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半鐘,彭寍韡回到辦公室,劉澤之已命人準備好了午餐,說道:“老彭,坐吧,我們四個邊吃邊聊。”
崔峰問道:“劉副局長,我們離開重慶的時候,沒有完成緝捕于思文任務,也不知道顧泰寧招供後,陳副處長能否據此破獲剩下的諜報網。”
劉澤之說道:“我已提請毛先生暫時放棄破獲于思文負責的那部分諜報網的計劃。”
崔峰奇道:“爲什麼?而且這也不是我們該介入的事情。”
“不僅如此,我還建議毛先生任命張佔擔任香港站的副站長,他的軍銜剛升爲中校,恰好夠格。”
崔峰叫苦不迭,直諫道:“劉副局長,恕我放肆:您逾越了吧?居然干涉局本部的用人權,不妥吧?”
“我自有我的道理,剛纔你有一句話是對的,就是‘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根據他的口供追緝于思文,困難重重。’立即破獲,還是再等一段時間,區別不大。都動筷子吧,愣着幹什麼?”
三人神不守舍的開始用餐,劉澤之吃完一碗飯,範大可又爲他添了大半碗飯,劉澤之這才詳細敘述了自己的計劃。
三人恍然大悟,彭寍韡說道:“澤之,你這是一箭三雕啊。”
劉澤之答道:“三個目的中最重要的是要把羅淑雲平安的救出來。”
崔峰不以爲然,說道:“劉副局長,我倒覺得安插臥底纔是當務之急,羅淑雲是軍統的特工,爲國捐軀,是她的本分。”
劉澤之正色教訓道:“不然,羅淑雲已經盡到了一個特工的本分,現在的她 ,首先是一個女人。”
彭寍韡和紀羣是舊識,問道:“你的判斷應該是對的:如果能誤導影佐禎昭、倪新認爲羅淑雲是廢人,而張佔又剛出任要職,那麼他們的確會討價還價,用羅淑雲交換顧泰寧,可紀羣怎麼辦?”
“再想別的辦法吧,也許倪新會天良發現,我也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也許紀羣會犧牲……可羅淑雲是一個失去了孩子的無助母親……”
範大可嘆道:“劉副局長,不是我面諛,像您這樣的優秀特工,雖不多見,卻也不是找不到,可您的悲天憫人,纔是最難得的”
崔峰也道:“顧泰寧是被迫招供的,他回到76號後,當然不會說出曾屈服於酷刑,可他會甘心爲我們所用嗎?”
“我真正要安插的是另外一個人。”
崔峰還是不明白,卻不敢再追問。彭寍韡卻反應過來:“澤之,你真是奇計百出,倪新碰上你,只能徒嘆既生瑜何生亮。”
劉澤之笑笑,說道:“你們那,別一人一句打趣我了。崔峰,如果影佐禎昭答應交換,你代表上海分局出面。我最近不能露面了,趁這個機會去仙華山住幾天,等到交換結束後再回來。老彭,崔峰、範大可離開後,軍管會的工作就全靠你了。”
元月七號中午十二點半,影佐禎昭找來倪新:“倪桑,你看看吧,軍統局本部發來的。還有一份,是于思文昨天發來的,本來不想給你看了。”
軍統局本部發來的電報?倪新先拿起了這一份,看完說道:“軍統想用顧泰寧交換紀羣?紀羣——劉澤之家裡的孃姨,其實就是他的助手之一,對吧?此人在我們手裡?崔峰,此人曾擔任過周成斌的特使,來76號商談過戰俘交換事宜,此次軍統指點的交換的經手人還是他。”
“倪桑的記憶力令我羨慕啊,是的,不過先不談這個人。趙長青被重慶軍統局本部公開處決,而顧泰寧、吳斌一直沒有下落。”
倪新答道:“于思文掌控的諜報網是安全的,可見顧泰寧並沒有背叛。吳斌去了哪裡?紀羣?她的價值大嗎?”又拿起于思文的電報,看後說道:“這麼說于思文在軍統局本部發展了一個臥底,張佔出任香港站副站長,這份情報價值不大,軍統任命這樣級別的官員,知情的人很多。也對,前些日子聽將軍說軍統香港站遭受重創,張佔,潛伏快兩年了,安全撤回,受到重用,情理中事。”
“是的,於桑發展了一個內線。而你送進精神病院的羅淑雲是張佔的太太。”
“將軍的意思是願意交換,人員卻是羅淑雲?”
“是的,紀羣,我留下來還有用。羅淑雲的病情怎麼樣了?”
倪新答道:“我前些日子去探視過,向主治醫生喬先生詳細打聽了病情,很多術語也不太懂,大致意思是穩定下來了,卻沒有好轉。”
“只是不再惡化,沒有用啊,就目前的狀況,不過是個廢人。”
“您何時答覆軍統?屬下想再去一趟精神病院。”
“軍統給了四十八小時的時間,也就是後天,九號上午九點。”
倪新有些擔心,問道:“將軍,雖說羅淑雲是張佔的太太,可一個廢人,軍統能答應交換嗎?”
影佐禎昭笑笑,答道:“廢人什麼的,不是你我說了算嗎?”
