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四日清晨六點,心急如焚的張弛來找周成斌:“周局長,又是一天多過去了,沒有任何進展,我擔心突襲美國商務代表團的76號的特工已經得手,隨時有可能離開重慶……”
正在吃早點的周成斌放下筷子,說道:“稍安勿躁,除了緝拿突襲代表團的兇手,我們更重要的任務是破獲日本人潛伏在重慶的諜報網。這一夜你去哪裡了?有傷在身,爲什麼不好好休息?”
張弛答道:“上次回重慶緝捕倪新,被他看出破綻功虧一簣,一直沒有時間搞清楚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昨天我連夜調查這件事,唉,真沒想到就是一名喬裝成餛飩攤主的行動人員出了一個很小的疏失……倪新,狡詐多謀,可惜,‘啄木鳥’行動又被迫延期了。”
聽完張弛的敘述,周成斌正色教訓道:“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談談,上次行動失敗,你的責任最大,你和倪新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孟霄傑就是折在這個人手裡,爲什麼還會如此大意?是不是總認爲只是運氣不好,非戰之罪?你別辯解只不過是個意外,就你這種態度,即使賣餛飩的特工沒露出破綻,其他的地方出事也是遲早的事。”
張弛低頭不語,周成斌卻不肯就此罷休,繼續訓道:“你在瀋陽站,主要負責行動,以後在上海,要負責全面工作。幹我們這行的,帶着情緒,必然會付出慘重的代價。這一點你應該學學郭烜,他和很多人不和,但是隻要在一起共事,從不會把個人好惡帶進工作中來。你資歷比我深,幹特工這一行比我長,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張弛很艱難的認錯:“是我的錯,對您一直不服氣,還有陳勁鬆……我也對毛先生說過不願意調到上海,被斥責……總想做出點你們做不到的,證明自己……”
“你知道錯了就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個人說過:對一個特工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身手,甚至也不是智力、運氣、戰友之間的默契,而是少犯錯誤。”劉澤之這句話是陳勁鬆向周成斌轉述的。
張弛答道:“說的太對了,此人是誰?聽起來像是經驗之談?”
一名臨時劃歸唐吉田指揮的特工打斷了二人的談話,進來報告道:“唐組長命我向你報告:嫌疑人之一,一個叫袁東的,昨天值夜班,偷拍了幾份絕密文件,現在出去了,唐組長親自帶人跟蹤。”
比周成斌預先的還要順利,居然是人贓並獲!張弛很興奮,問道:“我建議馬上調派人手增援,唐吉田手下人手夠不夠?可別跟丟了!”
“對唐吉田的能力,我還是有信心的,臨時調派人手反而會打亂他的節奏,別急,沉住氣,等一等,聽說你圍棋下得不錯,來,陪我下盤棋。”
一個小時過去了,心不在焉的張弛投子中盤認輸:“不行,輸了,我靜不下心來。”
周成斌笑笑,看了看手錶,命令道:“這樣吧,我給你找點事幹幹。袁東出去一定是和什麼人聯繫送出微型膠捲,或者是放到類似於死信箱等什麼地方,等人去取。然後會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回他住的地方。你帶兩個人去財政部查一下袁東住在哪裡,等他回去後馬上抓捕,記住:動作要快,萬不能發生槍戰,也不能讓他有機會進入房間佈置向同夥示警的暗號,嚴密封鎖消息,一旦消息走漏,萬一他有助手和同夥就麻煩了。由你負責審訊。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務必在中午十二點前撬開他的嘴。”
張弛很大聲的應了一句“是”,心中暗道目標有了,出手抓個人,要是再次失手,也沒臉活着了。
上午八點,青樹坪區一家小學後門,對面是家雜貨鋪,唐吉田眼看着袁東把一個東西放進了雜貨鋪牆上掛着的信箱裡,而後若無其事的離去。
“唐組長,爲什麼不抓捕他?”跟在唐吉田身邊的特工老艾問道。
唐吉田冷笑道:“他是財政部的職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的目標是來取情報的人。”
老艾不放心的問道:“爲什麼不繼續跟蹤他?萬一他跑了,豈不……”
“不必患得患失,他能把情報放在這個信箱裡,說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爲什麼要跑?”
“那也應該抓捕審訊他,後面還有第二梯隊跟蹤的兩個人一輛車,我們四個對付他一個人,有十足的把握。”
唐吉田笑笑,答道:“老艾,我們是第二次合作了,你太緊張了。在這裡抓捕,萬一驚動了來取情報的,怎麼辦?不是早就派人給周局長報信了嗎?放心吧,我是周局長的助手,在他身邊耳聞目染,我相信他一定做好了安排。”
這就是默契,不着一字,盡得風流。跟在周成斌身邊一年了,唐吉田受益頗多。
目送袁東上了一輛公交車,唐吉田二人在距離那個信箱二三十米的地方,找了一家早點攤,要了兩碗豆花,四個燒餅。
慶幸的是唐吉田沒有貿然動手,袁東爲人謹慎,重慶日本諜報網負責人,重慶第五十五國民公立小學閔維意校長更是多年的老狐狸了。袁東在兩站地後下了車,再次確認無人跟蹤後,找到一家公用電話,撥通了小學傳達室的電話,校工老曹接起電話,問道:“五十五公立小學,你找誰?”
