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76號,劉澤之去找田成羙:“田隊長,我想問一下何時能領回劉無的屍體?”
正在審訊嫌疑人的田成羙並沒有責怪劉澤之的冒昧打擾,起身耐心安撫道:“澤之,這兩天恐怕還不行,你是知道規矩的,還要屍檢……當然,只是例行公事。再說你一個人……何況這樣的事,你自己辦理,也難免觸景生情。還是等兩天,由總務處出面料理。行政科雖然有了新科長,不過很多人都是你的老部下,他們不會不用心的。你的臉色很不好,還是回去休息吧。”
劉澤之想了想答道:“那就等幾天吧。我回去也沒事,一個人待着……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第一輪已經審完了。等向李主任彙報後,再決定下一輪審訊何時開始。《情況簡報》都做完了。”
“那我回辦公室了,也許主任有事找我。”
“你去吧。對了,既然你回辦公室,順便把這份文件送給李主任。”田成羙遞過來一個文件袋:“我必須馬上給淺野一鍵做個筆錄,晚上開會要用。就不來回跑了。”
田成羙託劉澤之帶給李士羣的文件密封着,劉澤之掂了掂,不過十來頁。按照76號的規矩,給每個嫌疑犯建檔,一般包括兩張照片,一張證件照、一張全身照;兩到三頁筆錄;一到兩張情況說明。由此推測,經過第一輪審訊,田成羙已經把嫌疑人的範疇縮小到三到四人之間了。軍統的人在這個範疇裡,還是已經脫身了?審訊室裡沒有動刑的跡象,田成羙是根據什麼標準圈定的嫌疑人?
回到辦公室,把文件交給李士羣。李士羣翻閱了一遍,順手交給劉澤之:“先存檔吧。對了,現在是六點,還有兩個小時。你去找山木龍三給他做個筆錄,問清楚他負責的安全房究竟都有誰知道地址,在晚上八點前把筆錄交給我。通知田隊長,第二輪審訊晚上八點開始,嗯——你協助田隊長。”
李士羣所謂的還有兩個小時,當然指的是晚上八點他和影佐禎昭、小野平一郎等人召開協調會議的時間。如此看來山木龍三會參會,田成羙不會參會加。那麼參加會議的另外一個人應該是倪新。因爲無意中發現了倪新和小野鶴子的關係,李士羣非常不滿,今日對倪新頗爲冷淡疏離,難道二人又達成了諒解?
找到山木龍三說明了情況,山木龍三答道:“其實這個問題我一直在琢磨,可是絞盡腦汁也沒想明白。這處安全房是五月十三日我借來的,十五號簡單的佈置了一下。而後就一直閒置着,直到昨天淺野一鍵奉李主任的命令進駐,把翟巖民等三人關押在裡面。”
劉澤之問道:“你向正金銀行借用那個獨院,說明白要幹什麼嗎?”
“沒有,他們沒問,我也沒說。76號要做的事,他們也不敢,更沒必要多問。當時我找到正金銀行庶務課,只說要借用三個月。他們很痛快地答應了,馬上辦了手續。”
劉澤之又問道:“你剛纔說是十五號佈置的安全房?用的是哪的人?都是些什麼人?”
“用的當然是行政科的人。一共四個人,名字我一下想不起來了,你去查問一下。對了,還有我特務組的兩名下屬,幫着買的東西,也就是幾件簡單的傢俱。可是我並沒有告訴他們那座獨院是幹什麼的。”
劉澤之想了想又問道:“買傢俱的費用,財務給你報銷了嗎?”
“報了,是按規矩走的。劉秘書,旁觀者清,你覺得是哪裡出了問題?”
劉澤之很認真的想了一會,答道:“我也沒看出來。唉,好在這處安全房是你負責的,如果是我負責的那一處出了事,那可就麻煩了。想想都後怕。”
山木龍三不以爲然:“劉桑,即使是你負責的那一處安全房出了事,也不能證明什麼,沒什麼可怕的。就像現在,我負責的安全房出事了,也不能因此就證明我是那個臥底吧?那以後誰還敢幹事?如果按照這個邏輯,真的臥底要想栽贓給誰,豈不太容易了?”
