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靖榕拉着文音的手逃入夜色之中,那曠野雖大,卻好在跑了許久之後有一個密林,躲入密林中後,文音與陸靖榕兩人終於是停了下來。
文音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是官家小姐,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裡跑過這麼遠的路,加之跑動之前也未作準備,倉促出發,此時更是難受。
可她心中卻微微慶幸,若是沒有陸靖榕拉住她的手,此時那死屍之中,可能就有一個叫文音了。
想到自己的哥哥將自己送出時候的模樣,她此時竟然開始明白爲何哥哥會哭了。
“到這裡就安全了,我們稍作休息,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陸靖榕放開文音的手,開始觀察四周——看來安福並沒有追來——安福突然發難,看起來就是爲了逼那些秀女逃走,可那來時的路是不能走了,她們能躲藏的地方,也便是這片密林。
可這密林又大的很,也不知道別人到底在哪裡。
“我們,要在這裡過夜?”文音看四周黑漆漆的,甚是嚇人,便又抓住了陸靖榕的手。
靖榕的手並不暖,甚至初抓住的時候還覺得這手冷的狠,可抓的時間久了,卻只覺得這手比什麼都溫暖,讓人捨不得放開。
“只能如此了,若是回去遇見了安福,恐怕就得不償失。”
說到安福,文音的臉色一暗,她本就是一個聰穎可愛的女孩,這樣挎着個臉,卻又有一種別樣的可愛:“他不是皇城侍人嗎?怎麼能隨意殺人?他又爲什麼要殺我們?”
文音一連問出三個問題,而陸靖榕,也回答了這三個問題。
“皇城根下埋的白骨不比戰場上少,侍人們殺的人也未必不如戰士們多。他殺人,也許是自己的意思,也有可能是受人指使。他要殺我們,不就是爲了讓我們‘活着’嗎?”前兩個答案文音似懂非懂,而最後一個反問,文音卻聽不明白。
“他分明是殺我們,又怎麼說讓我們活着?”
“沒有死,哪有活?他將我們趕到這裡,就是爲了讓我們進入這密林之中,這密林之中有野獸,有毒花,有毒蟲,有天災,有人禍,能活下去的機率是少之又少。”陸靖榕一邊回答,一邊繼續觀察四周,她老練地猶如一個叢林獵人,只是那熟練的樣子與那十歲的年齡極其不符。
“他是想把我們全部弄死在這叢林裡嗎?”文音又問。
陸靖榕搖搖頭:“你可聽說過蠱?”
文音搖搖頭。
“昔南族有異術,粹其命曰蠱,乃至百十毒蟲於一甕中,放置百十日,甕開,其蟲皆死,唯餘一蟲,其型美,其色異,其身毒,似蟲非蟲,似毒非毒,非曰蟲,乃名蠱。”靖榕如背板書一般將這段話說出——陸廉貞善武,卻厭蠱,但不知爲什麼,卻在這幾年級頻頻要求陸靖榕將有關蠱的一切熟記。“你看我們現在可像是被放在甕裡的蟲子?”
“將人做蟲,這樹林就是甕?”文音訥訥地說。她本是一個閨閣小姐,怎麼懂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此時心中極怕,只好用力抓住陸靖榕的手——靖榕說過,最後只會留下一隻毒蟲,其餘皆死,那自己……
“沒事的。”陸靖榕輕輕撫摸着她那微微有些發白的臉,這樣安慰道。
可是她心中也是怕,卻要安慰別人。只因爲陸廉貞教過她:你心中怕什麼,就要想想自己爲什麼怕,你想出了原因,就會去想解決之道,想到了解決之道,你爲什麼還要怕?
想到了這裡,她呼出一口悶氣,一掃心中陰霾。
“我們且去找一找容身之所吧。”靖榕拿起旁邊一根枯樹枝,掃開眼前灌木。
“可是,我們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如何……靖榕你不怕嗎?”文音跟着陸靖榕慢慢往前走着,身處在這無邊黑暗之中,竟是有一絲暗中行船的錯覺。
“若是我沒猜錯,此處乃是皇城中連着的一片皇家獵場。”
“獵場?”文音一陣驚呼,“我哥哥曾和我說過,這春獵一年一回,就在每年四月,今年春獵剛過,皇家獵場必會封閉一年,待獵物休養生息,待下一年春獵。”
“是了。這就是爲什麼我們會被帶來這裡的原因了,此處離皇城極進,又萬徑無滅,林中野獸又多,真真是毀屍滅跡好地方。”猜測到將一干秀女趕到這裡來的人的想法,靖榕心中雖是憤憤,卻不禁感嘆此人聰慧。
兩人在林中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找到一處山洞,這山洞只有一人來高,好在靖榕與文音都身量不足,所以能勉強前行。
洞中微微潮溼,隱隱有風吹過,裡面伸手不見五指,好在靖榕聰慧,帶了火摺子,靠着零星火光,兩人摸索着前行。
等走到略微深處,兩人收拾了一下,靖榕去外面揀了柴火,與文音囑咐了兩句就往外走去,將洞口放上遮蓋物之後,迅速離去。
……
約摸半個時辰後,靖榕回來,手上拿着一些乾柴火還有一隻被折斷脖子的兔子——洞口處遮蓋物尤在,並未有被移動的痕跡。
——可本來該在洞裡的文音,卻不見了!
既然文音並未走出洞口,那必然是往洞中走了。
想到這裡,靖榕丟下手裡的兔子,拿起一根略微堅硬的樹枝,以樹枝代替武器,拿着火摺子往前走。
可沒走幾步,卻看到了另一番場景。
別有洞天!
是的,別有洞天。
幾步之外的洞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可幾步之後的洞中卻是泉水融融,月光清澈。原來那洞雖然狹隘,可卻極長,前半段靖榕所走的,只有一人來高,且漆黑無比,可走到後面,卻豁然開朗,洞中頂上有一個臉盆大小的洞,一束月光從洞中射入,其下是一汪清澈的泉水,月照水,水映月,越發顯得洞中明亮。
而文音則站在泉水邊寬衣解帶,準備洗漱一番。兩人在林中走着,身上白衣早已染塵,而文音喜潔,在洞中一個人呆着,又是暗,又是怕,便四周來回走動,竟是走到了洞的中央。
發現這樣一處地方,對她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