“對不起,我打錯了,我找的是五十五中學。”
老曹面無表情的放下電話,抄近路穿過操場,來到後門,用鑰匙從裡面打開大鐵門上的一扇小門,到雜貨店裡買了一兩鐵釘,打開信箱,很快又鎖上,從那扇小門回了學校。
學校八點半上班,此時正門口正是人來人往最熱鬧的時候,一名四十七八歲,身穿夏藍布半舊長衫,戴着一副金絲眼鏡,文質彬彬的男人從一輛黃包車上下來,老曹打開傳達室的門,笑道:“閔校長早,您的報紙。”
那人含笑點頭接過,一邊和碰見的老師打着招呼,一邊走進教學樓。
老艾看了唐吉田兩次,想催促到底沒敢說出口。唐吉田不動聲色喝完豆花,吃完四個燒餅,問道:“老艾,你一個都不吃?”
老艾壓低聲音,強笑道:“我沒胃口,下一步……”
“走,我們往回走,到車上再說。”
二人步行近一公里,找到在後面跟蹤的汽車,唐吉田上車後說道:“從取走情報的那個人的打扮,很有可能是傳達室的校工,他可以和學校所有的老師、訪客接觸。”
老艾耐着性子說道:“是啊,所以我覺得剛纔應該跟蹤他,看他和誰接觸。”
“不現實,早晨剛上班,傳達室的校工要給各個辦公室送報紙信件,沒法查。一旦打草驚蛇,膠捲被毀,沒有證據,那個校工又抵死不招,線索就斷了。”
“那怎麼辦?”
唐吉田答道:“別急,我們兵分兩路,我和老艾把那個校工不露痕跡的調出來,抓捕審訊。我再給周局長打電話,請他派四個人來增援。你們兩個各帶兩個人,分頭守住學校前後門,學校有個特點,上班後,只有一節課結束後才應該有授課完畢的老師離開,如果在上課期間,有人離開,嫌疑就很大了,馬上跟蹤。”
原來在車上的兩名特工遵命離去,唐吉田給周成斌打電話彙報了情況,周成斌答道:“幹得不錯,我馬上派人過去增援。至於如何釣出那名校工……”周成斌說了自己的計劃,叮囑道:“你十分鐘後再給我來個電話,我給市教育局打個電話,交警那裡也由我安排。”
十分鐘後,唐吉田再次和周成斌通了電話:“姓劉?明白了,那名校工姓曹……明白,號碼記下來了,請您放心,抓捕後我馬上回去。”
放下電話,對老艾交代了幾句,老艾頻頻點頭,答道:“唐組長放心,我明白。”
唐吉田把汽車停在距離重慶國民第五十五小學兩條街道的一個岔路口,老艾找到一部公用電話撥通了學校的電話,用地道的四川話說道:“五十五小學傳達室嗎?我是市教育局行政科的,給這一片的學校送有關暑假安排的文件,自行車壞在離你們學校兩條街的那個路口,對,就是有一家修車攤的那個路口,麻煩你來取一趟,交給閔校長,別耽擱了。對,以前不是我送,老劉他老孃得了瘧疾,回家探親去了,我替他幾天,我姓曾,穿一件灰襯衣,好的,我等你。”
老艾說的嚴絲合縫,老曹不疑有他,怕耽誤一刻鐘後打下課鈴,匆匆忙忙出了校門,來到老艾說的那個路口,老艾一喜,果然就是取走文件的那個人,他迎了上去,笑道:“老曹吧?就是我,給你文件。”
老曹接過來一看,只是一張白紙,怎麼回事?沒等他開口,老艾的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牢牢扣住他的右手腕,麻利的掏出手銬拷上了他,一支槍頂在他後腰,冷峻的聲音傳來:“別動!否則我打死你!”
背後那人猛地一推,老艾摁住他的頭,塞進了路邊的一輛汽車。兩人配合默契,前後不過十來秒,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誰都沒有留意發生了什麼,汽車已經啓動離去。
幾分鐘後,重慶國民第五十五小學傳達室的電話鈴再次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我是警察,你們學校是不是有一個姓曹的校工?他出車禍了!很嚴重,被送進青樹坪平民醫院,你們趕快通知家屬,或者派個人來。”不等接電話的追問,啪的一聲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