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遠的故事很簡單,因爲其中的細節他自己也不清楚,到現在也只是知道一個故事的大概而已。不過一個完整的故事框架已經足夠讓老爺子和歐倩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其實說來說去也只是想讓他們明白一個重點:歐遠和莊月辰相知卻不相愛,莊月辰的真命天子是韓奕。
“外公,倩姨。”歐遠最後叫了他們一聲,聲音壓得更低,“我知道讓你們突然接受這樣的事情太勉強,但是如論如何,請你們不要這個時候把韓奕趕走,月辰需要他。比起我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韓奕更懂得怎麼照顧月辰。”
“你這孩子……”歐倩不樂意了,故作不滿地瞪了歐遠一眼,“就算沒有那個人,我們還能不知道怎麼照顧月辰麼!”
“倩姨,我不是這個意思。”歐遠苦笑了一下,“說實話,韓奕沒出現之前,我也一直覺得我,我們所有人已經把月辰照顧得很好了,可是,韓奕出現之後我才明白,就算是要照顧一個人,也得需要那個人配合才行。而顯然,月辰只願意配合韓奕一個人。”
“什麼意思?”歐倩有些迷糊了,疑惑地看着歐遠,因爲本來就沒生氣,所以此刻神色也溫和,就跟平時和歐遠說話時一樣。
不止歐倩,連莊月星都有些奇怪地看着歐遠,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從頭到尾,只有老爺子歐正一直靜靜地聽着,基本上沒怎麼說話,要麼聽歐遠在說,要麼垂着眸子沉思。
歐遠的臉上現出一絲悲傷,爲莊月辰悲傷。他想了一下說:“月辰大概是最典型的心態影響病情的病例了吧。”
“說起來好像真的是哎。”莊月星小聲地插話,若有所思地說:“上次姐姐生病的時候,因爲韓奕哥陪在身邊,她一個星期就好了哦,以前都要一個月呢,急死人了。”
歐遠笑了笑,適時地接過話頭,“一個月和一個星期,這個差距太大了,就算樑醫生換了藥方,也不可能前後差距那麼大的。”歐遠看了一眼微微低着頭的歐正,又把目光移回了歐倩身上,聲音裡透了些悲涼的味道,“倩姨,如果不是韓奕出現,我真的不知道,月辰要在自己和鳶兒之間迷失多久。”
“什麼?”歐倩吶吶地問出口,有些驚訝地發現,歐遠說的這些事情她竟然都不知道。從以前到現在,她一直都知道莊月辰的身體不好,所以在美國的時候就對她嚴加看管,到了中國也隔三差五地打電話監督。一直都以爲莊月辰只是手術之後體質變差了而已,從沒考慮過這跟心態有什麼關係。
“月辰其實一直對自己接受了鳶兒的心臟抱有極大的愧疚,就算我們什麼都不說,她自己也已經把鳶兒失去的那些生命算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一面因爲自己搶了鳶兒的生命而愧疚着,一面又爲了我們所有人而強迫自己活着。她不說話,她不出門,甚至生病了難受了也不吭聲,只是因爲她被夾在了兩難的縫隙裡,愧疚得活着,也只是活着,再沒有其他的追求和希望了。”
在歐遠停頓的間隙裡,莊月星突然小小地抽噎了一聲,但是馬上又偏過了頭不讓衆人看到她的神情,默默地往角落退了一步。
歐遠沉默了一下,繼續說:“在韓奕出現之前,月辰甚至覺得就算把自己活成了鳶兒也無所
謂。可是,我們都知道,她不是鳶兒,所以她常常獨自發呆迷茫。幸好,韓奕出現了。她在心裡藏了五年的人,那個人也正在等她,這對於月辰來說無疑於最大的救贖。因爲韓奕,月辰開始試着慢慢找回自己。”歐遠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倩姨,我很思念鳶兒,但是我不要強迫自己養成鳶兒的習慣的月辰。我希望鳶兒永遠活在我心裡,而不是依附在別人身上的一個並不真實的影子。”
“外公,倩姨,再也沒有人能像韓奕一樣去愛月辰,我想我能夠理解這種感情。另外,我一直相信只有韓奕能讓月辰回來,所以請你們爲了月辰試着去接受韓奕吧。”歐遠最後這樣結尾,接下來就不再說話。
歐倩避開歐遠含着希望的目光,偏過頭看着窗簾兀自沉思。
站在窗邊的莊月星今天第二次偷偷掉了眼淚,不過她很快就擦掉了,站在一邊捏着窗簾發呆。歐遠說完之後,順手抽走桌上的紙巾靠近兩步遞給莊月星,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
莊月星順手摟上歐遠的胳膊,腦袋靠過去親暱地蹭了蹭歐遠的肩膀。她知道,其實今天最需要安慰的人是歐遠。她心疼莊月辰,也心疼歐遠,那樣的痛苦她不能體會但是可以理解,所以這個時候她更願意陪在歐遠身邊。
這次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老爺子最後無聲地站了起來,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腳,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說:“去看看月辰吧,今天大家都累了,早點休息。”
