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日,書店聯絡站庫房裡,楊爽和孫文凱接上了頭,郭烜隨後纔到,見到孫文凱,上下打量了幾眼,點了點頭算是招呼。楊爽沏好兩杯茶,自去外面看守警戒。孫文凱笑道:“久聞郭副站長大名,沒想到此次居然有機會能在副站長麾下爲國效力,幸何如哉。芒刺計劃事關重大,孫某能做些什麼,請長官儘管吩咐,只怕屬下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能力又有限的很,力有未逮。請郭副站長不棄愚魯,指教點撥一二。”
孫文凱這番話完全把自己放到了下屬的位置,論起來郭烜和孫文凱軍銜同爲上校,郭烜是上海站的副站長不錯,但是孫文凱是重慶派來的特派員,二者身份、地位相當。較起真來,孫文凱代天巡狩,郭烜還稍有不及。郭烜不由得和緩了幾分臉色,淡淡的說了兩個字:“好說。”
孫文凱品了口茶,嘆了口氣,臉上大有憂色,低聲說道:“臨行之時,戴老闆特意撥冗召見,諄諄叮囑。郭長官您是知道的,此次泄密事件,軍統大失顏面尚在其次,潛藏在陪都重慶的這個日本諜報網不除,何以對棗宜會戰中爲國捐軀的將士?郭長官您是老闆手中的王牌,心腹愛將,危難之際,您不爲戴老闆分憂,誰來分憂?”
孫文凱提到了戴笠,郭烜微微動容,也喝了兩口茶,說道:“特派員言重了,郭某辦事不力,戴老闆雖尚未責罰,可是捫心自問,慚愧難當。特派員受命前來,郭某願與特派員精誠合作,完成芒刺計劃,以解君憂,告慰烈士們的亡靈。我們商量一下從何入手吧。”
孫文凱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君子可欺之以方,古人誠不餘欺。“請郭長官說說安排,屬下好遵命照辦。”
郭烜笑道:“行了,大家雖然萍水相逢,可是從現在起,就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你就叫我老郭,我也別一口一個特派員了,失禮僭越,稱呼您一聲‘文凱兄’了。”
二人初步商議後,決定設法讓這個南極星動起來,郭烜主動說道:“我們必須搞出點大動靜來,日本人在棗宜會戰中佔了便宜,本月十五號要在上海召開慶功會,炫耀武運長久,棗宜會戰的最高指揮官之一山脅正隆也會出席。我準備攪了他們的局。我會親自指揮,並將有意現身,而後失蹤。再一次被羞辱的小野平一郎一定會不計一切代價抓捕我。而我的下落將會分別透露給毛先生懷疑的十數個嫌疑人,而後要做的就是按圖索驥,分別監視。”
孫文凱低頭想了片刻答道:“郭長官……老郭,你這個設想不錯,只是你的安全如何保證?這個慶功會一定會戒備森嚴,如果我們不能擊斃山脅正隆或者其他日僞重要人物,就起不到激怒小野這個老鬼子的目的。”
郭烜一笑擺手:“我的安全你不用考慮,幹我們這行的,又正逢這麼個年代,這條命本來就攥在閻王爺手心裡。至於擊斃山脅正隆的把握,你可能知道,我們在76號有一個臥底,代號八十六號,他將在整個計劃中發揮很重要的作用。周站長有句話說的不錯:八十六號是個很優秀的特工。我相信他會及時把小鬼子慶功會的警力部署、暗哨的位置等搞清楚的,而且也會搞到入場證件,設法提前把武器帶進會場。市警察廳也有我們的人,但是請你諒解,按照紀律我暫時不能告訴你他們是誰。”
“這我理解,臨行的時候我問過戴老闆和毛先生,他們也是這個意思,八十六號只能通過你聯繫。”
第二天,一上班劉澤之就被李士羣叫到了辦公室:“這幾天忙吧?”
