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昆拎着一個小小的箱子,走向方舟號。他的行李很少,因爲他從來都沒在乎過物質上的生活。
總部特區破碎的穹頂之間,外面的天空已經漆黑一片。
他覺得自己走向方舟號的每一步,都特別艱難。
他停下腳步,從兜裡摸出一包煙,拿出劣質的一次性打火機,想抽最後一根,卻又想了想,還是把煙和火機一起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抽菸的時候,總會想起那個年輕人啊。
多少年前,在高昌區的香斕夜總會門口,流光溢彩的夜色裡,有個年輕人忽然走過來,有些笨拙的跟他說,“那個……能給根兒煙抽嗎?”
這麼算算,好像沒幾年,但是無論是人還是整個世界,都變化得如此之大。
戒菸吧,爲了多活幾年。
他這麼想着,走到了方舟號特殊通道的入口。
擡眼一看,任平正笑眯眯的在檢票口等着,他的助手跟在他身後。
許昆打了個招呼,問道:“大家都上船了嗎?”
“都上了,就剩您了!”任平說道。
“你怎麼不上?”許昆疑惑,上上下下的打量任平。
“我這不是等您先上呢。”任平恭敬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必須等到最後再上,因爲他兜裡揣着兩張船票,一張真正屬於他的那張管理船票,還有一張他找黑客弄來的特等船票。
爲了保險,特等船票必須等到最後再用,這樣許昆已經進入管理艙通道,而檢票員則會爲自己打開休眠艙的入口,就算被他發現,按照程序他也無能爲力了。
“好吧。”許昆沒多想,自己順利的通過了檢票口,走向管理艙通道。
他走了兩步,回頭看任平。
任平擡頭看見許昆正在看自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流出了眼淚,他想自己這吃力不討好的一輩子,總算爲自己爭取到了應得的東西,竟然是以這種方式,想想就覺得可笑,可悲。
他終於止住了笑,看了看右手裡拿着的一張紅色的管理船票,緩緩將它塞進褲兜,然後,左手緩緩的摸出一張黑色金邊的特等船票,像是表演給許昆看一樣,舉到眼前。
“你……”許昆愣住。
“再見了!哦不……永別了!”任平說着,哈哈大笑着,把特等船票塞進檢票儀。
很快,滴的一聲,身份識別成功。
任平等着面前的安檢門開啓,彷彿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對於他來說,一秒都顯得如此漫長。
然而,系統連等待的時間都沒有給他。
就在這一瞬間,警報紅燈忽然急切的閃了起來,接着是尖利的警報聲,響徹整個安檢通道。
“殺人兇手!”安檢系統的電腦發出尖利的電子音,“這個人是殺人兇手!!”
任平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全身的血都涼了。
“爲什麼……”他嘴角顫抖着。
誰也不知道,只有躺在秘密地下室的那具屍體知道,他在系統裡設置了一個七天的倒計時,如果自己能平安無事的出來,就可以解除掉倒計時,如果七天之後倒計時沒有解除,那麼拿了船票的人,就是殺人兇手。
七天的倒計時早已過去。
屍體也早已腐爛不堪,他手裡僅有的信息,是兩個身份信息登記號,他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但是他知道他們一定會用這張票上船。
於是,他給系統做了些手腳,如果自己不幸被殺,那就讓它來揪出幕後真兇。
安檢員沒見過這種設置,倒是嚇了一跳。
任平背後跟着的助手面如土色,轉身就跑。還沒跑出兩步,就被保安按倒在地。
“我說,我說,我全都坦白……”他抱着頭哭喊道。
任平石化了一般,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安檢門前,彷彿那扇門還會爲他打開似的。警報燈旋轉着,紅光映在他像死人一般面無表情的臉上,他呆滯的看着休眠艙的入口,就近在眼前。
“聯盟信息安全元老離奇失蹤案,想不到原來是你搞得鬼……”許昆說道,“你竟然爲了一張票殺人?如果你真的這麼想要,爲什麼不直接說……”
任平眼神空洞,他已經聽不見許昆在說什麼了。
他只覺得有人從後面走上來,按住了自己,然後,他便離休眠艙的大門越來越遠,離特殊通道入口越來越遠,離方舟號越來越遠……一切在他眼前後退,後退,彷彿電影的回放鏡頭。
然而人生卻再也不能回放。
……
方舟號上,下層城市已經進入夢鄉。
胖子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掏出周陽給他的那張獵人公會的傳承卡片,來來回回的看。
他知道像陽子和小明這樣的高級人物,可以等到最後再上船,但是卡片上鑲金的花紋浮現在黑暗中,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搖了搖頭,甩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陽子說的話從來都沒錯,小明也那麼聽話,他們一定會按時上船的……他這麼安慰着自己,終於響起香甜的小呼嚕。
這個沉睡的城市裡,誰也不知道,就在他們上方,方舟號的管理層正在忙碌得熱火朝天,對於管理層來說,今夜是個不眠之夜,方舟號啓航前夜。
“軌道計算完成,明天早上八點準時出發!”一個工作人員盯着電腦屏幕,大聲報告道,“爲了避免居民的違和感,將用24小時緩慢加速到逃逸速度,用二十天的時間逃離地月系,進入火星偏轉軌道,完成第一階段。”
趙山河默默點頭,“能源呢?”
“能源已全部到位!”另一個工作人員很快的回答道,“動力系統能源裝填完畢,隨時可以點火,休眠艙能源封存檢驗完畢,其餘十個精煉晶石儲備庫全部滿倉。”
趙山河同樣默默點頭,沉思良久,問道,“誰還有什麼問題?”
“方舟號啓航……是否需要提前知會下層城市?”另一個工作人員猶豫着,舉手問道。
“按照規定,是不需要的。”趙山河說道,“登船截止就意味着我們與地球再無半點交集,管理層和下層城市也不應該有太多互動……”
“我來說吧。”一直坐在調度室角落旁觀的許昆說話了,“明天早上八點,啓航的時候,我想對所有的居民講一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