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宸,長安城。
寒翊一襲墨衣,提着一個用黑布包着的人頭,站在蕭玲瓏面前。
“這是當年對我下藥之人,雖然他背後的人是陌鈺,但他是直接動手的人。暗夜之隱,黑鷹。”寒翊將人頭遞給蕭玲瓏,“三年前寒翊曾經說過,不論如何,我負蕭姑娘。若是蕭姑娘要我償命,寒翊甘願領死。但是在死之前,也要抓到害我們的人,不然你我都白死了。”
當初蕭玲瓏本不想苟活於世,但寒翊不知所終,害自己的人沒死,倒是讓她有了這個信念支撐活下去。
一晃就是三年。
關於當年的事情,隨着時日越久,漸漸水落石出。現在已經查出,當年確實背後是暗夜之隱在操作,寒翊也是被人下藥,而這個下藥之人,就是眼前的黑鷹。
他竟然真的,把黑鷹的人頭拿來了。
尋常大家閨秀看見人頭早就吐了,但是蕭玲瓏卻親手接過包袱打開,看着裡面被石灰粉保存的人頭,還能辨別面目。
就是這樣一個人,毀了自己一輩子,也害了寒翊,直接影響了當年的事情。
暗夜之隱,陌鈺,黑鷹。
她永遠的仇人。
“如今人頭在此,蕭姑娘要殺要剮,我絕無二話。”寒翊站在蕭玲瓏面前,眼神清澈,直視着她。
他說要找到那個下藥的人,再來領死。三年前她不信,以爲他只是想苟且偷生。
但是三年後,他真的做到了。
蕭玲瓏抽出匕首,抵着寒翊的胸口,冷冷盯着他,“你別以爲我不敢殺你。下藥又如何,對我……對我那樣……的人是你!你就是最直接毀了我的人!”
“對不起。任憑蕭姑娘處置。”寒翊面不改色,望着她。
蕭玲瓏舉着匕首的手忍不住顫抖,好幾次咬牙但都沒有刺下去。
如果寒翊不是被人下藥,那麼她就直接結果了他,乾淨利落。然後自己也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但是現在,寒翊也是被人下藥,被人陷害。
匕首顫抖,蕭玲瓏卻始終都沒有刺進去。
“混蛋!”蕭玲瓏扔下匕首,熱淚盈眶,提着裙襬就往回跑。
寒翊站在原地,看着女子倉皇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匕首,最終也只是撿起匕首,默默往回走。
蕭玲瓏的意思就是,原諒他了?
寒翊看着手中的匕首,刀柄上鑲嵌着寶石,刃口上還繡着花紋。這樣的匕首,華而不實,作爲一個殺手絕對不會用。
也就只有蕭玲瓏這樣的大小姐纔會喜歡。
但是此刻,寒翊卻緊緊攥着匕首,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走出蕭府,早春清晨,陽光刺眼。
“寒翊公子!”一襲青衫的人早早就在蕭府門口等着,他旁邊還有一襲紫裙的女子,紫黛公主。
寒翊望着兩人,“韓大人,紫黛公主?”
“寒翊公子,我不問楚姑娘的下落,只想問一句,楚姑娘可安好?”韓羽林關切問道。
兩年前,他從西域回來,那個他以爲早已經鳳儀天下的女子,卻已經消失在了世間。
北宸帝把中原掘地三尺,還是沒有發現她的蹤跡。但是她卻好像知道北宸的情況,就在他帶着回生草從西域回來的第二天,派寒翊過來,送來了一張藥方。
上面寫着回生草的使用方法和搭配的藥材等等。這才治好了紫黛公主的無缺之毒。
“阿姐一切都好,謝韓大人記掛。”寒翊抱拳。他恩怨分明,對阿姐好的人,他也會客氣對待。
對阿姐不好的人,他毫不留情。
拓跋紫黛說道,“韓大人得知黑鷹身隕的消息,就日日都在蕭府門口等着,知道寒翊公子一定會出現。寒翊公子,如今看來,您和玲瓏小姐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寒翊無奈一笑。男女之事,他頗不擅長。
“寒翊公子,那不知道對此事,還有什麼後續安排?”拓跋紫黛又問道。
寒翊不明所以,“安排?”
“這個……女子一旦失身,就不能嫁人。清白之身最爲重要,故而……寒翊公子沒打算娶玲瓏小姐?”
