓,那個時候出現的是韓梟,是韓梟給了自己足夠的靈食,也是韓梟給了自己足夠信任,讓自己擁有了能全面掌控一艘守護艦的機會,對陳嬌來說,雖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全面掌控一艘守護艦的經歷真真的是讓她受益匪淺。
陳嬌十分清楚,自己能得到現在的一切,固然是自己之前冒死拼了一把,但真正把自己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就是韓梟。否則的話,現在自己可能早已經餓死在鈴蘭號上,或者在遇到聖月號後慘死在某個海盜手中。
陳嬌還在沉默的時候,趙鋼蛋站了起來,很認真的看着陳嬌說道:“你不要放棄這個機會。”
“什麼?”陳嬌一愣。
“我說你應該放棄這個機會。”趙鋼蛋靜靜的說道:“進入邪月軍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這次那個司徒寒還有心收你爲記名弟子,這絕對是能一步登天的機會,如果就這麼放棄的話實在太可惜了。”
“可是……”陳嬌還想開口。
結果這個時候白一也已經在一旁說道:“陳嬌,鋼蛋說的對,這個機會太難得了,你不該放棄。”
這次白一的話竟還多了起來,她繼續說道:“船長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也能看出來,他絕對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他當時那麼幫你,也就是希望你能進入邪月軍團。如果等他回來的時候,讓他看到你爲了等他放棄去邪月軍團的機會的話,以他的脾氣肯定會生氣的,更重要的是我們不該讓他心裡有愧不是嗎?”
陳嬌又沉默了下去,她的內心是掙扎的,只是經白一這麼一說,她反而感覺到相比去邪月軍團,她更希望留在雙龍城等韓梟回來。
“此事,等一等再說吧。”沉默良久,陳嬌興趣索然的擺擺手。
屋子裡徹底陷入沉默,很久很久之後,纔有微微的嘆息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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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梟不知道,此時有多少人在爲他擔心。不是韓梟沒良心,而是他根本就是沒心沒肺。
自小生存在那樣的大家族裡,在韓家裡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早就習慣了冷暖自知的活法,就算這次經歷九死一生逃到了華庭帝國,他也沒有興趣傷春悲秋一番,在他的潛意識裡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誰替自己擔心。
除了三叔。
“也不知道我三叔現在怎麼樣了,他的那個傷勢到底能不能處理。”走在荒野中,韓梟抱着後腦勺略顯悠閒的說道。
諸葛大王沒有理會他,只是不時的四下張望,現在的他顯得十分緊張,表情也十分別扭。在他倆身旁,那個被他倆在海戰當中饒了一命抓來當苦力的海盜船長,現在也是一臉古怪的跟在他們身後。
之所以兩人的表情都很古怪,都是因爲除了他們三個之外,還有一個大傢伙跟在他們身後。
那個巨大的好像蛤蟆一樣的妖獸,那個叫青浦的妖獸,現在卻好像是一頭超大型的猛虎一樣跟在韓梟身後。如果單從氣勢上來看,青浦的身上無時無刻不在充斥着兇獸的感覺,但跟青浦經歷過海戰的諸葛大王知道,這個傢伙就只會捱揍。
並且最讓諸葛大王無法理解的是,韓梟爲什麼一定要帶着這麼怪物在身邊,原本在海上的時候帶着他倒是可以理解,畢竟青浦特殊的吞靈炮的手段確實有很大幫助,不過如今上了岸,諸葛大王卻希望青浦可以走的遠遠的。
也許諸葛大王是有心理陰影,畢竟在天蓬山上一戰時,諸葛大王雖然沒有正面衝擊青浦,但畢竟衝擊擎天樹的時候距離青浦極近,諸葛大王對青浦就是沒法有好印象,甚至隱隱的還有幾分忌憚。
對此,韓梟倒也不是非得跟諸葛大王作對,只是在登陸之後,青浦就這麼靜靜的跟在他身邊,趕也趕不走,罵也沒有用,如此一來,韓梟索性也就任由青浦跟在自己身邊了。跟諸葛大王不同,韓梟雖然也知道青浦有古怪,但卻沒有那麼多敵意。
此時這裡的一切反而顯得十分愜意,這片平原雖然看起來十分荒僻,但卻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有危險的地方,甚至可以說在這裡肯定不會有什麼突發的危險情況出現。在韓梟和諸葛大王目力所及的地方,根本沒有任何的阻擋,四面八方全部是一馬平川。
在經歷了那麼多的艱險,經歷了那麼久的海上飄蕩之後,終於腳踏實地,韓梟竟是喜歡上了這樣的感覺。其實這一次安地海域之行並沒有持續太久,但韓梟卻總感覺恍若隔世一般。
“不能瞎晃盪了,總得先找到城池再說吧。”諸葛大王最先忍不住,在一旁說道。
在他們身後的那個小海盜船長連連點頭,卻不敢亂說什麼,不過他也已經有些膽怯,周圍的環境固然安靜,但誰也保不齊到底會有什麼危險忽然出現。更重要的,其實還是青浦的存在。相比諸葛大王,其實這個海盜船長對青浦的印象是更加深刻的。
在東海的那一戰到現在還在這個船長的腦海裡久久無法散去,海戰當中那驚人的一幕——就是青浦用舌頭一下一下勾走靈炮的攻擊然後吃掉的景象——一次又一次的重現着。在海上闖蕩多年,甚至敢在東海海域裡當海盜,足以證明他的膽氣和能力也都算是不錯的,可是這樣的兇獸他卻真的是第一次見。
在見到諸葛大王想要趕青浦走的時候,這個海盜船長是十分贊成的,誰曾想最後還是被他留在了這邊。
