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一個人自殺還要弄花自己的臉?
是因爲他覺得無顏面對衆人。
但這也不對。
所有的學子都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損毀。
偏偏於卓要做出這麼極端的選擇?
於卓字清寒,正是跟天赫一道在房樑上看熱鬧的書生。
在他們腳下,晏承在思考。
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爲什麼會變得跟他的計劃不同?
這時,老夫子踉踉蹌蹌的來到他的身邊,接過於卓的遺書,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了起來。
看完之後,老夫子一臉沉痛的說。
“清寒何必意氣用事?”
晏承搖頭不語。
事情已經發展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只能帶着懷疑繼續走下去。
在看同老夫子一道而來的其他學子,已經是吐的稀里嘩啦了...
老夫子問晏承。
“世子爺給出個主意,可要報官?”
晏承搖搖頭說。
“你我並非死者親屬,替死者出頭報官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老夫子點頭說。
“幸好清寒的妻兒要入京陪伴清寒過年節...”
晏承無聲的笑了笑。
這件事,他事先已經打聽清楚了。
只有孤兒寡母的鬧上衙門,才更有說服力,也更能博取衆人的同情。
而且,這事要動作快,在聖宣王府發放銀兩之前。
只要他找人暗中煽風點火,義正言辭的鼓動衆人不接受聖宣王府的不義之財,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這裡,晏承也不那麼在意於卓的花臉了。
在他的心裡,根本不在乎於卓是圓是扁,只要他死的悽慘。
對啊,這幅猙獰的面容正好是個噱頭啊...
房樑之上,於卓還是不能言語。
天赫邊看晏承邊覺得晏承這人一言難盡。
“嘉靖候世子,原來只是表面上看着聰明的笨蛋啊...”
其實於卓還沒想明白是什麼人想要了他的命呢。
聽天赫說嘉靖候世子是笨蛋,他連忙搖了搖頭。
天赫長舒一口氣說。
“你也是個豬頭啊!”
於卓憤怒的皺起了眉頭。
天赫突然又提溜着他如入無人之境的飛檐走壁,到了巷子深處的老樹之上。
樹高風大,於卓凍得打了個哆嗦。
天赫對他說。
“看下面。”
於卓低頭,見兩名男子正站在老樹的樹下。
他們的身影隱藏在老樹的樹影當中。
於卓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只是覺得他們的身影有種怪異的熟悉感。
這時,晏承從於卓的家中走了出來。
他讓老夫子安心等待,他好派屬下去城外,儘快接於卓的妻兒入京。
老夫子聽取了晏承的意見,把那些面帶驚恐的學子都遣散了。
晏承看了眼衆人,見沒有異常才走向了老樹。
於卓還在想,嘉靖候世子是名難得的君子。
萍水相逢,世子爺竟然能想到讓屬下去接他的妻兒入京。
想到妻子聽到他的噩耗時的樣子,於卓的心也跟着酸澀。
晏承走到樹下,再次看了眼周圍。
他問另外兩人。
“確認沒有異常?”
一人拱手,對晏承說。
“屬下已經將周圍仔細確認過,並無異常。”
晏承想了想,皺着眉頭問。
“那窮書生的臉是怎麼回事?”
他的話,問懵了他的暗衛。
“這...屬下等並未在那書生身上動刀...”
晏承的臉色沉了下來。
“如果不是你們所爲,難道那窮書生在你們到來之前就已經絕命?”
兩人不語。
晏承怒了。
“混賬!本世子吩咐過你們要萬分小心,你們竟是如此疏忽大意!”
兩人低頭認錯。
以己度人,晏承嘆了口氣說。
“看來,是赫郡王提前動了手...本世子是沒有想到,赫郡王既然睚眥必報到了這番地步。”
他對兩人說。
“此事瞭解,你們主動去領罰。現在,儘快去接那窮書生的妻兒進京,記得要和顏悅色,切莫驚到了那婦人。”
兩人領命,迅速的啓程去接人。
晏承獨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突然背過臉笑了。
赫郡王啊赫郡王,沒想到讓本世子歪打正着的抓到了你草菅人命的證據!
等老夫子來樹下尋晏承的時候。
轉過頭的晏承,已經換成了一副心有惋惜的沉重模樣。
老夫子問。
“如何?世子已經派人動身去接人了吧?”
晏承點頭。
“但願夫人得到消息,莫要太過心傷...”
老夫子搖頭說。
“清寒家的,聽說是同清寒青梅竹馬,兩小無拆,怎能不傷心欲絕?清寒也是意氣用事,留下孤兒寡母的,怎得可憐啊...”
晏承說。
“不,本世子倒是能夠理解故人的心情。也許,他是怕赫郡王不肯放過,寧願自我瞭解也不願牽連了家人的性命!”
老夫子沉聲感嘆。
“強權無情,奸佞當道啊!”
晏承連忙勸老夫子。
“先生莫要多說,免得被有心人聽去,害先生受無妄之災。”
老夫子先是搖頭,然後又擡手抹了抹眼淚。
他自言自語的說。
“是老夫不好,不能替清寒說句公道話...”
晏承跟老夫子先是互相表述了自己的愧疚,又互相安慰。
說了好半天,晏承才同老夫子一道給於卓準備後事。
當然,於卓喪事所需的銀兩,已經被晏承包了下來。
老樹之上,於卓表情呆滯,還沒能從剛剛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當中清醒。
那個向來另他敬佩的嘉靖候世子,竟然是人前一副模樣,背地裡又是另外一副嘴臉嗎?
最讓於卓接受不了的是晏承背地裡對他的稱呼。
叫他清貧書生也好,其他也罷。
偏偏,晏承要用一個窮字...
天赫問他。
“你是親眼見過了還不願相信?”
於卓不說話。
天赫皺眉。
“你這樣子,活像是死了爹孃。晏承跟你是什麼關係,你這麼在意他?”
於卓擡頭,滿臉淚水的說。
“學生不能說話啊!”
天赫笑着問他。
“那你現在在幹嘛?”
於卓這纔想到,他又能說話了。
他尷尬的摸了摸腦袋,想笑也笑不出來,表情扭曲。
天赫嘆氣。
“你腦袋不靈光,難怪做了那麼多世的善事也沒能修成正果。”
於卓不明白,瞪着懵懂的大眼看着天赫。
天赫咧嘴。
“我猜的。你有可能當了幾輩子好人也混不來一個好的出身,還是窮光蛋一個。”
於卓點頭。
“學生所求不多,不過是讓內子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