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侯夫人生辰。
阮雲歡一早起來,梳妝打扮,上穿碧霞雲紋聯珠衫,下穿軟銀輕羅百合裙,烏亮髮絲輕挽,簡簡單單一個飛燕髻,髻上斜插一隻金鑲珠石蝴蝶簪,簪上珍珠流蘇直垂到耳際,一舉一動間,沙沙作響。全身上下的衣衫首飾,雖微顯素淨,但卻菸捲雲舒,縹緲如仙子。
走入老夫人的屋子,夫人秦氏和阮雲樂已經先一步過來,見了阮雲歡,老夫人眯了眯眼,笑道,“歡丫頭這一打扮,較平日倒像換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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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見阮雲歡這一打扮,當真是驚塵絕豔,眼中忿色一閃而過,轉念間便含上一絲得意。打扮的越好,便越是惹人注目,到時出了事,便大可以說她自己招蜂引蝶!
一旁的阮雲樂哪裡知道她起了歹毒心思,向着阮雲歡狠狠瞪了一眼,哼的一聲轉過頭去,卻不自覺的去瞧自己身上衣衫。
今日她也刻意打扮過,上穿水紅羽紗衣,下穿紫燕紛月裙,長髮綰成最流行的追雲髻,斜插兩隻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額懸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再配上滿身鑲金嵌玉的首飾,整個人豔麗華貴,平平的像長大了一兩歲似的。
阮雲歡向老夫人和秦氏見過了禮,如常坐在老夫人身邊說幾句家常,只聞門外丫頭回道,“老爺來了!”簾子一打,阮一鳴走了進來。
秦氏和兩個女兒起身見禮,阮一鳴見三人都打扮的齊整,便眼前一亮,含笑擺了擺手,又上前給老夫人磕了頭,問道,“母親今日精神如何?要不然也一同去建安侯府走走?”
老夫人向秦氏瞧了一眼,嘆道,“按理親家夫人過壽,我也該去道賀,只是我久病之人,莫要衝了喜氣,你們去吧,替我說一聲便是!”
秦氏也笑道,“母親這幾天才見精神點,這一折騰,仔細再損了身子。橫豎一家人,我娘自然不會挑理!”
阮一鳴聞言,點了點頭,嘆道,“兒子是怕母親悶着反而添病,既然如此,不去也罷!”
阮雲歡冷眼旁觀,心中暗道,“看來秦氏給老夫人下藥的事,他並不知道!”
閒話一回,見時辰不早,阮一鳴道,“門外車子已經備好,這便走罷!”帶着秦氏和兩個女兒辭了老夫人,一路出門上車,向建安侯府而來。
建安侯府門前,管家見阮相一家前來,忙命人進去回稟,不過片刻,秦氏的二哥秦裕成便迎了出來,與阮一鳴見過禮,熱情的迎了進去。
正廳內,已經賓客滿堂,朝中大員或名門旺族的子弟雲集,阮一鳴隨着秦裕龍剛到門口,頓時被人衆星捧月一般的迎了進去。而另有丫頭引着秦氏三人穿過諾大的庭院,走過雕欄長廊向後堂去。
阮雲歡一路走來,但見同爲侯府,靖安侯府佔地雖廣,但其中的建築寬廣恢弘,氣派卻不顯華貴,而建安侯府卻雕樑畫棟,極盡奢華,不由微微抿脣。
大凡世家旺族,最忌的就是張揚,當年公孫世家盛極一時,靖安老侯爺急流勇退,退居田園,就是怕樹大招風。今日一見這建安侯府,便知當家的建安侯和女兒秦氏一樣,是一個囂張跋扈之輩!
阮雲樂見她默默打量園子,哪裡知道她的心思?卻露出一臉得意,下巴一揚,大步走在她的前邊。哼,這可是她的外祖家,這個小地方回來的丫頭,哪裡見過這等場面。
阮雲歡對於她的無理,只是微微一笑,並不理會。由阮雲樂和秦氏的所作所爲反觀秦府,可見建安侯府一斑。
來到後宅的思安園,但見一園子的衣香鬢影,環佩叮咚,早已有許多的夫人、千金在內。在居中坐着一位身穿蓮青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緞袍的老婦人,正滿臉含笑,與身邊的人說笑。
阮雲歡心中暗道,“想來這就是建安侯夫人李氏了!”
果然,見秦氏搶步上前,款款拜倒,說道,“女兒給母親道喜,祝母親萬福金安,長命百歲!”身後阮雲歡、阮雲樂也一同拜倒。
李氏見了女兒來,忙命丫頭扶起,笑道,“我想着你們也該到了!”
阮雲樂一站起身,便向李氏撲了過去,大聲道,“外祖母,雲樂想死你了!”膩在李氏懷裡,扭股糖似的撒嬌。
李氏呵呵的笑着,攬着她的身子道,“是我的雲樂啊,外祖母也想你!給外祖母瞧瞧?嗯,又長大了,也更漂亮了!”
阮雲樂滿臉嬌笑,還不忘回過頭來,向阮雲歡做了個挑釁的表情。
好一場袓孫相見的歡樂場面。
阮雲歡挑了挑脣,露出一抹淺淡笑意,靜立不語。
上一世,這個最疼外孫女的李夫人,可是將這個外孫女當成一枚棋子,先是想將她許給二皇子爲側妃,後來因良妃突然病故,江夏王被告謀反,二皇子失勢,便又將她嫁給了淳于信。後來淳于信登基,李老夫人立刻又送了一個嫡親的孫女進去,和她爭奪皇后之位……
“雲歡,來,給外祖母瞧瞧!”秦氏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親親熱熱牽着她的手,送到李氏面前,笑道,“娘,這便是我們相府的大小姐,雲歡!”
