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兄弟,一別四年,可想死我了!”
黃瀚海給了楊文豐一個熊抱,激動的好久才鬆開,“楊兄弟,你現在可是越發的精神了,不愧是國家的棟樑。”
楊文豐淡淡一笑:“黃堂主客氣了,剛纔和貴幫兄弟動了手,得罪之處還請黃堂主見諒。”
“哪裡的話!被楊兄弟教訓是他們的福分,這般狗崽子,這幾年好日子過慣了,鬆鬆他們的筋骨讓他們好長份記性。楊兄弟下次覺得這般崽子欠揍,大可放手去做,不必手下留情!”
“四年不見,黃堂主的家業又壯大了不少?”
“江湖上過着腥風血雨的日子,不進則退。爲了兄弟們有個好前程,也是不得已啊!”
“大嫂和小茜還好嗎?”
“都好。小茜可是常常惦記着你,在國內一有機會就打聽你的消息,總是嘟噥着嘴說你這個大哥哥早把她給忘了。呵呵……”
“這也是沒辦法,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就得遵守它的規章制度,有時候我們也挺無奈的。”
“小孩子家哪懂其中的道理,楊兄弟所作所爲都是爲了國家的利益,哪像我們,不但盡給中國人丟臉,還讓家人整日提心吊膽的擔驚受怕。”
“此話怎講?”
“哎……”黃瀚海重重的嘆了口氣,“你大嫂她早就勸我收手,退出黑dao,我們一家三口回國過普通人家的生活。不是我捨不得這份家業,而是沒有合適的繼承人選。我啊,欠他們母女太多太多了,特別婉晴,欠她的我這輩子都無法還得清了……”
說到這裡,這個鐵打的漢子眼圈都紅了。
楊文豐怔了一怔,想不到這個神龍堂的老大也有柔情的一面,對家人倒是十分的眷顧。
“婉晴在外人面前總是蒙着面紗,要知道她是個愛美的女人,也是個美麗的女人……楊兄弟知道婉晴臉上的傷疤是怎麼來的嗎?”
楊文豐默默地搖搖頭。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黃瀚海長嘆一聲,“我和婉晴是同村,婉晴聰明、漂亮、學習又好,從小到大都是村裡的驕傲,我父母死的早,除了一身力氣外什麼都沒有,在村裡本就不起眼,雖然和村裡的男孩一樣喜歡婉晴,但也沒敢奢望什麼,但事情的轉折出現了,從此改變了我的一生……婉晴十八歲那年的夏天的一個晚上,她從鄰村親戚家吃完喜酒後獨自一人回家,可就在半道上卻被一夥人劫住了。劫住婉晴的是村支書的兒子長寶爲首的一夥,長寶早就看上了婉晴,可婉晴根本看不上吃喝嫖賭的長寶,長寶讓自己的父親到婉晴家說親,婉晴本人死活不同意,這讓長寶嫉恨在心,於是這晚約了一羣狐朋狗友劫住婉晴,想毀婉晴的清白。這一幕正巧被我碰到,我哪容這般畜牲玷污婉晴,就上前護住婉晴,長寶見我孤身一人,更恨壞他好事,便指使同夥圍毆我,在村裡,村支書勢大霸道,換做平日,我也不敢得罪他的獨子,但那晚我必須奮力反抗,不爲別的,是爲了自己喜歡的女孩不受ling辱……”
黃瀚海雙拳緊握渾身顫抖着,表情異常亢奮,彷彿又回到驚心動魄那晚……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我雖有一身蠻力,但也打不過七人,他們費盡全力才把我制服,被我打了兩拳的長寶惱羞成怒,他竟然當我的面非禮婉晴,我聽着婉晴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求饒,卻被束縛手腳而無能爲力,眼看長寶就要得逞,我被婉晴一聲又一聲的哭喊刺激着,突然咆哮着擺脫束縛,我用手、用腳、用頭,甚至像潑婦一樣用牙咬,用指甲撓,我像一個瘋子、一隻受傷的野獸……那晚是我這一生最瘋狂一晚,那般畜牲哪見過如此的場面,被我的氣勢嚇破了膽,被我的拳頭打疼了牙,最後一個個狼狽的四散而逃。