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電報,劉澤之又叮囑了林世榮幾句,準備離開。許連長匆匆趕來:“劉特派員,韓長官的王副官來了,是奉命特意來找您的。”
“請進來吧。”
少校軍銜的王副官行了個軍禮,說道:“劉特派員,韓長官命我來找你,如果可能,請您撥冗,他想見一見您。”
雖然不是直屬長官,韓德勤是陸軍中將,目前軍統所轄的第三縱隊託庇與他麾下,話雖說的客氣,劉澤之卻不敢託大,笑道:“本就要去覲見長官,蒙韓長官不棄,派您來,這是給我劉某人面子。王副官,我們這就走吧。”
許連長主動說道:“我陪您一起去。”以他的身份,平日哪有機會面見韓長官,當然想借機攀援。
王副官不好阻攔,劉澤之與人方便,裝作沒有看出來,點頭答應。
見到韓德勤,劉澤之禮貌周到的行了個軍禮:“韓長官,卑職劉澤之奉命覲見。”
左肩包紮着的,五十歲出頭的韓德勤上前兩步,哈哈笑道:“劉特派員,久仰大名。”
“這可不敢當,請長官叫卑職的名字吧。卑職劉澤之還沒有機會面謝長官數次援手之恩,失禮之至。”
“哪來這麼多的繁文縟節!什麼援手?那是職責所在。我就不和你不客氣了,澤之,來,坐下說。王副官,上茶。”
劉澤之斜簽着正襟危坐,王副官奉茶,劉澤之趕緊欠身接過道謝。
韓德勤說道:“我下轄的117師的一部分今天凌晨在代理師長仁恆聞的帶領下譁變,讓你見笑了。”
劉澤之一愣,恍然大悟,答道:“韓長官,卑職……”
“又來了!哪來這麼多的規矩?澤之,我可是沒把你當外人,你要是這麼見外,開口相求的話,你讓我怎麼開口?”
劉澤之笑笑,繼續說道:“是,那我就僭越了。什麼相求?言重了,我雖是軍統的一員,韓長官的命令也是命令。我有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日僞聯手圍剿軍統根據地,爲什麼不忌憚韓長官您的軍威?原來他們還有陰謀,圍剿行動和策劃兵變幾乎在同時。”
“是啊,澤之,你也見到我有傷在身,刺客還沒有被抓住,種種蛛絲馬跡卻都指向仁恆聞,我命他來長官部,他找了個藉口拖延到了明天,誰知……”
“刺殺行動應該是日僞的情報站機關策劃的,計劃成功,韓長官是第三戰區的柱石,後果不堪設想;計劃失敗,由於事先的種種安排,任恆聞難逃嫌疑,逼得他不得不就範兵變。”
韓德勤連連點頭:“分析的很到位,我身邊就缺乏你這樣的人才。澤之,今年滿三十了吧?”
“明年二月就滿三十了。”
“年輕有爲,有意來我這裡屈就嗎?”
劉澤之吃了一驚,表面上卻毫不猶豫的答道:“韓長官錯愛,澤之感激於心,不過……軍統有家法,我做不了主。”
韓德勤哈哈一笑:“我哪裡敢和戴老闆搶人?開個玩笑。澤之,如果在軍統不開心,就來找我。”
“是。”韓德勤如此“禮賢下士”,一定有事求自己去辦,而並非直屬長官的他沒有資格下命令,初次見面的雙方這一番酬酢,無非是韓德勤表明了對劉澤之的賞識,劉澤之也回報以對韓德勤的尊重。
韓德勤嘆道:“任恆聞部譁變,我個人大失顏面,被軍事委員會處分尚在其次,第三戰區的實力也會大受影響。好在117師沒有全師譁變,即使是受了仁恆聞蠱惑,投敵的四千多人……也並不是鐵板一塊,假如仁恆聞不在了……我有把握再把117七師譁變的部隊拉回來。”
“您的意思是有軍統出面,除掉任恆聞?”
“當然是我出人手,可是……能否請你代爲指揮?跟隨任恆聞譁變的一名連長中途隻身逃了回來,說是小野平一郎手下有個特工隊長,叫什麼……好像是姓於,就是這個人策劃的兵變。這個姓於的傳達了岡村寧次的命令117七師連以上的軍官分三批去南京接受召見,參加爲期三天的短期整訓,第一批當然有任恆聞。”
“小野平一郎的那名手下叫于思文。”
見劉澤之不置可否,韓德勤又道:“當然,刺殺是有很大的風險的,如果你覺得……我也可以派別的人去,雖然我手下的軍官不僅對南京不熟悉,刺殺更不是專長。”
“韓長官誤會了,我再想有沒有比刺殺更好的辦法。”
“說來聽聽。”
“您也說了因爲您被刺殺,您召見任恆聞,有沒有可能任恆聞一直在猶豫搖擺,而刺殺事件成了促使他兵變的最後一根稻草?”
