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日上午九點,?一封很普通的平信放在了小野平一郎的辦公桌上,劉澤之彙報道:“將軍,這封信是隨着其他信件、報紙一起送到傳達室的,因爲收信人是李主任,所以門衛按例交給了我,平川君認出信封上的字好像是影佐將軍的筆跡,我們沒敢拆封。”
小野平一郎拿起裁紙刀,一邊拆信一邊命令道:“叫倪新、丁林傑,還有鑑證科的那個毛駿來見我。”
三人很快到來,小野平一郎問道:“李主任有消息了嗎”
倪新答道:“沒有,最後一份電報是昨天晚上七點收到了,當時就呈送給了將軍。將軍,蘇北地域遼闊、湖泊密佈、河道縱橫,李主任帶人追緝軍統匪類,查找影佐將軍的下落,的確很困難。”
小野平一郎把信件交給了毛駿:“這是剛收到的,和其他信件、報紙一起送來的,你看看能看出點什麼。”
毛駿雙手接過,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答道:“這不對啊,影佐將軍是二十三號晚上快十點的時候被劫持的,從郵戳上看這封信來自杭州,不可能這麼快就到了上海。將軍,您確定這封信是影佐將軍的筆跡嗎用不用屬下找幾份影佐將軍的手跡,比對一下”
“我叫你來也就是這個原因,除了筆跡,郵戳也要追查。記住:影佐將軍還在敵人手裡,一定要暗地裡追查,有線索直接向我彙報。”
毛駿答應着走了,小野平一郎又道:“從這封信追查線索並不是當務之急,信上提出二十七號交換人質,你們怎麼看”
三人面面相覷,事關影佐禎昭的安全,誰也沒敢說話。小野平一郎只好自問自答:“如果我們放了這些人,軍統匪類不兌現諾言,怎麼辦”
在場的三個人都是職業特工,頓時都明白小野平一郎有心達成交易,倪新答道:“這一點倒不用太擔心,周成斌是個君子,被逼急了行次下策,我想他是不會食言的。”
“胡說”小野平一郎拉下臉教訓道:“又來了,正人君子你用這個詞形容誰還有沒有一點是非觀哼他是正人君子胡扯如果真如你所言,周成斌就不會做出綁架人質這樣下三濫的事情來了”
倪新尷尬的一笑,沒再說話。丁林傑暗自慶幸:好在自己雖然和倪新想法相同,卻沒敢搶着說話,否則挨訓的就換成自己了,唉,疏不間親,自己和倪新在小野平一郎心目中地位相差不啻雲霓,同樣的話倪新說說,小野平一郎教訓一頓,也就過去了。換成自己麻煩可就大了。唉,上次曾和小野平一郎委婉表述過願意取代田中勝榮,爲大日本帝國效力,小野平一郎不置可否,也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得到日本人賞識,自立門戶的一天。
劉澤之插話道:“軍統這些人的確是無法無天,可是影佐將軍將軍,我們也只能照辦,好在還有的是時間和他們算賬,等到影佐將軍安全了,再”
心緒極差的小野平一郎怒道:“再什麼大開殺戒拿平民百姓出氣還嫌知道的人不夠多,丟的人不夠大,是不是還是想辦法抓住周成斌及其幫兇就指望你們這些飯桶,能辦得到嗎通緝他有兩年多了吧至今仍逍遙法外”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錯,三人誰都不敢再說話。小野平一郎嘆了口氣,問道:“你們誰帶着那六名美國人去皇軍和重慶軍隊防區的交界地帶,距離杭州四十公里的鷺鷥灣,和軍統交換人質”
倪新答道:“請將軍批准讓屬下帶隊去吧。”
小野平一郎答道:“好吧,劉秘書,你懂英文,協助倪處長共同執行此項任務。”
丁林傑也說道:“倪處長和劉秘書頭部受傷還不到一個月,將軍,屬下一起去吧”
部下紛紛主動請纓,小野平一郎頗感滿意,點頭答道:“丁處長出身軍統,知己知彼,你能去我就放心了。等一下毛科長的鑑定結果,如果沒有意外,證明那封信確是影佐禎昭將軍的筆跡,就準備一下,明天出發,後日交換。記住:影佐將軍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倪新答道:“請將軍放心,屬下等一定完成任務。”
三人一同來到鑑證科,果然不出意料,毛駿說道:“倪處長,筆跡鑑定出來了,和影佐將軍以前的手跡同出一人之手的概率達到最高的百分之九十九。”
倪新答道:“知道了,劉秘書,走吧,到我辦公室,叫上情報處的幾名組長,開個籌備會。”
元月二十六號下午三點,三人帶着十餘名76號的特工和二十餘名日本憲兵,來到杭州郊外一座前清顯宦的舊宅住下,倪新說道:“按照信上的要求,今天傍晚五點在西湖樓外樓會面商議明天交換的具體事宜,你們兩個誰和我一起去”
劉澤之答道:“聽你的安排。老倪,你說軍統來的會是誰”
“那還是你跟我去吧,老丁在這裡留守。至於來的是誰,我還真不知道,但願是周成斌,我希望有機會和他聊聊。”