劉澤之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對。山木君,其實我一直認爲完全的保密是不切合實際的。我們是無心,那個臥底是有心,無心防有心,太難了。就說你這件事吧,你山木君一個特務組的組長,又不結婚,也不打算金屋藏嬌,無緣無故的借用房子、購買傢俱,用的還是公款,落到有心人的眼中,自然會留意。再一調查:你借用的房子還一直閒置着。只要他稍稍明白76號的辦事方法,就不難猜出那是一處備用的安全房。”
山木龍三很認同劉澤之的看法:“是啊。這次抓住的是三個人,沒有關押在76號,這一查就知道。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關押在某處安全房裡。劉桑,我估計你負責的那一處,那個臥底也未必不知道地址,一處一處查下去,很快就可以找到。所以說這個事件只能證明兩個問題:一是再次證明我們內部確實有臥底;二是……驗證了淺野君就是個赳赳武夫,蠻力有餘智謀不足,眼神、記憶力也很一般。唉,我估計他會因此事受到處分。也好,吃一塹長一智,否則他總是沒有長進。”
劉澤之不由得一笑,答道:“這可是你說的。也不能怪他,畢竟不是人人都像李主任,記憶力超羣。換了我,也一樣。得了,你籤個字,我去向主任交差。然後還得給田隊長當助手審問嫌疑人。”
劉澤之一直等着徐建雪和自己聯繫,告訴他誰是假冒郭烜的那個戰友,卻遲遲沒有消息。這不奇怪,這麼大的行動之後,總有些事情需要善後,也許紀羣根本沒有找到周成斌。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五十分了,只好先來刑訊室找田成羙。
田成羙介紹道:“我圈定了四個重點嫌疑人,是根據這個標準圈定……怎麼了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身體撐不住了?”算起來劉無之死還沒有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手足兄弟,也難怪。
劉澤之無精打采的嘆了口氣:“主任當面吩咐的,撐不住也沒辦法。你田隊長辦的案子自然有你的理由,九十多個人裡面圈定了十一個人,然後又變成了四個,這個過程肯定冗長繁瑣的不得了,我一聽就頭疼。我就是奉命給你當助手的,你既然說假冒郭烜的軍統特工就在這四個人裡面,咱們就審這四個人。”如果能夠看出誰是戰友,劉澤之準備設法洗清他的嫌疑。將來發現誤判,可以用自己沒上心,前因後果都沒搞清楚的理由,把責任推給田成羙
田成羙笑笑:“你這個不求甚解的脾氣……對我倒是信任的很。你聽我的,好好看看這十一個人的資料,再仔細查查我找出的四個重點嫌疑人,旁觀者清,以你的看法,有沒有遺漏錯失的地方。”
劉澤之只好按照田成羙說的辦。他先打開四個重點嫌疑人的資料,第一個人的檔案就讓他皺起了眉頭:“田隊長,這個鄭志超的舅舅是南京政府財政部的賀次長,你怎麼把他給抓來了?證據確實嘛?萬一搞錯了,麻煩肯定找上門。”
“你放心,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我也不會冤枉他,他的確嫌疑很大。次長的外甥,又能如何?你忘了,前些日子和平救國軍七十九旅少將旅長譁變,向重慶政府投降了。”
田成羙這麼說,劉澤之只能笑笑不語。看完十一個嫌疑人的資料,他搖了搖頭:“沒看出什麼。你準備怎麼辦?總不會把這些人都關起來吧?”
田成羙笑道:“那不會。再說關起來幹什麼?別忘了翟巖民等三人被劫走,我們現在手裡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個假冒郭烜的人,還要指望從他身上順藤摸瓜,和軍統上海站再決高下。”
劉澤之苦笑道:“那是將來的事,不管你想做什麼,總要先找出這個人來。”
田成羙高深莫測的笑道:“所以需要你配合我演一齣戲,爲了確保演出效果的真實,恕我先不告訴你劇情了。來人,把人犯帶上來。”
“神秘兮兮的,我還不稀罕知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