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一鳴一怔,瞬間喜道,“雲歡,你有法子?”
阮雲歡淡笑道,“御史大人養着這處外室,還有一個兒子,程夫人知道歸知道,恐怕沒有人敢捅破這層紙。如今經這一鬧,程夫人就算想要裝不知道也難。程大人只有這一個兒子,一定想讓他認祖歸宗,爹爹何不趁這個機會助他一臂之力?”
阮一鳴聽她分析的處處入理,不禁連連點頭,想了想道,“那要如何相助,才能令月嬌帶着兒子順利歸入御史府?”
阮雲歡笑而不答,正在阮一鳴等的不耐煩,突然開口問道,“爹爹,雲歡聞說,過幾日是祖母壽辰,不知爹爹要如何慶祝?”
阮一鳴聽她突然聊起閒話,不由皺眉。但她詢問祖母壽辰,也算是一片孝心,又不能斥責,只得忍氣道,“今年有你回來,一家團聚,又是你祖母整壽,爲父想好好慶祝一番,不知你有何主意?”
阮雲歡今天的兩個目的全部達到,心情大好,也不再和他打太極,含笑道,“後日是二皇子開府封王,爹爹可向程御史當面賠禮,以示誠意,料來程御史縱然心裡氣怒,也無法發作,緊接着便是祖母壽辰,豈不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阮一鳴一怔,疑道,“你是說……”
父女二人目光相觸,阮雲歡輕輕點頭。
阮一鳴略略一思,果然是條好計,不由大喜,擊案道,“好!好主意!果然是爹的好女兒!”
阮雲歡淺淺笑起,波光瀲灩的眸子,透出一抹狡黠。主意倒是好主意,好女兒嘛……這倒未必!
留下仍在細細思量的阮一鳴,阮雲歡穿過花園,施施然的向自己的院子行去。還沒有走進錦闌軒的大門,就聽到板子的噼叭聲一聲接一聲的傳來,伴着錦兒一聲接一聲的痛呼。
紅蓮掩脣笑道,“打了這麼許久,真夠她受的!”
墨蘭點頭,哼道,“哼,瞧她以後還敢不敢!”
“以後?”阮雲歡挑眉,脣角泛起一抹笑意。不會再有以後了!腳下不急不緩,款款的踏進院子。
一見她進來,板子聲頓停,滿院的丫頭婆子齊齊跪倒。
阮雲歡也不命起,只是目光在院子裡一掃,見秦氏的人早已離開,自己院子裡的所有丫頭婆子都在,行刑的正是秦氏送來的兩個婆子,冷冷問道,“打了多少板子了?”
一個行刑的婆子忙上前回道,“大小姐,一百板子已經打滿!”
“哦?”阮雲歡向她瞧了一眼,在屋檐下的椅子中坐下,清淺淺的語氣問道,“是二位媽媽行的刑?”
“是!是老奴二人!”婆子連忙點頭。
“嗯,好!”阮雲歡點頭,眸光向庭院中的錦兒掃去。但見她臀部的衣衫已經打碎,裡邊也正慢慢的浸出血來,看起來傷的不輕,只是喊疼聲卻中氣十足,不由心底冷笑。
婆子聽她讚了一聲,臉上便帶出些笑意,躬着身子,諂媚的說道,“大小姐,這賤婢雖然死不足惜,但莫讓她髒了大小姐的院子,老奴將她拖到柴房關着吧!有了這頓打,再餓上幾天,諒她再也不敢!”
“哦,是嗎?”阮雲歡淡笑,問道,“不知媽媽中午吃的什麼?可曾吃飽?”
婆子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不禁一怔,只得回道,“老奴中午吃的大廚房的米飯、燉肉,年紀大了,吃不了許多!”
“怪不得!”阮雲歡冷笑,“原來是媽媽沒有吃飽,所以打起人來沒有氣力!”
婆子一怔,乾笑道,“大小姐說笑,瞧那賤婢已經滿身是血,怎麼會沒有氣力?”
“滿身是血?”阮雲歡輕哼,波光瀲灩的眸子頓時露出一抹殺機,喚道,“陸媽媽,打一個不見血的,給兩位媽媽瞧瞧!”
立在檐下的陸媽媽立刻應命,上前接過板子,在空中輪了一圈,“啪”的一聲,打在錦兒臀上,聲如敗絮,卻一滴血都沒有濺起。
“啊……”錦兒厲聲慘呼,淒厲的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
院子裡跪着的衆人同時打了個哆嗦,全部跪伏在地,頭都不敢擡起。實在想不到,這個平日裡清清淡淡的大小姐,竟然有這樣狠厲的手段。
阮雲歡卻聲色不動,只是瞧着跪在身邊的婆子,說道,“媽媽,可見過這種打法?”
打板子是項技術活,一般分爲兩種,一種是見血不傷筋骨,一種是打出內傷卻不傷皮肉。婆子不料阮雲歡竟然知道這個,早嚇的臉色慘白,只是強笑道,“大小姐說的對,果然是老奴沒有吃飽!”
“哦!”阮雲歡點頭,說道,“就知道如此!我阮雲歡可不是刻薄下人之人,二位媽媽既然沒有吃飽,便再用些罷!青萍,去,廚房裡取十屜饅頭,給兩位媽媽享用!”
十屜饅頭……
兩個婆子頓時眼睛發直。這十屜饅頭吃下去,就算不噎死,也得撐死啊!忙連連磕頭,求道,“大小姐開恩,老奴再也不敢偷懶了!”
