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石橋,又往前走了七八米,方不爲很隨意的回了一下頭,看到黃浚離開了欄杆,也準備下橋。
那張糖紙,依然被黃浚夾在指縫裡。
方不爲倒想看看,黃浚想把這塊糖紙丟到哪。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一片小樹叢時,伸頭往裡瞅了一眼。
裡面沒有人。
方不爲雙手搭在腰帶上,裝做要解手的樣子,一頭鑽了進去。
不到一分鐘之後,方不爲又從樹叢的另一邊鑽了出來。
頭上的禮帽不見了,頂着不到一公分的發茬,看起來很是精神。
上身的西裝也不見了,只剩馬甲和襯衣。
但臉上卻扣着一副墨鏡,將眉毛和眼睛全罩了進去。
此時的方不爲,已繞到了黃浚的身後。
黃浚揹着手,慢悠悠的散着步,方不爲看到,黃浚手上的糖紙不見了。
丟哪去了?
方不爲往後看了一眼,邊從軍和馮家山都不見了,石道上的行人倒是不少,但他一時之間分辯不出來,哪個是馮家山和邊從軍的手下。
方不爲伸出右手,像是在擦汗一樣,抹了一把頭髮,又往地上甩了兩下。
馮家山和邊從軍的手下只要看到這個動作,就會認出他。
果然,他身前的一個遊客突然停下了腳步,往他身後招了招手:“何惠,你快一點!”
何惠?
向影心!
聽到一陣高跟鞋踏在石板上的聲音,方不爲下意識的一扭頭,看到一個婀娜多姿的女人向他走來。
不是向影心還有誰。
向影心並沒有停留,像是帶着一陣風似的一閃而過,奔向那個給他招手的男人。
路過方不爲的時候,一塊紙片似的東西飄了下來,落到了方不爲的腳邊。
正是黃浚之前拿着的那塊糖紙。
方不爲細細的瞅了一眼。
很普通的糖紙,上面印着幾道簡單的紋路,別說字,連個商標都沒有。
難道自己猜錯了?
他正狐疑着,察覺到身邊又有人過來了,擡頭一看,發現是馮家山。
“哪來的?”方不爲冷聲問道。
“黃浚紮在了路邊的一顆梅樹上,我讓向影心摘了下來……”馮家山往後一指。
“蠢貨!”方不爲恨恨的罵道,“原封不動的給我紮上去……”
看一眼就夠了,爲什麼非要把它取下來?
黃灘哪有那麼閒,把一張糖紙帶那麼遠,就爲了給玄武湖公園添點景色?
黃浚此舉很有可能是在給交接情報的人指路,更甚至是示警。
比如間諜看到糖紙,就知道黃浚隨身帶着情報,準備隨時交接,黃浚沒放糖紙,則說明黃浚認爲時機不到。
馮家山接過了糖紙,委屈的想道:這不是怕我們眼力不夠,看不出上面是不是還有玄機,想才讓你掌一掌眼麼?
他和邊從軍都怕這上面是不是藏着什麼情報或是暗號,怕自己看不出來,才取下來,決定讓方不爲看一看。
馮家山暗暗的抹了把汗,叫過了一個手下,低聲交待了兩句。
邊從軍看四周無人,鬼鬼祟祟的摸了過來。
“長官這易容的技術,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邊從軍看着方不爲雙手插兜,吊着膀子,跟着黃浚越走越遠的背影,佩服的說道。
“誰說不是呢?”馮家山點頭道。
要不是方不爲藉着擦汗的動作,打了一個手勢,馮家山和邊從軍根本就沒認出來。
方不爲只是脫了外套,摘了帽子,又改變了一下走姿,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但真要是說破了,卻又感覺是如此的簡單。
這也是邊從軍和馮家山佩服方不爲的原因所在。
一個人觀察或是辯認別人的時候,首先會看臉,認不出臉,就會下意識的觀察衣着,然後是體型。
方不爲稍稍的用了一些最簡單的手段,就把這三點全改變了。
別說黃浚,就算是日本間諜來了,也認不出方不爲。
又往前走了一里多,看黃浚還沒什麼動靜,方不爲躲到了一塊假山石後面,又搗鼓了一陣。
馬甲和襯衣換成了短襟汗衫,皮鞋換成了寬口布鞋。
這些全是從邊從軍的手下身上換來的。
方不爲摘掉了墨鏡,露出了化過妝的臉,看起來有些蒼桑。
有手下通知,馮家山和邊從軍自然知道,這突然出現的半拉老頭,就是方不爲。
這一次,方不爲迎到了黃浚的前面。
像是走累了一般,方不爲坐在了一塊大石頭上面,解開了汗衫的鈕釦,提着半邊衣襟,不停的扇着風。
雖然離着好幾十米,但方不爲坐的高,黃浚的所有舉動盡收眼底。
像是在真的在賞景一般,黃浚走走停停,有時看一下湖景,有時看一下花田。
方不爲看了看西天透出的紅霞,暗暗的冷笑一聲。
天都快黑了,我倒要看你會磨蹭到時候。
這一次,黃浚停留的時間比較長,還站在湖邊抽了一支菸。
抽了到一半的時候,黃浚的臉上閃過一道亮光。
方不爲只以爲是水波盪漾後,反射過來的光影,並沒有在意。
黃浚微微的眯了眯眼睛,把手裡菸頭彈了出去。
菸頭飛向湖面,落到了水裡,發出“嗤”的一聲輕響。
扔了菸頭之後,黃浚又轉過身來,走到了湖邊的花田。
方不爲知道,黃浚又要開始秀文化了。
這一路走來,黃浚沒少這麼做作:見水吟水,見樹吟樹,見花吟花……
方不爲覺的黃浚不去做國學教授,簡直是屈材了。
花田裡面花樹不少,牡丹,芍藥,玫瑰,臘梅……
但現在就只有玫瑰還開着花。
黃浚這一次罕見的沒有吟詩,而是揪下了一片玫瑰花瓣,放進嘴裡嚼了嚼。
“玫瑰雖豔,但還是少了幾分風骨……”
黃浚看着一棵老梅樹感嘆道。
司機可能沒什麼文化,只是尷尬的笑了笑。
風骨你妹!
你一個漢奸也佩說“風骨”這兩個字?
方不爲在心裡大罵。
他正在腹誹,看到黃浚的動作時,頓時瞪大了眼睛,
黃浚不知又從哪裡摸出了一塊糖紙,擰成花朵的形狀之後,掛在了老梅樹的刺芽上。
恰好糖紙也是黃色的,看起來就像是新開的一朵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