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陸廉貞不屑撒謊,可這件事上,他確實說了謊,可轉念一想,撒謊的,又似乎不是陸廉貞。
——殺人的人,是靖榕。
——可是,下命令的,卻是陸廉貞。
靖榕將匕首送進對方胸膛的時候,無一絲遲疑,可看到對方僕人找上門的時候,她的心,卻不知爲何,顫了一顫——不是因爲怕,而是……
“靖榕臉上表情,似乎是歉疚啊……”陸廉貞走到靖榕面前,以指擡起靖榕的下巴,他只是輕輕一用力,靖榕便仰首挺胸,“看這俏生生的小臉,卻是陰雲密佈……怎麼,那僕人的到來讓你覺得歉疚嗎?”
歉疚?是了,她殺了人,殺了一個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這如何讓她不感到歉疚呢……
只是這種感情,是她所不需要的,也是陸廉貞覺得她該捨棄的。
凡是陸廉貞覺得不必要存在的東西,便不應該存在於這世上,比如那位酒後胡謅的大將軍,再比如靖榕此時臉上表情。
“哎……”陸廉貞將手放下,臉上出現了一個無奈的神色,“這樣漂亮的臉上,帶笑、不帶笑,都很美,只是愁眉苦臉的,便醜了。”
那時靖榕還小,不明白陸廉貞話裡的意思,如果是如今的靖榕,必是明白陸廉貞此時此刻話裡、語氣裡的意思,可那時的靖榕,哪管的了這麼多,她只是覺得陸廉貞臉上的表情難看的很,讓她覺得不好受。
便開口安慰陸廉貞道:“哥哥,你別傷心,是我的錯……我不該露出這樣的表情的……”
陸廉貞聽完,嘴角卻是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靖榕真是乖巧,你想讓我開心嗎?”
年幼的靖榕點點頭。
“那便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想來,我便會開心了。”這世上哪有看人不吃不喝便能開心的道理,且靖榕年幼時候幾乎餓死,最怕的,便是飢餓了,要她不吃不喝,豈不是拿這世上她最怕的東西折磨她?
且靖榕年幼,還在長身體的時候,如何能經得起餓?
可那陸廉貞非但這樣要求了,靖榕竟還那樣倔強的完成了陸廉貞的要求,其間堅信,可想而知。
不過這件事情,自然不爲外人道也。
也虧得陸廉貞暗殺了那位,才讓二皇子秦箏的外公做了這朝堂之上唯一一位權傾朝野的大將軍,加之陸廉貞鬥雞走馬,又喜歡叫上二皇子,便是兩人之間有了酒肉交情。
這陸廉貞雖是誰都不處,倒是因爲喜歡美人,與這二皇子走的不遠。
而那位被靖榕暗殺而死的大將軍,恰好人送外號:“北國將軍。”
如今靖榕將這《北國手記》說出,也不過是爲了提醒秦箏這一件往事而已。陸廉貞之威,加上北國將軍往事。
惹得這如狐狸一般的二皇子也退卻了。
“原來是陸閣主啊,閣主一向喜歡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前些日子我還送了他金城少主做的玩意兒呢,哪知道他竟把那盒子裡的玩意兒送了回來,卻把盒子留下了……我本以爲買櫝還珠不過是一句笑話,哪裡知道竟真在我身上發生了……”那二皇子笑的開懷,可這屋子裡卻只有他一個人笑,自然是詭異之極。
可等他笑了幾聲後,大皇子秦笙也更着笑了起來。
他雖笑,可卻不知道爲什麼笑。
兩個人笑夠了,靖榕便問:“兩位皇子對一賀之事,可有什麼頭緒?”
“陸貴人這樣問,可是在心裡有了什麼計較?”問出聲的,是文楊,文楊本就是負責此事的人,雖是未立下什麼軍令狀,可事若拖久了,終究對他不利,加之後宮之中各位貴人、妃子都有自己的眼線,那靖榕心中有些什麼想法,倒也不奇怪。
靖榕卻是笑笑,柔聲回答道:“我心裡哪有什麼計較……我只是看文音可憐,便是希望你們能急於找出兇手,還一賀一個交代……也讓文音,可以安心下來……”
她的前半句話,是說給秦笙、秦箏、文音三位負責此事的“大人”聽的,而後半句話,則是說給文音的哥哥,文楊聽的。
文楊聽完此事之後,果然身上一震,臉上露出毅然表情來……
幾人問完話之後退下,房間裡只有靖榕與文音兩個,文音就湊到靖榕身邊,問着些不能讓別人聽到的話。
此事她雖然眼裡未含淚水,可剛剛哭過,便是眼睛溼潤,又帶着些可憐,看的靖榕心疼。
“靖榕,你剛剛說話,是騙他們的,還是真的……”文音小聲地在靖榕耳邊問道,這所謂騙他們的話,便是說靖榕心中無殺害一賀之人這句話。
靖榕臉上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她回答道:“文音覺得如何?”
文音摸了摸腦門,擦了擦臉上淚水,卻是破涕爲笑道:“靖榕你總是打趣我,我腦子笨,你還讓我猜……我一定是猜不準的……我連一賀是被誰殺掉的都猜不到,連一個大約會殺死一賀的人都沒有……”
靖榕搖搖頭道:“這一點,我倒是與文音一樣,我心中並無殺害一賀之人的人選……只是……”
後面的話,靖榕便不再說下去了。
她說這話,並不是在安慰文音,可她心中,卻並非沒有殺害一賀之人的人選,只是那人選太多,多到幾乎不可想象……餓死和撐死,其實不過一樣是個死字,靖榕說自己與文音一樣,倒是不假。
這一賀身上中了雪蟲毒,卻不毒發,想來中毒還未有三月,若是她不被人殺死,而是等到毒發,那帝君身上是中毒而非病的事實,就會被揭發出來——畢竟一賀只是一個普通侍女,並不如靖榕一樣,曾去見過帝君,如何染上帝君的“病”呢?
可是,一賀卻死了,死的那麼莫名其妙,可雪蟲之事,依舊被曝光了出來……
想來這是兇手始料未及的事情——若是那御醫不因天熱而燃上那香,若是那香裡未含有九葉草,若是那一賀身上並無傷口——那一賀中雪蟲之事,是絕不會被人知道的。
可是便是這樣的偶然製造出了必然,才使得雪蟲之事,被牽出了一個頭……
殺死一賀的人,到底是誰?
某非那人與下毒毒傷帝君的是同一人?
他又爲何要殺死一賀?
這幾個問題不斷在靖榕腦子盤旋,可終究找不出一個答案。
但第二天,更讓靖榕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