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殷對叮噹使了個眼色,叮噹會意,上前來在那人身上踢了一腳:“廢話少說,先報上名來!”
那人伏身倒地,回道:“小的錢滾,濟南城裡,錢家賭場的,的。。。”把頭兩個字愣沒敢說。
岑殷早知其身份,不過看他說不說慌罷了,見倒是真話,便微微點頭。
叮噹又上來照頭打了一巴掌:“聲音大點!路上沒給你吃飯是怎的?!”
錢滾完全癟了,心想飯是吃了,打也不少,只是不敢賭氣,嘴裡大聲應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見差不多了,岑殷便對錢滾問出正題:“誰讓你去找青桃姑娘的?她哥哥那債又是怎麼來的?”
來時錢滾便知壞事,如今見岑殷問出這個來,心裡咯噔一聲,不敢不說,可到底也不敢兜實了說。
“我本不認識那姑娘,她哥哥卻是我們場子裡有名的賭棍,只輸不贏,欠了錢就說他妹妹有本事還,幾回小注確實也還上了,後來便養出他心性兒來,越賭越大,一日遇見個豪客,他又不知死活要跟人家對賭大小,一下被捏住五百兩,這才。。”
岑殷邊聽邊冷笑,聽見豪客二字時, 眼裡不覺乍然閃過一絲寒氣:“哪來的豪客?是熟客還是生面孔?”
錢滾知道,這話得惦量着回了:“是個生面孔,場子裡的人通不認識的。說是過路的茶商,小的哪裡知道他底細?左右他有錢,只管賭就是了。”
曜靈聽着這話,便向叮使了個眼色,叮噹上來,曜靈湊近她耳邊,細細說了幾句,叮噹便點頭出去了。
岑殷眼神落在曜靈身上,曜靈不說話,只衝他微微一笑。岑殷點頭。心領神會。
“後來如何?再說下去!” 岑殷轉回頭上,繼續逼問錢滾子。
錢滾苦着臉回道:“五百兩,那傻子哪裡籌去?賣了他夫婦二人也不值!那豪客見此,倒說他有個主意,便問着小的,那傻子可有個妹妹在世子爺的別院裡當差?這事滿場子裡的人都知道,小的也不敢瞞,就說是有這麼個妹妹。”
岑殷聽到這裡,幽眸一縮,似寒星般深邃幽冷。口中愈冷淡道:“所以那茶商就出了這麼個主意,叫青桃替他辦成這事。便可抵消她哥哥的五百兩債是不是?”
錢滾立刻如磕頭蟲上身一般,開始動起來:“是的是的!其實這事,與小的全無關係,全是那過路的茶商所爲,小的不過替他傳個話罷了!”
岑殷若有所思地沉默下來,又回身,幽眸中含着幾許深意。看向曜靈。
曜靈會意,也不看錢滾,只淡淡對岑殷道:“這人怕說得不實!哪有那樣的巧事?過路的茶商?過路的茶商如何能知道偏這人好賭又不贏?過路的茶商如何能知道這人有個妹妹在世子別院?若不是打探實了,過路的茶商如何敢放心輸他五百兩,只爲辦成一件事?更別提要辦的,又是那樣一件事!”
錢滾本以爲自己的謊話編得完滿,不想到了曜靈嘴裡,三句二句,給掰得全是漏洞。當下就慌了神,於是猛地磕了一串頭下去,咚咚作響,口中則一連聲地道:
“這位姑娘說得也是道理,可那人這樣跟小的說,說他是個茶商,咱們場子裡又沒人認識他,只當是過路的了。若有不實,小的也不知道呀!”
曜靈嫣然一笑:“實不實的,你也不犯跟我說。押你一路來的常爺,早命他屬下將那茶商也帶來了,只怕這就要到了。你沒見剛纔我命那丫頭去傳了?你只管地上等着,若他來了,說的與你不一樣。。。” 曜靈有意託長了音,卻收住了口。
錢滾這下真慌了 ,他沒想到,岑殷會將那人也帶來,若真如此,豈不是,連那位爺也兜不住要被昭告天下了?
世子到底是世子,那爺雖也居高位,可到底比不過手裡有着實際兵權的定國將軍不是?
想到這裡,錢滾總算看清形勢 ,有那人說出來,不如自己先說,也好搶個頭功,真有個不是,趁機現在全推到那人身上去,自己也算沒白受了這一路的打!
“爺,爺,”錢滾想明白後,便索性豁出去了,從地上一路跪行到岑殷腳下,緊抱着岑殷大腿,苦苦哀求道:“小的全招了,小的不敢再有隱瞞,小的,小的知無不言。。。”
岑殷不耐煩猛一伸腿,將錢滾踢開到一邊,低頭看看自己雪白的褲子,見上頭兩道黑指印,赫然留着,不覺嘆道:“白可惜,糟蹋了這上好的松江白陵!”