直到那些人逃的無影無蹤後,我才倒在婉晴的懷裡,我感覺自己快要死了,但心裡卻是幸福和甜蜜的,因爲死在婉晴的懷裡是我這個傻小子前世修來的福分。婉晴哭着問我爲什麼要這樣拼命?我那天肯定被愛神眷顧了,說了一句這一生最浪漫一句話……我說‘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女神’。”
黃瀚海的臉突然紅了起來,表情像個初戀中的小男生。楊文豐暗自好笑,誰說那時的黃瀚海是自稱中的傻小子,就憑這句捕獲情竇初開女孩的心的表白,簡直就是情聖級的情場高手,他懷疑這句話早就藏在黃瀚海心裡,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表白罷了。
“那晚後,婉晴不顧家人反對執意跟我在一起,我倆整天膩在一起,更讓長寶嫉恨在心,他想盡辦法想拆散我倆。終於有一天,他用了一個毒計來陷害我,他半夜跑到鄰村持刀搶劫一戶人家的兩千塊錢的現金,卻趁機把錢放在我的牀鋪下面,然後跑到派出所報案說是我乾的,我立刻申辯不是我做的,可村支書爲了袒護兒子的罪行,違心地向辦案民警撒了謊,持刀搶劫可是重罪,我沒等調查結束,就偷偷帶着婉晴到了南方去打工,但事情沒有結束,公安局發出通緝令追拿我,眼見國內是呆不下去了,我只得忍痛離開婉晴,偷渡到了日本。
像我這樣身負案底又無身無所長的人到了陌生的國度,只能幹那些見不得光的苦力,在日本的日子過的雖然艱辛,但每週和婉晴通電話的時刻依然很溫馨,雖然很苦,我卻很開心。但好景不長,一年後的某天,打給婉晴的電話總是無人接聽,婉晴可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再苦再累,只要想到婉晴,聽到她的聲音,我心裡便會平靜很多,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每天都瘋狂地撥打着無人接聽的電話,可依就沒有婉晴的音訊,失去婉晴的消息後,我幾乎崩潰了,我酗酒、加入幫會鬥毆打殺,靠着酒精和血腥麻醉自己……”
黃瀚海情緒有些失控,像個小孩一樣抽泣着……楊文豐能理解黃鐵漢的心情,一個正常人往往就是失去心靈上唯一可以的依靠後,纔會變的狂亂。黃瀚海用手抹去臉頰的淚痕……
“後來聯繫到一個本村的親戚才得知事情的真相,自從我偷渡到了日本,婉晴就被父母帶回村子,長寶見沒了我攪局,便整天死纏着婉晴,婉晴早就看透長寶卑劣的手段,根本不搭理他,長寶見挽不回婉晴的心,就死纏爛打地央求村支書老爹去婉晴家提親,村支書雖然恨長寶不爭氣,但也看中婉晴做他家的兒媳,於是再次上門提親,婉晴的父母原先還依着婉晴,但見我出事逃到日本,村支書又有錢有勢,被傳統思想束縛的他們這次不顧婉晴的反對,收下大筆彩禮後居然同意了這門親事。婉晴又哭又鬧、甚至絕食抗爭,可她父母這次鐵了心,對她的她哭鬧置若罔聞,臨近婚期前的那晚,婉晴絕望之下用剪刀劃破自己的臉……”
楊文豐心頭一震,原來小茜媽媽臉上那道傷疤的背後竟然隱藏着一段不堪回首往事!黃瀚海一臉的憐惜和愧疚,嗓音低沉沙啞地接着訴說道……