雲歡?
阮雲歡!
整個堂上的笑鬧聲頓時一寂,幾十道目光盡數向她望來。這就是相府的大小姐,靖安侯府老侯爺親自養大的外孫女兒,阮雲歡!
寂靜之後,堂上漸漸響起竊議聲。雖然是嫡長女,但生母去世,在相府中還不是如浮萍一般,任由繼母揉捏?可是,她可是靖安老侯爺的嫡親外孫女兒,那可是靖安侯府啊!百年旺族!在這大鄴朝,論功勳,論財力,又有哪家可比?
“來,孩子,讓外祖母瞧瞧!”李氏慈愛的將她拉在身前,仔細打量。十三歲的年紀,身子骨還沒有完全長開,但那一張精緻的小臉,襯着周身的氣勢,已經是驚塵絕豔,頓時將這滿堂的夫人小姐襯成了庸脂俗粉。
李氏頓時抽了一口涼氣。一向以爲自己那個外孫女兒已經是百一挑一的好模樣,可一瞧阮雲歡,阮雲樂雖容貌差不出多少,周身氣質卻顯的庸俗。小小年紀就這樣奪目,這再長大一點還了得?
臉上神情變了變,慢慢變成讚賞和喜悅,“嗯,真是個好孩子,這模樣可比我們雲樂又強了許多!”心底卻暗暗冷笑。幸好,幸好她現在年紀還小,今天進了建安侯府,還不是任由我們擺佈?過了今天,靖安侯府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再難幫她!
將李氏的神情盡收眼底,阮雲歡挑了挑脣角,露出一抹笑意,曲膝爲禮,說道,“雲歡祝外祖母福壽安康!”
“嗯!嗯!好,是個懂事的!”李老夫人連連點頭,說道,“一會兒跟着外祖母一同看戲!”
“是!”阮雲歡笑應。是啊,看戲!就是不知道,今天這建安侯府要上演一出怎樣的大戲,她可期待的很啊!
被晾在一旁的阮雲樂死死盯着那張笑臉,心裡是滿滿的不憤。這分明是自己的外祖母,爲什麼外祖母不但當面誇她比自己美貌,還要對她這樣親熱?
而在離遠一些的席位上,幾位閨閣千金更是伸長脖子瞧着阮雲歡嘰嘰喳喳的議論不休。“子涵,你是說就是她救了樊家小姐?瞧這嬌滴滴的模樣,怎麼可能?”
“香兒,你倒是說說,是不是她救了你?”
“噯呀,我纔不信呢!那天賊人手裡這麼長的鋼刀,嚇都嚇死了,還救人?”
“我聽說你都嚇的尿了褲子呢!”另一位小姐捂着嘴“嗤嗤”的笑,換來前一位小姐的呵癢,頓時鬧成一團。
那邊沈子涵輕輕柔柔的聲音說道,“怎麼不是?不信你們問樊小姐,或者,喚阮大小姐過來一問便知!”說着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向着阮雲歡含笑招手。
阮雲歡微微一笑,向李老夫人低語幾句,又施一禮,便款款向她行來,問道,“原來沈小姐已經來了!”
沈子涵一把握住她的手,帶着她向自己那張桌子行去,說道,“我早來了,正想着你會不會來,你便來了!”語氣親暱,似乎二人很熟悉一般。走到桌子邊,一仰頭,驕傲的說道,“我將阮家姐姐請了來,不信你們問吧!”
又成了阮家姐姐!
阮雲歡微笑,在一張空椅上隨意坐下,笑問,“要問什麼?”
“我們在說,那天在太子府,果然是你救了樊小姐?”一位穿黃的小姐迫不急待的問道。
“是啊,那天我也在廳裡,賊人來時,嚇的躲在桌子底下,阮大小姐膽子可真大!”另一位穿綠的小姐接口。
“那天我剛巧生病不曾去,不知阮大小姐怎樣救了樊小姐?你一個女兒家,和賊人打架嗎?”另一位穿紅的小姐天真的追問。
阮雲歡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我哪裡敢和賊人打架,不過是逃命的時候遇到樊小姐,便一同逃了出來!”
“哦,這樣啊,怎麼說是你救了樊小姐呢?”一個穿藍的小姐滿臉失望。以爲是一場怎樣驚心動魄的戲碼呢!
沈子涵笑道,“縱然沒有打架,也很了不起了,我聽說,大多數人都嚇的腿都發軟,縱有幾個膽子大的,也顧着自個兒逃命,哪裡還顧得上旁人。那日我便見樊小姐嚇的臉白,連話都說不完整,阮姐姐卻沒事兒人似的,還給太子殿下的侍衛指路。樊小姐,你說是不是?”說着話,用胳膊推了推樊香兒。
“嗯,是啊!”樊香兒勉強應了一聲,擡頭向阮雲歡瞧去一眼,眸中卻含滿恨意。
將樊香兒眸中的恨意盡收眼底,阮雲歡淡淡笑了起來。樊香兒,還是上一世的樊香兒!當初剛剛死裡逃生的時候,或者她對自己滿懷感激,可是這些日子以來,這件事被人越傳越廣,再加上沈子涵這幹人的演染,樊香兒或者寧肯當初自己沒有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