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零點,張克清換崗,十分鐘後,來到監聽室,問道:“有什麼異常嗎?”
電訊處的下屬答道:“沒有。”
張克清走到一名下屬後面,又道:“你這條線是負責牢房監聽的吧?有發現嗎?”
“是,沒有任何異常,劉澤之一直沒有說話。”
張克清要來耳機,聽了一會說道:“沒有說話聲正常,怎麼連呼吸聲、呻吟聲都沒有?是監聽效果不佳,還是線路出了問題?這個人可是76號目前最重要的要犯,出了事——當然,跑是跑不出去,出點別的事——誰又能擔待?”
聽張克清這麼說,那名下屬也有點擔心:“連呼吸聲都沒聽見?張副處長說得對,誰也沒想到劉澤之的骨頭這麼硬,那些酷刑……萬一死了,別賴到我們身上。”
張克清想了想說道:“多事之秋,你們都用點心,我去看看。”
帶着一名下屬來到76號地下室牢房外,張克清對警衛說道:“現在是誰負責?我要檢查一下關押劉澤之的那間牢房的監聽器。”
淺野一鍵聞聲走了出來:“張桑,我剛上崗,有事嗎?”
“我換崗後檢查監聽記錄,劉澤之所在的牢房很久沒有任何聲音,擔心是線路出了問題,過來看看。”
對劉澤之恨之入骨的淺野一鍵答道:“那是不能大意了,我陪你進去看看。”
走進牢房,只見滿身血污的劉澤之躺在磚臺上,也不知是昏迷還是睡着了。張克清看了他一眼,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淺野一鍵說道:“張桑,你倒是心軟,還同情這個奸細,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好人不長壽,壞人一萬年,他的命大,死不了,老彭剛走,每隔半個小時值班的醫生都會過來看看。”
張克清搖頭苦笑了一下,沒有搭話,走到牆邊檢查線路,對一起過來的部下說道:“電線老化,插頭也有點活動,你去找一根新電線。”
那名下屬答應着走了,張克清拽下電線,動了動插頭,對淺野一鍵說道:“哪有十字螺絲刀?”
淺野一鍵順口答道:“我去找。”
牢房內只剩下張克清和劉澤之,已被驚動了的劉澤之睜開了眼睛,張克清一改做什麼都不緊不慢的習慣,用身體擋住劉澤之,麻利的把一個體積很小的白色藥片塞進他口裡,在他耳邊說了八個字:“吞下!周成斌會營救。”
劉澤之下意識的吞下藥片,心中一凜:營救?周成斌會營救?怎麼可能?這是違背軍統潛伏紀律的!抑制不住的心酸襲來:原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拋棄了自己,原來除了利害,真的還有感情……他突然又想起了徐建雪,眼前一黑,再一次昏迷……
不到兩分鐘,淺野一鍵拿着一把十字螺絲刀回來交給張克清,張克清熟練地緊了緊插頭,那名下屬也拿來了電線換好,張克清說道:“應該沒問題了,淺野君,我先走了。”
過了一會,淺野一鍵又來觀察劉澤之,見他的狀況似乎更不好了,答道:“來人,讓讓老彭提前過來看看。”
凌晨四點,睡夢中的倪新被川崎哲也叫醒:“倪局長,局長,您醒醒,劉澤之突然病危!”
倪新倏然坐起,一邊着裝一邊說道:“命人把劉澤之送進醫務室,你去叫醒影佐將軍,我馬上過去。”
影佐禎昭聽完倪新的話,說道:“周成斌也是黔驢技窮了,又給我們來了這一手……這麼說沈醫生給劉澤之送了藥?哼!等事情結束,我再和他算賬!”
倪新答道:“劉澤之未必知情,沈醫生檢查的時候,有人陪同也有監聽,他開了兩種藥讓劉澤之服用,那裡面就應該有誘發心臟病的藥品。”
“本想着等天亮了再把僞造好的‘劉澤之’大張旗鼓的送進醫院,看樣子只能提前了,你去安排吧。”
倪新又道:“那麼劉澤之怎麼處理?聽之任之嗎?”