韓梟似乎也已經走的有些煩躁,抑或是對眼前的這個情況也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四下環顧了起來之後,他也開始頭疼。現在不見得非得找到城池才行,但至少得找到有人煙的地方,華庭帝國這個名字固然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在耳邊被不斷提起,可是這一次真的是韓梟第一次踏上這個強大的帝國的土地。對於這裡的情況,根本什麼都不瞭解。
“你知道這是哪嗎?”韓梟回頭看向那個海盜問道。
海盜連忙搖頭擺手:“不知道,不知道。”
“你一直在東海海域裡遊蕩,怎麼會不知道這裡是什麼情況?”韓梟不解的問道,臉色有些不善。
海盜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說道:“這可難爲我了,您也知道我是當海盜的,平日裡小打小鬧一下也就算了,最多就是劫一劫已經快要駛出東海的小商船,就連大一點的船隊都不敢惹,見到帝國海軍更是得馬上逃之夭夭,甚至有必要的時候連船都得扔掉,您說這樣我敢上岸嗎。”
韓梟哭笑不得的聽着這個海盜的訴苦,一時間也不知道還能說點什麼。諸葛大王乾笑了一聲,說道:“這個大傢伙必須得趕走。”
“你爲什麼非得跟他過不去啊。”韓梟一臉無奈的看向諸葛大王。
“不祥之物。”諸葛大王斬釘截鐵的說道。
“不詳……”若不是這番話是諸葛大王說出來,韓梟都有可能翻臉,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說法。
諸葛大王繼續說道:“這些說法都可以暫且不論,最重要的就是讓怎麼個大傢伙跟在我們身邊,萬一真的碰到了其他人,到時候肯定免不了要因爲他跟別人起衝突。咱們剛到華庭帝國,能避免麻煩還是儘可能的避免一些麻煩吧。”
諸葛大王說的倒不是沒有道理,其實從最開始想要趕走青浦,他都不只是因爲討厭這個大傢伙,他說的每一個理由都有很強的依據,現在這番說法也一樣如此。
韓梟不是不知道讓青浦跟在身邊可能會引起的麻煩,但對這個在無盡海域上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大傢伙,他卻怎麼都做不出卸磨殺……妖的事情來。正是因爲糾結,韓梟才一直讓青浦留在身邊。
就在韓梟和諸葛大王還在繼續糾結着是把青浦趕走,還是把他留在身邊的時候,面前的路卻忽然開始變得崎嶇起來,很多路窄到幾乎只能容得下一人通過。看到這樣的情況,諸葛大王心頭一喜,正想說青浦這下跟不上來了,結果回頭看的時候吃驚的——也可以說在預料之中的——看到青浦就好像沒有任何阻礙的一步一步往前走着,這條窄路自是容不下青浦的,但青浦強壯的身體卻讓窄路變得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
那個小海盜也時不時的回頭看去,心有餘悸的看着青浦慢慢悠悠的撞開所有擋在身前的障礙,自始至終他的速度沒有一點變化,就好像他的身前真的是空無一物一樣。
“看,那邊是什麼?”韓梟忽然瞪大眼睛,指着遠方說道。
在繞過那條窄路後,韓梟他們發現現在正站在一處山峰上,就在他們腳下的遠方,現在好像有一個村莊似的地方。
“好像,是個小村子?”韓梟眯縫着眼說道,這個距離終究還是太遠,想真正看清楚還是有一定難度。
諸葛大王仔細凝望許久,最後說道:“好像不是小村子,像個部落。”
“部落?”聽到這兩個字,韓梟變得異常敏感:“部落怎麼會在這?”
“爲什麼不會在這?”諸葛大王反問道。
聞言,韓梟這才驚醒,諸葛大王所說的部落可不是趙鋼蛋說的那個部落,遠處的那個部落應該就是指生活狀態還比較原始,現在還是以古老方式聚居的一羣人。
不管是部落裡的土著還是城池,能碰到人就是再好不過的情況,韓梟想都不想直接走下了山峰。諸葛大王終究還是多看了幾眼青浦,到現在他還沒有對青浦徹底放心。可是青浦的眼裡卻好像根本沒有其他人一樣,韓梟走他也走,就那麼晃晃悠悠的跟着韓梟往山谷下面走去。
諸葛大王無奈的搖搖頭,對趕走青浦,他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
將要靠近這個部落的時候,韓梟走着走着忽然聽到一個東西破空而來的聲音,下意識的剛想做出應對,結果還沒等他施展開來,就見一跟粗壯到可怕的舌頭,嗖的一下子從耳邊穿了過來,嗖的一下子又收了回去。
一切發生的太快,韓梟回過頭看向青浦的時候,青浦連嘴巴都已經閉上了。不過看着他微微咀嚼的動作,韓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有什麼東西是不吃的?”
結果話沒說完,韓梟就感覺自己屁股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痛,以至於他疼的整個人都往前一撅,身子險些佝僂成弓形。緩過神來之後韓梟伸手從屁股上挖出來一個東西,拿到眼前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打進自己屁股裡的竟是一個比拳頭小不了多少的鐵釘,鐵釘四面有棱,正是因爲這樣的形狀才能幾乎整個都打進了韓梟的屁股裡。
拿着手上的這個鐵嘎達,韓梟沒有回頭去看敵人所在,反而氣哄哄的看着青浦質問道:“這個你怎麼就不吃了。”他不過是下意識的一問,卻沒想到青浦忽然把大嘴一張,伸出來了一小截舌頭尖,舌尖上正是一個跟自己手裡拿着的差不多的東西,只不過已經消失了一小部分。
青浦雖然沒有說話,韓梟卻彷彿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這個還沒吃完,怎麼去吃下一個?
韓梟徹底無語,對這個通靈的大傢伙充滿矛盾情緒。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情況終於出現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