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新來到權菅祜的辦公室,說道:“我暫時借用一下你的辦公室。權隊長,你去檢查一下各部門人員是否都在崗待命,並傳達我的命令:從現在起,除非有我和二位將軍的批准,任何人不得外出。還有,你把李學惠給我叫來。”
很快,李學惠奉命而來,倪新交給他一個信封,命令道:“我已經和門衛交代好了,說是派你執行秘密任務,命他們放行。你馬上去一趟李主任的公館,找到李太太,把這封信交給他。記住:除了細軟,儘量少帶行李,你要親眼看着夫人和兩位公子上船。”
李學惠疑惑的問道:“您是要送走李主任的家眷?”
“我記得今天上午九點有一班去瑞士的客輪,信封裡有一張我親筆簽署的證明,船長不敢不解決船票問題。”
“小野將軍知情嗎?”
“他並不知情,我信不過日本人,萬一……我沒有能力迴護,到了那個時候,怎麼有臉去見主任的在天之靈?”
李學惠鄭重答道:“您放心,李主任待我不薄,我以性命擔保:一定辦妥。”
李學惠走後,倪新又叫來了劉威平:“讓食堂準備兩個人的飯菜,馬上給我送來。”
劉威平答應着去了食堂,十幾分鍾後,端着兩個炒菜、兩碗米飯、一碗蓴菜湯來找倪新,倪新命令道:“端着飯菜,跟我來。”
來到關押徐建雪的牢房,倪新命令看守打開門,接過劉威平手裡的托盤,說道:“你在外面守着,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打擾,我和徐小姐談談。來人,打開手銬。”
劉威平命看守找來一張桌子,幫着倪新擺好飯菜,出去守在門口。
倪新笑道:“徐小姐,認識這麼多年了,真沒想到你和澤之都是軍統的人,來,坐吧,我們隨便聊聊。”
徐建雪不置可否,問道:“澤之現在在哪裡?你把他怎麼樣了?”
“你還挺關心他的,他就在隔壁的牢房裡。按說不應該啊,你和他,不也就是工作關係嗎?尊夫郭烜的事,和他脫不了干係。”
徐建雪吃了一驚,倪新是怎麼知道自己和郭烜的關係的?這麼說76號已經有了確鑿的證據確定了劉澤之和自己的身份,她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倪新笑笑,說道:“你問的是你和郭烜的關係,還是我是如何搞清楚你和劉澤之的身份的?說來話長,坐吧,我們邊吃邊聊。”
徐建雪只得坐下,倪新盛了一碗湯放在徐建雪面前。
倪新說道:“我們先說第一個問題吧:我是如何得知你和郭烜的關係的。很簡單,是劉澤之告訴我的。你別急着怪他,他並沒有招供。”
徐建雪淡然一笑,說道:“我瞭解他,他不會背叛信仰的。”
倪新微微一笑:“那可不一定,劉澤之,他有弱點,他的弱點就是你!”
徐建雪臉色一肅,嚴厲的盯着倪新,喝道:“你想幹什麼?”
“徐小姐,稍安勿躁。你一定很奇怪他爲什麼又告訴了我你和郭烜的關係吧?”徐建雪沒有說話,倪新繼續道:“那是因爲他想和我做一個交易:他求我把你當做一個對手,而不是一個女人來處置。如果我答應,他也答應我,在不損害軍統利益的前提下,如實回答我的一些問題。”
徐建雪愣住了,泫然欲泣:生死關頭,劉澤之還在牽掛他的安危。她強忍淚水,答道:“這麼說你和他成交了?”
“是的,劉澤之履行了諾言,可惜……我卻不得不食言了,原因很簡單,因爲我做不了主,劉澤之的強硬出乎意料,而你,是目前看來讓他屈服的最有效的,也可能是唯一的籌碼。”
徐建雪看着倪新:她明白倪新的這番話是真的!等待着她的是什麼?作爲一個特工,她太清楚不過了:這些畜生在凌辱她,要挾劉澤之之後,還是會致她與死地!
田中勝榮在原來劉澤之的辦公室裡小憩了一個多小時,凌晨五點醒來,想起自己曾兩次被李士羣栽贓,在76號的日子過得並不好,現在李士羣死了,劉澤之的身份也暴露了,是不是該和小野平一郎申請重回76號?他倒也沒想取代倪新的位置,想着當個副局長足以,畢竟“以華制華”還是中國戰場的主要對策。當然目前要做的是如何讓劉澤之屈服招供,進而剿滅軍統上海分局。他也曾是一個臥底,很清楚的知道即使軍統上海分局組織了轉移,快四年了,劉澤之掌握的情報,特別是蛛絲馬跡一定不少,順藤摸瓜,徹底剿滅軍統上海分局的可能性很大。
田中勝榮越想越興奮,起身在76號巡視,最後來到了地下室的牢房,看見劉威平守在牢房門口,田中勝榮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倪局長在牢房裡和徐建雪談話,我奉命在此守候,局長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田中勝榮從牢門上方的監視孔向內望去:倪新和徐建雪相對而坐,正在吃飯。他很奇怪:不是說七點開始二次審訊嗎?倪新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和劉澤之吃飯喝酒是小野將軍同意的,怎麼又和徐建雪吃上飯了?