“仁恆聞……算的是一員虎將,本來我已經上報最高軍事委員會,升任他爲師長,顧長官卻另有安排,還有件事,黃橋戰役,任恆聞的長官和恩師李守維陣亡……後來的事,我不說你也知道,我沒能爲李守維討還公道,他一直放不下……你的意思是……”
劉澤之答道:“我的意思是找到任恆聞,曉以大義,任命他爲一一七師師長,命他懸崖勒馬!”
韓德勤愣住了,劉澤之的提議乍一聽匪夷所思,實則有很大的可行性,何況對任恆聞,他到底有幾分袍澤之情……
韓德勤沉吟許久,對面前這個不滿三十的年輕人,多了幾分賞識,不由得真的起了延攬之心,說道:“我做不了主,需要向顧長官請示,請你在這裡盤桓一天。”
韓德勤說話了,劉澤之走不了了,索性就勢笑道:“韓長官不說,我也要逗留一天,我放心不下張副局長、孫組長的傷勢,還有些第三縱隊的安置工作,也要過問。”
“這都好說,來人——”王副官應聲而入,韓德勤命令道:“軍統第三縱隊的安置一律從優,一切聽劉特派員的安排。命令軍醫院,給予張副局長、孫組長最好的治療。還有,許連長協助軍統撤退,立有大功,從今天起,晉升爲長官部警衛團少校副營長。暫時仍然協助劉特派員,何時上任,聽劉特派員的命令。”
劉澤之起身又行了個軍禮:“謝謝韓長官的格外關照,只待韓長官一聲令下,澤之赴湯蹈火,絕不敢辭。”
走出辦公室,王副官對許連長說了幾句,許連長笑的合不攏嘴,對劉澤之說道:“我派人去把咱們那輛小貨車開過來,就快到了。這輛車您是從哪裡來的?”
劉澤之笑笑,說道:“王副官,你忙吧。”
“那我去了,有事您找我。”
見王副官走遠,劉澤之說道:“那是我偷來的,可別讓周局長知道,否則一定被他訓斥。車來了,我要在這裡停留一天,先去看看林世榮是否需要幫忙,然後再去醫院探視張副局長和孫組長。”
五號上午八點,劉澤之帶着許副營長,拎着好不容易買到的一斤糕乾,來到條件很簡陋的軍醫院探視,八人一間的大通間裡,見到了張弛。
張弛說道:“連張凳子都沒有,就坐牀上吧。澤之,你放棄根據地,爲什麼事先不告訴我?”
“你有傷在身,告訴你幹什麼?萬一誤判,何必讓你也被局本部處置?你怎麼樣?孫棟盛在哪裡?”
張弛嘆道:“你啊,總是爲他人着想。我沒事,剛纔醫生來查房,說老孫在後排四人一間的危重病房裡,一個小時前醒過來了,暫時脫離危險,醫生又爲他注射了一針盤尼西林和鎮定劑,他應該在熟睡。”
“那我過一會再去看他。忘了醫生是怎麼交代的?你還是少說話。”
“澤之,好在有你,軍統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林世榮來過了,送來兩個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蘋果,他太忙,只待了十分鐘。他說你要回南京?有件事,這裡藥品匱乏,到了不能不解決的地步。就爲了給我注射的那一針盤尼西林,院長特批不算,還要軍需處長簽字。”
劉澤之答道:“我們轉移來的物資裡面,那盒盤尼西林針劑還剩三支,還給醫院兩支。”
“這不是還不還的問題,還剩兩一針,老孫勉強夠用,其他傷員哪?還有國統區的市民哪?”
“那我就愛莫能助了,一盒盤尼西林,還有其他的給邱醫生的那些西藥,花了我三根金條,我從重慶來的時候,隨身帶着我的私產:老周還給我的五根金條,還有爲數不多的美金,其他還欠我的估計成死賬了。”
張弛說道:“當然不是說用你自己的錢,那是杯水車薪嗎。我是說你在南京設法再買一批……那個什麼,搞一批,就算是回報韓長官的援手之恩吧。”
劉澤之對一旁的許副營長說道:“麻煩你找點開水,化開糕乾,讓張副局長吃點。”
許副營長知趣的答道:“我這就去。”
支走許副營長,劉澤之放低聲音說道:“韓長官請我見面,想託我替他辦一件事,雖然他說需要向顧長官請示,可我覺得計劃被批准的可能性很大,具體的情況是這樣的……”
聽完劉澤之的話,張弛答道:“我平時最恨這種人,怎麼可以因爲自己受了委屈,就不顧民族大義……罷了,如果能說服任恆聞懸崖勒馬,對大局自然是有利的。這麼說除了飛鷹計劃,還有這個任務,搞藥品確實力不從心。算了,權當我沒說。”
正事談完,劉澤之拿起枕邊一個蘋果削皮,還客氣的請旁邊的病友一起吃。許副營長也拎着暖水瓶回來了,一邊找飯盆衝糕乾,一邊和劉澤之說道:“劉特派員,韓長官找您一定是有任務吧?不對,應該是有事請您幫忙嗎?算我一個,好不好?”
劉澤之一口答應:“好啊,只要韓長官同意。對了,小許,你去打聽打聽,張克清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