劉澤之嘲笑道:“你這話讓不明就裡的人聽了,還以爲咱們是來會見佳客的,要見的人不管是誰,都是不共戴天的敵人。老倪,如果來的真是周成斌,或者是陳勁鬆,我們有沒有必要設法通知老丁預先佈置人手夠嗎需不需要和當地駐軍聯繫”
丁林傑奇道:“不是已經佈置好了嗎咱們先放三個人,名單由他們指定,然後他們放了影佐將軍,等接到影佐將軍後,再放其他三個不重要的小角色。還佈置什麼”
倪新苦笑道:“澤之的意思是如果來的人是周成斌或者陳勁鬆,提前佈置,看有沒有可能殺個回馬槍。”
劉澤之答道:“我就是這個意思,難道你們就沒想到這一層即使來的是葉君遠,我也不甘心就這麼白白放走他,我的頭現在還疼得厲害”
倪新想了想答道:“雙方打交道也不是第一回了,都明白對手是什麼人,不會不做預案。唉,我想周成斌不至於食言自肥,我們只要保證影佐將軍的安全,就行了。別再枝外生枝了,搞不好把影佐將軍的性命給搭進去,六名美國人又跑了,我們三個可真沒活路了。”
聞聽此言,劉澤之暗暗放下了心。笑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我估計提前到達樓外樓布控的權菅祜、鄭敏已經準備好了,走吧。”
下午五點,倪新和劉澤之帶着兩名憲兵,開車來到樓外樓飯莊,幾十米外,喬裝挑擔賣魚的權菅祜遙遙點頭,示意軍統的人來來了,沒有發現異常情報,可以安心赴約。
兩名便衣憲兵在樓下找了個門口的座位坐下,倪新和劉澤之上了二樓,最大的雅間內,已經擺好了四碟押桌小吃,靠窗坐着一個三十出頭,身穿黑色獵裝皮衣的男子,正是軍統上海分局副局長陳勁鬆。
倪新微笑着伸出手,話裡有話的說道:“陳先生,久違了,上次陳先生被請到了76號,也表明態度願意合作,本以爲有幸和陳先生共事,誰知陳先生和我們這些以誠待人的老實人來了一招兵不厭詐,實在是遺憾”
陳勁鬆淡然一笑,反擊道:“76號請客的方法可謂是別具一格,軍統楊爽、侯鑫、楊君、李智勇多少人死在76號的牢房裡兵者,詭道也,和你們這些認賊作父的漢奸,講信義,豈不是對牛彈琴”
劉澤之似是不願和陳勁鬆廢話,自顧自坐下,倒了一杯熱茶,喝了兩口,冷笑道:“話不投機半句多,說正事吧:確定明天上午七點交換人質的細節。哼,軍統是越來越出息了,綁架人質的事也做出來了”
陳勁鬆嘴上從不輸人,答道:“是啊,軍統和你們打交道的時間長了,近墨者黑,眼見有人因爲一名該死的細菌戰劊子手被殺,一天殺一個無辜平民企圖逼得對手現身;用人家四歲的女兒脅迫做父親的上賊船;現在又要處決放下武器,等同戰俘的原來的外交官,見賢思齊,做的事是有些擺不上臺面了。”
陳勁鬆眼見劉澤之把喝完茶的茶杯倒扣在桌上,按照事先的約定,這是表明日本人是真心交換人質,放下了心。
倪新笑笑問道:“影佐將軍還好嗎”
陳勁鬆也笑着答道:“知道你們不放心,以己及人,怕我們那裡有電椅啊、老虎凳什麼的下三濫的東西,讓影佐禎昭受了委屈,所以請影佐寫了一份平安家信,請倪先生代爲轉交。”
倪新接過一封沒有封口的信,雖知拆看家信不妥,還是忍不住打開細看。陳勁鬆面露一絲嘲諷的笑意,也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影佐禎昭的家信使用日文寫的,倪新看罷,稍稍放心。說道:“陳先生,這是我方擬定的明天上午七點交換人質的細節,請過目。”
陳勁鬆看完,提出了幾處需要修改的地方,和倪新、劉澤之一陣討價還價後,達成了協議。
倪新寒暄道:“時間也不早了,就在這裡用點便飯吧”
陳勁鬆拒絕了:“彼此都忙,以後有機會再說吧。倪先生、劉先生,我索性直言相告:和二位分手後,陳某就回我軍駐地,既然現在你們投鼠忌器,不敢傷害我,時值歲尾,天寒地凍,就不勞你們派人跟蹤了。”
倪新笑笑,劉澤之反脣相譏:“陳先生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誰有閒情跟蹤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倪新拉了他一下,示意不必做口舌之爭,笑道:“陳先生,那我們就明天再見了。”
回程途中,倪新責備道:“澤之,你今天的表現不對啊,太沉不住氣了,怎麼回事”
劉澤之憤憤言道:“這個該死的陳勁鬆我兩次傷在他的手上,這還罷了,山木君也死在他手裡,唉,劉無也是總有一天,我要剮了他”
倪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這場戰爭我有的時候想,中國人,也許沒有贏家澤之,大局爲重。”
劉澤之心中一酸:倪新的這句話,恰是他心中有,口裡沒法說出的話,這場戰爭,中國人,的確沒有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