劉澤之答道:“第一批四處安全房驗收完畢,移交給倪秘書了。不忙。”
“那就好,我交給你個任務,日本盟友召集滿洲國和我們南京政府,在新京搞了個情報工作交流會,76號也要去人,你和電訊處的張克清、技術鑑定科的毛駿一起去吧,明天就走,往返估計需要二十多天,去把工作交接一下。你不是懂點日語嗎?就由你帶隊。”
劉澤之一愣,二十多天?芒刺計劃怎麼辦?推辭不去?理由哪?李士羣看出了他的情緒,問道:“怎麼了?有困難?說來聽聽。”
劉澤之趕緊掩飾:“沒有,這是美差,上海這麼熱,我這是公費去東北避暑。只是沒想到這麼好的事情會落到我頭上。我還以爲上次惹您生氣,把我關進了禁閉室,您以後都不會再……”
李士羣不由得笑着訓斥:“小混蛋!知道我護着你,就少給我惹點事!”
“就怕開的是情報交流會議,我一個後勤人員,去了給您丟人。”
“這倒不要緊,一是你懂點日語,日常會話沒問題,也省得再帶翻譯了。再者有張克清這個電訊人員、毛駿這個技術鑑定人員在。而且說白了,什麼交流?各有各的道,怎麼交流?你趁着個機會多結識一些人,開開眼界,倒是正經。古人說的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李士羣的口吻像是在教育自家親近的晚輩,劉澤之陪笑道:“謝謝主任錯愛關照。請主任放心,屬下下次一定不再給您添事,不再胡說八道,也不再到處打聽不該打聽的事情,更不敢隨意亂走胡行了。”
“下次?你還想着下次?再有這麼一次,直接送上刑場,省的氣我。下去準備一下吧。”辦完必須的交接,和一同前往滿洲的張克清、毛駿會面後,劉澤之才得以從76號裡脫身,等他通過死信箱約見,見到郭烜,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二人在一家早點店裡見了面,劉澤之要了一碗雙澆大排面,而清寒教師身份的郭烜只要了一碗最廉價的陽春麪。聽劉澤之說了這個意外的變化,郭烜眉峰一蹙,心下焦急,這可如何是好?眼見郭烜低頭吃麪,沒有說話,劉澤之主動說道:“我想過推辭,可是實在找不出交代的過得去的理由。在76號,我有一個弟弟,可是以他的個人能力和地位,完全沒有辦法勝任。”
既然劉澤之這麼說,一定是沒有辦法挽回,事已至此,多說何益?郭烜幾口吃完了面,說了一句:“你去吧。我再想別的辦法。”話一說完,即起身離去。
上海市警署的那個臥底是重慶局本部爲了加強上海站的力量,特意指示從南京市警署設法平調到上海,地位雖然不低,可是事關山脅正隆親自出席的日軍慶功會的安全保衛,市警署也就是負責外圍警戒,所有的警察都進不了現場,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思來想去,郭烜只能決定改變計劃,決定待山脅正隆抵達上海後,找準時機,在他下榻的住所或者路上狙擊。他想到了周成斌。周成斌是軍統三大王牌殺手之一,遠程狙擊能力更是無人能比。這樣做,雖然比之在慶功會現場當衆擊斃山脅正隆,對小野平一郎等人的震撼程度要低得多,可是他已經別無選擇。
打定主意後,郭烜和孫文凱二次會面。聽完郭烜的想法。孫文凱先是點頭同意,又補充道:“老郭,戴老闆很少說出‘不計一切代價’這六個字,而總是教導我們不懼犧牲,可是決不能做無謂的犧牲,因爲我們的特工是團體最寶貴的財富。這一次召見我卻說出了這六個字,可見芒刺計劃的急迫和重要。我知道你和周成斌站長私交甚篤,狙擊成功後,周站長有可能……”
郭烜心中一寒,是啊,大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山脅正隆攜棗宜會戰之大功,風頭正盛,警衛措施自然密不透風,周成斌此舉,無異以身飼虎,狙擊成功,有傷在身的他也很難全身而退,可是……郭烜狠狠心答道:“軍人馬革裹屍,是天職,也是無上的榮光。我想……以身殉國,周站長想來必不敢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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