歐遠還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順從地點點頭,“好。”然後拉着莊月星一起過去扶着老爺子往外走。身後,歐倩愣了一下才跟上去,看着前面歐遠的背影,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曾經他們以爲,月辰是最適合歐遠的人選,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不管是換心手術之前還是之後,莊月辰在他們的心裡都是最優秀最完美的孩子,所以跟歐遠在一起在他們看來也是般配的一對。可卻沒想到,莊月辰早就有了心上人。而她挑中的人自然也極是優秀,優秀得即使是在這個時候也讓他們挑不出毛病來。
另一邊的臥室裡,莊月辰正在吃東西。她清醒了之後一直都沒有再睡着,樑恬說趁着這會兒吃點東西更好,於是韓奕給她在睡衣外面又套了厚厚的兩件衣服才讓她坐起來吃東西。
宋姨下午就給她熬好了白粥候着,端上來之前又加了蜂蜜和芝麻,韓奕一勺一勺細心地喂到她嘴邊。莊月辰在吃東西這方面向來很聽韓奕的話,只要是韓奕送到嘴邊的基本上都沒有猶豫地吞了下去,因爲抗議也沒有用。
歐遠在房門上敲了兩下然後推門跟老爺子先走了進來,歐倩和莊月星跟在後面,一時間牀邊再次站滿了人。
韓奕正坐在牀邊,看到老爺子和歐倩都來了,就給莊月辰擦了一下嘴巴想站起來打招呼。到底還是歐倩最先沉不住氣,連忙擺手,上前一步看着莊月辰蒼白的小臉,心疼地說:“先吃東西吧,這一病又不知道瘦成什麼樣子了。”
韓奕還是禮貌地跟老爺子和歐倩都問了個好,才重新把碗端起來繼續喂。莊月辰埋在被子下面的手動了動,低聲說:“我自己吃吧。”
韓奕一隻手按在被子上,不容抗拒地說:“乖乖
待着別動,手別拿出來。”
莊月辰撇了撇嘴,不動了。
把韓奕送到嘴邊的一口粥嚥下去,莊月辰看了看老爺子又看了看歐倩,輕聲說:“外公,小姨,對不起。”道了歉卻沒有明說是爲了什麼,爲了自己在這個時候生病,爲了她一直瞞着韓奕的事情,不管是哪一個,都只看兩位長輩怎麼理解了。
歐倩抿了抿脣沒說話,看了老爺子一眼。歐正走過去,站在韓奕旁邊摸了摸莊月辰的腦袋,溫和地說:“月辰啊,只要你沒事就好。只要你好好的,外公什麼都答應你。只有一點,以後可不能生病了。”
進了房間之後就和莫靜躲到角落的莊月星小小地抽了口氣,兩人對視了一眼,瞬間對莊月辰充滿了羨慕。什麼都答應哦,外公的承諾啊,比聖旨還管用呢!
“嗯!”莊月辰點點頭,眯起眼睛笑的開心。雖然還是臉色蒼白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但是笑意卻延伸到了眼底,連旁邊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快樂。
歐正和歐倩並沒有在房間裡待太久,歐遠也知道他們今天坐了一天飛機肯定累了,所以後來就提議衆人各自回去休息,莊月辰當然就交給韓奕和樑恬照顧了。
歐正和歐倩離開的時候雖然沒跟韓奕說什麼,但是態度已經擺在那裡了,衆人的心裡都鬆了口氣,連氣氛都輕鬆了不少。如果不是因爲莊月辰病着,莫靜和莊月星肯定又要手拉手慶祝一番。不過最後這兩個丫頭還沒來得及歡呼一聲就被歐遠提溜走了。
離開的衆人一個一個進了自己的房間,客廳裡漸漸安靜下來。莊月辰的臥室裡,樑恬看了看時間,又檢查了一下莊月辰的情況,到浴室裡給她配好了泡澡的中藥,等莊月辰的藥水掛完之後就對着韓奕囑咐了一番,然後自己先回去了,說是明天早上再過來看看。
折騰到十點半,樑恬也離開了,房間裡終於只剩下韓奕和莊月辰兩個人。
韓奕打開浴室的暖氣,把莊月辰順利地放進浴缸裡泡着,自己到外面拿出乾淨的牀單被套換下牀上汗溼的那一套。歐遠再次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暖色的燈光下韓奕兀自忙碌的背影。
韓奕似乎知道來人是歐遠,頭也沒回地問:“還沒睡?”
歐遠笑了笑,“熬夜熬習慣了,太早了睡不着。”
“還早?”韓奕瞥了一眼牀頭的鐘,搖了搖頭隨口說:“熬夜的習慣不太好。”雖然知道說了也沒用。
“呵。”歐遠半開玩笑地說:“我要是跟月辰一樣同步作息估計得瘋掉。”
就知道。韓奕無語,懶得再搭腔。鋪好牀之後在站起來轉過來,開門見山地說:“謝謝你,雖然不知道你說了什麼,但是能讓他們那麼快接受我在我的意料之外。”
“其實也沒什麼好意外的。”歐遠聳了聳肩,“沒有什麼比月辰更重要,他們只是不想失去月辰而已。”因爲已經失去了鳶兒。歐遠在心裡悲哀地補充。
韓奕點頭,示意自己理解。
歐遠看了一眼緊閉的浴室門,拍了拍韓奕的肩膀,用少有的誠懇認真的語氣說:“既然你們已經連外公這關都過去了,拜託你,儘快把月辰找回來吧。”
“一定!”韓奕堅定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