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殿內君臣笑談之時,外頭宦官匆匆進來:
“陛下,太子殿下覲見。”
“哦?”
景平皇帝眉頭不由舒展開來,最近一段時間他忙於覈對錢糧,確實是許久未見朱瑱了。
不論如何,自己這個兒子還能夠主動前來覲見,景平皇帝還是頗感欣慰的:
“叫進來說話。”
片刻功夫,朱瑱便興沖沖的進來了:
“父皇當真神了,覈對..覈對完成了!”
朱瑱眉飛色舞,昨天他在百無聊賴之下,按照蕭子澄所寫的方法,試着覈對了一番。
結果僅僅用了一天時間,便將戶部上報的錢糧進出全部覈對完成。
這個結果,讓朱瑱昨晚上興奮的都差點沒睡着覺。
要知道,景平皇帝帶着內閣三人,爲了覈對這筆賬,已經接連幾天沒有休息好了。
只是...景平皇帝瞧着他冒冒失失的樣子,好不容易來的一點喜色,直接被沖淡了....
“什麼覈對完成了?你胡說什麼?!”
景平皇帝板着臉,語氣不悅的斥責朱瑱。
原本一臉興奮的朱瑱,一下子萎了。
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後,便趕忙擺出一副乖巧的樣子,一板一眼的說道:
“今歲的國庫結餘,都已覈對完成了。”
“......”
暖閣內瞬間雅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朱瑱身上。
在張宏等人看來,太子殿下這一遭玩笑真是開大了。
景平皇帝聞言單手扶額,冷冷說道:
“朕於內閣都還在覈對,哪裡覈對出來了?”
朱瑱身體一顫,本就有畏懼景平皇帝的他,這下更加膽怯了:
“兒臣....兒臣親手算出來的,父皇若是不信,可以看看...”
景平皇帝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張宏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的樣子,心中卻是暗自咋舌。
謝弼與李明陽兩人,則是搖搖頭,太子此番玩笑,當真是有些過火了,國家大事,豈能兒戲?
前段時間,太子殿下與蕭子澄山城練兵,當真出了效果。
本覺得對朱瑱有些刮目相看,如今嘛....
謝弼在術算一道上頗有天賦,在覈對錢糧上他是絕對的主力。
他素來足智多謀,向來是以城府深沉一面示人,可此刻卻險些破了功。
見暖閣內衆人皆一副質疑之色,朱瑱瞬時有些急了:
“父皇,兒臣昨日耗費整整一天時間,當真是覈對出來了,不信您看一眼。”
他生怕景平皇帝不信,趕忙從袖中掏出先前記錄的冊子,放在御案之上。
景平皇帝深深看了一眼朱瑱,看着兒子一副委屈的樣子,心中不由一軟。
罷了,就讓你胡鬧一回,可萬莫不知深淺...
如此想着,景平皇帝緩緩將冊子打開,見上頭大抵是:
“今年歲末,朝廷自十省入庫銀兩百七十三萬兩,絲六十五萬斤,絹布一百三十八萬七千六百匹...”
景平皇帝臉色微微一變,咳嗽一聲:
“嗯,算的不錯....”
實話實說,這上面的數字,倒是還像是那麼回事。
不過...景平皇帝卻覺得朱瑱此舉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短短一天時間,僅憑一人之力覈算出國庫盈餘數目,這無異於癡人說夢。
這癡兒,跑過來和他這個當爹的開這種玩笑。
不過景平皇帝卻沒有動怒,他想當然的以爲,朱瑱此舉無非是爲了博得他的目光而已。
畢竟這段時間以來,他忙於政務已經好久沒有召見朱瑱了。
這個傻小子,就算是惡作劇也要動點腦子啊...
一天的功夫,若是能將國庫存餘算出來,朕還要戶部做什麼?
朕直接讓你去當戶部尚書,還省卻了二次覈對的麻煩,何樂而不爲呢?
算了,年關將至,便饒了這癡兒一回吧。
景平皇帝深吸一口氣,盡力使得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擠出一個笑容:
“好了,瑱兒不可胡鬧。”
朱瑱聞言卻是不由皺起了眉頭,他耗費一天心血覈算出來的賬目,到了景平皇帝口中卻成了胡鬧?
他是個容易鑽牛角尖的人,什麼事情要麼乾脆不做,做了就要做到盡善盡美。
更何況,在覈算過程當中,朱瑱發現戶部上呈的賬目當中,又幾處賬目和他得出的結果相去甚遠。
而且令朱瑱有些在意的是,那幾處數目不對的地方,都是隱藏的極深。
從表面上看,那幾處賬目沒有任何問題,也經得起推敲。
可他依照蕭子澄提供的記賬法細細算下去,卻是錯漏百出。
這其中代表着什麼,朱瑱不用細想都知道。
這也是他今天,爲何要匆匆來找景平皇帝的重要原因。
想到這,朱瑱正色道:
“兒臣沒有胡鬧!”
見朱瑱糾纏不休,景平皇帝的臉色瞬間黑了下去,呵斥道:
“一天時間覈算出全年的賬目,這樣的話,你竟能說得出口?你....當真是糊塗!”
眼看着景平皇帝有暴怒的徵兆,朱瑱下意識便要認錯。
可轉念一想,卻又有些惱怒:
“兒臣...爲何說不出...”
“...”
張宏、李明陽、謝弼三人聞言都有些懵逼。
今天的太子殿下,勇的有些過頭了啊...
景平皇帝心中一咯噔,他本想着訓斥幾句,便將此事輕輕揭過。
畢竟年關將至,覈算完賬目過後,他也能難得的休息幾天。
眼下倒好,這傻小子竟然當着內閣衆臣的面,公然頂撞朕?皮癢了是麼?
朱瑱卻一臉凜然之色:
“父皇可以不信兒臣,但不能不信蕭子澄。
兒臣之所以能在一天時間中,將存餘覈算完成,全靠老蕭..蕭子澄提供新式記賬法。
他是兒臣的兄弟,他不會矇騙搪塞兒臣。”
其實朱瑱也不清楚,從蕭子澄第一次和他相見,便隨手掏出一封分紅合同交來的一個朋友。
朱瑱便覺得這廝有種說不出的親切,在他的印象當中,只有好朋友才能視錢財如糞土。
從那之後,蕭子澄每每都能搞出些新奇玩意,遇到麻煩也總能化腐朽爲神奇。
當然,最爲重要的一點,還是朱瑱是孤獨的。
這種孤獨從他生在帝王之家的那一刻起,便已經註定了。
宮內的每一個人,都將他看做大周江山的接班人,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而那些骨肉兄弟,則是視他爲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唯獨蕭子澄,不會刻意的迎逢自己,也不會說那些拗口的大道理。
和蕭子澄在一起,才真真正正讓朱瑱感受道。
他有一個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