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人走出臨夏閣,來到大門口,只見外面浩浩蕩蕩地站着十幾排宮人侍女,爲首的便是安福。
安福見皇后出來,便趕忙迎上去,急切說道:“可讓奴才好一通驚嚇,娘娘您怎麼就一人進了那臨夏閣,還不準奴才等人陪往——這要是有個萬一……”
“萬一?”皇后鳳眉一挑,嘴角顰着一抹淺笑,端是淡淡說道,“萬一有什麼?莫不是怕那兩個孩子對本宮不利?”
“奴才不敢……只是……只是那陸靖榕……”一聽皇后語氣裡有些嗔怒的意味,那平素極善於察言觀色的安福急忙下跪,“只是那陸靖榕畢竟是……畢竟是那個人的女兒……”
皇后笑笑,那臉,雖不如年輕女子般嬌羞動人,卻是風情萬種,撩人心魄:“陸廉貞的女兒又如何……她又不是陸廉貞……況且,你覺得陸廉貞會傻到這個地步,派自己的‘女兒’來刺殺本宮嗎?”
安福低下頭,不發一語。
至於這陸廉貞爲何想要刺殺皇后,別人或許不知,可這身爲皇后親信的安福,卻明白的一清二楚。
皇后並非赤國人,她本是在赤國東邊一個名叫東鐵的邊陲小國的一位農家女,帝君落難,流亡到東鐵,又困又餓,累到到路邊,被當時的皇后遇到,皇后心善,便把他帶回家診治。
——這纔有了這麼一段姻緣。
兩人經過三年,闖過敵軍陣營,遇過風餐露宿,嘗過毒酒噬心……這麼一步一步走下來,終於在帝君二十二歲的時候,登上帝位。龍袍加身,九龍凌頂,百官朝拜,三呼萬歲。
而帝君亦非薄情之人,他只心繫那是民女的皇后——鐵凝心。他力壓百官所鑑,甚至不惜與祖制相抗,清三宮六院,修獨鳳樓,只爲迎娶一個異國民女,封她爲後,站在自己身側,受萬民愛戴。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皇后執掌鳳印五年,後宮安泰,偶露歡聲,奴婢下人每每稱頌皇后之鳳德,只可惜……只可惜皇后無子。
非但無子,連公主也未可見。
——百官們,開始騷動起來。
從這異國皇后入宮之時,這聲音就從沒斷過。
——選妃。
——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生無嗣。
這選秀的摺子如雪花一般擁入皇上的御書房——第一年的時候,只有幾封,帝君只當看不見,到第五年的時候,皇后無嗣的消息,竟是連街頭小兒都當做開玩笑的談資……
可帝君,一直在瞞着皇后,不讓那紛呈的消息飄到後宮裡。
直到有一天。
“若愚。我都知道了……”一日,皇后與帝君兩人用膳完畢,皇后突然開口,他們兩人一向直呼對方的名字,從不用那虛僞的稱呼。
“凝心……哪怕……我不會再選妃的……”就像多年前帝君曾對皇后說的那樣,一生一世一雙人。哪怕皇后五年無所出,哪怕他們兩人再無子嗣,他也不會忘記皇后的情意——畢竟,她比所有人,甚至是她們的孩子,都重要多了。
可是,那個退卻的人,卻是皇后……
“陛下……”她不再稱呼他爲若愚,而是開始稱呼他爲陛下,“臣妾以爲,李尚書之女年逾十五,姿容秀麗,賢良淑德,堪當良妃。”
那慶隆帝一下子就從椅子站了起來,椅子打翻在地,發出一聲巨響,周圍奴婢僕人齊齊跪下,無人敢發一語。
帝君是一個何其深沉的人啊。被迫出宮,他未怒過;兄弟鬩牆,他未怒過;藩王逼供,他亦未怒過……此時,卻只因爲皇后一句話,幾個字而大怒起來。
可是,他雖是怒,卻亦未責怪皇后半句。
君上拂袖而去,只留皇后一人在那空曠大殿之中,左右站的宮人婢女,無一人敢開口。
可帝君,終究還是對皇后情深意重的。哪怕皇后說出了那樣的話,帝君還是守着自己的誓言,頂着衆人施加的壓力,不肯退卻一步。
但有一件事情改變世人命運的事情,發生了……
——皇后遇刺。
這深宮內院,警衛森嚴,卻有一黑衣人擅闖入後宮內院,非但闖入,甚至未被一人發現。等那皇后的尖叫傳出,那黑衣人早已經不見了……
而那錦衣玉被的牀上,留下的,除了皇后那大攤大攤的血跡外,還有一根黑色的鳩羽……
——直到看見那根鳩羽,皇上的心,才終於開始鬆動了起來。
鳩閣!
江湖上第一的殺手組織。只有有錢就可以請動鳩閣中最好的殺手,也只有鳩閣裡的殺手纔有潛入大內後宮的本事。可是,是誰請了殺手來刺殺皇后?莫非那些人,終於開始要動手了嗎?也正因爲這件事,才讓慶隆帝下定決心,且花費了十幾年的時間去收服鳩閣這個組織。
但此時此刻,這件事,帝君終究沒有查下去。
而另一件事,卻這麼悄然無聲的發生了。
十五日後,李尚書之女李玉容入宮,封麗妃,賜亭雲宮。次年產下一子,賜名秦笙。
秦笙?是對誰的情深呢?
此後,帝后的關係,突然變得微妙起來。並非他們不愛對方,他們對互相也並未顯出那一絲絲的不滿,只是有些什麼東西,似乎變了……
就像一棵長在一起的並蒂樹,看着兩棵樹的枝幹還是相纏相繞,不離不棄的,可根部,卻開始一左一右往兩邊生長了。
有些東西,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會有第三次。
生下秦笙的第二年、第三年,帝君又娶了兩位大臣的妻子,年長的那一位封爲宸妃,略年幼的那一位封柔妃。那兩位大臣都是幾朝老臣,一文一武、一剛一柔,平素極不對盤,沒想到這兩位大臣的女兒亦是一個如火,一個如冰;一個如水,一個如油,半分不能相容。
可帝君恩澤佈施,卻半點也沒有偏頗。第四年,二皇子秦箏降世。第五年,三皇子秦蕭出生。
這三位皇子的降世,也終於讓後宮有了一點點生氣,那散佈在後宮上的陰霾,也終於日漸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