寒翊瞪大了眼,“她不殺我已經是大慈大悲了,娶她?她是蕭家大小姐,我不過是一個殺手。”
“公主殿下,等寒翊公子這次平安回去,想必楚姑娘就會明白了。”韓羽林笑着說道。寒翊只是個殺手不懂,楚媚肯定明白。
出了這樣的事情,必須負責。除非蕭玲瓏堅決不嫁,但就算蕭玲瓏堅決不嫁,寒翊也該拿出這樣的態度,這樣的擔當。
“寒翊公子,兩年前你出現以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我還沒來得及向楚姑娘道謝。如今我已經痊癒,勞煩寒翊公子轉達紫黛對楚姑娘的謝意。”拓跋紫黛說道。
寒翊抱拳,“紫黛公主客氣了。寒翊一定會轉達。”
目送着寒翊離開之後,拓跋紫黛望着韓羽林說道,“韓大人自從得知黑鷹的死訊以後,每天都來蕭府門口等着,怎麼見了寒翊公子,卻也只問了一句話。”
“知道楚姑娘一切安好就好。其實過來看寒翊一眼,就知道了。若是楚姑娘不好,寒翊的眼神不可能這麼從容不迫。”韓羽林淡然一笑,“三年沒有消息,但是現在寒翊卻以雷霆手段拿到了黑鷹的人頭。我有種直覺,她回來了。”
她,回來了。
拓跋紫黛看着胸有成竹的韓羽林,低頭一笑。當年她只以爲,韓羽林遠走西域是爲了她。
但是兩年前他回來以後,拓跋紫黛卻漸漸開始明白,也許這只是一個誤會。
就像此時,遠在千里之外,好像也能看懂她的部署一般。
“公主殿下,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去吧。”韓羽林微微躬身。
拓跋紫黛頷首。
他來只爲問一句,只求一個心安。現在,心安了。
也許再過不了多久,還有機會能再見。
……
清光城,黑鷹死了之後,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寧靜。
楚媚和洛九夜相對而坐,旁邊的“兄弟”父子倆大眼瞪小眼,一個嘿嘿傻笑,一個眼神溫暖。
“夫人的手段,還真是令人歎爲觀止。連黑鷹都折在夫人手裡了。”洛九夜客氣說道。
楚媚知道自己的舉動正在慢慢引起他們的懷疑,從她走出幽冥島開始,註定就要引人注目。
“黑鷹要殺我的人,我自然不能讓他活着回去。”楚媚淡淡一笑。現在誰都知道,胡商林凡的背後,是死海之主九幽鬼醫。
洛九夜說道,“但是夫人能夠引得天下第一殺寒翊和暗夜之隱的殺尊夜陌出手,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九爺的情報才讓奴家歎爲觀止。竟然能夠查出,另外一個人是夜陌。”楚媚黛眉輕蹙。這個消息,連陌鈺都還不知道。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暗夜之隱裡有人在幫夜陌打掩護。
如今彙報上去的消息就是,雪山之巔決戰的時候,夜陌不敵寒翊身受重傷,還有人證明夜陌一直在某處養傷。
故而雖然知道那晚有神秘人和寒翊一起出手,但是都被人直接認爲是鬼醫手下的高手。
只有洛九夜這麼肯定的說就是夜陌。
看來,北宸的情報網她還是小瞧了。
“彼此彼此。”洛九夜拱手。
這兩個人虛與委蛇,一個試探一個防備,乾巴巴聊了半天,一個是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的洛九夜,一個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楚媚,偏偏都是太聰明的人,知道哪些是廢話,哪些是重點,反而聊的索然無趣。
最後實在是溝通不下去了,只能面面相覷。倒是旁邊那爺倆,從互相傻笑,發展到莫邪各種膩歪撒嬌,拓跋諶各種寵溺包容,再到現在兩人玩起了舉高高的遊戲。
“呼!”拓跋諶一下把莫邪舉到頭頂。
莫邪嘻嘻笑道,“舉高高好好玩,哇!飛上去了。”
“大哥哥,我要騎馬!”莫邪得寸進尺。這蹬鼻子就上臉的撒嬌招數,和他親孃倒是一個德性。
拓跋諶立即就把莫邪放在了肩膀上,莫邪抱着拓跋諶的脖子,笑的手舞足蹈。
“大哥哥,我要飛飛!”莫邪嘿嘿一笑。
拓跋諶手一擡,莫邪就漂浮在空中,以內力爲引,拓跋諶的手隨意移動,莫邪就被內力包裹,在屋裡到處飄來蕩去。
“大哥哥,你看孃親和阿九哥哥不知道在說什麼,兩個人都虎視眈眈的。”莫邪在拓跋諶耳邊小聲嘀咕。
拓跋諶輕聲一笑,在莫邪耳邊低語了一句。
莫邪頓時眼睛一亮。不錯,好辦法。
於是就趁楚媚和洛九夜乾瞪眼的時候,拓跋諶內力一揮,莫邪就飛到了楚媚身後,小手在她髮髻間輕輕一抽,三千青絲垂落披散而下。
楚媚髮飾簡單,就只用了這麼一根玉釵固定,被莫邪一抽,頓時就散了。
“莫邪!”楚媚瞪眼。
這還不算完,小傢伙又故技重施的抽了洛九夜的發冠釵子,於是這兩剛纔還客氣禮貌的兩人,都變成了披頭散髮。
楚媚伸手就要抓莫邪,但是拓跋諶手一揮,莫邪就在空中飄來蕩去,飛來飛去,爺倆配合默契,楚媚還真抓不到。
“莫邪你別跑,你給我過來。”楚媚叉腰。小糰子跟拓跋諶待了幾天,怎麼人都變壞了!
拓跋諶你個混蛋,帶壞我兒子!
莫邪做了個鬼臉,“大哥哥保護我,孃親抓不到我,嘻嘻……”
“好啊,你還反了天了。莫邪你給我站住,看我抓住你怎麼打你屁股!”楚媚足尖一點。
莫邪立即驚慌喊道,“大哥哥救命,人販子來抓小娃娃了!”
楚媚俏臉一黑,混蛋拓跋諶,混蛋洛九夜,平時都跟我家莫邪講什麼江湖故事,連人販子都出來了。
“莫邪不怕,我保護你。”拓跋諶很夠“義氣”。
莫邪歡呼,“大哥哥最好了!”
於是莫邪跑,楚媚抓,拓跋諶護,滿屋子裡輕功亂飛,內勁亂飄。
一襲紅衣的洛九夜看見這一幕,只能端起茶盞淺斟一口,晃了晃手中的羽扇,感嘆,“最是三月春景好,閒看歡語鬧人家。”