猶豫了一下,田中勝榮沒敢硬闖,來找小野平一郎,又被川崎哲也攔在了門外:“田中君,二位將軍正在休息,您有事嗎?倪局長吩咐儘可能不要打擾。”
又是倪新吩咐的?田中勝榮起了疑心,他很鎮定的說道:“就是倪局長讓我來的,我剛從牢房過來,倪局長有事讓我替他轉告將軍。”
“那您請吧。”
裡間沙發上和衣休息的小野平一郎被吵醒,皺眉道:“這麼急找我什麼事?”
田中勝榮陪笑道:“屬下見倪局長正在提審徐建雪,有個建議,想向將軍彙報……”
“什麼?提審徐建雪?”
在倪新辦公室附設的臥室內休憩的影佐禎昭聞聲走了出來:“倪桑還沒有休息?提審徐建雪,有收穫嗎?”
對倪新知之甚深的小野平一郎不放心,起身說道:“影佐君休息吧,我去看看。”
田中勝榮跟了出來。
牢房內,二人的晚餐到了尾聲,徐建雪說道:“倪先生,常聽澤之說起你,他說你和別人不一樣,和日本人合作不是因爲想升官發財,更不是趨炎附勢,而是爲了你的信仰。澤之說過:信仰是值得尊重的,無論對錯。他還說希望有一天你能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
倪新心中酸澀,強笑道:“原來你們私下提起過我,徐小姐,澤之和你,也是我尊重的對手。你我之間,不是私人恩怨,我走的這條路,雖然很多人不理解,可我還是認爲是對的。”
說完這番話,倪新突兀起身離去,桌子上赫然放着一枚紅色膠囊!
徐建雪拿起膠囊,大滴大滴的淚水落下,片刻之後,她的神色漸漸凝重:如果自己的存在,會威脅到劉澤之,會給軍統造成損失,她何懼一死!求仁得仁,夫復何憾?她平靜的吞下了膠囊!
倪新站在牢房門口,透過監視孔木然看着這一切……
“倪桑,你在幹什麼?”身後小野平一郎的聲音傳來。
倪新鎮定的轉身答道:“我在履行我的諾言。”
小野平一郎心知不好,一把推開虛掩着的牢門,徐建雪已然香消玉殞,小野平一郎怒視倪新,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解釋!”
“將軍曾教導過屬下:言必行是做人最基本的……”小野平一郎怒極,重重的一記耳光抽了過來!
劉威平、看守、增設的警衛等人都嚇壞了,田中勝榮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倪新踉蹌兩步,站穩後平靜的答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也有妻子女兒。將軍,事情我已經做了,如何處置,悉聽尊便。”
“來人!那倪新給我關進……”盛怒的小野平一郎突覺不妥:這是在76號,牢房裡還關押着重要的人犯等候審訊。他強壓怒火改口道:“請倪局長到會議室,沒有我的允許,不得外出!”
小野平一郎只是把倪新軟禁在了會議室裡,頗爲失望的田中勝榮來找影佐禎昭彙報。影佐禎昭先是吃了一驚,隨即嘆道:“倪桑這麼做,倒也在意料之中。說到底徐建雪還是死了,並不是私放要犯——當然,失去了要挾劉澤之的機會,倪桑很不應該,我會和他談談。小野將軍在哪裡?”
正說話間,小野平一郎回來了,影佐禎昭笑着勸解了幾句,小野平一郎無奈的說道:“這個倪新,時不時就變成了個書呆子,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將來怎麼駕馭?76號出了劉澤之這樣一個作惡多端的臥底,前後兩任當家人難辭其咎,李士羣已死,無法追究,倪新……影佐君,不怕你見笑:家家一本難唸的經,我出面,輕重不好掌握,再說你回了上海,淞滬地區的情治機關當然還是交還給你負責。”
影佐禎昭笑笑,答道:“將軍是讓影佐來做這個惡人,也好。這樣吧:用人之際,不得不格外從寬,暫停倪桑的一切職務,76號暫時由我全面負責,許其戴罪立功,全力剿滅軍統上海分局殘餘勢力,以觀後效,您看如何?”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殘餘勢力?軍統上海分局今非昔比,只怕此次並沒有傷筋動骨,何況解藥離奇失蹤,周成斌很有可能再次逃過一劫。唉,就按影佐君說的辦吧。我下轄的特種經濟工作處也是千頭萬緒,這裡的事情就拜託影佐君了。”
小野平一郎這麼做是因爲大局已定,影佐禎昭和倪新完全可以應付。更重要的原因是劉澤之對倪新挑明瞭李士羣之死的真相,讓一直下意識裝糊塗的倪新沒有了自欺欺人的餘地,小野平一郎擔心倪新鑽進牛角尖,做出什麼他無力迴護的事情,把一切都交由影佐禎昭負責,萬一出了什麼事,他還能保留個說話的餘地。再說影佐禎昭回來了,按規矩本來也應該卸下暫時代理的工作,這些日子,他幾頭兼顧,也是身心俱疲。
影佐禎昭答道:“請將軍放寬心,儘管去忙吧,我相信倪桑對大日本帝國的基本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