“將軍說的是。”
影佐禎昭又道:“倪桑,我們談談紀羣吧。”影佐禎昭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倪新:“你看看吧,紀羣隨身攜帶的。”
倪新接過來細看,臉色陰晴不定。
“說說你的看法。”
“這兩份資料,軍統應該是爲包括屬下在內的76號的一些人特意僞造的。”
“是的,倪新,你相信嗎?”
雖說證據確鑿,可影佐禎昭主動提及,且不願意用紀羣交換顧泰寧,倪新將信將疑,答道:“怎麼可能相信?屬下已經說過了:是僞造的,這是很明顯的反間計。”
影佐禎昭放心了,說道:“倪桑,紀羣和劉澤之關係密切,我想用她調出劉澤之,你是整個計劃中重要的一環……”
聽完影佐禎昭的計劃,倪新沒有任何猶豫的答道:“可以一試。”
“好,明天我就把這個人交給你。”
離開淞滬佔領軍司令部,倪新直接去了精神病院,來找喬克大夫。
見到倪新,喬克先開口說道:“倪局長,我正想給您打電話。”
“有事嗎?”
“您不是說羅淑雲沒有家人嗎?昨天我值晚班,晚上九點臨下班的時候,有人來探視,還要求看了病歷,並且提出了把病人接回家修養的要求。”
倪新吃了一驚,問道:“病人還在嗎?”
“當然還在,您一再叮嚀,我怎麼可能讓病人出院?我對他們說送羅淑雲進來的人,也自稱是她的家屬,你們說是她的表哥,且不論表哥並非直系親屬,醫院也無法驗證真假,接病危康復的病人出院,需要直系親屬申請擔保。而且病歷室下班了,也看不到,請他們白天再來。”
倪新這才放心,問道:“來人怎麼說?”
“他們沒有堅持,只說回去後設法把病人的直系親屬找來。倪局長,回家後我越想越覺得蹊蹺:你曾有過命令,探視羅淑雲必須事先報告給主治醫生,並滯留來人。可這個人來,您設在傳達室,喬裝成門衛的人,沒有任何動靜。”
倪新答道:“喬大夫雖然只是個醫生,理路卻很清晰,也很配合我們的工作。”
“倪局長過獎了,我從小就想當一名偵探,可惜沒有機會。今天一點上班後,我就去問您留在醫院的人,他們說昨天並沒有人事情探視羅淑雲。晚上八點至九點期間,只有兩個人來訪,一個是來繳納費用的,一個是來打聽送病人入院的手續的,根本沒有進醫院,拿了一份醫院的簡介就走了。”
“這麼說假冒羅淑雲表哥的人,就應該是自稱要交費的那個人?”
“是的,我剛問過財務科,他們說那個時間段沒有人繳費。”
倪新又道:“喬大夫,你能詳細的描述來人的長相嗎?”
“實在抱歉,但是我正在趕寫查房記錄,沒太留心。”
“不要緊,我一會去問問傳達室裡的下屬。喬大夫,羅淑雲的病情能否好轉?”
“我不是說過了嗎?已經穩定,不再遭受新的刺激,不會惡化。可要好轉,希望不大。不過神經科是最說不清楚的,也許會有例外。”
倪新笑笑:“你們當醫生的,說話總是這麼周密。喬大夫,我帶來了三名下屬,從今天起,一名女特工喬裝成病人,入住羅淑雲的病房,其他兩名喬裝成醫生——還是護理吧,醫生需要有專業知識。”
“這我做不了主,請倪局長和院長商議。”
“這是當然,。不過喬大夫您是醫院的業務骨幹,他們三人入住後,請喬大夫配合關照。時間不會太長,大概三到五天吧。還有,我需要一份診斷證明:證明羅淑雲病情穩定,並有可能好轉。時間嗎,寫三天前的日期。”
“倪局長有命,喬某自會照辦。”
喬克是神經科的專家,又兼通外科,倪新很賞識,二人又閒聊了幾句,倪新才告辭離去。找到院長,交代後,帶走了傳達室裡見過冒稱羅淑雲家人的特工,命他回76號到技術處做一個嫌疑人的畫像。
當晚八點,毛駿拿着做好的畫像來找加班辦公的倪新:“倪局長,畫像做出來了,請看——”
倪新只思考了幾秒鐘,就認出了畫像上的人:“此人是範大可!”
“是的,這是範大可的照片,請您比對。”
“你放在這裡吧。”
範大可當然是奉命而來,聽之前臥底浦江縣回春康醫院的畢妍說此人是劉澤之的助手,難道劉澤之有意營救羅淑雲?有可能,劉澤之和張佔關係密切。這麼說劉澤之在上海的可能性很大。除了營救羅淑雲,他還有別的企圖嗎?比如說和紀羣聯繫,得到證據後,策反,或者說是挑撥自己和影佐禎昭的關係?軍統如果有此企圖,和自己私交莫逆的劉澤之是不二人選。
“來人——”倪新叫進劉威平,吩咐道:“明天上午去司令部接受一名人犯。還有,通知在精神病院監控的夏鬆:看緊羅淑雲,影佐將軍要用她交換一名我們的人。除此之外,外鬆內緊,特別是病歷室,如有人闖入,不得驚動,任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