是偷懶還是手下留情?阮雲歡冷笑,擺了擺手。
青萍點頭,奉命而去。阮雲歡任由兩個婆子磕的頭破血流,卻瞧都不瞧一眼,目光又淡淡在院子裡一掃,開口道,“錦兒叛主,不能輕饒!陸媽媽,方纔沒有打好,重新打過!”
什麼叫沒有打好?
滿院子的丫鬟媽媽只覺得心底猛的竄上一股寒意,卻沒有人敢多說一句。錦子雙眼驟然大睜,一邊掙扎要起,一邊厲聲喊道,“大小姐,你說打一百大板,現在已經打過,你……你不能再打!”剛纔一板子已經受不了,一百大板打下來,豈不是要了她的命?
阮雲歡聽她聲音顫抖,卻再不提秦氏一句,知道是受了張媽媽等人的警告,不由冷笑一聲,清清淡淡的聲音說道,“二百大板!”
“是!”陸媽媽高應一聲,手臂掄起,板子夾着勁風,一下一下的打了下去。
“啊……”錦兒慘呼,口中仍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小姐,你處罰不公,奴婢不服!啊……疼死了,大小姐,奴婢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奴婢……”
這一會兒功夫,青萍也已經轉了回來,身後跟着一串小廝,提着整整十屜的饅頭。也不等阮雲歡說話,青萍便命小廝當饅頭放在兩個婆子面前。
兩個婆子本來還在哀求,但是聽着錦兒鬼哭狼嚎的叫聲,哪裡還敢多說一字,只得一個跪在廊下,一個跪在階下,拼命往嘴巴里塞饅頭,直着脖子硬嚥下去。
那幾名小廝眼見這樣的情景,互視一眼,臉上也是露出懼意,縮了縮脖子,匆匆退了出去。
阮雲歡淡淡一笑,聽錦兒還喊個不休,實在吵的很,又不由皺了皺眉頭,略一擺手,何媽媽便上前一步,一塊抹布塞住大喊大叫的嘴巴。
院子裡頓時安靜不少。阮雲歡輕吁了口氣,目光一寸一寸的掃過院子。眸光到處,丫頭、婆子們都是嚇的一凜,齊齊伏在地上,頭都不敢擡起。
青萍遞上茶來,阮雲歡不接,一手推了回去,淡道,“行刑之後,再讓她們起來吧!”站起轉身回房,再不向院子裡瞧上一眼。
她進來發落婆子處置錦兒,不過短短几句話,既沒有喝罵也沒有訓斥,衆丫頭婆子卻覺院子裡攏罩着一股強大的壓力,耳聽着錦兒漸漸沒了聲息,不禁脊背生涼,嚇的全身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豔陽高照,晴空萬里。
這一日,正是二皇子淳于順開府封王,因他沒有大婚,這一天便同時擡兩位側妃進府,取個雙喜臨門的好兆頭。
阮府馬車在離端王府府門極遠便被前邊擁擠的馬車堵住,秦氏、阮雲歡和阮雲樂三人依次下車,護衛兩側隔開人羣,隨着阮一鳴向府門前行來。端王府新任的管家遠遠瞧見,忙飛奔而來,一路迎進府去。
上一世,阮雲歡沒有來過端王府,現在也覺得新鮮,一路走,一路打量。但見王府門前,是一排高高的石階,將府邸襯托的宏偉壯觀。石階下,兩隻雕工精緻的玉石獅子威風凜凜、高大威嚴。站在石階下擡頭,就見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楠木匾額,御筆親書“端王府”三個大字,龍飛鳳舞,極有氣勢。
阮雲歡暗暗點頭,心中暗道,“上一世,太子失勢後,就是二皇子得寵,看來這一世,皇帝對二皇子仍然十分器重!”
隨着衆人走入府門,但見寬大的庭院一水兒青石輔成,打掃的纖塵不染。兩側擺放着幾隻青石大缸,清澈的水面,搖曳出幾支清秀的晚蓮,令整個冷硬的庭院,顯出幾分婉約。
此時正廳、庭院,甚至花園裡,早來的賓客已經笑語聲聲。聽門口知客高呼傳報,便紛紛向這裡迎來。
“相爺!”
“丞相大人!”
“阮相爺!”
“……”
隨着一聲聲問候,衆人紛紛躬身行禮。阮雲樂跟在父親身後,但見衆人都是神情恭敬,不覺下巴仰起,大爲驕傲。而秦氏想起前一天才在大庭廣衆下出醜,此時觸上衆人的視線,只覺得所有人目光裡都帶了嘲笑,一時間心裡貓抓一樣,渾身不自在。
阮雲歡脣角含笑,目不斜視,穩穩跟在秦氏身後。看到她僵硬的背影,不自然的動作,不由心底暗暗好笑。
邁進正廳,幾位在座的賓客也起身相迎,當先的自然是今日的主人,新封的端王,二皇子淳于順!
他上前兩步,一把扶住要行禮的阮一鳴,笑道,“今日雖然是本王開府,卻也是私宴,阮相不必多禮!”
他雖禮遇,阮一鳴卻不敢造次,仍是躬身行了一禮,說了些道賀的話。等他側開身子,秦氏才帶着兩個女兒上前見禮,道賀過後,女客便隨着知客向後宅行去。
出門瞬間,阮雲歡回頭,但見阮一鳴已尋到御史程大人,正在那裡拱手行禮,悄悄說着什麼。而程御史滿臉悻悻,目光向秦氏身上一掃,又變成滿臉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