曜靈依舊笑語如花,口中婉轉嬌柔道:“這有什麼?我曾聽說,人皮倒是好材料,如制獸皮一樣的製出來,一樣好用!”
錢滾剛纔早已領教了曜靈的厲害,心裡知道這姑娘看着年紀不大,可說出話來如錐子一般,紮上身就是一個血洞,因此怕她更比岑殷還甚。
如今聽她說到人皮二字,頓時魂飛魄散,幾乎驚掉半條命去,且不問是真是假,一個忒粗大漢子,眼淚卻在眼框裡打轉了。
“我說,我都說了!”
錢滾這纔將實情全吐露出來。
原來,哪是什麼過路的茶商?竟是趙留德,趙大人家的總管事,巴五。
這巴五從不賭錢的,這一日不知怎的,竟來到錢滾的場子裡,別人不尋,只要跟青桃哥哥賭。
一來二去,那傻子本就是不經哄的,先兩把讓他贏了,便意氣分起來,後來便一泄如注,五百兩輕輕就輸掉了。
巴五便將這主意說了,青桃哥哥本被五百兩嚇得半死,後來聽說,不過是要自己妹妹幫個小忙而已,竟可將這一大筆銀子債消了,自是千情萬願,也不必錢滾和巴五出手,自己先就找到青桃。
一場苦肉計下來,青桃便肯了。
後頭的事,不必錢滾再說,岑殷和曜靈便自明白了。
“小的全是實話,世子爺和姑娘若有不信,一會巴五帶到,只管問他便是!小的再不敢撒謊了!”錢滾伏頭在地,可憐兮兮地道,心裡只怕,自己的皮要被剝了做褲子。
曜靈早一邊聽,一邊就着岑殷書案上的筆墨寫出字據來,岑殷便叫錢滾上來畫押,錢滾幾乎涕淚交加,強忍着按下自己的手印去。
岑殷不耐看此人,招手叫來銅錘:“帶了此人下去,叫幾個人看住他!”
銅錘忙應聲去了,曜靈便將那字據遞給岑殷,岑殷到裡間,用鑰匙開了自己枕頭下一個拜匣,收了進去。
“還是你才的主意妙,那錢滾吃你一嚇,真的全招了!” 岑殷出來後,不覺衝曜靈豎起拇指。
“我心裡知道,這起人不詐他一詐,是再不肯說實話的。什麼過路的茶商?呸!” 曜靈向地上啐了一口,又道:“不是當地人,纔不會將青桃的家事瞭解得那樣清楚!就算真不是當地人,也必有當地人眼線纔可能這樣行事!”
叮噹從外頭進來,手裡捧着茶盤,見屋裡地上無人,一時有些詫異:“這就完了?我只當那塊牛皮糖還有些嚼勁呢!原來也是銀樣紙槍頭,中看不中用!”
曜靈大笑:“銀樣臘槍頭!叮噹你不會說中原俚語就不要說了,沒得倒招人笑!”
叮噹一愣,放下茶盤也笑起來:“紙不比臘還軟些?到底也沒說錯!”
岑殷大一笑,這才明白,原來曜靈叫叮噹出去,竟是端茶的。
“兵不厭詐,”曜靈端起茶碗來 ,從上方衝岑殷忽閃了幾下長長的羽睫,語帶頑皮地道:“雖小女子不曾上陣沙場,到底兵法還是知道一二的。”
岑殷搖頭微笑,心想這丫頭,不服不行,誰碰着她也只有自認服輸。
曜靈略呷一口茶,便立刻問住岑殷:“既然如此,爺是不是也該將青桃放出來了?她確說得都是實話,就有些不是,也是爲了親情,且如今已得了教訓,下回必不敢了。爺行行好,放她出來得了。”
誠如前頭所說,遇到曜靈,岑殷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爲了青桃的事,他幾乎耳朵都要被曜靈磨出繭子來了,如今也沒理由不放了。
“既然如此,”岑殷無可奈何地對叮噹道:“你去柴房將人放出來,先帶她去沐浴更衣,吃點東西后,帶上來見我們。”
我們?
叮噹眼是全是憋不住的笑,被岑殷兇惡的眼神壓住不敢笑出聲來,低頭應了一聲,下去了。
曜靈放心下來,這才悠然自得地喝起茶來,這纔想到,趙大人?爲什麼趙大人要引得自己去現宋全明的醜事?、
於是便問岑殷。
岑殷冷笑幾聲,慢慢開口,將原委說了。
原來,岑殷本就想到,可能會是趙留德。
說起這事,還得從源頭開始。
鄭相,劉相。皇上,太后。
鄭相先前是皇上面前紅人,爲新帝即位出力不小,可自從劉相送進莊貴妃後,鄭相開始失寵,後來又有了個宋全明,愈鄭相在皇上面前說不上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