“這個人最好還是讓他暫時活着,即使榨不出什麼油水,也可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地下室的牢房不利於搶救,把設備都搬進去等於告訴了對手軍醫院裡是假目標……而且那裡還關押着張佔、和從軍醫院裡押回來的、監控解藥失手等其他幾名人犯,警衛人員很多,很難做到保密。這樣吧,76號的醫務室不是有兩間病房嗎?收拾一間,命人切斷對外一切聯繫,秘密關押劉澤之,讓彭軍醫、沈醫生在裡面陪護治療,沒有我的話,任何人不得進入,彭軍醫、沈醫生也不得外出……對外的說法是沈醫生需要甄別,暫時被軟禁了。警衛工作交由田中勝榮負責。”
倪新答道:“將軍說的是,也就是三五天的時間。沈醫生本就有傷在身,軟禁在醫務室便與治療也名正言順。我這就去安排,而後屬下就直接去軍醫院了。”
“自從軍統有了根據地,今非昔比,此次周成斌又孤注一擲,雙方必有一場激戰,職業特工是76號最寶貴的財富,再說去的人太多,萬一76號裡有劉澤之的同夥,也許會逼得周成斌怕傷亡過大從而放棄行動,只命淺野一鍵帶着他的下屬隨你行動,命令權菅祜整裝待發,等周成斌突襲軍醫院的行動開始後,馬上出發負責外圍搜捕。把我調來的那個憲兵中隊秘密調往軍醫院,由你指揮。記住:我不需要活口,只要周成斌露面,格殺勿論!”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倪新調來了救護車,親自指揮兩名衛兵從牢房裡擡出一個擔架,四名全副武裝的內衛組警衛和76號的另外一名軍醫齊峰小跑着跟在後面,上了救護車。淺野一鍵帶着十餘名憲兵分乘三輛汽車緊隨其後,向軍醫院開去。
十幾分鍾後,倪新換了一身便裝,帶着川崎哲也和何其莘,來到停車場,準備去軍醫院,權菅祜恰好趕了回來,迎上前說道:“倪局長,能不能耽誤您幾分鐘?屬下有事要向您彙報。”
“什麼事?說吧。”川崎哲也和何其莘知趣的先上了車。
“倪局長,劉澤之留給您的那個檔案袋不是屬下主動向影佐將軍彙報的,屬下帶人搜查劉澤之辦公室的時候,田中勝榮突然來了,應該是他向影佐將軍說了有這麼個東西,等到屬下向您彙報後,將軍找我詢問,屬下不敢不說實話……”
倪新閒閒一笑,答道:“你沒必要解釋,將軍問你,自然要說實話,何況我也沒想瞞着將軍。”
“還有件事,您派屬下去查看劉澤之租用的正金銀行保險櫃,裡面有一些金條和美元,還有一張清單,屬下草草覈對了一下,沒看出什麼問題,沒想到劉澤之並沒有中飽私囊,這個人的人品還是不錯……可惜了,走錯了路,不過這個人的私德比屬下想象的要好得多……您看何時交給您?”
“這個不急,先放在你那裡。我命你搜查軍統三名在爆炸中受傷的傷員,有進展了嗎?”
“還是隻發現了一名,沒有找到其他兩名傷員的行蹤。屬下無能,請局長責罰。”
倪新答道:“上海這麼大,幾百萬人口,也不能怪你。這樣吧,抓捕你發現的那名傷員,交由影佐將軍處置。命令你手下的組長們繼續搜查,你回76號協助影佐將軍。”有田中勝榮和權菅祜留守,倪新才能放心。
“是,局長,你也要多保重。”權菅祜恭敬的打開車門,請倪新上車。
軍醫院停車場內,倪新等人下了車,一直在軍醫院裡沒有撤離的劉威平迎上前來彙報道:“倪局長,按照您的命令都安排好了:住院部一層右側四套六間單人病房騰出來交由76號使用。先期到達的淺野君已經安排好了明哨,正在安排暗哨。那個假的‘劉澤之’被送進病房了。”
倪新教訓道:“什麼真假?那現在起,那個人就是劉澤之,在所有的醫生護士面前,要統一口徑。”
“是,屬下記住了。”
“你馬上去找院長,就說是影佐將軍的命令:半個小時後,我們要派人蔘與醫院前後門的警衛。”倪新一邊回答一邊向住院部走去。
還沒等倪新在佈置成臨時指揮所的病房裡坐穩,憲兵中隊的宗隊長來報告:“倪局長,按照您的命令,我所屬的一百二十名憲兵分兩班,每班六十人,喬裝成大門口攬客的車伕、病人、陪牀的家屬、護士、勤雜工等等身份,聽候差遣。”
倪新問道:“你這支中隊裡有多少中國人?”
“九十多名,還有二十餘名皇軍。”戰爭打到現在,日本兵員枯竭,以前主要由日本兵組成的憲兵隊裡的中國士兵佔的比例越來越大。
“那些日本人懂中文嗎?”
“會說幾句,懂得不多。”
倪新命令道:“那就別讓他們上崗,以免暴露。你把這些人分爲四組,每組六人,前後門各安排三個人執勤。”
“是。”
倪新攤開軍醫院的平面圖,說道:“把你安排的哨位標註出來。”
宗隊長標出來之後,倪新調整了幾處,叮囑道:“從現在起,你和淺野君每隔一個小時巡視一次,發現可疑情況隨時彙報。”
佈置好了暗哨的淺野一鍵回來了,倪新命令道:“把你的哨位,無論明哨暗哨都在地圖上標註出來。還有,在所有通往軍醫院的地下管線埋設炸藥。”想起當年郭烜從地下污水管道潛入軍醫院,營救周成斌,倪新不敢不防。
淺野一鍵一邊標示哨位,一邊答道:“是,我馬上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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