“長寶見美人變成了醜女,那肯再娶婉晴,他在婉晴家一陣撒潑鬧騰,說婉晴毀容是想訛他家彩禮錢,結果婉晴的父母不但把彩禮如數退還給長寶,還以村裡的風俗賠了一筆錢財才平息此事。自那後,婉晴的父母整日對婉晴惡言相向,婉晴毀容後情緒本就到了崩潰的邊緣,哪受的了家人無止境的指責,她幾次自殺都幸好被人發現……我知道真相後幾乎發了狂,我通過親戚再次聯繫到了婉晴,在電話裡我反覆的開導勸解,並向婉晴立下誓言,兩年後我一定帶她逃出苦海。在日本的一年裡,日子過得再艱辛,我都本本分分做事做人,不偷不搶,不參加幫會。但得知婉晴的遭遇後,我就改變了主意,爲了掙錢我做了個職業的打手,只要別人出錢,我就爲誰賣命。就這樣過了半年,要錢不要命的我在江湖中竟也小有名氣,後來神龍堂的大哥看中了我的身手,力邀我入夥,我爲了有個靠山就答應了。入了神龍堂後,我就如魚得水,一年半下來,我就坐上了神龍堂的三當家。之後,我花錢了結了國內的官司,然後風光地衣錦還鄉,在村裡炫耀了一般後,給了婉晴的父母一大筆錢後就帶着婉晴離開了……”
說完這些,黃瀚海長嘆一口氣,神色從回憶往事的苦澀回到現實中的安定,“我這一生,起起落落,有時也想安定下來,陪着老婆、女兒過過日子,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想停下來也收不住腳步。”
“神龍堂就沒有合適的接班人了?
黃瀚海默默地搖了搖頭。
“黃堂主,請恕我直言,黑幫雖然在日本存在了幾個世紀,但畢竟這是本土環境不無關係,過去的黑幫趨附於封建勢力,而如今的黑幫更是和上層的政治人物媾和在一起,成了日本一道難以根除的頑疾,本土之外的勢力很難得到政治勢力的庇護,這就如同行進在大洋中的小舟,只要遇到風暴,很難不受到舟覆人亡的結局。特別是日本所謂的選舉型政府,只要民意稍有反彈,政府會毫不忌憚予以強力彈壓取締,到那時一切的補救都因得不到強力政治人物的援手而註定失敗的,到那時黃堂主手下的兄弟呢何去何從?夫人和小茜知道後又會怎樣的備受煎熬呢?”
“你呀,和軍師一個樣,文化人考慮的就是長遠。可我也有自己的煩惱,不是我捨不得這份家業,而是捨不得兄弟們,日本人十分排外,政府的移民政策十分嚴格,我的這些兄弟大多偷渡而來沒有合法身份,另一些更應官司纏身無法在國內立足,這些人因沒有合法身份無法找到工作,跟着我打打殺殺雖然流血玩命,但至少大家在一起有個依靠,活得有尊嚴。現在神龍堂的地位都是兄弟們這些年跟着我玩命博來的,我要是解散神龍堂,這些兄弟們今後怎樣生活?作爲當家的,難啊……”
雖然黃瀚海一口一個爲了兄弟們,爲自己卻隻字不提,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他們的事業,他們拿刀拼殺自然而然自認與那些打拼的白領、藍領沒什麼區別,現實也是如此,當家的地位與那些公司老總又能區分開幾分?一個人一旦習慣缺乏法律約束下腥風血雨的江湖,他們萬萬難以迴歸正常社會,一個在江湖呼風喚雨的人必定難以適應正常社會,一個不能讓他成功的環境他們不會有過多的留戀,就算有他們牽掛的人在。楊文豐原本不想說,他只是想到小茜,不想那一張陽光燦爛的面容下有任何的一絲的陰霾……留戀於江湖而不能自拔的,終究會成也江湖,敗也江湖。看着黃瀚海那張掩飾不住的志得意滿的臉,楊文豐只得暗自搖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